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刻,辦公大樓旁的某一家溫馨簡餐店……
「听說了嗎?川普的台灣區執行長楊明織,居然委身來我們公司當副總耶!」
「切!你消息很lag,雖掛名是副總,其實職務根本就是決策高層,根據我們營銷廣告部經理的說法,現在一些重要的總匯報數據,都指示直接交給楊副總的秘書處理。」
「對耶!就連我們會計部的機要財務總匯報表也是耶。」
「職權這麼大,會不會是公司聘請的專業經理人啊?」
「不合理啊,比起川普集團的國際規模,我們公司根本算是小廟請了尊大佛了,人家怎麼會放棄一個執行長位置,來我們公司屈就專業經理人呢?」
「管那麼多干嘛,說實在的,楊副總長得好帥哦,上次我跟他搭同一部電梯時,他還很紳士地問我‘到幾樓’耶,他講話的樣子和眼神都超溫柔的,嘻嘻嘻……害我都快愛上他了!」
「小美,你少發花痴了,人家才對你說了三個字就把你電得暈頭轉向!楊副總乍看之下是給人很斯文、溫和的感覺沒錯,但你不覺得他有一種很讓人模不著邊際的疏離感嗎?就算真要出手,也輪不到你,我們開發部的部花已經虎視眈眈嘍!」
「嘖嘖……」年華衰敗的男同事吃味地插嘴。「你們以為經營得起一家公司的人會是只吃素的小白兔嗎?提醒你們,這種表面沒殺傷力卻又處于高位的人,通常啊,都是心機很深沉的,你們小心被吞得尸骨無存才是啊!」
「尸骨無存就尸骨無存啊,我甘願被吞哦,嘻嘻嘻……」小美捧著紅紅的臉蛋,用手肘頂一旁的女同事︰「啊,心怡姐,你怎麼都不說話?你身為我們陳總的秘書,應該也常常接觸到楊副總吧,說點楊副總的小道消息來听听吧?」
雖已五十多歲,但保養得宜的資深秘書心怡停下吃飯的動作,抬眸看著六對飽含期待的眼楮。
她不疾不徐地用沒有高低起伏的膏律,冷冷開口︰「陳總和楊副總,他們兩人每天一起上下班。」
心怡小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嗄?」眾口驚訝。
「一起去度假。」
「啊?」聲音拔尖了。
「上個禮拜天,我看到楊副總在百貨公司門口旁的休憩椅那里……」高深莫測地停頓了下。
「怎樣?」
心怡眯了一下眼。「在眾目睽睽之下月兌掉陳總的鞋子,幫她按摩小腿。」
「喝喝喝喝喝喝……」六道抽氣聲。
「重點是……」心怡吊著眾人胃口。
「怎樣?」小美捧著心口,瞪大眼楮,問得超忐忑的。
「楊副總住在陳總家。」
咻的一聲,低氣壓狂襲了在場女性同胞,全場一片靜默。
連年華衰敗的男同事也是一臉慘淡,搖搖欲墜,因為陳總是他的女神,那是一個比志玲姐姐還璀璨的地位。
心怡冷眼掃了死氣沉沉的同事一圈,殘忍地哼笑一聲,氣定神閑地喝一口味道淡得像白開水的免費紫菜湯,才慢條斯理地再度開口︰「而且陳總正在準備育嬰用品。」
「噢……」補這一槍,統統斃命倒地。
一直坐在角落隱密處不吭聲的陳昭潔听到心怡冒出的最後一句,立刻被嘴里的花茶嗆到。
「嗯……咳咳……」
與她並肩而坐的楊明織輕撫她的背,抽了一張面紙給她。
「小心點。」
陳昭潔接過面紙壓壓唇角,面紅耳赤地壓低聲音跟楊明織解釋。
「我才沒有在準備育嬰用品。」
「我知道。」
「我該考慮換秘書了!」
「不必,她很盡責。」
「咦?」陳昭潔看著身旁連吃飯動作都溫文儒雅的楊明織,一臉不解。
楊明織側過頭,微微彎了眉眼,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笑容。
「是我讓心怡這麼說的。」
陳昭潔微愣。
每次楊明織這樣對她笑,都會讓她的大腦空白幾秒,然後楊明織就會一直盯著她看,直到她恢復神智後,再接著說下去。
她早就懷疑,其實明織根本就知道她會因為他的笑容而腦子短暫當機。
「我不喜歡麻煩。」他模糊地解釋。
「是因為怕被公司的女同事糾纏,所以故意公開我們的關系?」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楊明織但笑不語。
某人沒發現已經一個月完全沒參與美其名是談生意,實則是相親性質的約會了呢。
陳昭潔沒想到這一點,倒是想到剛剛屬下那番對談的另一個重點。
雖然兩人已經為這件事討論過好幾次,但楊明織每次總是避重就輕地回答她。
