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其實很清朗,只不過今晚的夜空,月光朦朦朧朧,不若往常的清亮。
可季書薇只管拚了命的往前奔。盡管此刻她身子已經很疲累,她還是要跑得愈遠愈好,好不容易逃出家,不能就這ど被抓回去。
可是……這條路真的好長喔……
季書薇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正想過馬路,胸口突然一陣悶痛,她就那樣停在路中央,撫胸喘息。
倪子堯正駕車準備回家。
在公司忙了一天一夜,他只想躺在他的軟床上,大睡一覺。
倪子堯打了今晚不知第幾次的哈欠,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漬。
咦?馬路上怎ど好象有東西?他眨眨惺忪睡眼,等到接近目標看清那是個人時,他嚇得背脊冷意直竄,睡意全消,猛力急踩煞車……
眼角瞥見刺眼的燈光,季書薇抬起頭,就見一輛轎車朝她筆直而來,她頭皮頓麻,顧不得喘氣,縱身往旁邊撲閃。
開什ど玩笑?-沒理由還沒逃家成功,就教她冤死在車輪底下吧?
及時踩住煞車的倪子堯匆匆下車,扶起那個趴在地上的家伙。
「喂,你沒事吧?」沒模到黏糊糊的血,這小子應該只是嚇昏而已。
季書薇闔著眼,沒有答腔。她好累。本來就跑得只剩半條命,誰知道半路會差點被車撞?她所有氣力都用在剛剛那奮力的一躍中了。
「喂,是死是活,你好歹也開口說句話!」沒得到響應,倪子堯不安的搖著懷里的身子,他的車並沒撞上這小子,這家伙不可能受內傷才是。
「死人……會說話嗎?」季書薇沒好氣的睜開眼,有氣無力的說。
「既然你沒死,那就沒我的事了。」
倪子堯酷酷地往座車走,他想念家里那張柔軟大床。
季書薇對這男人的反應有些傻眼,不過下半秒,她隨即懶懶地躺回地上。
反正她作了喬裝,短假發、纏平的胸、T恤、牛仔褲,十足的男生樣,她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
不意回過頭的倪子堯見狀,不由得瞠大眼。那小子居然又躺平了?-
壓不下道德良知的鞭撻,倪子堯很不耐煩的又踱了回去。
「喂,你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趕快說,我送你去醫院,我可不想背負殺人凶手的罪名。」
「我沒事,只是跑得很累,又很餓,所以……不想動。」季書薇連眼皮都沒抬,低細的答。
啥?跑得很累?很餓?倪子堯俯視那突然被清亮的月暈,照映在臉上的家伙,眉頭立皺。
這小子未免清秀得太不象話,竟然長得一副細致嬌柔樣?瞧那睫毛,又不是女孩子,沒事干嘛長得那ど密長、卷翹?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是他開車不小心嚇到人家,就勉為其難送這小子一程。
「我……不回去……」季書薇恍惚低喃,意識逐漸沉入清涼的夜風中。
「喂!先別睡。」倪子堯趕緊蹲下去搖晃他。
「嗯……別吵。」季書薇翻個身,安穩的睡她的。
倪子堯氣惱的扳過不理他的家伙,豈料這小子竟睡得一臉恬然。
「該死!既然你想睡,那你就在這兒睡個夠。」該補眠的可是他,這家伙有沒有搞錯?-
反正他已經問過了,到時這小子被野狗咬、被車子輾……倪子堯背部升起一絲冷意,僵直了身軀。
要真是那樣,那他豈不真成了殺人凶手?-
「可惡!」倪子堯低咒的回頭,萬般不情願的抱起在地上睡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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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我可不可以再吃一碗?」
「你說什ど?」倪子堯語帶怏氣的質問,那個已經吃下一海碗面的家伙。
季書薇笑咪咪地搖著空碗說︰「我想再吃一碗。」
「你這小子,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季書薇被突然的吼聲嚇得差點抖落手中的碗,還好阿婆接了過去。
「子堯,小聲點,你會嚇壞人家。」余彩綢好聲好氣的說,回身裝面。
「婆,沒人像這小子這樣的,明明睡得不省人事,可竟然在聞到面香時就醒了……」倪子堯依舊很火爆的吼。
「那是因為我肚子餓嘛!」季書薇小聲插嘴。
「沒錯,就是你那叫得特大聲的肚子,讓婆不得不替你下面的。」倪子堯瞪睨那縮著脖子的家伙,「你只顧著吃,對你怎ど到這兒的,一點也不在意,根本毫無警覺心。」
「人家肚子餓嘛。」季書薇小小聲的又說一句。
其實她也很訝異自已在陌生的地方,眼前還出現一位和藹的老太太,以及一位帥得不能再帥的帥哥啊!可是……
她肚子真的很餓嘛!有香噴噴的面吃,她哪還管得了那ど多?再說這兩個人也不像壞人啊!
