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黑沉而冰寒,「也就是說,如果你有所圖謀,便可以輕易奪取任何人的性命?」
「什麼?!咳!殺人?」她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然後蹙起眉心,「我哪那麼沒格調!我可是個……咳咳!是個神偷,是師承『蓋世神偷』的『飛天小神偷』,如果要用殺人的方法才偷得到東西……咳咳,咳咳!那真是太侮辱我的功夫了,咳……」
雖然是一篇義正詞嚴的辯駁,但喉口被扼住,她越講越沒氣,咳聲不斷,聲音也越來越沙啞,強勁的指力扼絞在她縴細的頸上簡直像在捏一支竹筷,稍加施力就可能應聲折斷,連帶扯動她肩上的傷口,痛得她淚水在眼眶里轉著,卻還是憑著一股傲氣,身子動也沒動,眼眸更是越說越火大的瞪著他。
當偷的,如果是自己技藝不精被逮到,然後關進大牢或者送上刑台也就算了,她絕對會很干脆的認栽,反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如果是為了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而莫名其妙嗝屁,那她就算被捏死了也絕對會從棺材里跳出來罵人。
他深黝黝的黑瞳凝視著她,像在衡量她這些話的真偽。
看出他眼中的存疑,她氣憤的大聲道︰「搞什麼!咳,別蠻不講理!我這輩子連只雞都沒殺過!咳咳咳……」
她騰升的怒氣彷佛星子的光墜入他如黑淵般的眸底,振起一圈漣漪,他微微攏起了眉,冷峻如冰岩的臉孔線條松動了下,她竟然無懼于他暴張的狠戾殺意,依舊驕傲堅定于她竊賊的身分,並且因他對她能力的質疑而感到憤怒……他從沒看過哪個竊賊可以把「偷」這等身分當得這般理直氣壯的。
緊扣她頸間的五指緩緩松了力道,最後完全放了開來。
「咳咳……」冉飛生邊咳邊揉著發紅的頸子,「你該不會以為我想取皇上的性命吧?」依她對他的觀察,唯一的可能性應該就是這個了。
「我怎能確定你沒有?」他目光依舊冷沉。
「現在天下太平,我殺皇帝做什麼?」
「你有如此大的能耐,難保不會被奸人所用。」
「尊嚴!尊嚴!」她又氣了,「這位王爺,當偷的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冉飛生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去干殺人放火的勾當!」
「前天不就放火了?」
「啊?」她瞪直眼,呆了呆,想起前天夜里的聲東擊西之計。對喔,她真是自掌嘴巴,趕緊解釋︰「但那是不會傷到人的火,我才不會真的去放火傷人!」
他偏過頭不看她。
她以為他還是不信,「不然你去叫豬飛天看看,不會的就是不會,豬就算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也還是不會飛天,這樣的道理還不夠清楚明白嗎?」
李旭顥還是沒看她,也沒出聲說話,因為他正在極力隱藏臉上不小心泄漏出來的笑意。她剛剛那張呆掉的臉龐真是好笑,教他差點笑了出來,那股突如其來的笑意就像突漲的潮水,連帶將積壓在他胸臆中的黑沉情緒沖刷殆盡,只剩下她那雙充滿生氣的杏眼在水波中悠悠蕩蕩。
也許他該相信她的,前夜替她療傷時,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就只有一把制作精良的工具,似是開鎖用的,除此之外,她全身上下連把防身用的匕首都沒有。
只是這十年來的經驗教他不得不處處嚴防,無法真正打心里相信任何人。
「當今皇上是個不得多得的好君主,除非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才會想要奪取他的性命,更何況他有你,要是有人想弒君,你絕對會擋到他前面,不是嗎?」她說得簡單卻相當認真。
偏開的視線一頓,緩緩移回她臉上,眼中的笑意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復雜難辨的情緒。
「這就是你觀察我多時所得出的結論?」
她點點頭,「你是我見過最忠心耿耿,卻也是最枯燥無聊的王爺了。」
之前暗中觀察他的時候,發現他每天除了忙于國事就還是忙于國事,話也少,行事作風更是低調到連她都忍不住打起呵欠,所以之前她只認為他是個生活刻板無趣的王爺,每天只會進宮陪著皇上處理政事。
確定他的王府是唯一後路之後,她就沒再多費神觀察他,其他大官府里上演的戲碼比他精采千百倍不止,所以她才沒想到他竟然身懷高深武功,以他非江湖中人的身分,他的身手著實教她意外。
「忠心嗎?」他淡淡的笑了下。
看見他唇角那抹一閃即逝的弧線,冉飛生心頭忽地蕩過一抹異樣的感覺,為什麼他的笑看起來竟是如此苦澀?
