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輾轉她軟軟的唇瓣後,他徐暖的氣息侵入她嘴里,舌尖探過她口里每一處細致與柔軟,纏住她不知該作何反應的丁香,然後,一點一點,施放他的情意在這個吻里。
他的吻帶著熱度,溫舌微有濕意,慢慢地、溫柔地滑過她舌尖、她上顎;他清瘦卻精實的體魄貼著她,她覺得全身酥酥軟軟,腦後發著熱,整個人就像要溶化了一樣。低嗚了聲,她兩手扯住他襯衫衣襟,他似是意會什麼,單掌托住她腰身,穩實地摟住她發軟而逐漸下滑的身軀。
怎麼辦?她覺得被他這樣吻著很舒服,好像被包圍在軟軟的棉花糖堆里,周身都是甜蜜氣息,讓她不想離開……這是否就是喜歡?她也喜歡上他了嗎?
他們身後,蒼藍的夜幕下,有燈海爍動五光十色,鑽石般的璀燦繽紛,可在這刻,又是迷亂了誰的心?
在街口下車,付了車錢,鐘曼情勾著婦人的手,慢慢地往家里的方向走。
熬人東張西望,指著貼在電線桿上的紅紙黑字租屋廣告。「你看,春聯。」
「那是廣告。春聯貼在家里門口,等等就會看到哦。」鐘曼情語聲輕軟,像怕嚇到婦人。「媽媽記得春聯了,那記不記得我們住哪里?」
「住哪里?」婦人停步,想了想,指著來時路。「住醫院。要坐車車回去。」
「不是醫院,是我們的家,有阿公阿嬤,有曼曼的那個家,那個家在前面,我們回去看一看,吃好吃的豆花還有碗稞,然後晚一點再回去醫院。」她半哄著智力退化後變得嗜甜食的婦人,再度轉身朝著家的方向走。
熬人是她的母親,吸毒過量,智力只剩五、六歲程度,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得。母親住療養院,偶爾像今日這樣學校放假、她又能排到休假時,她會坐計程車去療養院探視,然後向院方請假幾個小時,帶母親回家一趟。
「有慢慢……」鐘母突然靠向右側。「走在路上要慢慢走,小心車子。」
她怔然片刻,只是勾著軟唇微笑,心口微微地酸。「媽媽最近好不好?曼曼最近很好哦,認識了一個男生,是以後會在學校教課的老師。他長得帥帥的、很斯文,有一頭半白的頭發,他看上去有一點不好親近,可是人其實很好。」像個小女孩傾訴心事般,鐘曼情緩緩地說著。
「老師對我很好,請我吃糖果。」鐘母說。
母親住的療養院有專業治療師為母親做復健,關于語言上的或是情緒管理上的,都有治療師協助,就像在教小孩說話認字一樣,她與母親之間習慣用老師稱呼那些復健治療師。
「媽媽好棒,平時上課一定很認真。」對談似乎牛頭不對馬嘴,但她不介意。
「我很棒!」鐘母笑嘻嘻。
鐘曼情微微一笑,牽著鐘母散步般地走著。「媽,像我們這樣子的家庭,真的有男生不介意嗎?我要不要答應跟老師在一起?他好像是真的喜歡我,因為他知道我們家的情況,一點也沒有嫌棄的樣子。昨晚他打電話給我,知道我要帶你回家,還說要開車接我們呢,只是我不好意思麻煩他,所以拒絕了他……我其實也滿喜歡老師,可是他條件那麼好,我總覺得他是另一個世界的……」
「我要吃豆花。」說那麼一大串話,听不懂,鐘母打斷女兒的話。
「好,吃豆花。我有跟阿公說今天要帶你回家,要阿公留碗稞和豆花給你,我們趕快回家吃。」方轉首,鐘曼情就見不遠處家門前的屋檐下,有一陌生女人在徘徊,瞧那身打扮和氣質……找錯戶了吧?
