畢牧杰到了球場,幾個好朋友老早等在那里,而一看到他,富揚科技的少東李雲凱馬上笑問︰「啊,牧杰,你什麼時候換了管家?」
「而且是個女管家喔,我家蔓蔓還說,聲音听起來很年輕。」華新銀行的小開章啟明說。
「她是談伯的女兒,代替談伯來工作的。」這兩天晚餐時間電話接不完,就知道見面免不了被拷問。
「漂不漂亮?」海東企業的小老板範文欽一臉好奇問。
「肯定是漂亮的,你想,連兩晚找他出來喝酒,他都拒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新管家魅力過人。」章啟明說完,大家紛紛曖昧地笑了。
「說夠了沒?我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明明是你們自己想找我出來喝酒,為什麼要叫你們的女朋友打電話給我?幾個人輪番上陣演出,還規定我要喊她們‘親愛的小寶貝’才肯放過我,好好的一頓飯從熱騰騰吃到冷冰冰,還害我被那個小管家誤會,你們都沒有看到她看我的眼神有多輕蔑,好像我是個濫交的臭男人。」畢牧杰板著臉孔,沒好氣地抱怨。
他只顧著抱怨自己被誤會的不爽,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完全顯露了他對那個誤會他的人有多在意。
一旁的李雲凱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畢牧杰一眼——
「干嘛這樣看我?」他狐疑地問。
李雲凱笑著搖搖頭,要是他跟他說,在意是墜入愛河的開始,畢牧杰這家伙肯定要翻臉,還是不說好了,等著看這家伙成為愛的奴隸,一定會很有趣。
「你自己說,全台北市有多少女人的通訊簿里有你畢牧杰的大名,你這樣還不濫交嗎?」而那些擁有畢牧杰電話的女人也包括章啟明的女友,逮到機會,醋壇子章啟明自然第一個抗議。
畢牧杰交游廣闊,又是富二代,對朋友義氣,對兄弟的女朋友更是客客氣氣,好友的女朋友們看他帥氣迷人,卻始終沒有女朋友,覺得實在暴斂天物,紛紛要他交出電話號碼,說要幫他介紹女朋友,他的電話就這樣被廣泛存到各位準嫂子的通訊簿里。
別人是無所謂,可章啟明這個大醋壇子卻很有意見,再加上女朋友蔓蔓又是畢牧杰在美國的學妹,兩人交情好極了,蔓蔓不肯對自己說的話卻可以對畢牧杰說,讓他每天都喝醋喝到死。
「你可以叫她刪掉,Delete這個指令不會用嗎?」畢牧杰賤賤地調侃道。
「可是她就是……」不刪掉呀!章啟明悶透了,忍不住逞強說︰「你這個幾百年沒交女朋友的人不懂啦。」
「對,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思考那些多浪費時間,而章啟明這家伙連自己的女人都擺不平,笨。
「電話可不是我們讓她們打的,是她們自己吵著要找你。你都不知道,你出差這幾天,大伙兒踫了面,每個人的女朋友第一句話就是問,畢牧杰人呢?他怎麼沒來?好像台北的社交圈少了你就很乏味似的,害我們臉上無光。」李雲凱自我解嘲的說。
「勞煩轉告各位嫂子,謝謝關心。」沒辦法,他天生就是女人緣好。
「你到底是對她們下了什麼蠱?」章啟明問。
「可能我長得比較帥吧!可惜她們不知道我不穿衣服的時候——更帥!」
這個死變態。「畢牧杰——」咬牙切齒。
「好了,是還要不要打球?」範文欽緩頰問。
「打。不過,牧杰,你老實說,你到底是不是同志?」章啟明還想問。
「同你個大頭志啦!」沒好氣的笑答。
「那你為什麼都不交女朋友?」
畢牧杰懶得搭理,他沒有不交女朋友,他只是還沒遇到那個可以令他心動的女人。
是說,他也很好奇,他的女朋友究竟會是什麼模樣呢……
這個念頭閃過的當下,腦袋也不知道是秀逗還是怎麼的,那抹蹲在窗前拼命拉扯床單,不容許絲毫皺褶出現的固執身影莫名其妙的出現,嚇得畢牧杰一怔,接著連忙甩頭,努力把那詭異的畫面甩出腦海中。