「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只要是人都一定有私心。」他神色復雜,冷沉道。
她正想開口追問,他的眸光忽然鎖住她的,換上嚴峻而冰寒的眸色,「現在整個京城都在通緝前夜闖入皇宮的竊賊,不論死活,賞金萬兩。我之所以還沒有把你交給官府,留下你這條小命,是因為我要你把傷養好之後,進到皇宮藏寶殿去偷一樣東西回來給我。」他說出沒有將她送交官府的真正目的。
他看著她雙眼緩緩瞪大,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嚇,心口莫名被拉扯了下,蹙眉正想說些什麼,下一瞬間,就見她興奮的張嘴輕呼——
「哇,賞金萬兩耶!」一對杏眼猶如晨露般晶亮,整張小臉也瞬間亮了起來,「我的行情可真好,雖然還沒破師祖爺爺的紀錄,但肯定是我們這一輩當中目前賞金最高的一個,哇,太棒了,我真是太厲害了!」
很顯然的,她壓根沒把他的重點听進耳朵里,而且一听到懸賞她項上人頭的金額竟然高達萬兩,就教她高興得猶如展翅飛翔的鳥兒,整張小臉笑顏燦亮。
李旭顥瞪視著她兀自陶醉在她「偉大的功績」里,先是深吸口氣,又忍不住閉了閉眼楮——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忘了呢?跟這只小飛鼠說話,絕對不能用一般的行事準則來衡量事情的輕重,甚至對錯,否則肯定會被她腦袋里亂七八糟又自以為是的「道理」給氣到七竅生煙。
「你得進宮去幫我偷一樣東西。」他出聲提醒她重點,將她的注意力轉回這件事上。
冉飛生看他一眼,很干脆的撇過頭回道︰「我才不要。」
「你以為你有多少選擇?如果你不幫我偷,那我立刻將你送交官府。」
「嘿。」她竟然咧嘴笑了起來,「你是王爺耶,很缺錢嗎?」
「我當然不缺錢,那你缺不缺一條命?」他故意狠厲的瞪著她,但顯然沒什麼用。
「用這招對我是沒用的。」她很坦白的告訴他,「我才不吃你這一套,要我偷東西也是得看情況、講道理的,沒頭沒腦就要我去幫你偷東西,我才沒那麼容易任人擺布。」而且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更討厭有人強迫她,越是強硬的威脅她,她其實不算多的倔脾氣就越會被挑起。
李旭顥在心里暗嘆一聲,他已經發現了——她的確很難受控制,即使淪為階下囚,即使身受重傷,她仍是無法被任意指使。
「難不成你是所謂劫富濟貧的俠盜?」他記得那日在大街上她偷取錢袋的那些人,全是有錢人家,而且就他所知,那些人不是名聲頗差,就是為富不仁。
她擺擺手,「那是我大哥那種勤勞的人才會做的事,我不是為沒錢而偷,更不是為有錢而偷,如果遇上需要我幫助的人,我可以去偷,但沒遇到就繼續過我的逍遙日子,偷或不偷,一切但憑本姑娘我願意高興。」
也就是說,即使他用威嚇的方式也強求不了她去幫他偷東西了,很好,他看上的人選竟然這般難以駕馭,是他失算。
「你對自身的偷盜功夫相當自豪?」
她忍不住咧嘴,「還好,賞金萬兩而已,呵呵。」
「但你畢竟被我射中一箭,賞金萬兩是因為你被發現了行蹤,如果你沒被發現,說不定你的身價不止萬兩,難道你真咽得下這口氣?難道不想再入宮一次,然後全身而退,好得回你的名聲?讓你可以驕傲的回去見你那些江東父老?」
杏眼微眯,她看著他半晌,「你這是在激我吧?」
「就算我是在激你,但事實仍舊沒有改變,不是嗎?」他目光看向她肩上的傷口,神色帶著挑釁。
那夜,當她在他面前拔出箭時,利用她去偷得「那樣物品」的念頭,就像另一支箭射進他心中,難以拔除,只是他怎麼樣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念頭成為事實之前,他竟然必須和一個小偷討價還價?
「這樣吧,我們也來場比試。」他提議。
「比試?」
「既然你是個偷,身手肯定不在話下,而我每天忙于國事,根本不可能時時刻刻把你釘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在你肩傷完全痊愈之前,如果你仍舊無法離開我這王府,你就得去幫我偷東西,反之,如果這期間你有辦法自行離去,那我絕不會將你的身分公諸于世,更不會追緝你,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
冉飛生對身分暴露或者被通緝根本不放在心上,教她無法接受的是——「你以為我跑不掉?」
李旭顥微微挑眉,「你以為你跑得掉?」很好,老鼠掉進陷阱了。
「哼!」她驕傲輕哼,「好,就這麼說定,如果傷養好之前我還跑不掉,那我就去幫你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