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滿桌的菜看看起來好可口。」藍芍芍跟著蔚爾曜走入大廳,只見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早膳,讓肚子早已唱空城計的她食指大動。
「坐這里。」他拉了張圓凳,要她在主位旁坐下,然後從一張擺滿碗筷的木桌上取了兩個瓷碗與兩副筷子。
「這是供給店鋪里的雇員吃的早膳嗎?」瞧著圓桌上熱騰騰的米飯、白女敕女敕的饅頭、鮮炒蔬菜和肥滋滋的鹵肉,十多種菜看,連她都有了想到這里工作的念頭。
「嗯,我先在這個時間來吃早膳,吃完之後,雇員們就會以年資多寡,分批先後至大廳用膳。」蔚爾曜替她盛了一碗白飯,放在桌上,接著主動夾了塊鹵肉放進碗里,「多吃點,我瞧你太瘦了,這樣怎麼跟別人搶生意?」
他低啞的好听嗓音讓藍芍芍的心跳瞬間加快,低垂著小臉,輕輕點了下頭,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從前,他總是關心她,吃飯時,老是要她多吃點,不然怎麼在海上討生活?或是天冷時,老是要她多穿一件衣裳,要不然怎麼抵擋得住海風的侵蝕?如今說詞換了,關懷卻依舊。
多年後再次相遇,他一如往昔的關心她、呵護她,這樣貼心的舉止要她怎麼能將他的身形從心坎里剔除?
「多吃點菜,剛炒好的青菜十分爽口。」蔚爾曜邊說邊將菜夾到她的碗里。
「謝謝曜哥哥,你別再夾了,這樣我會吃不完的。」藍芍芍瞧著手上滿滿的一碗飯,噘起嘴巴。
「我就說你吃得太少了,才一碗飯便喊吃不完,這可不行,既然你已經回到京城,我絕對不允許你瘦得像根竹竿,一定要養胖你才行。」他笑說,硬是將白饅頭放到她的碗里。
「曜哥哥,你是要我長得多胖?像頭小豬,你才滿意嗎?」她賭氣一般,將自己碗里的白饅頭放到他的碗里。
蔚爾曜忍不住莞爾,流露出愉悅的眼神。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與她在一起,他總是能輕易的感覺到快樂?
縱使昨天忙了一整天,在天亮前才返回家中梳洗,小憩了一會兒,又回到店鋪里,核對此次從東海運來的商品是否如數齊全,他理當焦頭爛額,然而藍芍芍微微一笑,就能瞬間趕走所有的疲憊。
「我明白了,我可能把芍芍想成愛吃的小豬。」蔚爾曜寵溺的捏了捏她粉女敕的臉頰,嗓音里有著無比的歡愉。
藍芍芍朝他皺了皺鼻子,「曜哥哥真壞。」
「如果我真的壞,就不會只捏你的小臉。」
「咦?」她一臉不解,「如果你真的壞,會對我怎樣?」
「我會對你……」看著她微啟的粉色唇瓣,他的心在這一刻天搖地動,彷佛被蠱惑,向來理智的他停下動作。
「曜哥哥?」
蔚爾曜急忙回過神來,隨即轉移視線,像是要掩飾什麼,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頭頂,佯裝憤慨的開口,「如果我真的壞,就會故意夾很多菜放到你的碗里,直到變成一座小山為止。」
「曜哥哥,你真無聊。」藍芍芍露出甜膩的笑容,卻無法掩飾她喜愛與他這般親近的感覺。
他但笑不語,整個人感覺舒爽。
是的,藍芍芍總是讓他心情愉悅,不過並不表示他的心頭已經烙印屬于她的刻痕……他不斷的這麼告訴自己。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需要做的事還很多,就在那日他親眼看見母親干枯的手從父親的掌心緩緩滑落的瞬間,便明白自己從前的幼稚與可悲。
為了彌補心中最大的缺憾,蔚爾曜知道自己不該將心神放在彌補愧疚以外的事情上頭。
一定是因為他一時的目眩神迷,才會對她產生異樣情緒,有陷入魔咒的錯覺。
是的,一定是這樣沒錯,藍芍芍對他而言,僅僅是相識多年的好妹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飯後,蔚爾曜為了不打擾分批用膳的員工,帶著藍芍芍來到書房後頭,石子砌成的池塘中央有座池閣,他們一起坐下。
他從鋪著棉布的木盒里取出一支以鳳凰為主題的金釵,一邊欣賞一邊評論,「無論是材料的選擇還是作工,都十分別致且十分細致,更重要的是樣式非常討喜。」
「曜哥哥,你覺得我的東西真的有那麼好,可以參加朝廷挑選公主嫁妝和賀禮的盛會嗎?」雖然幾乎看盡天下珍品的蔚爾曜如此夸贊,但是藍芍芍擔心他是不好意思在她的面前批評,才會這麼說。
「為何不可?」他放下金釵,拿起一只作工精致的花鈿,「你這花鈿樣式新穎,卻又不失莊重,使用的金線不僅色澤十分耀眼,觸感更是滑順,如此別致的東西,怎麼不能參加評選?」
「真的?」她喜出望外。
自從昨夜蔚爾曜提起要她跟著他參加下個月初的朝廷辦貨之列,她第一個想法是雀躍的,但是當驚喜過去時,隨之而來的卻是不安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只是平民百姓,靠著自己模索,再加上制釵師傅的提點,真的能做出讓看盡絕世珍品的皇家成員得以入眼的東西嗎?