「你干麼?」章啟明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沒事。」不自在的撇撇嘴。
「沒事就趕快去交個女朋友。」少來纏他家蔓蔓。
斂住起伏的情緒,他揚起瀟灑的笑容望著章啟明,「啟明,你這麼關心我,我都要哭了。可就算我有女朋友,我還是會三不五時跟蔓蔓出去吃飯。她沒跟你說嗎?電話里我們又約了一攤,蔓蔓想吃法國菜,到時候氣氛肯定很浪漫。」
「不準,我不準你跟蔓蔓單獨去吃飯!」完全中招的章啟明馬上發出抗議。
畢牧杰笑眯眯的挑釁,「你可以來買單。」
「你吃飯我干麼買單?」
挑眉,「那就對了,我跟蔓蔓吃飯關你什麼事,她又還沒嫁給你。」
「畢牧杰,你是不是兄弟?她可是我的女人……」
章啟明氣壞了,可是大家卻都笑了。
「廢話這麼多,打球啦,今天千萬不要對我手下留情,因為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畢牧杰賤賤的說。
「看我待會怎麼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章啟明發狠宣誓。
「放心,我會讓你乖乖掏錢出來請我吃飯的。」
笑鬧之際,李雲凱怒了努下巴,「咦,牧杰,那不是你姑丈嗎?」
畢牧杰隨著李雲凱的目光看了去,遠遠的那一群人里,他果然看見了姑丈翁偉榮,和他的短裙秘書拉拉扯扯,不知道是要打球,還是要親嘴,很忙碌,身旁還有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黑眸微微的眯成一條細線,精銳而犀利,「知道他旁邊那個男人是誰嗎?」畢牧杰問。
「好像是裕盛建設的羅總。」範文欽說。
……裕盛建設的羅總?姑丈為什麼要跟他見面?該不會是為了頂級度假村的開發案吧?畢牧杰靜靜的玩味著動機。看來,游戲越來越精彩了。
「不過去打個招呼嗎?」李雲凱問。
斂回目光,將精銳藏匿,「當然要,不過,等我宰了章啟明再去也不遲。」
「少來,上次不知道誰輸得慘兮兮的。」
「所以今天王子要復仇了,走吧。」畢牧杰笑嘻嘻的率先開打。
听到老板叫自己放假,相信是很多員工最開心的事情。
他以為,談嘉薇應該會把握機會約朋友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做每一個年輕女孩會做的消遣,再不然,躲在房里呼呼大睡也很愜意。
孰料,當他在球場表演完王子復仇記,並且如願以償的狠A了章啟明一頓午餐後,回到家,看到的卻是這副情景——
她是沒有跑去幫屋頂打蠟,但她在幫玻璃洗澡。
這位神勇的小談管家,踩在不知從哪里弄來的超高長梯上,一手拿著自己改良制作的清潔工具,一手抓著水管,賣力的擦洗著偌大的玻璃牆,也不想想,這挑高的建築,少說也比三個迭在一起的她還要高。
她真是瘋了,這麼危險的事情居然也在做!那一瞬間,畢牧杰真想把人抓下來痛打一頓。
「你在做什麼?」
為了在屋里也能無障礙的享受美景,付出的代價就是每半個月得找人來清潔這偌大的玻璃牆。這點錢,對畢牧杰這樣的多金少爺來說,充其量就是九牛一毛,他向來花得很爽快。
他不懂的是,既然有專人定期清潔,這位談嘉薇小姐為什麼要自己動手?
站得那麼高,又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也不在她的工作範圍內,她不是吃飽撐著一就是腦袋進水,認真過頭了。畢牧杰看得直皺眉。
因為太專注于手邊的工作,所以突然听見說話聲,談嘉薇想也不想,本能的直接轉過身來,完全疏忽了握在手中的水管。
當她驚覺,一管涼水已經精準的淋了畢牧杰一身……
她大驚,「少爺……」
抹去臉上的水滴,畢牧杰沒好氣的瞪著她,微揚的笑容帶著可怕的殺氣,冷冷的低吼,「談嘉薇——」
天啊,她居然拿水管把畢少爺淋得一身濕,完了完了,他該不會一個不爽,就直接開除她吧?那爺爺的工作不就……
討厭,明明就想做到完美,怎麼偏偏老是陰錯陽差把事情搞砸?