「明織?」
「嗯?」楊明織拿起面紙輕擦嘴角,宣告用餐完畢。
「你真的不後悔?」陳昭潔垂下眼瞼,故作漫不經心。「你知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麼?」
他轉頭瞅著她,慎重地回答︰「放棄了紅利加配股大約千萬年薪的職位。」
她迎上他的目光,有些不甘願地提醒︰「不止呢!」
不只得利,還會得名。
「以及放棄了進入川普核心,喪失了把他們公司掏空的機會。」楊明織補充。
陳昭潔盯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一會兒後,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啊,你不是在開玩笑耶!」
「當然不是。」
「所以我誤打誤撞挽救了川普企業?我的魅力大成這樣?」
楊明織也笑了。「這將會是你這一生最偉大的成就。」
可惡!明明沒說什麼情話,就害她又感動得亂七八糟。
但是……
她斂下笑容,有些擔憂地問︰「溫定東真的肯放過你?」
「雖然有些生氣,不過還是同意了,昨天我收到他的律師寄來一封求償函。」
「求償函?」
「有關你在他家書房打破的那只乾隆時期古董花瓶……」
「那又沒多少錢,何必這麼大費周章請律師寄信函……」
「三千八百萬。」
「嗄?」她驚抽了一口氣。「那是假的!」就算對古董再怎麼不懂,她也看得出來那只花瓶是嶄新的現代藝術,怎麼可能有那種高到嚇死人的天價!
「我知道是假的,不過我埋單了。」
埋單了啊?
「這是敲詐!」瞬間,陳昭潔明白了,她垮下臉來︰「其實這是一種換取自由的交易吧?」
「或許吧。」
溫定東根本不把三千八百萬看在眼里,他們都心知肚明,他這麼做,只是要楊明織用這筆金額買斷溫家對他們三兄妹的養育恩情;買斷他月兌離溫家的愧疚之心;也買斷他跟溫定東身份上的隔閡——他們三兄妹從此不再是溫家的僕人。
這看似恩斷義的敲詐動作,其實根本就是一種恩威並施的高明手段。
打開信函的那一刻,楊明織有些啼笑皆非。
三千八百萬,不多不少,剛好是扣除了投資以外,他身上能馬上自由調度的活用數字。
雖然他本來就懷疑,但確定真的有人在監控他的資金流向後,他還是挺不舒服的。大少爺還順便用這種方式來嘲笑他一番……果真是只狐狸啊!
被當成一只在滾輪上跑的可愛小倉鼠了嗎?
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恨不了溫定東,最後只能一笑置之了。
那些……對他已經沒那麼重要。
「哇!」見楊明織沉默不語,以為他有一點舍不得離開溫家,陳昭潔故作輕快地低喊。「那明織以後沒有大少爺可以服務了耶。」
听出她的安慰之意,楊明織微微挑眉,側過臉,用一雙飽含笑意的黑眸瞅著她。
「那以後你就讓我服務吧,我很厲害哦。」這句話說得特別輕柔,完全面不改色。
腦袋轟的一聲,陳昭潔全身都被炸紅了。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是那個會教人臉紅心跳的意思嗎?
可是他好鎮定,完全沒露出什麼奇怪的眼神啊……
可惡!有一種落居下風的挫敗感。
等等!
現在想一想後,她突然驚覺,自己似乎從來沒在明織身上佔過上風?
陳昭潔瞪著楊明織那張溫潤的臉龐,和溫柔得像水的眼眸,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
明明是看起來這麼沒攻擊力的人,卻一步一步把她的一切都蠶食鯨吞掉了。
不是對手,她根本不是明織的對手……
「怎麼了?」見她猛盯著自己,還露出一絲惶恐的神情,楊明織不得不開口詢問︰「身體不舒服嗎?」
「我剛剛發現,我把自己輸得一塌糊涂,完全沒翻身的機會了。」生平第一次,她啟口認輸。
楊明織愣了一下,兩秒後,他輕聲笑出來。
骨節分明的修長雙手在桌上交迭,他輕輕地轉動著早上去公證時,套在無名指上的婚戒。
楊明織偏著頭,黑眸流動著笑意與無限柔情,緊緊瞅著她不服氣的眼楮。
「領悟得有些晚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