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呢?」孫胤興匆匆地,一進家門就找劉翎萱。
他在怡紅院探了好些天,終于有了那麼一絲線索,就急忙回來找她。
算算,兩人也有好些天沒見了。
「夫人?」大概是沒想到侯爺會問這個問題,奴才愣了下才回神,「夫人去當差呀!」
真不知道他們這對夫妻是怎麼想的,明明丹陽侯的官階就比府衙大人高上不知幾倍,夫人居然還去李大人那兒當捕快!
「她傷都好了嗎?是誰說她可以出府的?」他面色一沉。
「是夫人說她沒大礙,再說侯爺也沒有說不許夫人出府呀!」
聞言,他甩袖,丟下了句,「我去找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侯爺逛花街,夫人也不生氣;夫人明明身分高貴,卻要去听李大人的使喚……好奇怪呀!」奴才搖頭,想這個問題可是會想破腦袋也沒有答案的。
孫胤來到府衙,才從李大人結巴的口中,知道她去幫忙雞農抓雞,一杯茶水來不及喝,他轉到雞舍去。到了雞舍,雞已經抓完了,听說她去緝捕流浪狗;他追了半個京城,才知流浪狗捕到一半,賭場有人鬧事,她又放下捕狗的工作去排解賭場的糾紛了。
原來,她的工作量這麼大!
他不禁苦笑,這才知道京城的治安不挺好。
罷了,既然他知道縱火犯的消息,他就代她處理吧!心念甫定,他目光灼灼地鎖著欲進賭場里的她。
換上捕快的衣裳,個頭雖小的她卻也顯得英氣逼人,和印象中那個頑皮的小丫頭相去不遠,只是這個小丫頭已然長大,成了他的妻,名實不副的妻。
「……這明明就是作弊!」這頭面帶赤紅的大漢喝道。
「願賭服輸,你輸了賠給莊家就是,翻桌算什麼?」
「我要告官!」大漢再掀了一張桌,桌上的賭具散亂一地,嘩啦啦的聲音可不輸給嘈雜的人聲。
「告就告,誰怕誰!」莊家也不怕,反正他們是正派經營,有啥好怕的?
「那就不必廢話了。來人,統統帶回去!」捕快們在捕頭一聲令下後,整齊劃一地將眾人包圍起來。
「這……」大漢嚇了一跳,剛才沒看到這麼多捕快呀!心想這一被捕可不得了,他又有案在身,還是先溜為妙。
他不善的眼滴溜地轉著,找尋目標出手。
孫胤先是看穿他的意圖,再加上大漢距離劉翎萱的位置最近,他想也沒想的,躍進賭場,一個老鷹抓小雞,提住劉翎萱的領口往外一拋,她來不及反應,人就在賭場外了。
大漢撲了個空,想乘機逃出去,可孫胤更快,反擊一掌將大漢推倒在地。霍霍數聲,幾把刀同時指著大漢,「別動!」
「帶走!」
「這位壯士……咦!侯、侯爺!」捕頭本想好好道謝,誰知頭一抬,驚見是丹陽侯的面容,即刻立正站好。
「我來借個人。」其實不必他說,任誰都知道他是來找劉翎萱的。
「請請請。」捕頭馬上把劉翎萱送上,好似她隨便他借,借到他高興為止。
「捕頭,可是我還要去抓流……」
「不用了,那種小事小的做就可以了。」捕頭登時變成「小的」。
「哦!那好吧!」
劉翎萱只好跟在孫胤身後,滿腦子猜想他找她做什麼?會不會是要談納小妾的事?還是,他要告訴她他已經找到心儀的人了,她這個正室可以退場……想到今早不經意听到家僕聊天的話語,那股傷心又隱約泛起。
若她不要這麼在意他就好了。
「你這麼想回去抓流浪狗嗎?」孫胤見她沉默許久,心想她是否還想著公務?
