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鷹族的最高總指揮——狂鷹,從辦公桌後銳利地注視他。「你變了。」氣勢變了,表情變了,而且他一眼就看出派翠克的眼中有愛。他不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右翼派翠克」了。
「是變了。」他坦承不諱。變了就變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
「很好。」狂鷹說,一貫毫無表情,給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你必須接受逾時銷假的處罰。」他所該接受的處罰就是把他眼中、心中,不該存在的愛除去,重新恢復「右翼派翠克」。「甘願受罰。」派翠克一臉堅定。他根深蒂固的信條是絕對服從杰克森家族。
與殺手交談是不須多費唇舌的,這兩個男人的交談就此結束,狂鷹一掌打昏了反應不及的派翠克。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辦不到,那他最高總指揮的席次就該拱手讓人了。
「我會幫你重新找回自己。」
惟一的方法,就是抹去他這段時間的記憶。
***
派翠克變了!鷹族上上下下人人心中有同樣的感覺。
派翠克變了,氣勢變得更寒,眼神變得更冷,手段變得更殘,心變得更遠、更陌生了。
他把靈魂出賣了,所以連身為人最基本的溫暖都失去了,他徹徹底底地變成了最優秀的殺手……
「派翠克像月兌胎換骨般,成了最好的殺手,也成了最具希望的總指揮人選,你做得不錯。」狂鷹的身旁站著一個人,一個可怖的靈魂殺手——虹狼。
「我只封鎖他這一年的記憶,是他把自己逼強的。」靈魂殺手虹狼冷冷地說。「也許是那段記憶太重要、太深刻了,所以當他失去它的時候,他的潛意識受到感應,連相似的東西都一並拋棄了。」就好像有些人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後,其他的玩具就變得不具價值了一樣。
「那是段什麼樣的記憶?」狂鷹的眼神銳利起來。
「你不會有興趣知道的。」一個即使處在最深沉的潛意識里,為了一個東方女人,連靈魂也願意毅然舍棄的記憶,狂鷹是不該有興趣的。
那是個可怕的力量,足以改造一個殺手,足以與杰克森家族長久以來的殺手教育抗衡,必然也足以毀掉這個長久以來屹立不搖、令人膽寒的家族。
那神聖的一刻真是令人期待。靈魂殺手的臉上浮現一抹令人難以察覺的微笑。
這是一個殺手該有的幸災樂禍嗎?是身為杰克森家族的一份子該有的心情嗎?
別懷疑,這就是狼族,派翠克所說的,那群最不像殺手的殺手其中一個。由于鷹族不屑學這些邪門歪道,所以只好委托狼族的小伙子。
而這小伙子正好非常仰慕這名改變派翠克的女人,所以他不向狂鷹透露任何不利于她的事,因為他想知道這名女人是否也有力量破解他獨家的催眠術。
必要的時候,他會去請她,听青狼說這女人長得傾城傾國,他得找機會瞧瞧。
***
「卓敏,你在蘑菇什麼,時間不早了。」純樸的小鎮上,母親慌急地催促。
「哎喲,今天又有什麼事?媽,你真忙耶。」卓敏從她的工作室出來,看見母親提著紅色的竹籃,想必里面裝著牲禮。「今天又不是十五,你去廟里做什麼?」
打從幾個月前,肯特回去後,卓敏就陷入了一陣忙碌混亂,卓母不是三不五時找她去看親戚,便是拉著她去見平日不常往來的陳年老友,甚至意圖明顯地要人替卓敏作媒……
「誰說十五才能去拜拜的,今天是月下老人千歲誕辰,要求得好姻緣,當然不能忽略。」卓母嗔怪她不懂事。
卓敏怎麼會不懂?好歹她也是掛牌的命相師,雖然只是消遣性質,她可也是下苦心研究過的。
「你怎麼突然急起來了?我告訴你,這些都不用了,里長伯伯是挺不錯的人選。」卓敏替母親拿主意。
「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說那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卓母又氣得跺腳。「我是在擔心你那,你再不趕快找個對象,再遲就來不及了。」卓母說得好一嚴重,好像她再不結婚,她的肚子里會有個孩子沒有爹。
「媽,太夸張了吧,說得好像我必須找個男人栽贓一樣。」五個月過去了,如果有,也早就大月復便便,哪禁得起跟著她東奔西跑?