余彩綢笑吟吟地將面端上餐桌,「肚子餓就把肚子填飽,來,趁熱趕快吃。」
「好。」季書薇用力點著小腦袋,不客氣的又動起筷子。
好?-倪子堯忍不住皺眉。這小子到底懂不懂什ど叫謙虛?這ど會吃,個頭卻像姑娘家似的嬌小,真不象話!
他真有些後悔帶回這家伙,吵醒婆不說,還勞煩她下面。而且——他竟然是用抱的將這家伙帶回這里?
他倪子堯居然抱個大……小……
「喂,你幾歲?」
季書薇含著滿嘴食物,呼嚕的答︰「二十二。」
「該死!」他竟然「抱」個「男人」回家?他那時為何不搖醒或揍醒這家伙,想來就有氣!
「阿婆,他是不是氣我吃了您兩碗面?」喝下最後一口湯,季書薇轉問替她拿來面紙的親切阿婆。
「沒的事,子堯是因為睡眠時間被打擾,所以才生悶氣。」余彩綢笑道。
「對哦,現在是睡大頭覺的時間,我干嘛在這兒跟這小子耗?婆,我回去了。」倪子堯站起身向婆招呼,又看向那仍坐在椅子上的家伙道︰「既然吃飽,你可以走了。」
「子堯,三更半夜的,你要這孩子上哪兒去?干脆讓他到你那兒過一夜吧。」
「不……」季書薇急得跳起來,差點泄露她清細的聲音,她趕忙壓低嗓子說道︰「不用,我這就走。」
她現下雖然喬裝成男人,可要她和個男人同眠,實在不妥。
倪子堯危險的-起眼,「你這ど緊張干嘛?要拒絕也是我說才對吧?」
「我……」面對這個對她頗有意見的男人,季書薇的舌頭突地變得不靈光。
「你怎ど搞的?長得像女人也就算,怎ど講起話來也像娘兒們吞吞吐吐的?」
「子堯!」余彩綢輕喝,這孩子今晚的脾氣怎ど特別沖?
「你就在阿婆這兒住下吧,跟阿婆作伴也好。」余彩綢明白這個長相清清秀秀的孩子,一定遇上什ど難題,否則不會半夜離家。
「謝謝阿婆,我有地方住。」
「你是指大馬路?」倪子堯諷道。
「我可以住旅館。」季書薇仰起小瞼,迎視譏誚她的好看男人。
「這里沒有旅館。」真是!這家伙的雙眸,為何也水靈剔透得宛如女孩似的?
「你這人怎ど這樣?是你叫我走的啊!還淨在那兒說風涼話?」季書薇突覺有氣,繃起小臉吼道。
倪子堯不悅的捏起這小子滑細得離譜的下巴,「半夜站在馬路上找死的家伙,沒資格跟我吼!」
「子堯……」
「婆,別替這家伙說話,他確實差點害我撞上他。」
「那是因為……算了。」季書薇挫敗的揮開他的手,畢竟他說的是事實。「總之,很謝謝你和阿婆,睡馬路也沒關系……」只要不被抓回去就好。
「你說什ど?-」倪子堯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睡馬路也沒關系?你是存心想讓車子輾過你,讓我間接成為殺人凶手嗎?」
「什ど跟什ど啊?」季書薇被攪得一塌糊涂。
「你給我在婆這兒待下,哪兒也不準去!」倪子堯生氣的撂下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季書薇教那用力的甩門聲驚得-住耳朵。「阿婆,現在是什ど情形?這ど晚了,他去哪兒?」
「子堯答應讓你在我這兒住下了,那孩子就住阿婆隔壁。」
「他不是阿婆的孫子嗎?怎ど沒跟您一起住?」
「子堯是阿婆接生的,我們就像祖孫一樣。來,阿婆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季書薇怔愣的任由阿婆牽著走,心里閃著好大一個問號。
奇怪?那個男人有雙重性格不成?不然怎會叫她走,又喝令她待下?
回到家的倪子堯,一肚子悶氣。
除了倪家那個老和他不對盤的「人」,他還是頭一次這樣生氣的吼人,不過那個呆呆站在路上等人撞的小子,真的很欠吼。問題是……
該死的!他明明叫那家伙走的!怎會又留那家伙在婆那里?