「不是。」
「流浪狗是抓不完的,你病才剛好,犯不著這麼拼命吧?」
「咦?」被他突來的關心駭著了。該不會是先關心她,然後再打擊她吧?劉翎萱一臉防備又驚奇的看著他。
「你這麼吃驚做什麼?」
「沒、沒有。」紅潮襲上了她的雙頰,似乎很不習慣他這樣的關切。
從前她會因他的關懷而欣喜若狂,可現在……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那好,你還沒有用午膳吧?我們上客棧用膳。」
「啥?」劉翎萱又是一呆,他邀她吃飯?這會不會是鴻門宴呢?宴後再提娶小妾的事?
「你是怎麼了?恍神恍神的。」他本想給她一些時間長大,才盡可能的不踫觸她,可似乎把她推得更遠!
他決定他這個做丈夫的,要改善目前這個窘狀。
「沒有,只是太突然了。真的要去吃飯嗎?」
「翎萱,以前你不會這麼客套的。」他說,眉心不禁攢了起來。
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你討厭我!劉翎萱差點兒月兌口而出,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是呀!」她勉強的說。
「是因為我們去了邊關,間隔了幾近兩年,所以生疏了?」
他伸手抓住她沒拿劍的那一只手,像是要宣告他足以噬人的力量一般。
她嚇了一跳,本想甩開,可他掌心上的溫度好暖,和遙遠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她的心軟了、融化了,胃間卻相反地涌起了酸澀。
他這是在做表面功夫嗎?骨子里其實還是厭著她的!
她不敢問,只把當年那件事重復地拿出來提醒自己,也劃傷了自己的心。
「你還沒有回答我!」孫胤感受得到她的僵硬,事實上,從他回來至今,她就一直在避著他,這之間一定還有什麼是他忽略的。
他決定要找出答案。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填飽肚子。
「……抓賊呀!」猛地,客棧內響起了一道驚喊。
劉翎萱下意識地就要松手去追,孫胤卻拉住她。
「我要抓……」
「我去!」孫胤丟下話,奔至前頭。劉翎萱跑不過他,只得在後頭追。
賊人一共兩個,一個搶到錢袋丟向前一個,後面的那個則是留下來攔阻追趕的人,眼見搶錢的就要跑了,劉翎萱不管孫胤,先追了去。
那人可能沒想到附近會有捕快,仗著身形矮小在巷這里亂竄,她追得氣喘吁吁卻不敢停,生怕一個眨眼,失了賊人的蹤影。
突地,本是架在牆上的竹竿嘩啦啦的被賊人邊跑邊扯下,造成她行進上的困難,正當她一籌莫展時,孫胤的身影躍在她的面前,只看他縱身一躍,擋住了賊人的去路。
兩面夾攻,中間又橫躺著為數不少的竹竿,賊人無處可逃,猜想姑娘的武功很弱,冒險想挾人要脅。
孫胤驚覺不對,立刻喝道︰「翎萱,小心!」
話聲才落,賊人便使招,想抓住劉翎萱。幸好她也學過功夫,抵擋一陣還不是問題,可那人的武功不弱,孫胤察覺這點,躍身直逼兩人,一把奪下她的劍,順勢攻擊直逼那人。
那人發現自己不是對手後,先是虛晃一招再凌空甩出毒針。
「小心!啊——」劉翎萱察覺到他的動作,飛身撲倒在孫胤身上,替他挨了那支針。
「翎萱!」孫胤及時接住劉翎萱倒下的身子,見她面色霎時慘白,一時怒急攻心,使出全力劈出一掌。
「噗!」那人中了掌,哇出一大口血,跟著兩眼翻白,橫倒在地上。
「翎萱、翎萱!」孫胤一臉焦急,背脊滑下冷汗,身子從未曾這般冷過。
「胤哥哥,你沒事吧!」劉翎萱不自覺地喚著小時候喊個不停的稱呼,聲音卻虛軟無力,听得孫胤心駭不已。
「我沒事,你撐著點,我馬上替你找大夫!」他嚴峻的容顏跟著慘白,凌人的氣勢頓去了泰半。
「唔……」她不知道有沒有听進他的話,吐了口血即昏睡過去。
