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鐘情
但是與你相識後
你的身影開始日日夜夜
在我的腦海里盤旋不去……
一抹裊裊的身姿佇足在敞開的窗欞前,端莊俏麗的嬌容愁眉不展,心緒不安的遠望百花盛開、蝴蝶飛舞的庭園。
季仲茵無心欣賞窗外春色滿園,全部的心思都系在被挾持到孫府的哥哥季仲檠的身上。
她失蹤多日的兄長終于在今天一早,被季宅派出去的下人查出下落,原來在三天前,他因得罪前巡撫大人之子孫福坤,被他們一幫人押到孫府拘禁,且揚言要季府付出某些代價,才能將季仲檠贖回去。
此刻,季仲茵會出現在知縣的官邸,就是對孫福坤所開出的條件沒轍,所以專程向她父親生前的友人知縣大人求救。
嘎的一聲,知縣大人打開門扉走進來,「佷女,我听佣人說,妳有急事找我?」
處理完公事後,知縣楊令從接獲下人通報,知道故友之女焦急的要見他。
季仲茵先向楊令從欠身行禮,然後看著他,直接說出今天的來意。
「是的,世伯,佷女有事請世伯幫忙。」說到這里,她倉皇的神色忽然轉悲苦,「我哥哥被孫福坤那個惡棍給囚禁起來。」
「什麼?!」楊令從倒抽一口氣。被孫福坤擒拿非同小可,他趕忙的問︰「妳哥哥是為了什麼遭孫福坤囚禁起來?」
「佷女听下人說,哥哥看不慣孫福坤在街上調戲婦女,強出頭之下得罪了他。」季仲茵哽咽的回答。
楊令從聞言眉頭皺了起來,「就為了這件事……」他感到棘手。
孫福坤這個混人並不可畏,他能橫行鄉里,是因為他有個教人忌憚的父親孫南天。
孫南天曾官拜巡撫,在前年的賑災中,官銀在他管轄的地區里被劫,所以提前隱退。
他能告老還鄉而不是革職和受嚴懲,就是因為他有個入宮做先皇妃子的姊姊。他如同國舅的身分,連他的上司都畏懼三分。
「是的。」季仲茵點頭,憂心忡忡的說︰「不只如此,今天孫府派人傳話,說要換回哥哥,必須佷女本人去一趟孫府……」
原來孫福坤清楚季仲檠的身分後,知道他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便無恥的要求季仲茵親至孫府。
即使是三歲小童,也知道孫福坤居心叵測。
「真是可惡!」楊令從生氣的大罵一聲。
「佷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得已只好向世伯求教。」季仲茵一臉注滿希望的看著楊令從。
她根本不敢一個人獨自到孫府,孫福坤惡名昭彰,強搶民女不時所聞,今天若輕率的跑去見他,有可能最後名節不保。
楊令從從椅子上站起來,反剪著兩手走到窗台,表情是愛莫能助,沮喪的嘆了口氣,「不瞞佷女,像妳這樣的事,我不只遇過一次,孫家壓根兒不把我這個知縣大人放在眼里。」
鄭縣有不少的縣民曾向他投訴孫福坤的惡行,可是迄今他根本無力處理。
有親人在皇宮,且還有個太妃的身分,這強有力的後盾讓孫家連現任巡撫大人都不屑一顧,更何況是他這個小小的七品知縣。
季仲茵聞言血色盡失,「那怎麼辦呢?」
如果連知縣出面都壓不住孫家,還有誰能助她救回哥哥?難不成一定要她登門求見孫福坤嗎?
