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嚴重睡眠不足,掛著兩個黑眼圈去上課,但是我的心理狀態卻前所未有的積極。我就是這樣一個越挫越勇的人,永遠不會讓別人有機會看我的笑話。
在學校里,同學還在開我的玩笑,「鄒雨,今天有沒有寶馬接啊,讓我搭一截順風車吧?」
我笑答︰「寶馬有什麼了不起,下次弄台萊斯勞斯讓你們開開眼。」
我覺得,生活總是在和人開著大大小小的玩笑,所以,保持游戲的心態很重要。
下午回到家時,已近黃昏。我家所在的樓道前停著一輛搬家公司的車,幾個工人正在上下忙碌著。是誰又成了我們的新鄰居?我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左輝和鄒月正站在樓梯口聊天。鄒月看見我,興奮地說︰「姐,姐夫買了我們一樓的房子,以後又成鄰居了。」
我臉一沉,說︰「亂喊什麼呢?」側身從他們之間走了過去。
左輝跟在我身後,也往樓上走︰「鄒雨,你等等。」
我不理他。
他加快腳步,攔在了我面前。
我只好停下。
「鄒雨,我想和你聊一聊。」
「沒什麼好聊的。」
「我只要十分鐘。」
「一分鐘也沒有。」
我強行繞過他,擦著他的肩膀走了過去。他的身上有著我熟悉的汗味,就像是以往無數次在宿舍樓前與他分別時的記憶。
不管你住得再近,也休想靠近我身邊。我在心里狠狠地警告左輝。
回到家後,我打開冰箱開始準備晚飯,鄒月跟著進了屋,站在廚房門口惴惴地說︰「姐,我覺得你對姐夫太凶了。」
「他從去年四月九號起,就不是你姐夫了,麻煩你以後換個稱呼!」我一邊打著雞蛋一邊說。
「姐,我知道是姐夫不對。」鄒月完全不理會我的話︰「但是,如果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也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啊。」
「他犯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星期一,所里例會,鄭主任宣布了關于致林業務的分工︰「是這樣,我決定,致林的業務以後主要由高律師和鄒律師負責,其中高律師負責訴訟業務的部分,包括案件的應訴及相關的環節,而鄒律師負責非訴訟業務的部分,主要是日常合同協議的審查和一些案件調解協調。當然,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我會盡量配合,你們有拿不準的地方,也可以集思廣益。這樣分工可以嗎?」
我馬上跳出來反對︰「我自己手頭的工作還有不少,如果讓我一個人負責非訴訟的部分,我承擔不了,是否可以考慮讓其它律師為主來負責這項工作。」
鄭主任說︰「小鄒,你是年輕人,就多辛苦一點,有些其它的小業務,可以指派那些小律師多去跑一跑,我主要考慮你一個業務方面比較精,再一個和林總的關系比較好,可以更好地溝通。」
「我跟他關系有什麼好的?見面都沒見過兩次呢。」我急忙辯白。
「哎呀,我有時間會幫你的。」高展旗在旁邊插話,還對我眨了眨眼。
其它的律師都坐在那里默不做聲。我也只好不再堅持
例會結束後,高展旗跟著我旁邊進了辦公室,很神秘地說︰「你真笨,看不出鄭主任的想法嗎?」
「什麼想法?」
「致林的事,他根本不想讓其他那幾個人插手,只限制在我們三個人中間。」
「這是為什麼?這是所里的業務啊。」我很奇怪。
「鄭主任早就嫌他們活干不了多少,年底一樣地分紅,那天跟我說,想撇開他,只拉上我們倆,另外成立一個所。所以,致林這個大肥肉,他根本不想讓他們沾,省得到時候麻煩。」
「可是我哪干得了啊,他們公司的非訴訟業務多大啊!」
「沒關系,他們法律事務部的人很專業的,你只要跟著開開會,把把關就行了。有什麼事我幫你!」
高展旗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去致林公司開開會,把把關。我對他說︰「干脆我來做訴訟部分,你做非訴訟部分得了。」
「你以為訴訟部分好做啊,我算了一下,現在公司里大大小小在訴的案子有11個,有5個一審的,3個二審的,1個再審的,還有2個執行的。有7個在本地,有4個在外地。光是出差和擺平法官,都夠我忙的了。加上原來的高誠所,有些案卷和證據沒有移交過來,我現在頭大如斗,你還來逞能?」
听他這麼一說,我也有點心虛。
「對了。」高展旗繼續說︰「今天下午就有一個協調會,是以前的一個案子,雙方案外調解,我們一起去吧。」
「那這到底算你的?還是算我的?」我問。
「算我們倆的。」高展旗涎著臉地回答,我白了他一眼。
下午的調解會三點鐘準時開始,歐陽部長和我們代表致林,與一家建築公司協商工程款的給付問題,雖然大家都有和解的誠意,但在具體金額和給付期限上卻始終無法達成一致。
歐陽部長走出去打了一會電話,進來說︰「請大家稍等一下,林總馬上過來,親自處理這件事。」
我起身去了洗手間,站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頭發,暗暗告誡自己,要用最坦蕩的心態與他相處,絕不能流露出一絲的情緒!然後昂首回到會議室。
大家坐在會議室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也沒見林啟正過來,對方有些急了。歐陽部長連忙解釋︰「對不起,請再等一等,林總今天中午宴請幾位中央來的領導,所以要從吃飯的地方趕過來,馬上就會到。」