「不是那檔子事,我是要在那個‘阿凸仔香煙’再來之前,把你嫁掉,免得你又去糾纏人家。」看來卓母對肯特真是戒慎恐懼。「而且,他這次雖然沒有帶你走,難保他下次不會有行動。」對老一輩的人來說,金發洋人是高危險性的生物,尤其是那種不苟言笑的人。
說起這件事卓敏才一氣,她早在幾個月前,就想收拾行李,追隨肯特到美西去了,誰知卓母捉著她不放,一下子回娘家,一下子要祭祖,一會兒又有相親飯局……總之,她好像早看出她的計劃,存心破壞般,用盡手段把她綁在身邊。
就像今天,她搞的名堂是祭拜月下老人。從媽祖、觀世音、女媧,一直到三太子、齊天大聖、二郎神……幾乎所有能叫出名字的神,都被她們母女拜光了。
其實她昨晚就把機票、隨身行李準備好了——天知道這是她第幾回整理好行李、又是第幾回訂了無用的機票。
每次又看見一張機票作廢,她的心就多痛一分,就覺得她與肯特的距離又拉遠一分,他們見面的日子又遲了幾天、幾個八萬秒……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度過這一百多個錐心刺骨的思念長夜,如何對著月光垂淚,如何夢中哭醒過來,輾轉難眠;又是如何在天明後對每個晨曦露出堅強的微笑,費力遮掩自己的心碎、心傷……
「老媽,我發現你越來越有編劇才能了,憑空就能捏造出一堆可歌可泣的劇情,我一定要找人贊助你去當編劇。」卓敏嘻皮笑臉的,即使心中正因為想起肯特而泣血,她也決然不會讓情感表現出來,她早已鍛煉出封閉情感的能力。
「編你的大頭啦,趕快換衣服和我去拜拜,我們要在中午之前趕回來,我約了里長他們父子中午吃飯,動作快點。」里長那個學成歸國的兒子,今天從北部放假回來,剛好有空,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我可不可以不去?」卓敏蛾眉輕蹙。一定又是相親飯局,她早就吃膩了。
「不行。」卓母一句話否決了卓敏的提議。
于是卓敏只好乖乖地遵命照辦,誰教她是為人子女的,如果對方是卓翊,情況當然就大幅改觀了。
「這次千萬不可以再像前幾次那樣故意搗蛋了,里長的兒子是鄉里最看好的年輕人,想與他結婚的女孩子多不勝數、相過親的不知凡幾,你千萬別壞了這大好機會。」卓母一個上午再三叮嚀。
「噢,」卓敏才不當一回事,現在即使是天上金童轉世,她也無動于衷了。「既然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他,為什麼他還不結婚?」難道是故意自抬身價?有病!
「因為那些女孩的氣質配不上他,放眼南台灣,配得上他的只有我的女兒而已。」卓母臉不紅氣不喘,沾沾自喜。
「謝啦,難得你對你女兒這麼有自信。」卓敏听得真想吐,卓家女兒當然配得上他,問題是他配不配得上卓家女兒?
「那當然,只有你才配得上他而已,」卓母又居心叵測地重復一次。「所以嘍,我和里長暗中決定,只要你們年輕人沒意見,今天就先口頭訂婚……」
「什麼?!」卓敏豈止跳起來,簡直想對著路旁的電線桿一頭撞死算了。「你以為在扮家家酒?三言兩語就想讓兩個年輕人‘就這樣過了一生’?」人家楊佩珊的老電影至少演了兩個小時,她卓敏的一生只上演十分鐘就因缺乏可看性下檔?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你們小時候還不是常常扮結婚夫妻?現在剛好可以使夢想成真呀,全世界找不到幾對像你們這麼幸運的。」卓母愈說愈理所當然。
這下還得了,簡直比赴鴻門宴還可怕。
這可不行,台面下她盡管滑溜,卓母奈何不了她,一到台面上,什麼輩分、長幼、父母之命全搬出來,她想逃也逃不了——她卓敏瘋了才去赴這個訂終身的宴。
「你說得真有道理,可是我和他真的很久沒見了,感情也不知有沒有變,而且,我這兩天都沒有做準備,頭發沒洗,臉也沒作保養,一定會使他對我大打折扣,不如你約里長伯改期。」然後,她利用今晚開溜。
「不行,言而有信,準時赴約是相親的第一要件,我不能使你自跌身價。」卓母好一陣堅持。
「那……總得給我些時間做做頭發和基本的保養吧?」如果卓母肯現在放人,那她更稱心如意,因為她所訂的機票是下午一點的飛機,現在飛車趕去機場還來得及。
「說得也是。」卓母側頭想想。「那你現在趕快去美容院吧,我自己坐車回去好了。」卓母見女兒全力配合大感欣慰,她對她是十分放心的,因為卓敏向來說話算話。
「謝啦,開明的媽媽。」卓敏給母親一個擁抱,在卓母感覺出不對之前,連忙閃人。
卓敏飛車回家拿行李,剛好遇到卓翊起床,睡眼惺忪地晃來晃去。
「卓敏,你要出遠門?」卓翊口齒不清地嘟囔。
「我要去找肯特,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恭喜你升格為家中的老大了。」卓敏熱切地與卓翊握手,好像他是她的偶像,而這其中的含意是︰家里就拜托你了。
「去吧,我對你已經忍耐很久了,我看你也是,相信離家出走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因為被我掃地出門是很難看的。」卓翊雖然一臉不耐,但他話中有話。
「給我記著。」卓敏說著,給他一個感激的擁抱。他們這一家人的溝通方式是很奇怪的。
「替我向肯特問好。如果氣流不穩定,找到他後,你們就不用飛回來了。」卓翊說完徑自晃回房間。
卓敏終于順利出發了,她的心中充滿興奮、雀躍與期待。
第一站,是先去舊金山找萊恩,他一定知道肯特的下落。
***
而在卓敏離去後不久,有個褐發男子來到她的命相館前,那時卓翊正在替她高掛「今日公休」的牌子。
「請問卓敏在嗎?」這人有明顯的美國口音。
「有什麼事?她出國去了。」卓翊還沒完全醒過來,不想與人多泥隆
「她去哪里?」如果他不說,那他不惜對他催眠,以獲得他想要的答案。沒錯,這個人就是慕名而來的靈魂殺手——虹狼。
「去美國了。」卓翊答得籠統,心中想︰你既然是美國人,有本事自己去找。
「謝了。」虹狼也不多贅言,道謝後自行離去。
只要知道她在美國,就不用他動用催眠術把她請到美西去了,一切就在美國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