她不以為忤地牽著母親走了過去,對方倒是先開口︰「你是鐘曼情?」
愣了兩秒,她應道︰「對,請問你是……」
「我是秀辰的媽媽。」張美華淡淡點頭。她妝容精致,短版西裝外套搭上過膝窄裙的湖水綠色套裝,彰顯著俐落精干;她手里提著CD淺駝色黛妃包,頂級鱷魚皮的材質,展現出最極致的尊貴高雅。
面容雖有笑色,挑高的柳眉與半彎的眼眸卻也深斂復雜心思,只是還處于意外情緒、涉世又未深的鐘曼情根本瞧不出那笑容下的洶涌暗潮。
「梁……老師的媽媽?」她訝然。見對方點頭,她匆匆開口︰「伯母好。」也不知怎麼著,知道是他的媽媽,她臉腮突然就熱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突然就來拜訪,不會打擾吧?我剛剛按了門鈴,好像都沒有人在。」
「不會。讓伯母在門口等,是我比較不好意思。我阿公去做生意,阿嬤大概去市場。」鐘曼情在背包里找著鑰匙。「伯母請進來坐,我先找一下鑰匙。」
「不用了。我看現在也差不多要吃中飯了,你方不方便和我吃頓飯?」
「吃飯?」找鑰匙的手一頓,她抬起臉容,有些困惑。為什麼要找她吃飯?
看出她的疑問,張美華微笑著說︰「因為前兩天秀辰突然告訴我,說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我很好奇,又問了他,才知道他喜歡你。秀辰也到適婚年紀了,既然他有喜歡的對象,我這個為人母的也很為他高興,我想既然他喜歡你,那表示我們有機會成為一家人,所以我想先跟你吃頓飯,了解一下你這個人。」
原來是這樣……她斟酌片刻,道︰「可是伯母,我要照顧我媽媽。」
「媽媽也要吃飯吧?一起去啊。」張美華邀請著。「就去我們飯店好嗎?」
不管怎麼說,對方是長輩,還親自來邀請了,她怎好意思拒絕?
思忖幾秒,她點頭道︰「好,伯母決定就好。」
張美華此刻站在梁亞飯店一樓的亞園一角,她身邊站了個年輕男人,兩人一同看著那正在幫婦人切牛排的女孩。「小楊,是這個女孩沒錯吧?」
「是,夫人,是這個女孩。」年輕男人是楊特助。
「老實說,我怎麼看都看不出那女孩有什麼特別,秀辰的眼光有這麼差?」
楊特助干笑幾聲。「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其實他一開始也覺得女孩不特別,就是清秀而已,可慢慢才發現,女孩有她可愛的地方,她純真得不算計,也不迂回,無論對象是誰。然而,那樣的純真還能在她身上停留多久?也許再不久,她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保有純真就可以。
張美華哼了聲。「西施?她也配!不論外型還是學歷家世,開陽建設的千金都好上她幾百倍,我真搞不懂秀辰怎麼會喜歡上那種毒蟲家庭出身的小丫頭。」
前兩天,她特地到秀辰的辦公室與他談和開陽千金見面吃飯一事,他卻突然開口說他已有了喜歡的對象,她本以為是哪家的千金,一問才知道是個連高中都還沒念完的小女生。找來小楊再一問,然後派人去調查,結果更讓她錯愕。
開什麼玩笑!秀辰堂堂一個五星級飯店的主事者,她怎能容忍自己從小就保護得好好的、什麼都給他最好的、唯一的寶貝兒子,去和一個雙親都有毒癮、一個入監一個入精神療養院的小女生在一起?那豈不是等著被眾人看笑話?
