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在二樓,窗明幾淨,陽光充沛,早餐品種異常豐富。我胃口大開,端著個盤子左拿右揀,堆成小山。此時轉頭找人,林啟正已坐在靠窗的桌前,喝著咖啡。
我走過去,見他面前只有咖啡杯。「為什麼不吃東西?」我問。
「沒有胃口,喝點咖啡就行了。」他答。
「那不行,好歹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夾。」我放下手中的盤子,準備轉身。
他牽住我的手︰「不用,別浪費,你自己吃吧。」
我看他,他的表情很認真。以我的心情,真想無論如何塞點東西進他的嘴里,但他的態度,讓人沒有反對的余地。
我只能坐下來,好胃口也打了折扣。
他啜著咖啡,望著窗外,滿月復心事。
「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他回神看我,答︰「沒事,早餐味道怎麼樣?」
「不錯,你要不要吃一點?」我繼續游說。
「謝謝,不用了,你多吃點。」他說完,又望向遠處,開始思考。手里的手機,不停地開開關關。
我吃到無聊至極。十分鐘後,忍不住重提舊話題︰「出什麼事啦,你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他的思緒又被我拉了回來,但他好脾氣地答︰「沒什麼,公司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說出來,我們討論一下,你們公司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啊。」
他看著我,猶豫了幾秒鐘,說︰「我爸要讓我哥哥林啟重回到公司任財務部總監,我一直反對,但看樣子還是改變不了我爸的心意。」
「他不是曾經挪用過公司的錢嗎?」我問
「你知道這件事?」
「听說過。」
「所以,我堅決不同意他回財務部,根本沒有辦法監管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干出同樣的事來!」
「你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前科,為什麼還堅持用他?」
「他是長子,他的母親還在,日日找我父親,要讓她兒子出人頭地。」
啟正的話突然讓我有些心酸,別人的母親還在,還可以為了兒子去出頭去爭取,而他,只能靠自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鼓勵道︰「沒關系,你是副總裁,比他大,盯他盯緊點,找到機會再下手‘卡’。」我另一只手做了個斬首的動作。
我的表現讓他露出一絲笑容,他反過手來握住我的手︰「鄒雨,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沒有意義,但我確實想說,繼承致林的家業是我的理想,我不能放棄,但是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心願,我也希望實現。所以,委屈你,耐心地等我,等我站穩腳跟,我一定會……」他突然停頓了下來,仿佛有話難以啟齒。
「你會離了婚,再和我結婚。」我把他不敢說的話順暢地說了出來。
他有些局促,但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到時候我沒有結婚,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我正兒八經地回答。
听到我的話,他笑起來,眼角淺淺的魚尾紋,讓他多了幾分感性。他湊近些,低聲說︰「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
我用手輕拍他面頰︰「別刺激我,小心我去試一試。」
他將我兩只手都握在掌心,微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給你機會。」
我看著他,忽然從他眼里看到強悍的意味,這是我在別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氣。林啟正,一個向著權勢頂峰努力的人,終不是普通的男人。即使他會焦慮,即使他會彷徨,但他依舊會想方設法將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的電話響了,他瞄了一眼號碼,松開我的手,說︰「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然後他起身,走到了餐廳外的陽台上,才將電話放到耳邊。
我坐在桌前,雖然听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是可以清楚看見他的表情,他的口型。他在說英語,斷斷續續地,沒有重點的,眼角眉稍間或露出溫柔的表情。
是和一個女人吧?是和那個即將嫁給他的女人吧?我在心里暗自揣測。和我通電話時,也有這麼溫柔的表情嗎?還是會更甜蜜?會笑得更開心?
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記那個即將到來的十月,但是,忘記,不代表它不會來臨。
仿佛過了許久,他才回到座位上。
「吃好了嗎?我要走了。」他催促我。
我直直地望著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你定在什麼時候結婚?」
他楞住了,思忖良久,困難地回答︰「十月十八號。」
「哦,在哪邊?」我問。
「什麼哪邊?」他反問。
「在哪邊辦酒?」
「沒有宴席,只是登記。」
「哦,我本還想打個大紅包呢。」我想開個玩笑,但听起來醋意濃濃。
「鄒雨。」他再度緊握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我和你之間,與這件事沒關系。你不要去想它,OK?」
我努力露出輕松的笑容,朝他點點頭,說︰「是,我只是隨口問問。走吧,你要遲到了。」
把他送上車,再看著車駛離酒店,我的心,有了些落寞的情緒。
回到房間,他昨日穿過的衣服還搭在沙發上,富家子的奢侈終究與眾不同,他沒有行李,昨晚在樓下的專賣店從頭買到腳,然後,所有換下的衣服隨手丟棄。我呆呆地靠在沙發上,頭枕著他的衣服,衣服散發著我所熟悉的樹林的清香,還夾雜著昨晚的紅酒和香煙,就像夢一樣。
「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他說的話在腦中回響。我原以為,我可以掌控這場感情,但是,也許真如他所言,這場愛,遠比我想象得更糾纏更無奈,而我,已是泥足深陷,欲罷不能了。
雖然他交待酒店將房間留到我離開北京那一天,但是,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又豈是我們這種打工一族長留之地。我退了房,拖著行李回到了顧問公司的宿舍。他換下來的衣服我舍不得丟,一並拖了去。晚上,我把它們洗干淨,晾在了房間外的陽台上。淺灰色的衫衣,在風中搖擺舞蹈,我坐在床邊,看到入神。
手機響,是他的電話。
「為什麼不住酒店?」他劈頭就問。
「不方便。」我答。
「我已通知酒店為你準備一台車。」
「不用,我住在公司這里挺好,挺習慣。」
「是嗎?我想酒店住著舒服一些。」
「謝謝。還有,你的衣服我沒丟,洗干淨了,回去帶給你。」
「好啊。從來沒有女人幫我洗過衣服。」
「難不成你自己洗?」
「都是佣人、鐘點工洗。」
「那不是女人嗎?」我抓到把柄。
「哦,更正,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幫我洗過衣服。」他忙說。
「是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還是從來沒有洗過衣服?你要說清楚。」
「和律師說話可真費勁。是除了你以外,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更別說洗衣服了。滿意嗎?」
「還行。在我的啟發下,邏輯嚴謹一些了。」
他在電話那頭笑,我竟有些欣慰,和我通電話,他想必是笑得更多。
「啟正。」我喊他的名字,仿佛這是我的特權。
「是。」他回應我。
「我看見你的衣服在風里面跳舞,下次你帶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帶你去歐洲,去巴黎,去倫敦,去維也納,去威尼斯,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跳,好不好?」
「好。」
「鄒雨……」換他喊我的名字。
「嗯?」
「要開心好嗎?不想看到你因為我變得不開心。」
「好。」
「早點回來。」他叮囑道。
我合上電話,繼續望著那件跳舞的襯衫,心想,去歐洲跳舞,真美啊,可是,真想在中國跳,在大街上跳,在全都是熟人的PARTY上跳,那才是我最盼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