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歡她,自認為程度並不輸給我爸爸。
我不知道自己對妳的「愛」有多少,但無疑我認為妳必須是愛我的,並且只能愛我一個。
施余歡可以只愛我爸爸,但妳只能愛我一個。
她可以跟我爸爸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地點,但妳只能永遠地在我的身邊。
我想,這就是我認真想過無數日夜後,得到的答案。
我很確定妳是妳,她是她,知道妳就在我身邊時,我可以不再偷偷模模地,而是抬頭挺胸地看著施余歡。
那時,我在看一個年輕時的自己,而當我發現施余歡已經變成了我過去時光的回憶時,我想我從一個迷宮中走了出來。
是妳把我帶出了那個走不出的迷宮,給了我另一種選擇。
是妳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妳,我對妳的感情是必然的,還是因施余歡這個因素產生的一時迷亂?
我喜歡了她那麼多年,突然發現她並不是我的全部,我也是會迷茫的。
本來一直以為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那我又怎麼知道妳就是呢?
妳是我唯一的選擇,還是可笑的命運把我帶去了另一個別無選擇的境地呢?
對妳的感情不能是別無選擇的,如果我認定了妳,那妳只能是我的唯一。
在是與不是間,我無比矛盾,在沒有確定自己的心意時就算再怎麼想親妳抱妳也只能忍耐,為了見妳一面,我可以在客廳坐一個下午。
當陸雨告訴我,妳是喜歡我的時候,我的心只覺得都要跳出來了。
那樣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過,不同于被施余歡稱贊時的自得或滿足,那是一種卑微且竊喜的心情,讓我鄙視之極的心情。
那一刻我決定不再去想,如果是命運將我引向了一個自己會後悔的選擇,那麼我就迎向那個選擇,作一只兵蟻,大不了戰死,也比看著妳因我自己的不確定,而離我越來越遠好。
只有我一個人認為我們發展得很順利嗎?
妳說愛我,妳的家人喜歡我,我的家人喜歡妳,這樣的關系最後換來的是一封辭職信,連面對面說個原因都沒有?
我做了自己的選擇,如果那也是妳的選擇,我不阻攔,但妳說我不愛妳,那無疑是對我人生的否定。
如果「愛」講求證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我想,我是愛妳的。
嚴妙怡,我比誰都愛妳!
當嚴妙怡醒來時,只看到了茶幾上這封留給她的信。
谷苓飛的字跡相當工整漂亮,可內容卻讓嚴妙怡哭笑不得,他竟然在留下這樣一封信,說了那番話後,為了趕飛機就扔著睡死過去的她走了。
真不愧是谷苓飛的作風啊,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理解,為什麼想要相信被他所愛,是件十分困難的事。
「笨蛋,笨蛋,留下這樣的東西,真是太狡猾了。」
嚴妙怡抱著頭,縮在沙發里動也不動。
這個樣子,叫她怎麼走得了嘛!