就在她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楊令從忽然開口,「我想……還有個人可以試看看。」
「誰?」季仲茵滿懷希望的看著他。
楊令從將視線轉回季仲茵身上,「前些時候,給京里官員住的別館來了個人,身分應該不低,不只知府大人帶他住進別館,連巡撫大人都抽空來拜訪。」
他想起兩次陪同上司會見這個人的情形,雖然以他小小的官階不夠資格知道對方的身分,可是此人氣宇不凡,讓人望而生畏,再加上巡撫大人對他的態度謙恭謹慎,想也知道這個人大有來頭,一定是朝中王公大臣。
「世伯是建議我去找這個人嗎?」季仲茵彷佛捉到生機的問。
「嗯!」楊令從點頭,「如果他再不行,我也想不出還有誰能幫得了妳。」
不想以女人的姿態出現在陌生人面前,季仲茵換了一身男裝之後,依楊令從的建議來到官府蓋的別館。
她敬畏的看著這座恢宏的別館,對自己如何進去這個看來門禁森嚴的地方,一時之間一籌莫展。
或許她在門口徘徊太久,引人疑賣,忽然有一個神情嚴厲的大漢從別館出來,朝喬裝男子的她走近。
「你是誰?為何站在別館門口逗留?」大漢走到她面前厲聲的問。
「我、我……」季仲茵瑟縮的看著這名濃眉大漢,終于開口說出,「我想找你們家公子。」
「找我們家公子?」叫展元的大漢訝異。除了巡撫幾個人,還有人也知道貝勒爺在這里?難不成他們監視的對象已知道他們的存在?
他盯著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季仲茵尋思。
「對!我是──」季仲茵誠惶誠恐的看著他
她的話還沒說完,展元就打斷,「有什麼事跟我進來再說。」
他不敢大意,打算將人帶進別館後再問清楚。
「來人啊!將這個人帶進去。」
隨即有兩名像官差的大漢從里面沖出來,押住季仲茵。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被扣住的臂膀,不禁苦笑著。
至少她不需要絞盡腦汁就能進去里面。
季仲茵被帶進別館後,就被丟在這個大概是用來接待來客的廳堂。
她環視著富麗堂皇的大廳,心,惶惶不安。
哥哥能救出來嗎?她問著自己。
如果今天求見的人也對孫福坤沒法子,她該怎麼辦?真得按孫福坤的意思去見他嗎?
荳蔻年華的她,別說父母在世時,備受嬌寵疼惜,即使父母往生後,仍有哥哥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活到現在從沒吃過苦也沒遇到什麼困難。如今,哥哥出了事,可以說是她人生首次面對難題。
忽地,一陣腳步聲將冥思的她給驚醒,她快速的站起來,望著走進大廳的人。
一雙美眸朝著走近的人打量,視線一觸及這名偉岸的男子時,渾身一顫。
好俊的人!季仲茵凝眸注視著眼前玉樹臨風的男子,胸口的心跳聲怦怦的響。
男子驚為天人的臉龐上有一雙亮如黑曜石的星眸,鼻子高挺有型,緊抿的雙唇微揚的勾起,他有一張她見過最俊美的臉孔。
本以為和自己肖似的哥哥已經夠俊美無儔了,沒想到他更勝一籌。
季仲茵忽然心存忌憚,不是因為他令人臉紅心跳的俊容,而是潛藏在他灼亮黑眸里的危險氣息。
這一刻,季仲茵懷疑起此行的目的。
求助他救出哥哥,可以嗎?她從沒有比這時候還要忐忑不安。
聿頊坐在位于首位的椅子上,凝視著原本呆頭呆腦望著他,後來忽然莫名其妙低下頭的季仲茵。
季仲茵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
「抬起頭,你是什麼人?」他口氣雖然輕松,但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季仲茵緩緩的揚起頭,害羞的眼神盯著望著她的聿頊,「在下是季仲殷,有事相求于公子。」
她頓時覺得此行女扮男裝是對的,以一個女人模樣出現在這個神采飛揚的男人面前,她絕對不敢啟齒要求幫忙。
說來好笑,她換男裝原是為了防範求助的人是不肖的,現在倒變成她最好的偽裝。
聿頊眉梢挑起,有些意外,「求我?」
展元不是說這個可疑的家伙有可能是他要調查的孫南天派來的人?他怎麼愈看愈覺得是展元大驚小怪?孫南天會派這名弱不禁風的人來對付他們嗎?
