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聲終于停止了。
時間宛若過了一世紀之久,心跳、呼吸都早已在引線剪斷的剎那間靜止不動。
她死了嗎?
張珈尹有些恍惚。
她長長的睫毛像兩只欲振翅高飛的黑蝶,不斷扇動著羽翼,終于翩翩飛起。她張開了她的眼楮。
啊!沒事!她還沒死,她還活著!
她黑亮的瞳眸睜得大大的,迅速的將眼前的事物瀏覽過一遍。
一切東西都在原位,而盛泛……正在對她笑。
「我沒死啊?」張珈尹有劫後余生的狂喜。
這一切的一切,不真實得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那是一場惡夢,夢里烏漆抹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遠方有著小小的、如螢火蟲般的一點點亮光。
她努力從環繞她的黑暗中掙月兌出來,好不容易在耗盡力氣朝著前方的光源前進後,尋覓到了光明。
「恭喜你,你猜對了。」盛泛柔柔的笑臉這時看起來像個天使。
「感謝佛祖保佑、感謝菩薩保佑……」邱鎂娟也在危機解除後,欣喜若狂的趕忙謝神。
「我們真的得救了?都還活著?」張珈尹不確定的再次問道。
「我們當然還活著,要不然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啊?幽靈嗎?」盛泛打趣道。
「太棒了!第一次覺得能這樣大口大口的呼吸真好。」她用力的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
差一點就再也不能吸到這麼甜美的空氣了!
這次的事件讓她體驗到生命真的是很美好,而能活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畢竟人的一生中不會有什麼事比發現自己還活著、還能呼吸更美好的了。
「想必以後你都不會再嫌棄都市里頭的空氣不好了吧?」他被張珈尹此時此刻散發著旺盛生命力的神采深深吸引住了。
這個樣子的她宛若全身上下鍍了一層金光似的,將她原本就十分出色的外表妝點得更加亮眼動人。
「不會!空氣品質再差終究還是比沒有的好,對不?」張珈尹對盛泛露出燦爛的笑顏。「你救了我一命,謝謝你。」她不該以貌取人的,要不是盛泛,她們差一點就要去見閻羅王了,好險!真是千鈞一發!
當時那炸彈上的時間就剩一分鐘而已,辦公室又位在熙來攘往的大馬路旁,若真的爆炸,不知傷亡會有多慘重,十分鐘這麼短的時間能疏散的人員畢竟有限。
「不必客氣,我是你的保鏢,保住你的性命是我應該做的;再說,我承諾過你,萬一有危險的情況發生,我會讓你見識到我的本事,所以這次我只是實現自己的諾言罷了。」
「你不僅救了我,也救了差點死于非命的大家,我要為我剛才對你的不信任及不敬的言詞向你道歉,請你原諒!」張珈尹這回主動伸出手要向盛泛致意。
「什麼事啊?發生什麼事了?」盛泛裝模作樣的按住自己的頭。「我有失憶癥,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怎麼統統都不記得了?」
「謝謝!」她緊握著盛泛的手,真心真意且滿懷感激的說道。
「盛泛,還好有你在這里,要不然我這條老命一定不保!」邱鎂娟在一遍又一遍地感謝神明保佑後,一顆跳動急遽的心總算定了些,慢慢恢復正常速度。
幸好她相信了盛泛的能力留她下來,大伙兒才能逃過一劫,果真……人不可貌相,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可都是靠她這個弱女子才僥幸保存下來的。
「邱秘書,這沒什麼啦。」被人道謝的場面屢見不鮮,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以後別叫我邱秘書了,叫我姨媽!對對對,你以後就跟著珈尹叫我姨媽比較親切。」邱鎂娟現在完全把盛泛當成一家人看待。
「姨媽。」盛泛也不推卻,叫得好自然,彷佛她真的是他的姨媽似的。
「好好好。」邱鎂娟自是被叫得樂不可支、開心不已。
「那你也叫我珈尹好了,我叫你盛泛。」這次的驚魂記讓張珈尹徹底對盛泛改觀,所以態度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叫你珈尹的確比叫你張立委容易多了,張立委念起來就感覺好繞舌,舌頭都快打結了。」
「盛泛,你的本事是在哪里學的?怎麼這麼厲害,竟連炸彈都會拆。你還有更厲害的本事嗎?還有,你們團體中的其他人也跟你一樣嗎?」張珈尹現在對盛泛是充滿了好奇。
同樣都是女人,可是盛泛卻擁有如此驚人的本領,怎不教她佩服呢?