◎◎◎
一個月後,谷婷婷順利考上T大,家里開了個小型的慶祝會,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家人們聚在一起吃個飯而已。
以前嚴妙怡總會把谷苓飛的時間排得很好,讓他處理完所有事情再按時回家,可現在谷苓飛只能把事情推到以後再說,新請的秘書永遠搞不清什麼事是重要的。
他照常上班,照常吃飯,照常與人交談,但他知道他已經成了一個木頭人,一只按時上帝賦予的職責去生活的螞蟻。
他跟嚴妙怡說了那麼多沒跟任何人說過的話,可她還是沒有回到他身邊。
她愛他,可是無法信任他,他給不了女人要得的安全感,就要失去她了。
一直認為身邊無論有沒有人陪伴,生活還是自己的,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早晚都能習慣。
但當他發現原來並不是這樣的,當你已經把某個人規劃進自己的生活,那麼失去了她的生活就變得殘缺起來,就算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心里也空蕩蕩的,沒有目標。
當生活變成了一種得過且過,谷苓飛意識到這也許就是大家所說的「失戀」。
提著給谷婷婷的禮物,谷苓飛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地開了門。
家人們已經都聚齊了,桌上擺著蛋糕之類的東西。
「哥,你回來了!」
谷婷婷抱過禮物放在一邊,把他拉進屋,「我等著你做我最愛吃的咕咾肉呢!」
谷苓飛被動地應著,拿著圍裙進廚房了,期間跟沙發上看報的谷均逸打了個招呼,總覺得爸爸今天好像格外和藹。
廚房里,施余歡守在烤箱前,見他來了,笑著走過去說︰「既然你回來了,就沒有我忙活的余地了,本來叫妙怡跟婷婷聊天等著就好,這孩子非要幫忙,那你就來給她當助手吧。」
施余歡把她的圍裙交給谷苓飛,就離開了廚房。
谷苓飛手拿著圍裙,呆站在廚房門口,覺得自己有必要打個急救電話,心髒有點受不了。
廚房里,嚴妙怡拿著菜刀對他微微一笑,他從沒見到她對他這樣笑過,也沒見她對別人這樣笑過。
「你要給我當助手嗎?」她問。
「嗯。」被催眠一樣,谷苓飛雙腿自動朝她走去。
「為什麼這種表情?」
嚴妙怡笑他,「婷婷給我打電話,說她被T大錄取了,我的功勞功不可沒,邀我來家里吃個飯,我就來了,你歡迎我嗎?」
「嗯。」他把圍裙丟在地上,雙手扶上她的肩,也不管兩人之間還有把菜刀。
他的手有些顫抖,不過這樣很好,只有在真實的世界手才會抖。
「那除了咕咾肉,你能再做個辣子雞嗎?你看,雞我都買好了,就是不會做,我喜歡吃這個。」
「嗯。」
他的手順著她的胳膊滑下,滑到她手的位置,自然而然接過那把刀,順手放在菜板上。
她微抬著頭,唇邊帶笑,眼里帶笑;他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听她笑出了聲。
「我該怎麼理解,我該怎麼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事情……」
「就按我說的理解好了,我來為婷婷慶祝,就是這樣。」
這也許是谷苓飛吃過最沒有味道的一頓飯了,他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餐桌上,所有人都有說有笑,他完全融入不到氣氛中,只能看著嚴妙怡對這個笑笑,和那個鬧鬧,就是不跟他講話。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不跟她講話,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啊!
每次他都想努力插進他們正在聊的話題,好讓她能看自己一眼。
可腦子里只有她,耳朵好像失去了功能,連他們在說什麼都沒心思听,怎麼去想要說什麼好呢。
好不容易想出怎麼搭話,剛要張口時,又發現他們已經換了下一個話題了。
谷苓飛表面看上去沈穩異常,內心的急切和煩躁讓他比平時多吃了兩碗飯,自己都不知道。
「小飛,你臉色不太好啊。」吃完了飯,施余歡才有空理他。
「嗯。」
他應了聲,怎麼可能當著嚴妙怡的面,說他是吃撐了。
他有好多的話想問她,有好多的事情想跟她說,怎麼周遭人都不給他機會呢,這些還是他的家人嗎?
一按桌子站了起來,嚇了施余歡一跳。
「我去送她。」他說。
「哦,可是,呃……」施余歡視線跟著谷苓飛轉了個圈,他已經沖到嚴妙怡身邊,牽起她的手,快速帶到門口。
開門,關門,把他們一家人甩在了屋里。
「我哥長大了。」谷婷婷捂著嘴,對著關上的門吐槽。
外面,谷苓飛像是怕誰追上來似的,拉著嚴妙怡一路快走,直到感覺兩人的手臂拉扯了一下。
他轉頭,她呼吸得有些快,這才驚覺到,是他走太快了!
忙放開她的手,又有點不舍得,只能放開了她,又一直盯著她的那只手,無限留戀的樣子。
「今天不用你送了。」
「為什麼?」無限留戀馬上變成嚴厲質問。
不過嚴妙怡一點也不當回事,很有耐心地說︰「今天我開車了。」
她指著他家門口一輛好明顯的紅車。
那麼明顯的車子在門口,谷苓飛回來的時候竟然都沒注意到。
見他瞧著她的車愣神,嚴妙怡說︰「那我回去了!」
「不行!」他用很拙劣的技巧擋住她的去路,「妳為什麼沒有走?」
「你怎麼知道我是沒有走,而不是又回來了?」
「我知道妳沒有走,也沒有找新的工作,還待在那間公寓。」
他果然是知道的!