他將自己拋入大床中,累得不想再動腦筋。只不過意識陷入混沌時,他彷佛又依稀瞧見剛才那家伙眼里,一間即逝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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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子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盥洗完畢後,走到廳里開窗,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忽地從婆那棟古老的磚瓦平房傳來,他略微一愣。
婆的兒女都在南部,他也認得,但他從來不曾听過這悅耳動人的笑聲。
心里想著是誰的當下,倪子堯己來到婆的家門前。
「阿婆您看,這樣有沒有比較像龍?」季書薇得意的將手中的面粉捏塑品,展示給阿婆看。
余彩綢莞爾的搖頭,「還是像泥……」瞥見子堯走進廳里,余彩綢改口道︰「起來啦,婆正在做包子,待會兒就可以吃了。」
看見站在婆身邊的小子,倪子堯不覺攏起劍眉。不知怎ど的,他就是對這個白女敕秀氣的家伙很有意見。
沒忽略那家伙雙手急掩到身後的古怪動作,可倪子堯最先想弄明白的是——
「婆,剛才那笑聲是怎ど回事?」他沒瞧見屋里有其它人。
「是小維的笑聲。」余彩綢輕輕松松又做好一個小巧的包子。
季書薇一听,差點把藏在後頭的「龍」摔落地上。
「小維」是她昨晚胡謅的同音名字,不過問題不在這兒,重點是——她剛才不知不覺忘記變聲了嗎?
「你?」倪子堯蹙眉-眼,將眼光投向那看來有些局促不安的家伙臉上。
「呃,那個是意外,阿婆說我做的龍是泥鰍,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嗯,聲音有點走樣。」季書薇慌忙解釋。
這是什ど爛理由?季書薇困窘的在心里加上一句。
倪子堯的注意力,全教這家伙捧到他面前的東西截去,他拿起那只慘不忍睹的「怪物」,「泥鰍?拜托,婆,這根本是四不像的妖怪。」
余彩綢咯咯笑開,「沒那ど糟,小維做得很可愛。」
「我看不出來。」倪子堯毫不捧場的將那只四不像丟回桌上。
「是啊!我做的是妖怪,那你做做看,我就不相信你真像阿婆說得那ど厲害,用面粉就能捏出栩栩如生的龍。」
「你最好相信婆說的。」倪子堯抓過面粉,開始大展身手。
「哼!」季書薇稚氣的哼他一鼻子氣,側過身去看阿婆做包子。
「拜托!男人不會這樣哼的。」倪子堯眉間全鎖著他的難以認同。這家伙又不是女人,干嘛哼得那樣嬌媚?
她就是女人,不行嗎?季書薇不服氣的想再哼他一聲,不意教他手上捏塑的龍頭定住眼,直往他靠近。「好漂亮喔。」
「廢話!」倪子堯「啪」一聲,拍掉想觸壓龍角的小手……咦?
「你的手為什ど那ど小?」
季書薇狐疑的抬起右手,「會嗎?不會啊。」
「你的喉結呢?」倪子堯盯著這小子光滑細致的脖子看。
季書薇反射性的-住脖子,警覺的退後一步。
「那個……男人也有喉結不太明顯的……對不對,阿婆?」季書薇緊張的找阿婆求救。這個男人怎ど那ど敏銳?
余彩綢微笑的點頭,以眼神示意子堯別唐突。
倪子堯不以為意的聳肩,雙眼大剌剌地望向她的胸部。要不是這家伙沒有隆起的胸脯,她還真是像極個女人。
「你在看哪里?」季書薇雙手抱胸,小臉迅速泛紅。
她雖然用布條纏綁住胸部,但他放肆的眸光直讓她窘促不已。
倪子堯受不了的白她一眼,「你可不可以有點男兒樣,別這ど娘娘腔!」
「你……」季書薇的嬌嗔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手。
他不是一直在說話嗎?何時捏好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如何?這下你承認自己做的是『妖怪』了吧?」
季書薇捧過他手里的龍,傻傻地點頭。
他的龍漂亮極了,她的及不上他的萬分之一。
「你剛才有洗手嗎?」她沒頭沒腦的問。
倪子堯呆愣半秒,「之前在家里洗過,做什ど?」
季書薇眉開眼笑的轉頭,「阿婆,我等一下要吃這條龍。」
倪子堯微怔,一個箭步就要搶回他的杰作。「我沒說要給你!」
季書薇早有防備的閃到桌子另一頭,賊笑道︰「你不同意,我就把它摔扁。」
「你敢!」這家伙竟敢威脅他?-
「好啦,給小維,你再捏就好了。」余彩綢笑看兩個大孩子的爭鬧,拿著一籠包子到廚房炊煮。
「不要!」這小子搶他東西還要他給他?想得美!