她猜想,答案是否定的。
今早拿著裝有她自信商品的木盒朝蔚家商行走來時,她既擔憂又慌張,深怕自己的東西無法滿足他挑剔的眼光。
「我怎麼會騙你這個小丫頭?我說,這樣的東西不僅替五公主挑選嫁妝的女官會愛不釋手,就連送到宮中女眷的手上時,她們一定也會驚呼連連。」
蔚爾曜低沉的嗓音彷佛藏著神奇的魔力,讓藍芍芍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松懈。
「只是我有一件事得跟你坦白說明。」
「什麼事?曜哥哥,你直說無妨。」瞧他突然沉下眸光,她不禁心生疑惑。
「這回被邀請的商家都是朝廷多年來合作的店鋪,而我會要你跟著我參加,其實並非讓你以司珍坊的名義參與,而是必須將你的東西放在我的商品里,打著蔚家商行的名號才成,不過我向你保證,只要你的東西被女官選上,假以時日,朝廷里有女眷同我詢問這些飾品時,我一定會帶你入宮,讓你為她們打造飾品。」蔚爾曜有說不出的愧疚,雖然他與朝廷的關系十分良好,但是要他以關說的方式特許才成立不到兩個月的司珍坊入內評選,實在是做不到。
他的確是有能力替藍芍芍取得邀請函,不過為了避免將來司珍坊被旁人說三道四,他決定采取最保險的方式幫她一把。
「有何不可?」原來是這種事情,藍芍芍著實松了一口氣。「我還怕自己的東西掛在曜哥哥的瓷器名下,會降低你的商品的價值。」
「傻丫頭。」
蔚爾曜心知肚明,從來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的藍芍芍決計不會有二話,但是听到她用甜膩的嗓音說出這些話,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在意,他的一顆心暖烘烘的,他想,全世界唯有她才能讓他擁有這樣的感覺。
「我想你得在下個月初之前再多打造一些飾品,好供女官選擇。突然增加工作,是否會讓你負荷不了?」他有些擔憂。
「不會的,打造飾品是我最大的興趣,絕對不會造成我的負擔。」司珍坊的客源尚未穩定,而家中又有五名孩童等著她掙錢養育,為了夢想與孩子們,她絕對不會喊苦。
她努力工作以求得回報的勤奮模樣令蔚爾曜心旌動搖,和他所認識的女孩們完全不同,對于她,除了喜愛之外,還增添了說不出來的情緒。
是心疼?還是不舍?抑或是敬佩?
他不想揣測,只想與她保持目前的關系。
「對了,芍芍,我摘些芍藥讓你帶回去,放在店鋪里,如何?」蔚爾曜知道藍芍芍喜愛美麗的芍藥,于是開口提議。
「真的?我真的可以帶芍藥回去?」方才看見在陽光下燦爛耀眼的芍藥,她的心就已經被花朵佔據,如今花的主人願意送她一些,讓她好生雀躍。
「當然。」他揚起嘴角,率先起身,走向天井。
藍芍芍趕緊蓋上木盒,拎著盒子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卷起袖子,蹲下高挺的身軀,替她摘了二十多朵開得燦爛的芍藥。
她是快樂的,直到看見他右手的手腕至手肘那一道扭曲、猙獰的疤痕時,一顆心驀地緊縮。
還記得那時她才十歲,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突然狂風大作,讓站在甲板上的矮小的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然後一陣巨浪打上甲板,順勢卷走了她。
是他眼捷手快,沖上前,拉住她的小手,讓她掛在船身搖搖晃晃,顧不得狂風吹來一塊木頭割傷了他的右手,鮮血直流,堅持不肯放開她的小手,直到將她拉回船上後,才肯松開。
那是當年他為了救她而留下的丑陋印記,她永遠都忘不了,當時他血流如注,卻還是露出微笑,用溫和的聲音安慰她,要她別驚慌,因為她的身邊永遠都會有他保護著。
「來,我請一名雇員送你回司珍坊,這麼多東西,想必你是拿不了的。」蔚爾曜沒有發現她的目光,一邊說話一邊放下袖子。
「嗯。」藍芍芍輕輕的點頭。
她跟著他走進店鋪後,再讓一名雇員替她拎著東西返回司珍坊,但她的心沉甸甸的,差點要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