嚴妙怡暗吸口氣,這個男人當她是供他觀察的小動物嗎?
他就不會去找她啊!
「你是在等我什麼時候走嗎?我爸媽說老家的房子要翻修,讓我等修好了再回去,就是這樣。」
修好了再回去……谷苓飛眼色黯淡了下來。
「所以,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還打算在那擋著我的路到什麼時候?」
「哦。」
谷苓飛猶豫,再猶豫,向右挪開一步,五秒後,再挪一步,他挪開一個人的距離足足用了半分鐘。
哦,心頭火燒起來了!
嚴妙怡吸氣,再吸氣,瞪他,「那我走了!」
又過了半分鐘,谷苓飛給了她一個「嗯」字。
他愛她,他愛她?他愛她才有鬼!
嚴妙怡大步走過他,大步朝自己的車走過去,很響地打開車鎖,拉開車門。
然後很憤怒地轉身,看到谷苓飛還站在那個地方,他的眼在夜燈下閃著淡淡的光,看上去好像被遺棄了一樣。
氣死她了!
嚴妙怡又「砰」一聲砸上了車門,平生很少這麼大聲地喊過話,可她忍不住了!
「谷苓飛!」她遠遠地叫他,「我問你,我走了跟沒走,對你來說有什麼區別嗎?如果我無論做那種選擇,最終都會把我帶向同一個結果,那麼這代表什麼呢,又有什麼意義?是所謂的『緣分』,還是你所說的『獨一無二』?」
無論做哪種選擇,都會被帶往相同的結果。
相同的結果……那是什麼樣的結果?
「『愛』是可以有證據的,笨蛋!」嚴妙怡大吼。
他抬眼,「要怎麼做,怎麼做才能讓妳相信我?」
那種看不見模不著的東西,只要能證明,就是金山銀山他都給她的!
嚴妙怡翻了個白眼,這種事還要問她?可是看在他那麼誠懇,那麼急切,又那麼可憐的分上。
「豬頭!」
她從包里掏出準備好的一封信,放在地上,起身看著不明所以的他,「你給了我一封信,所以我也回你一封信,咱們間扯平了!」再不說什麼,她鑽進車里就離開了。
她已經做到極限了!
車子一路開走,等徹底離開了視線,谷苓飛才慢慢過去,撿起那封很薄的信。
◎◎◎
兩天後,嚴妙怡把行李都放進車里,左右地看了看。
好像知道今天她要走似的,她們家門前這條路格外地清靜暢通,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是司機看到都會笑開的好路況,這該死的暢通無阻!
嚴妙怡等了又等,還是連個有人要出現的前兆都沒有。
他不來了,真的不來了?
她明明在信里告訴了他,她幾點走的;看了下表,已經超過那個時間一小時了。
嚴妙怡只有苦笑,給自己勇氣地打開車門,轉鑰匙,踩油門,發動,動作一氣呵成,就是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
她等了他這麼久,到這個時候還要她等他?而那個男人還是沒有來。
就算他腦袋和常人再不一樣,就算她給了他一個相信他的機會,他卻還是選擇了無視那個機會。
也許他突然病了,也許他真的有事,不是不想來的。
可她與他之間的糾結已經弄得她精疲力竭,也許她真的說對了,無論她做哪種選擇,走向的都會是同一個結局。
她努力了,他不來找她,她厚著臉皮去他家找他,可結果依舊如此,就算是愛又怎樣,也許他們的結局就是無緣無分。
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傻,好悲哀,眼淚不受控地落下。
嚴妙怡視線模糊起來,她想,這樣開車真的很危險啊。
剛這麼想著,旁邊一輛黑車貼她好近按了喇叭,嚇得她手差點握不住方向盤。
其實那輛車已經按了很長時間的喇叭,是她太專注想自己的事,沒去注意。
好嘛!