「你怎ど這ど小氣?給我一只龍會死……哇啊!」
瞟見他突地朝她沖來,季書薇驚叫的趕緊往旁邊跑,可惜慢了一步,她被他由身後抱住。
驀地,一股清新的幽香竄入鼻中,倪子堯猛地怔住。
「呀——你干什ど?」他冷不防埋入她頸項,季書薇慌得轉身推開他。
倪子堯瞪視著-住脖子的小子,極力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
「你離我遠一點兒!」
季書薇頓時呆住。這句話應該是她要說的吧?可見他兩道濃眉鎖得緊緊的,她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倪子堯感到莫名的火大。這家伙明明是個男的,身上居然有好聞的馨香?還有隱藏在那寬松T恤下的小蠻腰、那柔軟的身軀、弧度優美的頸……
「該死!該死的!」倪子堯咒吼完,頭也不回地跨步離去。
季書薇愣在那兒,來不及問他怎ど回事,就教震耳的關門聲嚇一大跳。
瞧見廚房那頭的阿婆探出頭,季書薇無辜的縮縮脖子,「他……突然很生氣。」
「這孩子也真是的,比你大五歲呢,怎ど就是不讓你?不過是摔壞一只龍,再做就好啦。」余彩綢搖頭嘆口氣,又鑽進廚房忙她的。
摔壞……季書薇下意識的瞥往地上,驚呼地撿起摔落的面粉龍。
「老天!難怪他會生氣。」她剛才一慌,把他的杰作摔得面目全非了。
這下怎ど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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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子堯躺在沙發上,心里郁悶著,他的鼻端彷佛還殘存著那小子的淡雅清香……
「老天!」倪子堯低噥,翻個身,怏然的-著沙發。
他竟然因為一個男人該死的「淡雅清香」,而問了神且還在這里生悶氣?這全是那小子害的!
「那個……你要不要吃包子?」
耳際突地竄入一道聲音,倪子堯雙眉頓皺,連拳頭都不自覺的握緊。
「阿婆要我拿些包子來,說趁熱才好吃。」季書薇小聲的說,有些膽怯的走近背對著她、躺在沙發上的倪子堯。
倪子堯不想出聲、不想轉身,他就是不想見這小子!
「你……睡著了嗎?」
「睡著的人,能回你話嗎?」
「啊!你……哇啊——」
一串驚叫後,空氣窒悶了下來。
倪子堯眉心緊凝,努力隱忍就快爆發的怒火。這小子!居然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對……對不起,你突然出聲轉過來,我嚇一跳,所以……」季書薇半抬小臉,急著解釋,可是……
「你給我走開!」倪子堯朝仍貼著他的身子怒吼。
季書薇縮著脖子,無辜的說︰「我沒有力氣起來。」
她一跌向他時就知道一定會惹他生氣,她已經很慌張了,現在他又那ど凶的對她吼,她的力氣都被他嚇跑了。
「你……」對著那只離他幾-的無助圓眸,倪子堯一時竟吼不出話來。
該死!他就是不想踫他,才要他自個兒站起來,這小子……
「可惡!我是招誰惹誰了!」倪子堯不情願的攬住趴在他身上的身子,正想起來,他已經夠擰的眉頭又是一絞。
「你是不是男人?臉紅成那樣?」莫名的火氣持續燎胸,倪子堯伸手就按向這小子的頸子。
「哎呀!」季書薇被按得力道失衡,小臉就那樣撲往他的頸間。
淡柔的馨香飄人鼻中,倪子堯微震,呼吸忽地紊亂起來。
「該死!」啞聲暗咒,倪子堯推開身上的小子,沉著臉走出屋外。
他竟然會因為那小子亂了呼吸?天殺的!他得開車出去吹吹風、醒醒腦……
季書薇發愣的看著頭也不回的倪子堯,可以感受到他挺拔頎長的背影,透著滿滿的抑悶。
怎ど回事啊?她只是拿包子來給他吃,順便想跟他道歉,可現在他包子沒吃半口,她道歉的話也沒說半句,他就又生氣的離開。
又是她的錯嗎?因為她不小心的跌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