「大小姐,你的問題這麼多啊?」盛泛被張珈尹一臉的崇拜惹笑了。「不過這是商業機密,若告訴你,我們怎麼混飯吃啊!」
「哦!那就不要說了。」她的聲音迅速低了下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們來討論是誰這麼歹毒,想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害死我們好了。」
「那還用說,百分之百是袁德宗那老渾球。」邱鎂娟說得斬釘截鐵、咬牙切齒。
「姨媽,又沒有確實的證據,你怎能一口咬定是他?」想想她樹的敵人也不少,誰教她講話不懂得圓滑,以至于常常得罪一些听不得實話、只喜歡人家阿諛奉承的人,所以收到恐嚇信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什麼要殺她全家啦,要強殲她啦,要毀她容啦,各種恐怖駭人的威脅內容都有。更甚者還有送冥紙、送血書、送大便的,不過這次送炸彈是最恐怖的一次。
直覺上,張珈尹雖然懷疑此事可能是袁德宗所為,但卻又不敢太過武斷。
「我想這件事跟他月兌離不了關系。」盛泛沉吟了下。
「你看,連盛泛都這麼說。」邱鎂娟為盛泛支持她的說法而沾沾自喜。
「不過炸彈應該不是他送來的。」盛泛接著又道。
「那是誰送來的?」張珈尹著急地問。
「看樣子是天一堂所為。據我所知,他們幫派里有人滿擅長制造這種炸彈的。」盛泛依他對天一堂的認識下了這個注腳。
「我就知道!他們黑社會最沒人性了,連善良老百姓都不肯放過,我就等著看,看他們以後會怎麼死,會有什麼報應!我詛咒他們出門被車子撞、在家被人砍、死後下十八層地獄。」邱鎂娟悻悻然的辱罵他們。
「姨媽,你這樣詛咒他們也太毒了吧?」邱鎂娟的忿忿不平讓張珈尹感到十分莞爾。
「他們活該!」一想到他們她就一肚子火,想要她同情他們、嘴下留情,門兒都沒有!
雖然這次保住了性命,可是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沒咒他們祖宗十八代就已經算很好了。
「姨媽!」張珈尹好笑的低嚷。
「好了,不說了!」嘴巴嚷著不說,邱鎂娟心里仍嘀咕得很。
「我看以後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他們見沒炸死你們,絕對會立刻采取下一波的攻擊行動。所以從現在起,對身邊任何可疑的人事物,都要特別留神注意,對來路不明的東西,尤其不可掉以輕心。」盛泛神情凝重的仔細叮嚀。
雖然這次的炸彈事件對他而言是小Case,輕輕松松就可解決,但天一堂連炸彈都用上了,擺明是不留活口。
看來這次的保護任務還會有很多驚險的場面要應對,他得步步為營、謹慎小心才行。
唉,錢果真難賺!
將炸彈送交刑事警察局後,張珈尹終于松了一口氣。
雖然它的危險性已被盛泛解除,但一直放在辦公室里,她的視線仍不由自主的會往它的方向飄,神經也就始終無法放松。
還是把它丟給那些領納稅人辛苦錢的人民保母,順便提供一份可疑份子的名單,讓他們有事忙去。
至少讓天一堂及袁德宗那老頭清楚知道她還沒死,她也沒那麼容易死,請他們把照子放亮點,別再做一些傷天害理的蠢事。
而且,請警方盯著他們,她相信他們的行為應該會多少收歛一點吧,否則再送幾個炸彈來,她真怕她的心髒遲早會無力跳動。
「呼……好累!」張珈尹長呼出一口氣。
或許因為她是「大人物」的緣故,得到的「關注」理所當然也比較多,因此浪費的時間也得比一般人要多上那麼幾倍。
在警局期間,光做一個簡單的筆錄,不知就有多少人蜂擁而至,急急送上他們的慰問,試圖用笑臉撫慰她飽受驚嚇的心,然後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他們抓到歹徒的決心,就怕她心情一不爽,在立法院提出刪減下半年度警察預算的建議案就糟糕了。
只是,以他們的辦事效率,捉得到嗎?