懊惱至極的談嘉薇急忙忙的想從長梯上下來,卻手忙腳亂得忘了注意安全,才移動了一步,腳下的長梯便晃了起來,談嘉薇來不及穩住重心,當場連人帶梯的往後倒下。
「小心!」他驚呼。
她嚇傻了,張著嘴巴,連一句呼救都來不及喊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自己倒下。
這個笨蛋!一旁的畢牧杰見狀,心頭突然一緊,顧不得自己全身濕透,不加思索的沖上前去,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抓進懷里。
重力加速度,踫的一聲巨響,兩人仰倒在地上。
疼痛沒有如預期般傳來,但她仍是嚇得腦袋一片空白……
她不疼,但墊底的畢牧杰可疼了,俊臉沒了平日的優雅,他齜牙咧嘴,後腦勺遭受的重擊,讓他一度昏眩,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腦袋瓜該不會是摔裂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畢牧杰的雙手仍不忘緊緊護住懷里的談嘉薇。
沒等疼痛過去,他趕緊問︰「你沒事吧?」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嚴重閃神的談嘉薇慢慢的回過神來,然後清楚的感覺到一雙屬于男人的結實手臂,正充滿保護的環在他的腰際,覆在她的……
左胸?
猛然低頭一看,一只大掌確實牢牢的握住她的左邊胸房,而那手的主人正是畢牧杰——
頭皮發麻,「……啊!」她羞赧的大聲尖叫,左手本能的往後一揮。
咱!毫無防備的畢牧杰無端遭到攻擊,當場吃疼悶哼,雙手跟著松開。
談嘉薇掙扎起身,漲紅著一張臉,又氣又窘的瞪著畢牧杰,「你、你、你怎麼可以踫我的……」胸部。
關鍵的兩個字,她說不出口。
為了救人,他整個背部痛得像是骨頭散掉,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被他救的人,居然反過來攻擊他,有沒有天理啊!
畢牧杰簡直氣壞了,「你瘋了嗎?好端端的干麼打我?」一臉火大的他惡狠狠的瞪著這個不知感恩的談嘉薇。
「誰叫少爺您……」
他對女人向來寬容,但是救人又挨打,即便對方是女人,他也是會抓狂的!
「我怎樣?我怕你摔傷,不顧安危沖上去接住你,你居然反過來攻擊我?」
一股血腥味竄進口腔,他抬手模向發疼的唇角,果然讓他模到了一指月復的血。
「您流血了!」驚呼。
「是啊,真感激你。」咬牙切齒。
歉疚涌上心頭,「您……您把手放在我、我胸部上,我嚇到了,所以、所以就……」她臉紅得像是快滴血,一句話都說得坑坑巴巴。
挑眉。她說什麼?他把手放在她的胸部上?
他怔怔的看向她,滿臉通紅的談嘉薇正用雙手揪著胸口的衣服,一副被輕薄的委屈樣。
他回想著方才的動作……
當下恍然大悟。原來,他左手抓握住的那團綿軟,是她的……唉。
一抹暗紅爬上俊臉,救人反成登徒子,真糗。
連忙故作鎮定的岔開話題,「我不是說你今天可以放假,你干麼在外面洗玻璃?談伯沒跟你說嗎?這里的玻璃每半個月會有專人清潔。」
「我知道,我只是……」她索性把來龍去脈說個一清二楚,也告了始作俑者的小鳥一狀。
她當然有放假,他去打球的時候,她下山去采買了東西,還順道繞去醫院探望爺爺,誰知椅子還沒坐熱,爺爺就咋呼著急著趕她回來,害她忍不住懷疑,爺爺到底是誰的爺爺,怎麼對少爺比對她還上心?
回到山上的豪宅,剛好撞見一只淘氣的小鳥,哪里不好便便,居然一拉在玻璃上,眼見距離工人來清潔玻璃還有一個禮拜,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著鳥便便停在玻璃上一個禮拜?
當然不行啊!完美個性使然,她把采買的東西收拾好,立即到書庫旁的雜物間找來工具跟水管,好把鳥便便清除。
可清除鳥便便,她又想說,反正都動手了,就干脆全部都一起清潔吧。
「那你好歹做點防護措施!」幸好這次有他墊背,不然她腦袋肯定開花。
喔,說起腦袋,真是疼……
畢牧杰手往後腦一模,靠!腫了一個人包了啦,難怪那麼痛。
談嘉薇看著他齜牙咧嘴的痛苦樣,趕緊上前查看傷勢,幾乎是她一踫到他後腦勺,他整張臉便頓時扭曲!