「不可以,不許你離開我——」孫胤沉痛地吶喊,以為這樣便能傳到她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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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將軍夫婦聞訊前來,自他們成親至今,一次都不曾回過門不打緊,還頻頻出狀況,讓兩老比從前還不得安車。
孫胤沒有起身迎接,他兩眼直盯著床榻上的劉翎萱,手上拿著因為替她擦拭身子而意外發現的平安符,心思紛亂。
大夫在一刻前離去,說針上只是煨了普通的毒液,逼出毒液再配上藥物即無大礙,他這才放了心,命人去通知爹娘。
「藥到底有沒有效?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醒呢?」石嘉儀見兒子沒有回應,心里更加焦急。
「夫人,已經吃下去一刻鐘了,應該就快醒了。」一旁伺候的奴婢說道。
「嗯!你先退下去吧!有事再喚你。」石嘉儀打發走婢女,逕自湊近床榻,嘆道︰「翎萱當差以來從不曾發生什麼狀況,怎麼會連著出事呢?」
「翎萱是為了救我。」孫胤喃語。若不是她在那危急的當口推了他一把,恐怕此時躺在這里的人是他。
她不是對他無意吧!否則,她大可不必這麼做。直到這個時刻,他才深深明了這點。
可,她為何回避自己?這個問題他想不透,只有她可以為他解答。
「唉!怎麼會這樣呢?」石嘉儀嘆了口氣,是不樂見那二十多年前的事件重演。當年若不是劉氏夫婦,哪有現在的他們?
現在,下一輩的又……想著,自覺孫家實在欠劉家太多。
「娘,在我們離家的這段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孫胤決定要將事情厘個清楚。
「沒有啊!」石嘉儀想了下,立刻回答道。「為什麼要這樣問?」
「沒有?」孫胤沉吟片刻,「這次回來,我感覺到翎萱變了。」
「當然啊!她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呀!翎萱長大了。」所以她也在他提親事的時候,想也沒想地答應,並且即刻籌辦。
「我不是指這個。翎萱在逃避我。」這可不是他犯疑心,而是經過多日來的觀察得到的結論。若非如此,她何必已為侯爺夫人了,還去外頭當差,為李大人賣命!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避開他,他盯著那個平安符,有種直覺是他遺忘了什麼,而這個很可能是個關鍵。
「翎萱在逃避你?」石嘉儀重復著他的話,一時被搞胡涂了,「怎麼可能?」
見此,他索性把成親到如今的感觸全說了。當然,在訴說的過程里,他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劉翎萱,看重她的程度教人很難忽視。
「……你們也都清楚一點,她從前很黏我的,照理我離開不到兩年,我們不會變得這麼生疏……」
孫皎發現到他手上捏著的平安符,「這個是……翎萱原本送給我的平安符?」
「是嗎?」若是送了爹,又怎會在她身上?孫胤突然感覺到體內好似有什麼答案正呼之欲出。
「後來你跟我討了去不是?」孫皎想起那年離行前,翎萱來到他們的房中,說了些怪異的話,還把這個當成護身符送他……
是了,她就是拿著這個平安符說要交換做捕快的!
「我討了來?」那既然他討了來,又怎會……
霍地,他想起了那一晚,他正捧著鎧甲要回房,卻撞見她和孫曦在假山那兒嬉戲……隨後,他將這平安符一扔,氣沖沖走開。
翌日,不見她來送行,火氣更大,存心忽略她來平撫自己的不滿情緒。
所有的環節像打通了一般,回憶如潮浪在瞬間傾倒而上,霎時重回他的腦子。
「不錯。恐怕在這之前,翎萱也听到了我們的對話……記得嗎?你說她不是你的責任,我還要你娘替她留意婆家……」
聞言,孫胤大震。
他何時說過這渾帳話?他一點也記不得了!