再者,若真是天一堂和袁德宗所為,他們敢捉嗎?他們會笨得留下線索讓警察找上門捉人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她很清楚,也很明白。
要讓放炸彈的罪魁禍首伏法是很難的,因為在炸彈、包裹,甚至裝炸彈的鞋盒上都采不到任何的指紋,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警察能逮到驚嚇她們的凶手。
她只希望警察能稍稍制住他們過于囂張的行徑就好了,至少在她公布工程綁標旳罪證之前。
「等一下就到家了,再忍耐一下下吧。」盛泛現在不僅是張珈尹的保鏢,還兼差充當她的司機。
「要不是那些無聊的人佔據太多時間,早就可以回來休息了。」她揉揉有些酸疼的肩膀抱怨道。
「他們是關心你啊,好歹你也是個響叮當的人物,是經過民意洗禮的立委,他們听聞你差點被炸死,怎麼可能無動于衷?」他笑看她嘟得老高的小嘴。
「他們的阿諛奉承都是虛以委蛇,哪是真的關心我!幸好他們也怕自己破不了案而不敢聲張,否則再招來一堆記者七嘴八舌的問東問西,我鐵定會被他們一再重復、無聊又沒建設性的問題煩死!」她的臉皺得跟苦瓜一樣,苦不堪言啊!
「那也是沒法度的事啊,誰教那是他們的工作呢!」
「盛泛,你真是個體貼的女人,你的善解人意讓我覺得好慚愧。」現在盛泛在她眼中儼然已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是她學習效法的典範,盛泛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讓她奉為圭臬遵行。
哈!女人!?
他該不該說呢?他實際上是一個男人,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男扮女裝的。
「沒有這回事啦!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並沒有像你說得這麼好。」盛泛突然對自己隱瞞性別的事有些良心不安起來。
「你就是這麼好!剛開始我對你荏弱的模樣有些誤解,可是經過這件事後,我徹底對你改觀了,我打從內心覺得你好棒、好厲害,簡直比男人還行!」張珈尹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
「沒有啦。」她的稱贊讓盛泛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只有含混帶過。
「其實我一直覺得女人不需要男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女人從政、從商都比男人有作為得多,像你連炸彈都會拆,更是了不起!如果男人繼續自以為是下去、繼續光說不練,遲早會被女人取代,成為社會的被統治階層,你說是不是?」張珈尹有明顯的大女人主義。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天啊!他該不該告訴她他是男人呢?畢竟她現在可是把他當成一個厲害的「女人」在崇拜,如果突然告訴她真相,不知她會有何表情?會不會惱羞成怒的把他給宰了?
「話就是這麼說的,你別謙虛了。」張珈尹把盛泛的囁嚅解讀為不好意思接受贊美。「盛泛,說句老實話,我真的好喜歡你,我很高興是你來保護我。」
「喜歡……」他當然知道她的喜歡是單純無雜質的,是一種同性間的友好表現,但她認真的表情卻令他怦然心動,也更矛盾著該不該說出真相。于是,他只好用另一種迂回的方式來帶出真相。
「珈尹,換作是其他男性的伙伴來保護你,你也會同樣喜歡他們的。」
「你就是你!或許你的伙伴也很厲害,但我喜歡的是你,因為你跟我一樣是女人。」就是因為盛泛跟她是同性,才讓她那麼快就產生「同一國」的歸屬感與信賴感,對她也才會那麼崇拜與佩服。
因為她不但有女性的溫柔、體貼、優雅、嬌柔,更有男性的勇敢、果決、自信、鎮定,她簡直就是現代女性的標竿!
「珈尹,你不會是同性戀吧?」她的說法讓他在心里重重打了一個問號。
因為他是女人她才喜歡他,她在暗示些什麼嗎?
哦!No、No、No!他絕對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他怎能讓一個女人愛上他,是因為她以為他是女的呢?
他可是一點也不想和女人搞「同性戀」!