「嘶,很痛!」別再踫了「少爺,我馬上打電話請家庭醫生過來一趟。」她轉身就要跑。
「不用。」她沒多想,只是單純想要制止她,誰知伸手一抓的力道忘了控制,她整個人便撞上了他胸膛——
那一撞,好像有什麼東西撞進了彼此的身體里,他看著她,她亦回看著他,有點尷尬,有點曖昧,又有點……小小的興奮。四目交會,眸光糾纏,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踫了踫她發燙的臉頰,指尖頓時被她臉頰炙熱的溫度所震懾,心,跟著悸動。
「談嘉薇……」沙啞低喚。
「嗯?」她望著他,緊張得手心要冒汗。
忽地,口袋里的行動電話響起,當場打斷兩人之間緩緩流動的曖昧——
畢牧杰老大不爽的接起電話,「喂……Shit!」居然是打錯電話的。
也就是這通電話,讓談嘉薇像是解除魔咒,從美好的氛圍里醒了過來,不住暗暗責罵自己居然傻得忘了這男人的社交網絡可是四通八達,根本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她趕緊找會理智,故作鎮定的說︰「少爺,您快去把濕掉的衣服換下來,就算不請家庭醫生過來,傷口還是得上藥。」
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看著突然冷靜的她,看得談嘉薇心里都發毛,他才撇撇唇,應了聲「嗯」。
談嘉薇朝他伸出手,他一把握住,像個老頭子似的朝屋內龜速移動。
不知怎麼的,一副白發蒼蒼的老夫妻,攜手扶持緩慢而行的溫馨畫面,就這樣一跳上腦海……
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抬起頭,「走太快了嗎?」她關心問。
他連忙搖頭,壓抑遐思,並為心里的騷動感到惱怒——人家都在劃清界線了,你是還在發什麼神經,不會是摔壞腦袋了吧?
簡單的沖了個澡,換上干淨的衣服,客廳里,畢牧杰坐在沙發上,一手抓著簡易冰袋壓在後腦的腫包上,微仰著頭好讓談嘉薇幫他上藥。
「少爺,待會消毒的時候會有點疼,要忍耐一下喔。」她很謹慎的提醒告知。
這女人是來消滅男人自尊的嗎?消毒傷口是能有多痛——
才剛這麼臭屁的想,尖銳的刺痛感旋即疼得他直抽氣,俊臉扭曲。
「很痛是不是?」談嘉薇表情緊張的湊上前,連忙對著他嘴角的傷口猛吹氣。
她的臉在他眼前放大,睫毛好長好翹像洋女圭女圭,皮膚又白又女敕像水煮蛋,她……身上香香的;從她嘴里呼出的氣息,暖暖的;嘴巴粉粉女敕女敕的看來很可口,讓他一度很想把嘴巴湊上去,試試味道。
看著看著,他神思遠揚,向來冷靜的腦袋,暈暈沉沉的,並不受控制的開始不住的回憶著不久之前,左手掌心感受到的那團柔軟,頓時,呼吸有點急,心跳有點快,身體有點熱……
驀然,「喔……」一股痛意來襲,他皺眉,清醒過來。
「對不起!我太大力了。」
原來,是她在他嘴邊的傷口貼了OK繃。
「少爺,真的不用去醫院一趟嗎?腫包有點大。」她擔心的望著他。
心虛的避開她的眼楮,掩飾她莫名的古怪情緒,「不用了,先冰敷就好,要是還不舒服再作打算。」
「可是……」
一道犀利的眸光掃來,讓談嘉薇咽下了可是,乖乖閉嘴。
「好吧。那少爺,如果您有一點點不舒服,一定要馬上說喔!」再三叮嚀後,她收拾醫藥箱。
「剛剛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盯著一旁的電話機座,不好意思看她。
好不容易消退的羞赧,因為他的話語再度卷土重來,紅潮很快的爬滿了她整張臉。「……我、我知道,我們一起忘記它吧!」
說完,她抱著醫藥箱,頭也不回的快步跑開,直到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談嘉薇才壓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老天爺真的是要派他來收她的,瞧他把她丟到什麼艱困的境地!