不對!展元說錯了,這個家伙絕對不可能是孫南天的爪牙,光是他那一張唇紅齒白的絕佳臉蛋,沒有人會開玩笑的將要緊的事交給他去辦。
以男人來說,季仲殷眉目如畫的臉蛋太細致、太秀美了,與其讓他做刺探的工作,不如讓他去色誘敵人……
色誘?聿頊炯亮的目光定定的端量他。他有一張五官精致的臉孔,皮膚白皙如雪,眼如明杏,曼頰桃紅,朱唇豐滿誘人,若不是那身男人穿的大褂和長衫罩在他身上,他活月兌月兌的就是個娉婷佳人。
他會是來色誘自己的嗎?幸好,他從以前就沒有養男寵的習慣,以後也不會為季仲殷破例。
雖然他不會讓一個漂亮女子妨礙了他的任務,不過還是淡淡的遺憾季仲殷不是個女子。
「對。」季仲茵心悚他的虎視眈眈,忍不住垂下濃密的黑睫毛,「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
她說到一半,被聿頊插話。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找上我?是誰告訴你,我在這里?」聿頊在意的是誰泄漏了他的行蹤。
季仲茵愣愣的抬眼,欲言又止,「這、這……」
能將楊令從的身分說出來嗎?好像不說,這看起來精明的男人絕對會驅逐她。
「說!」聿頊絕不允她有一絲隱瞞。
季仲茵心縮了一下才坦誠,「是知縣大人。」
她萬分希望楊令從不會因為自己的吐實,而丟了烏紗帽。
「知縣?」聿頊想起曾見過的一個臉孔,口氣有些冷。「是他要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是一個堂堂一縣之長幫不了忙的?」
雖說不是孫南天派來的,但他仍不敢輕忽。
「是孫家!」季仲茵咬牙切齒的指控,「孫家在鄭縣無法無天,連知縣對他們孫家也莫可奈何。」
聿頊劍眉一揚。孫家?指的是孫南天嗎?
「你說下去,說出你今天的目的。」她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聿頊令人肅然起敬的氣勢,季仲茵的心里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這個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可能真的有實力和孫家抗衡。
她清清喉嚨,故意發出粗嘎的聲音,「我……不,是草民。」猜測他可能是朝中的王公大臣,她馬上改口,「草民的兄長季仲檠在四日前,看不慣孫家人孫福坤當街調戲婦女,跳出來阻止,卻因為不敵孫家的僕從,不但被打得遍體鱗傷,還被擄到孫家。」
「是嗎?孫家這麼惡形惡狀?」聿頊驚訝。看來孫南天在這里臭名昭彰。
「是的。」季仲茵憤慨的繼續說下去,「更可惡的不只如此,昨天孫家派人來草民的家里,威脅草民……的妹妹到孫家換回哥哥。」
想起孫福坤無理的要求,她仍氣憤不已。
「你有一個妹妹?」聿頊好奇的問道,這解釋了他今天出現的原因。如果他們兄弟兩人都是這般單薄瘦弱,也難怪對孫福坤的要求無計可施。
「是的,草民……有一個妹妹。」季仲茵心虛的回答,希望自己不像男人的臉不會讓他聯想到這個妹妹有可能是她。
「喔!」聿頊淡淡的回應。
他感到奇怪,自己對季仲殷妹妹的興趣似乎不如對他本人來得多。很少有一個男人會像季仲殷這樣能引起他的側目,他不禁又將精銳的視線投射在他身上。
真的,十分遺憾他是個男人。他對自己不時有這個念頭感到好笑。
發現聿頊的眼神又像剛才一樣具有穿透力,季仲茵心神不寧的半掩著眼。
「草民懇求大人,幫助草民將兄長救回來。」她突然向聿頊跪下來,乞求他能夠伸出援手。
聿頊看著頭伏在地上的季仲茵,淡淡的一笑,「為什麼我要救你哥哥?」
「什麼?」季仲茵抬頭,錯愕的僵了一下。
她知道聿頊看起來不容易被說服,但也沒想到,他表現得比他的外表更冷淡無情。
好像要印證季仲茵內心的想法,聿頊嗤之以鼻,「憑你幾句話,我就要幫忙嗎?我和你非親非故,你不過是展元從門口撿回來的人,我隨時可以將你趕出去。」
他冷峻的話讓季仲茵心里罩上寒意,臉色倏地慘白,聲音微弱的問︰「大人,你的意思是不幫草民嗎?」
「沒錯!」聿頊事不關己的說。
「不、不,大人,你怎麼可以這樣!」季仲茵駭異的大叫。
她還以為他對她的事甚感興趣,有意相助,顯然她想錯了。
「為什麼我不能這樣?」聿頊皺眉。季仲殷理所當然要他幫忙的口氣讓他反感。
「你不是大人嗎?」季仲茵恐慌的問。她看得出他有能力救出哥哥,為什麼不救呢?
