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名叫羅剛。」黑箭吐出沉穩低音,抱歉,這幾天我上街打听消息去了,所以沒能過來探望你。」
「原來是這樣。」路玉蟬稍微松了口氣,我原本想去找你的,因為你都沒出現,我還以為你遇上了什麼麻煩」
「多謝路姑娘的關心。」羅剛逸出淡淡笑聲,「我沒事的,只是去打听你爹是否有什麼動靜。」
「我爹?他怎麼了嗎?」見到羅剛之後,路玉蟬覺得心里似乎又變得踏實許多。
果然羅剛帶給她相當大的安全感……
「听說去告官了,結果還不知道。」羅剛道出笑音,「我猜不愛管事的縣令不會想搭理他吧!」
「這樣才好啊!不會危害到你,又能讓爹爹想通自己的惡行。」他們兩人合謀,為的也正是這個目的啊!
羅剛听著路玉蟬字字句句流露出來的關心,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其實平日里止華園里的大姊、大嬸們,都相當關心他,所以他早該習慣這樣的噓寒問暖才是。
不過路玉蟬的關心,似乎又與何湘她們給他的感覺不太一樣,除了溫暖外,還多了份莫名的欣喜。
「說起來,其實我應該每隔兩天就送木柴到園子的,這些天忙著打听消息,才沒空過來,所以今天特地多帶了一些。」為了不讓自己一直盯著路玉蟬瞧,羅剛連忙舉了舉手里的柴薪,把話題轉開。
「送柴來?莫非……你原本是個樵夫?」路玉蟬愣愣地看著他一身普通百姓的打扮,這才猛然驚覺到,黑箭這個身分其實是羅剛的偽裝嘛!所以他一定另有工作才是。
「我是。」羅剛干脆地點頭,偶爾也兼當獵戶,反正山林里有什麼,我就拿什麼過活。」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你用這個身分當掩飾嗎?」不論怎麼想,路玉蟬都不會將眼前這個樵夫與黑箭聯想在一起。
而且羅剛還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怪不得官府怎樣都追不到人。
不,真要說起來的話,樵夫才是我的工作,黑箭這個義賊身分,反倒是副業了。」羅剛將柴薪放下,然後把它充當椅子往上頭一坐,長腿交迭,好笑地看著滿臉驚訝的路玉蟬。
不知道她是為了他的真實身分而感到訝異,還是因為他生了張與她猜測中的模樣不符的臉孔?
他知道自己生得有男子氣概,有獨特的氣勢與魄力,但與扮斯文的俊秀公子哥兒可是有大大的不同。
「所以你的好身手是自己無師自通的嗎?」如果是這樣,那黑箭真是天生奇才了。
「年少時曾拜師在某位高人門下幾年,學了點基礎。」羅剛拍拍自己身邊的大弓笑道︰箭法的話就是自己練成的了。」
「那你還真是厲害,我听說俠客練功,動不動就是十幾、二十年的苦修呢!」路玉蟬涉世不深,因此對于這些偶爾听說的消息,也僅能自己猜測,卻不知其中真假。
「我師父說過,練武是靠天分跟毅力的。」羅剛指著另一堆柴薪,問道……
「你要不要坐著?雖然不怎麼舒服,但腳不會酸。」
這感覺實在很新鮮,他平時踫到的、認識的,都是些出身平凡的小姑娘,但路玉蟬卻是他頭一次遇上,而且有交集的富家千金。
她對外頭的世事,听似知道得夠多,卻對百姓的日常生活了解不深,所以疑問也特別多,那微睜秀眸的訝異表情,帶著些許有別于秀麗外貌的活潑氣息,多添了點可人的魅惑感。
「嗯!好啊!謝謝你。」路玉蟬倒是不介意什麼舒不舒服的,所以干脆地走到柴堆旁跟著坐下。
只是她沒料到,由于黑箭這兩個木柴放得極近,因此她這一坐,就變成跟黑箭貼得很近了。
霎時,燥熱感襲上雙頰,教路玉蟬感到有些羞窘。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貼得這麼近,確實容易讓人竄到害臊。
可她都坐下來了,如果現在才起身挪開這個柴,看起來更怪吧?
想了想,路玉蟬索性繼續坐著,一邊在心里努力說服自己,說他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沒什麼好介意,她用不著特別去意識到羅剛在身邊。
對,一定是因為好一陣子沒見著他了,她現在才會顯得有絲激動與緊張。
你剛才提到俠客練功都是花上十幾、二十年功夫,對吧?」羅剛瞧她似乎坐得還算安穩,心里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對于路玉蟬,他算是有些好奇的,也因此會不由自主地想多照顧她一點、多幫她一些,甚至是……
他想多了解她。
只是就不知路玉蟬對他有何听想了。
所以見她願意坐在其實不怎麼舒服的地方與他談天,他是有些欣喜的。
「嗯!所以我覺得你很厲害,因為听起來,你好像並沒有花時間苦練啊!這算是你有天分嗎?」路玉蟬想來想去,只得出這個結論。
「師父是說過我資質不錯,但後來獨自撫養我的爹親生了重病,我就回家照顧爹親,直到他老人家去世。」羅剛笑笑,對于路玉蟬的疑惑,幾乎是有問必答。
「原來如此。之後你沒再回去繼續拜師學藝嗎?」路玉蟬眉稍微垂,感覺有些歉疚。
這麼悲傷的過往,任誰都不願意多去回憶才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羅剛既然能夠如此侃侃而談,就表示他已經不再那麼在意這件傷痛了吧?