客廳里的畢牧杰則是眼楮眨也不眨的瞪著自己的收不住的想起在她臉上所采到的炙熱溫度,並為她轉身跑走的舉動,感到心悶。
畢大少爺欽點了一盤水果,談嘉薇二話不說馬上拼命去準備。
琴音,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響起的……
制作
捧著裝滿水果的水晶盤,緩緩的拾級而上,堪稱是這棟建築視野最佳的二樓落地窗前,畢牧杰正投入的在彈奏。
談嘉薇怔怔的凝望著一幕,他堅定落在琴鍵上的指,仿佛也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按鈕……
談嘉薇的記憶中始終有著一抹難忘的畫面,既是她最珍貴卻也是她最怕憶起的畫面,因為每每想起,心就會痛。
畫面里的爸爸、媽媽一左一右的將她夾在鋼琴座椅中間,擔任鋼琴老師的媽媽負責彈琴,爸爸則是扯著五音不全的噪音賣力歌唱,這一切只為了取悅那個坐在兩人中間年幼的自己。
她曾經被寄予厚望,要被栽培成一位杰出的音樂家,可爸媽意外身故後,鋼琴便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她不是沒有懷念過那清脆的琴音,但是家里的經濟哪里負擔得起每個月的昂貴鋼琴學費,彈奏鋼琴成了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就是這樣的一分遺憾,是以每當她看著別人彈奏鋼琴,她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個午後,想起爸爸媽媽和她三人一起坐在鋼琴椅上,最後溫馨的畫面。
一曲彈畢,畢牧杰回過頭來,正好看見了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當下胸口猛地揪緊,像是有人掐住他的心髒似的隱隱作痛。
怎麼了?看他彈琴,她想起什麼了?是誰讓她傷心了嗎?問題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冒了出來。
回過神,發現他正瞅著自己,談嘉薇趕緊藏起泛濫的情緒,「水果……我……」
明白她意圖隱藏,他善心大發的不追問,故意賤賤的說︰「你不快點拿來,我的隻果都要黑掉了。」
「是。」談嘉薇趕緊邁開步伐走向他,獻上新鮮隻果一盤——
他愛吃隻果,極愛,管家手冊里爺爺寫的很清楚,還特地打上五顆星星,叮嚀冰箱里一定要隨時備有最新鮮的隻果,口感絕對要爽脆,不然,這位少爺會非常鄙夷的不屑一顧。簡單來說,就是嘴刁啦!
瞅著盤子里的玩意兒,濃眉挑得極高,「這是什麼?」
「隻果。」不是他剛剛指名要吃的嗎?
「廢話。我是問你把它弄成什麼東西了?」
「小白兔。」把隻果雕成一只只可愛逗趣的小白兔可是她的拿手絕活。
正要把盤子往鋼琴上一擱,兩道犀利的目光立刻掃來——
「你敢把盤子擺在我的史坦威名琴上,我就宰了你!」他恐嚇。
那要怎麼辦?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去搬張小桌子的時候,耳邊響起他的說話聲——
「捧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好好好,少爺最大,就算他叫她把盤子頂在頭上,她也只有照辦的份。
修長的手指隨意的游走在琴鍵上,不成曲調,「啊……」
她不解的看突然張大嘴發出奇怪單音的他一眼——
見她完全沒有意會過來,他老大不爽的說︰「你不喂我,我是有手吃嗎?」
他在彈琴啊,而且還是昂貴的名琴,別說是食物的渣渣,哪怕是一點汁液水痕都不準留在琴鍵上頭,懂不懂啊她!
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只小白兔送到她嘴邊……
他一口咬下,恣意咀嚼,爽脆的聲音響起,卻發出咕噥抱怨,「你喔,害死我了,居然讓我生吃小白兔,罪孽深重喔……不過,幸好你雕的不是蓮花,不然我肯定連觀音菩薩都要得罪了。」連菩薩的蓮花座都吃,不想活了!