楊特助又干笑幾聲。「所以才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呵,呵呵!」
「……秀辰還在開會?」張美華問。
「是,明年四月的台中旅展,梁總要辦現場試吃。飯店的住宿與服務品質一直都是我們引以為傲的,不過在餐飲這部分的確是比其它業者弱了點,今天會議是在討論活動進行方式和表決試吃的餐點。」最近忙著農歷新年的慶祝活動,還有緊接而來的旅展,才會忙到連今天這個休假日還來上班。
張美華應了聲,說︰「既然確定了是這個女孩,剩下的我自己會處理,你快回去吧,免得出來太久被他懷疑什麼。」
方才假借上樓找秀辰下來吃飯的理由,暫時離開那對母女,她傳了簡訊要小楊到一樓亞園門口一趟,為的是要他跟她確定她有沒有找錯對象,如今既已確定,他也就可以離開了。
「那我先上去了。」接到簡訊時,他正坐在老板身側。慶幸是震動,並未驚動到老板;他找了上洗手間的借口離開會議廳。既然是上廁所,也不好太晚回去。可才轉身打算離開,見一名客人從甜品區端了盒豆花,他忽覺不妥,停了步。
最近老板要他以陳先生的名義跟一個老爺爺訂碗稞和豆花,當作開會時的點心。他後來好奇問了老板,才知道那是曼曼同學的阿公,他每次去拿碗稞和豆花時,總會看到老爺爺那雙斑駁著歲月痕跡的手,很忙碌地盛著豆花……
說起來,曼曼同學的家庭也是挺讓人同情的。夫人到底想對這樣的女孩做什麼?略有遲疑後,他謹慎開口︰「夫人,我能不能請問您把曼曼同學帶來這里用餐的目的是什麼?」
「這你不必知道。秀辰喜歡那個女孩的事,你並沒有跟我報告,我還沒跟你計較這個疏忽。你要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兒子,除了事業我得幫他鞏固好,婚姻方面當然也要幫他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他自己挑?反正你只要記得,別讓秀辰接觸激烈運動,還有多幫我留意他交友的情況,有什麼變化一定要馬上跟我聯絡。」張美華離開前又吩咐了句︰「別讓秀辰知道我見過那個女孩。」
「是,夫人。」他對著已轉身離開的夫人背影恭敬應聲。
在老板接手前,老總裁是將梁亞飯店交給長媳管理,也就是張美華;老板回國接管後,他表面上領的是老板的薪水,實際上私下還受雇于張美華。
從老板一進入飯店工作開始,她安排他跟在老板身邊當特助,一旦老板有什麼事,無論公私都要他回報給她,美其名是關心兒子,可在他看來,那是掌控欲強。
現在細細一想,有這樣的母親,連兒子都已接手飯店了,還要時常遠從嘉義上來台中巡視,似乎無法完全信任自己兒子管理飯店的能力,莫怪老板總像個冷冰冰的機器人,因為沒有自我啊,又怎能有什麼情緒?
看著那朝女孩走去的背影,猜不到夫人到底要對曼曼同學做什麼事,他是不是該留下來?還是跟老板報告這件事?他陷入了兩難。
而那一頭,張美華已走回位子落坐,微笑地看著女孩。「菜色還合胃口嗎?」
伴下刀叉,鐘曼情客氣回應︰「很好吃。我媽很喜歡,謝謝伯母。」
「不用客氣。我也是想你們母女一定沒進過我們這種大飯店,更別說吃這種高級Buffet了,所以讓你們有機會見識一下什麼是上流社會。」
這話讓鐘曼情略感古怪,可下一秒又勸慰自己別想太多。驀地,身旁的母親不小心把盤里的牛肉掉到餐盤外,隨即用手抓起送進嘴巴,她來不及阻擋,只能拿出面紙幫母親擦拭沾上牛排醬的手。
張美華嫌惡地看了一眼,問︰「鐘同學知道開陽建設嗎?」
「我不知道。」她搖頭微笑,還在擦著母親的手,可美食當前,智商退化的鐘母哪管得了其它,她揮開女兒的手,抓了鮭魚卵手卷就吃起來。
「難怪你不知道。依我了解,你的家庭環境應該也不會認識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開陽建設的千金今年剛從奧地利的音樂學院畢業,拿碩士文憑的呢,人美又乖巧,一直是我心里最完美的媳婦人選。」張美華眉開眼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