她加速超過那輛車,不擋對方的路,她心情糟著呢;可不一會,那車也追了上來,還是與她並排,並且一直往她這邊貼,不停按喇叭。
他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而且那輛車根本不守什麼交通規則,簡直像是她的仇家來追殺的。
這次嚴妙怡可不會單純認為,那只是常見的那種找碴 車的情況了,她仔細地看了眼那車。
一愣!
很好的車啊,跟谷苓飛開的一樣,而且,開車的人不就是他嗎?
谷苓飛看到她可算是注意到他了,停止了按喇叭,以手勢示意她停車。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嚴妙怡固然一肚子氣,還是把車靠邊停下了;她下車,谷苓飛已經在車外等著她。
「妙怡,別走!」他劈頭蓋臉地來了句。
嚴妙怡心一抖,泛起了又酸又澀的疼痛,可她忍住了,怒視他,「不走留在這做什麼?這里沒有我的親人和工作,我留在這有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不算陸雨,妳在這還有婷婷,還有我啊!妳的根在這里,跟我在一起,我娶妳,養妳,變成妳最親的親人!」
還,還挺會說話……
「妳還要走?」見她低頭不語,很傷心的樣子,谷苓飛的心都慌了。
她點頭。
「為什麼?」
他氣急敗壞,掏出一張紙來擺在她眼前,「妳信里明明說的『我明天九點出發,如果你愛我就不要讓我走』,我已經說了,為什麼妳還要走?」
「你是豬啊!」嚴妙怡搶過那張紙揉在手里,臉紅到想把自己埋了。
他是有多沒腦子,多沒腦子啊!
「我跟你說的是九點,可你九點沒有來,現在到了又怎樣,你根本就不重視我!」
哪有人像她這麼慘,還要教男人怎麼追自己,教到這個地步已經變成自動送上門了,可他還是會出錯,一點誠意也沒有,叫她怎麼可能看到他,就笑著投入他懷里。
他愛她,不需要什麼具體的東西做證據,只要他說出自己的希望,只要他挽留她,真心地希望和她在一起,她又怎麼會舍得走呢!
別忘了,她也愛他啊!
可連這最簡單的一點他都做不到……
「妳在說什麼啊,我是九點到的啊,可我到時妳的車已經走了,我才急忙追了上來,我怕妳反悔了,不給我機會了!」
「你又騙我,我也是看過表的!」她抬起胳膊要給他看證據,然後自己先愣住了。
她的表怎麼還是十點?不會吧,她的表,停了?
非還在這個時候……
「妙怡,妳怎麼了?」他擔憂地看著她,她看上去像要爆炸了一樣。
「沒什麼!」她放下胳膊隨意地甩了甩,給他一個白眼,「說九點就九點,你倒真準時啊!」
「妳喜歡準時的男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唉,算了算了!
早就知道他是這種人了,為什麼吃虧的總是她呢?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當然,雖然前面是妳教的,但後面的全是我一直在想的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讓妳知道,無憑無據的,怕妳不相信我。」
「誰叫你總是做叫人誤會的事!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麼會給你那封丟死人的信,你用腦子想想吧,笨蛋!」
谷苓飛不介意當一個笨蛋,他只介意她所說的話。
「真的?這麼說,妳是相信我愛的人是妳了,答應嫁給我了,答應跟我共渡一生了,答應跟我生很多孩子了,答應從此以後再不離開我了?」
「等等,等等!我哪『答應』了那麼多啊,一個一個來好不好!」
「哦。」
他點頭,「那,妳先答應跟我回去?」
她抿抿嘴,好半天才說︰「嗯。」
沒看她車子都買好了嗎?就是準備以後時常回家鄉看父母方便。
如果她鐵了心要回去的話,還買車做什麼?
但是,這點真的不能讓他知道,反正以他的腦袋也是想不出來的,不然,她就真的太沒面子了!
「然後,再答應嫁給我?」
「那個不行。」
「為什麼?」
「不為什麼。」
「那要怎樣妳才能答應嫁給我,我帶著小紙條呢,還帶了筆……」
「收回去,這次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