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一一都忘了覃為去意大利這件事,跟嘉宇出去玩時總攀著他的肩膀說︰「叫上老大妞妞!」隨後看到嘉宇黯然的神情。老大走了,像個臨陣月兌逃的逃兵一樣偷偷溜了。這個夏天很炎熱,可是一一感覺到有悲傷從心底慢慢涌上來,原來成長不是一件無憂無慮的事,在這個過程中有無數煩惱憂愁,更有未曾體會過的別離傷感。比如賀檬眼底揮之不去的愁緒,比如覃為無可奈何的遠走他鄉。妞妞是個健忘的孩子,拔掉了跟覃為一起種的葡萄藤後就忘了很多事情,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難過,每天嘻嘻哈哈笑得很開心。一一很高興她沒有沉浸在傷心里,只是看不懂,她眼楮里面偶爾掠過的陰影是什麼?學習學習再學習,一群人日復一日地演繹著百年不變的標準高三生活。謹言寒假回來照常給一一補課,重點放在英語科目上。因為她的英語成績總是像彈簧,只有用力去拉它才伸長,一松手它又回到原來的狀態,連英語老師都絕望了,放任她在課堂上呼呼大睡決不去打攪。丁媽也絕望了,看到成績單上可憐的二位數懶得打罵,反正女兒理科成績還算不錯,說服自己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嘉宇也絕望了,在家做了兩個星期的小老師,被學生揚起的拳頭嚇退了。唯一不絕望的只有謹言,堅信爛泥能扶上牆,寫信通篇都用英文,打電話也用英語說。
一一終于毛了,沖著話筒尖叫︰「你個美帝國主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說什麼鳥語?!我要消滅你這個紙老虎!」水深火熱中一年一度的黑色七月終于到來。不管考得是好是壞,總之,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唉,都是狗屁英語拖我後腿。」估完分一一唉聲嘆氣。「嘆什麼氣啊,不是上了本科線嗎?」「什麼時候高考能取消英語,到時候我再考一遍,肯定能上重點。」「去美國吧,」嘉宇逗她,「那邊可能不要考英語。」「是哦……放屁!美國人也要考語文,他們的語文就是英語。不知道意大利要不要學英語……」一一想起覃為,臉垮了下來。「要是他還在這兒就好了,說不定能考個大學。」雖然老大的英文程度只能搞懂二十六個字母,但他理科不錯呀。嘉宇也悶悶地不說話了。「你說他在那邊生活怎麼樣了,是說意大利文還是英文?我覺得他肯定說中文,看見不順眼的就罵兩句,反正別人也听不懂。說不定還揪著人家衣領教他們說普通話,早上好~~再見~~滾蛋~~想死啊你~~他媽的……唉!打我干嘛?」他一巴掌拍上她腦袋。「叫你說髒話。」「你比我高比我大還打我!」撲過去結結實實揍了他兩拳才滿意地整整衣服。「哎,你想考哪?」「我堅決跟你分開!」都被壓迫十幾年了,悲哀啊……「老娘就黏著你!說,考哪?」「火星!」「等會,我先造火箭。」跑到書桌旁從書本上撕下一張紙,三下兩下折成飛機墊到他底下,「三二一,點火!……噗!」她自己先笑了。「上醫院看看吧,我懷疑你性別弄錯了,就去香樟路。」精神病醫院就在香樟路上。意外的是這次一一沒計較這麼多,只是睜著大眼看他。嘉宇的心突然軟了,抬手模模她的短發柔聲說,「考北京。」「為什麼?」「我向往我們偉大祖國的首都。」滿臉文革青年的虔誠表情。「真酸。」一一墊起腳尖揪他的頭發,「我也填北京。」「豬蹄子放下!」如果哪天禿頂了,一定是這死丫頭干的好事!擰著她胳膊正想好好教訓一頓,又慢慢放開了。她垂著眼,表情看起來委委屈屈的。「檬檬說她不喜歡北京,明月說想離家近一點,覃為又去了意大利……嘉宇,咱們不分開了行不行?」去學校填志願時,一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北京高校。晚上接到謹言的電話,突然驚覺︰糟了,兩面派這廝也在北京,這麼大的事怎麼給漏了!「踫!」房門被踢開,嘉宇手忙腳亂把從同學那兒借來的雜志壓到枕頭下,怒視私闖民宅者。「你長手是干什麼用的!」「嘉宇!」一一撲過去嚎,「我不想去北京!不去北京!」受刺激了?他瞪大眼楮恐怖地盯著她,兩只手死死壓住枕頭。「我要改志願,兩面派在北京,我才不去他那兒!」「神經病啊,填都填了現在改不了了。」原來不是受刺激。「哎呀這下完了,又要受迫害了,都怪你莫名其妙要考什麼北京,害得我也跟著亂填,北京風沙大又有討厭鬼在,怎麼辦呀怎麼辦……」一一在屋里邊念叨邊轉圈圈,突然發現他的不正常動作。「你壓枕頭干嘛?有什麼東西?」「沒。」「肯定有。」兩只爪子朝目標伸去。「沒有就沒有。」開玩笑,被她看見了還得了!「你給不給?不給我喊人了。不給是吧,張阿……」嘴被捂上,一本花花綠綠的雜志晃到眼前。「哇哇,Playboy~~~~你看黃書……」「你他媽小聲點!」嘉宇氣勢洶洶地揚起拳頭,瞄到她算計的表情氣勢又矮下去。「行了,你想看什麼?亂馬?柯南?我給你買。」「上個月我滿十八了大哥。」一一鄙夷地瞟他一眼,把書翻得啪啪響。「我就看這個,Playboy哦。哎嘉宇,你說有沒有Playgirl?」「……你還是去香樟路吧。」「去死~~~哇,黑人身材真好,你看這個前凸後翹好正點!哎你臉紅干嘛,看都看了還害臊。嘖嘖,難怪人家都說看這個流鼻血,你流了嗎?」嘉宇氣得想拿枕頭捂暈她。「看就看,別出聲!」「我要吃西瓜。」「自己拿,冰箱里有。」一一起身舉著雜志就往客廳跑,他趕緊扯著她衣角拉回來,認命地當了一回服務生。
「餐巾紙呢?給我擦擦手,再給我弄支冰棒來。哎等會,不要蛋筒,都吃膩了……還有還有,砸兩個核桃……渴了,給我泡杯茶,要龍井哦。」大夏天的喝什麼熱茶,明明就是想折磨他!嘉宇盯著灶上的水壺咬牙切齒,那天他真是中邪了,居然莫名其妙答應她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