「你說什麼!?」張珈尹張口結舌,像听見什麼奇聞軼事一般的瞟著盛泛。
「我說,你是不是……同性戀……」盛泛有些難以啟齒。
「拜托!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噗哧一聲笑出來。「我是同性戀……哈哈哈……」不知怎麼地,她越想越好笑,最後終于狂笑出聲,還笑得前俯後仰,不斷捶打自己大腿,只差沒把眼淚一並贈送。
「你沒事吧?」這女人干嘛笑得跟瘋子一樣!這事對他很重要耶,她不知道嗎?要是她真是同性戀,與她共度的日子,恐怕他會很難過。
唉!想到被當成女人一樣的戀慕,真不知該用何種心情面對才適當。
「你別用那種畏懼的眼光看我,我雖然不是很看得起男人,也覺得不是很需要男人,但我百分之百不是同性戀,因為我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你放心!」張珈尹好不容易才勉強止住自己的笑意。
呼……她笑得好累喔,嘴巴也好酸,實在太好笑了!
「我沒其他意思,你不要誤會了,我只是好奇問問。」他總算安心了。
若以一個男人的身分被喜歡,他會很高興,但若以女人的身分,他就敬謝不敏了。
「盛泛,那我可以問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嗎?」張珈尹突然有此一問。
她有著秀麗的容貌、清妍的五官、溫婉的氣質及縴細的身材,平心而論,她是一個美人,因此張珈尹非常想知道像她這般內外皆美、文武全才的女人喜歡的男人是什麼樣的類型。
「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完了!這該怎麼回答?總不能告訴她他喜歡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吧?這下子「同性戀」的嫌疑鐵定落在他身上,所以裝傻應該是目前最可行之計。「這……我也不曉得。」
「我想能被你喜歡上的男人,他一定有過人之處,要不然如何與你匹配,你說對不對?」她代盛泛回答。
「不要老談我了,換我問你,你喜歡的男人又是什麼樣的呢?」盛泛趕緊把話題扯離他身上。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耶,因為我一直以為我喜歡的男人應該不會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現在的男人都太軟弱、太沒用了,但如果有男人像你這樣,或許我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可惜盛泛是女的,所以對她的欣賞是不可能轉化為愛情,畢竟要她去喜歡一個女人,對她而言,實在是很困難的事。光想就已經寒毛直豎了,更遑論要去踫觸、親吻一個女人,唔……好惡心喔。
張珈尹結實地打了一個寒顫。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是男的,你就會喜歡我?」她的話讓盛泛為之竊喜。
其實,他也滿喜歡她的。
雖然說剛認識的時候,她的氣焰高張、脾氣又壞、又不講理,還咄咄逼人的要趕他走,甚至不惜惡言相向……
但他很快地發覺在她強悍、精明、現代的外表下,她是一個很單純、很直率、很可愛的女人,而這份特質讓他很喜歡。
多年的保鏢生涯,除了同為終極保鏢猶如兄弟姊妹一般情感的伙伴外,他的身分與工作讓他始終無法與人交心,也找不到他願意交心的人,但她的性情讓他感覺很舒服、很自在,而這就是他一直渴盼的感覺。
說起來很突兀,他對她都還談不上了解,而今天也不過是初次見面,但她卻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悄悄萌生了「緣來就是你」的情愫。
好,既然認定了她,他就要讓她成為他情感的停泊港。
反正,龍Sir是不會反對他有個親密愛人的,因為他老人家早就盼孫盼得望眼欲穿了,三不五時就會在他們耳邊叨念著要他們去找對象,只可惜一直沒人「理」他。
如今自己願意自投羅網、自找死路,簡直就是稱了他的意,他不開心得拊掌大笑才怪。
這回出任務不但可以賺錢,還有可能賺個老婆,實在劃算。記得有句俗諺是這麼說的︰模蛤兼洗褲,一兼二顧。真有道理!
但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如意算盤,那個女主角可一點都不知道她已經成為他「算計」的對象,當然他也不會笨得告訴她。
張珈尹渾然不知盛泛賊賊的心思,猶傻傻的按照直覺行事,真誠無偽的回答他︰「是啊,如果你是男的,我會喜歡你,只可惜你不是男的。」哦——他不是男的嗎?
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