聿頊嘴角含著嘲弄,瞧著季仲茵慌張的神色,「我從不是什麼大人,要找大人,去找你的知縣大人吧!」隨即表情一凜,轉頭對門口大叫,「展元,將人趕出去。」
說罷,不理會季仲茵怔愣的跪在地上,決然的離去。
展元推開門,對坐在書桌後的聿頊輕喚,「貝勒爺。」
聿頊抬起頭,放下手上的筆,看著忠心耿耿、盡心盡力守護他的屬下,「人攆走了嗎?」指的是季仲殷。
「是的,是屬下多疑了,以為這個人是孫南天派來的。」展元對自己沒查問清楚就將季仲殷帶進來騷擾主子,羞愧得無地自容。
「不怪你,這里畢竟不是京里,你謹小慎微沒有錯。」聿頊不以為意。
看來貴不可言的他是醇親王府的聿頊貝勒,這次是奉令,不辭辛勞離京來查辦兩年前曾發生的重大案件。
因為他表現杰出優秀、精明強干,所以當今皇上十分重用他。
「是,不過……」展元知道主子不怪罪,松了一口氣。但一回想起季仲殷的苦苦哀求,不免有些不解主子為何不出手幫忙?畢竟這個人還和孫南天扯上關系。
「你是覺得奇怪,我為什麼不幫季仲殷,對不對?」聿頊看出他臉上的疑惑。
「是的。」展元承認的點點頭。
聿頊正色的告訴他,「別說我們沒那個義務替他出頭,只要你想想,我們是為何而來?我們可是奉皇上的旨令,前來這里搜出孫南天這個老家伙犯法的證據。」
兩年前,黃河沿岸一帶幾個省份發生嚴重水患,京里在接獲地方的央求,緊急發出一批官銀押運到災區賑災,但是路經前任巡撫孫南天管轄的地區,卻發生官銀被搶及押運的官兵被屠殺的事件。
這件事立刻驚動了朝廷,皇上對孫南天的失職十分的盛怒,可是看在他姊姊蕙太妃的面子,沒有懲處,僅僅以年事已高逼他提前告老還鄉。
然而,這樁官銀被搶和一隊官兵被殺的案件,沒有因為孫南天隱退就罷手,朝廷仍鍥而不舍的追查,而且就在最近出現了一線曙光。
原來前不久,有一個被殲滅的山寨的頭子,在處決前透露了這件往事,他曾參與這件搶案,而且直指幕後主謀為當時任巡撫的孫南天。
聿頊對孫南天參與劫官銀並不訝異,有脈絡可循顯示他牽涉其中,只是人證有了,還少個有力的物證,只要能從孫家找出分贓官銀的帳本,就可以將孫南天繩之以法。
「所以季仲殷的問題,我不能插手。雖說孫南天應該不知道皇上已將這件案子移轉給我查辦,可是為了不打草驚蛇,讓這個老家伙提早防範我,我不能太早出現在他面前。」聿頊解釋。
至少要等到時機成熟,殺個孫南天猝不及防。
「屬下了解了。」展元豁然明白主子的用意。
「嗯!別管季仲殷了,下次再看到他,別讓他進來。」聿頊特地吩咐。
「是,屬下知道。」展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