但是對于丟掉玉飾這件事,倒是讓他想起前因後果。翎萱一定是撿到這平安符,誤會了。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有天翎萱來問我這平安符的事,我告訴她將軍把這平安符給了你。」石嘉儀想起這件事。
「……」孫胤一時無言。
所以她總離他遠遠的,即便是兩人已同住一個屋檐,她也有辦法做到「不見面」!
所以她總是帶著難懂的眸光看他,即使是他給予她保證,她也有辦法「曲解」,不當成一回事。
原來,她早就不相信他說的話了,他猛然想起之前兩人的對話——
你不必跟哥交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你們無關……
我……我不想變成你的責任。
什麼責任?他記得他曾經問,可她卻不願回答。
原來,傷害她的人,真是他!
他整個人被連迭的想法震得無法言語,他到底傷了她多深?才讓她變成如此模樣!
不信他、不听他、不懂他、不要他……
他,自作自受嗎?
「唔……」劉翎萱的申吟聲傳來,她的腦子渾渾沌沌的,耳邊卻一再听到有人說話,偏她渾身發寒,睜不開眼。
「醒了醒了!」石嘉儀一喜,推開兒子,一把坐進孫胤的位置,「翎萱、翎萱!」
「娘……」勉強睜開眼,劉翎萱認出了她,不過她仍未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了?」
「你中毒了!」孫胤沉冷的聲音壓在她的上方。
他不是不想對她好,只是想到她的「不自量力」,難免有些氣悶。
「中毒……」
「好了好了,你出去,讓娘來跟翎萱說。」她看到兩人之間的互動,不禁搖頭,難怪外頭會傳言他們兩夫妻的感情不合了。
她知道胤兒關心翎萱,可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除了嚇人之外,沒有其他作用。翎萱小時就不怕他,大概是從那時開始才改變的。
現下,她不出來做和事佬,兩人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呀?
「可我有話要……」
「你先出去吧!這副樣子會嚇到她的,讓你娘跟她說。」孫皎幫腔道。
「好吧!」孫胤只好和爹先退離房間,但願娘能替他把話說清楚。
待他們父子倆一走,石嘉儀自然先問了劉翎萱的心意,這才知道她確實是听到了胤兒當年所說的話,更加誤以為他會娶她,是為完成書寰的交代。
「翎萱,你從小就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對胤兒的那點心思哪瞞得過我呢?只是,你心里介意胤兒的話,怎不告訴娘呢?」她的面色閃過一絲不悅。
「娘,胤……侯爺不喜歡我是事實,我怎麼說呢?」劉翎萱嘆了氣,當年大家都知道是她硬賴著他的,他被她擾得很煩吧?
她再告訴娘這件事,倒像在逼迫他了。
她不要做賴皮狗,惹人嫌。所以,她把心中的疑問和不確定,隱藏了起來。
「胤兒哪有不喜歡你,你多心了。」石嘉儀趕忙替兒子澄清。
「娘,您不必安慰我了。其實我們的關系若是侯爺想取消也行的。」都到了這種地步,她不這麼說也不行了。
怡紅院的事是再次地給她傷害。
「什麼意思?」
「侯爺大概是想娶歡歡姑娘進門吧!我不會有意見的。」反正充其量,她只是他的責任而已。
「什麼歡歡樂樂的?胤兒喜歡的是你、愛的是你、娶的也是你。」
劉翎萱當她在安慰她。搖頭、心糾結,悲傷的滋味早流遍她的全身了,她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不嗔不痴不怨。
「娘,您不必安慰我了。若是侯爺喜歡,我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痛苦地闔上眼,感到倦了。
「翎萱……」
「娘,我累了,可以讓我休息嗎?」她沒有再睜開眼,一副不想再談的模樣,可任誰都看得出,她是在逃避,並不是真心想放棄。
「好吧!等你傷好了我們再談。」
石嘉儀沒有完成任務,但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兩人都對彼此有意,只是這個結要他們自己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