「我原本是有打算的,只是……」羅剛苦笑了下,「說來也是命中注定吧!我收拾了包袱,本想重返師門,卻听聞鄰家小弟被富家少爺打成重傷,而且當時的縣令還不聞不問,所以我模黑進了那戶人家,將那位少爺揍了一頓,然後搜刮了他房內的銀兩,趁夜放到需要銀兩治傷的鄰居家中。」
「這麼說來,那是你頭一回的義行?」路玉蟬頗能理解地點頭。
「真要說起來,那是我第一次認清楚自己習武的目的吧!」搖搖頭,羅剛抬頭望向了天空,表情顯得相當自在而輕松。
「咦?你不是為了助人而習武嗎?」路玉蟬納悶地問道。
「一開始只是因為想強身健骨罷了,因為我幼少時身體虛,所以我爹才送我去拜師學藝。」羅剛笑道︰「所以什麼助人、義賊之類的事,其實當年的我一點都沒想過。」
「什麼?這是真的嗎?」沒想到會听見這麼驚人的回答,路玉蟬真是訝異極了。
「千真萬確。」羅剛點頭道︰「我是在教訓過那名富少,又見到鄰家小弟的爹娘露出松一口氣的欣慰笑容後,才突然想通的。」
「想通了什麼?」听著這一連串令人訝異的過去,路玉蟬不自覺地益發好奇起來。
她原本還以為,會當義賊或俠客的人,都是些原本就有俠義心腸、熱心助人的好漢子,卻沒料到也有像羅剛這樣,因為先幫了人,然後才改變了想法的例子。
我發現一味空習武,並無法讓我得到任何滿足的感覺,即使我功夫再好,變得再強,都只能為我換來虛名而已。」羅剛微揚唇角笑道。
「那麼稱你一聲義賊,受百姓贊揚,這些不算是虛名嗎?」路玉蟬有些迷惑了。
「那也是虛名。」羅剛忍不住又道出笑音。
「這……」路玉蟬瞬間困窘起來,「這樣實在太矛盾了,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
怎麼感覺好像被羅剛耍了似的!
「不是。」羅剛搖頭道︰虛名就是虛名,那些名號對我而言都不是真的。」
「那什麼才是真的?」知道他不是在耍弄她,讓她的心里放松了點,只是听著他繞口令似的說法,她還是覺得腦袋轉不過來。
「笑臉,那才是真的。」羅剛干脆地應聲。
「笑臉?」意料之外的回答,令路玉蟬更是模不著頭緒。
「就像先前我說了要幫你時,你對我露出的笑臉那樣,那才是讓我竄到真實而滿足的。」羅剛吐露著真心話,語音雖是低沉,卻滲入了幾分異樣的柔情。
「咦?」听著羅剛的話,她有了瞬間的失神。
「我暗中幫過的人,都為我的行為而感到欣喜或是欣慰,那樣的心情,已是最好的回報與滿足。」羅剛進一步地訴說著。
「你……」路玉蟬傻愣愣地看著羅剛的笑容,霎時竟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滿足的表情,足可證明他並非為了任何私心而去做這些事,他希望的,只是讓受害的百姓們,有個公平的對待。
「我?」羅剛微勾眉梢,我怎麼了?」
「我是想說你是我遇過最特別的人了!」路玉蟬不自覺地將心里所想的話一口氣倒了出來。
雖然一開始就覺得,這個叫黑箭的義賊真是個大好人,居然敢這樣全心全意地幫助她,如今听了他的過去後,她更加欣賞他了!
「呃?是嗎?」羅剛微愕,他沒想到路玉蟬竟會吐出這種結論來。
「是啊!」路玉蟬連連點頭道聲,「過去我看多了只知道為名聲或利益打算的人,所以擁有這種想法的你,對我來說真是再特別不過了!」
那些人八成是平日與路家有往來的生意對象,或是暗指路家爹娘吧?
羅剛沒多問,只是看著她如此興奮喜悅的心情,就連他的情緒,似乎都受到了影響,變得開心起來。
這個路玉蟬,果然與一般千金小姐大不相同啊!
讓她坐柴堆,她不嫌棄,讓她住樸素的園子,她不介意,就連跟他這個在一般人眼中,身分地位都不高的樵夫聊天說地,她都能為他的事竄到如此感動……
真是個好姑娘啊!
欣賞之情油然而生,教羅剛忍不住興起了想要擁有、想要留下她在身邊的念頭。
像這樣在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後,還能待他如平常的好姑娘,除了路玉蟬之外,還會有誰呢?
這個念頭剛起,羅剛卻又退卻了。
他在想什麼啊?
他跟路玉蟬,也不過認識沒多久,甚至談不上是相熟的朋友,更何況,等這次教訓路崇避的風波平息後,路玉蟬還是會回去繼續過她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到時候他們根本連見面都沒辦法了。
而且就算她因為欣賞他,願意允許他偶爾夜探路府,與她聊天,他也不會答應的,畢竟這樣等于是壞了她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