領略他話里的意思後,談嘉薇噗嗤的笑了出來。
見笑容擠進她眼里的愁緒,畢牧杰頓覺舒坦不少,挺起身子,再度彈了一首高難度的曲子,果不其然,當場唬得談嘉薇一愣一愣的,男人的虛榮心也因而被滿足。
當她正要往他嘴里喂進另一只小白兔時他卻挪動身體空出位子,拉她一起坐在鋼琴椅上,「仰著頭吃隻果很累,這樣比較舒服。」
哇,有人喂還嫌累,真是身嬌肉貴……
「喜歡听什麼曲子?」難得他開放點曲,快跪下來謝恩吧!睥睨的瞧她一眼。
歪頭想了想,「輕快的。」
畢牧杰二話不說,馬上奏起了一曲輕快的旋律……
流暢的琴音,攫住了她的注意,見到她一臉的欣羨與渴望,完全泄漏了談嘉薇對鋼琴的喜愛,想要滿足她這份小小喜歡的念頭空前強烈——
一曲彈畢,他接過她捧在手里的水晶盤,「借你玩。」說完,他徑自吃起隻果,他不用叉子,捏著小白兔就往嘴里送。
「我、我不會彈琴。」雖然小時候媽媽教過,但那已經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旋律指法……她早忘光光了。她微窘的望著他。
「我說借你玩,又不是借你彈,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有沒有要你彈什麼肖邦、李斯特,緊張什麼?」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專心的吃著隻果,躊躇須臾,她伸出手指壓下琴鍵,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涌上,手指再也忍不住的親近起眼前的黑白鍵,輕快跳動。
他忍不住加入她的玩耍,騰出一只手,彈了幾個音符,她跟著;他又彈了幾個,她又跟著。像是嬉戲,又像是在教她……
玩得正開心,冷不防的,他捏著小白兔湊到她嘴邊,「喏,吃。」
頓時一僵。隻果?她不吃的。連忙搖搖頭,「我不吃隻——」果。
他少爺這一輩子可是第一次喂人吃東西,敢拒絕,想死了她!沒等她說完,他捏住她的下顎,強行把頭扭過來,一只小白兔就被塞進了她的嘴巴里。
談嘉薇傻住,表情錯愕的怔看著他——他、他、他喂她吃隻果?
「敢吐出來你就完蛋了,吃下去!」命令的口吻。
她表情古怪,掙扎半天,總算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什麼表情?是有毒嗎?」沒好氣的數落,壓著小白兔,非逼她吃完它不可。
她嚼著,心驚膽戰的嚼著,從小就發誓不吃的隻果,現在居然在她嘴里……也不是難吃,就是有些心理障礙要克服。
她大可以吐出來,可是,目光一觸及他深邃的黑眸,她便像是中了蠱,什麼都做不了,她想,就算是有毒,只要是他給的,她也會吃下去。
她完蛋了、完蛋了!可她卻不想抽身,甚至想要繼續完蛋下去……
「你是沒童年嗎?白雪公主都是吃隻果長大的。」
「可她也是被隻果毒死的。」
「毒死了自然會有王子吻醒她。」
「但我想要清醒的遇到王子啊!」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嘖嘖,病得不輕啊,這位白雪公主。「那現在遇到了沒?」
她瞟了他一眼,心中五味雜陳。有,遇到了,遇到了她心目中的王子,但那王子顯然不屬于她的,悶。用力咀嚼隻果當做發泄。
見他擦完手又把手指擺上了琴鍵,她忍不住鼓起勇氣問︰「……你會不會一首曲子?」
「曲名。」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只伸出一根食指,指頭在鍵上彈著疑似小星星的曲調。
他旋即意會是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雙手優雅一擺,旋律就這樣完美流瀉。
指尖輕盈跳躍,輕快的旋律,感受該是澎湃愉悅的,然而塵封的記憶卻宛若浪潮,一波一波打來,打得談嘉薇熱淚盈眶……
驀然,一滴炙熱的眼淚落在畢牧杰的手臂上——
他別過頭,看見她宛若星子的雙眸蓄滿了淚,強烈的心疼涌上,侵蝕並且灼痛他的心。
「想到什麼了?」他低啞問。
「媽媽。小時候媽媽總是彈這首曲子給我听……」爸爸就在一旁逗她笑。那時的她,幸福得不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听見她說的是媽媽,而不是某個男人的名字,他覺得好像松了一口氣,這樣想的自己有點小人,但她的眼淚一樣令他心疼。
舉起手,拇指指月復溫柔撫過她眼下,揉去淚水,他看見她身體震了一下,抬眸揪著他,好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哭,她窘得捧住臉龐,急著想要把滿臉淚痕的自己藏起來。
他不許,大手先她一步扣住後腦,強勢的將她壓向他胸口——
「今天讓你痛快的哭,以後我再彈這首曲子給你听,不許你再哭。」承諾就這樣月兌口而出。
明明是那麼囂張霸道的口氣,她卻覺得自己被疼惜了,讓好久沒哭過的她再也忍不住,躲在他懷里像個孩子似的啜泣。
他真的會再彈這首曲子給她听?她不確定。
但她真的好希望這句話是真的,她好想、好想有個依靠,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