我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半,中飯都吃成晚飯了。
這時,會議室的門開了,林啟正走了進來,傅哥跟在他身後。
林啟正很客氣地走過去與對方的兩個談判代表握手,抱歉地說︰「對不起,久等了,中午接待幾位北京來的領導,所以時間沒把握好。」說完,又轉頭向我和高展旗點了點頭,我立刻微笑著也向他點了點頭。
不錯,表現得十分自然,我暗暗表揚自己。
他隨手扯開一張凳子坐了下來,看得出他中午喝了很多酒,臉色發紅,眼楮里漲滿血絲,會議室里彌漫著一股酒氣。
不過酒精並沒有影響他的思維,听了歐陽部長的簡單介紹後,他馬上做到了明確的表態,象征性地在付款期限上做了一點退讓,但這似乎讓對方很受用,對方馬上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並約好了兩天後付第一筆款的同時,簽調解協議,對方到法院撤訴。
歐陽部長送客人出門。
林啟正向傅哥示意了一下,傅哥遞給他一包煙和一個火機。林啟正舉著煙盒問我︰「可以嗎?」
我殷勤地回答︰「您抽您抽,沒關系。」——我的狀態真的很好,很到位。
高展旗奇怪地回頭看了我一眼,這邊林啟正已經將一支煙遞到他面前,他急忙接過去,連聲致謝。
林啟正深吸了兩口煙,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說︰「以後要辛苦兩位了。我們公司說大不算大,但事情確實不少,可能將來會牽扯兩位很多的精力。」
「哪里,能為林總做事,是我們的榮幸。」高展旗肉麻地回應。而我,保持微笑。
「我現在最頭痛的,就是與長山建築公司的那個案子,你們也知道,就是因為這個案子,主審的法官和高誠所的主任都被抓進去了。雖然這次行賄不是我們的意思,但是當時我的確允諾了10%的提成。」林啟正皺著眉,又吸了一口煙︰「但是案子還是要做,而且形勢對我們很不利,官司很可能會輸。我知道高律師負責訴訟部分,所以還要請你多費心,如果一審沒有希望,我們提早為二審做準備。」
高展旗連忙表忠心︰「林總,你放心,我和中院經濟庭的庭長是哥們,我會盡量想辦法擺平這件事。」
林啟正點點頭,又說︰「不過,10%的提成還是有效。只要案子判下來的金額少于長山公司的訴訟請求,之間的差額我付10%給你們。」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哪還能另外收錢?」高展旗假模假樣地推辭。
「沒關系。」林啟正把煙摁滅在煙灰缸里,站起身來說︰「我還有事要處理。這個協議就請鄒律師辛苦。」
「沒問題。」我回答,還加上一句︰「林總放心。」
听到我這話,林啟正也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也許,我殷勤地有點過了。
他走出了會議室,傅哥也跟著出去了。
我們等了兩分鐘,歐陽部長進來與我們再合計了一下,便各自收拾東西散會。
走到一樓,突然發現外面已是傾盆大雨。不少人都站在大門口望雨興嘆。
我和高展旗也只好站在那里。高展旗後悔不迭地說︰「早知道不該把那車退掉的,這時候也能派上用場啊。」
「你又不是沒錢,不會再買一台嗎?」我說。
「不行,我那些錢是留著結婚用的,還要買房呢!」
「那你就把長山的這個官司打贏,不就有錢啦。」
「那個官司有難度。」他搖搖頭,接著說︰「今天你表現得很好哦。」
「什麼好?」
「對林總多客氣啊,多有禮貌啊,‘您抽您抽,沒關系’。」他扁著嗓子學我說話,然後對我舉出大拇指︰「這才對嘛,男人听到你這麼說話,都會喜歡得不得了。」
他的評價和我的初衷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樣子,我做勢向他的皮鞋上踩去,高展旗靈活地跳開了,我又踩,他又跳,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玩法,兩個人在滿是水漬的大門口玩得甚是興起。
高展旗左跳右跳,突然差點跳到一個人的身上,他忙回身說︰「對不起。」我們一看,居然又是林啟正。
他朝我們點點頭,說︰「下這麼大的雨,我派車送你們回去吧。」
高展旗仿佛有要答應的意思,我忙站出來︰「不用麻煩,夏天的雨一會兒就停了,您忙您的。」——多客氣,狀態多好,我再次稱贊自己。
高展旗在旁邊不甘寂寞,尋找話題︰「林總,又要出去啊,該不是又要陪客人吧?」
「我到機場去接人。」
「哎,去機場,鄒雨你順路啊,讓林總帶你一段嘛!」——這個死高展旗,多管閑事。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還有事要到別的地方去。」
林啟正看著我,沒有說話。
姓高的還在旁邊說︰「你有什麼事啊?不是要回去做飯嗎?讓林總在菜場那里停不就可以了。」
傅哥已經將林啟正的車開到了門口,下了車。听到我們的對話,在旁邊插了一句︰「也行,鄒律師,今天林總喝的挺多,你在旁邊和他說說話,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啟正只說了一句話︰「如果要上車,就快點。」說完向車旁走去。
旁邊避雨的很多員工都在听著我們的談話,我畢竟不希望林啟正在員工面前難堪,只好上車,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
回頭一看高展旗,他正開心地向我們揮手說再見。這個不清楚狀況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