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然而此時,位于台北市最熱鬧、有名的紅燈區,依舊霓虹閃爍。
紙醉金迷,墮落的夜,才正要開始——
閃亮的招牌,殷勤的招呼聲,以及女人交雜著男人的嘻笑聲,不時自燈紅酒綠的夜店傳出。
一間外觀華麗,看似高級別墅的酒店,正是這紅燈區里,最為有名的「六星俱樂部」,也是政商名流及企業大亨的最愛。
里頭沒有其他酒家的昏黃曖昧氣氛。
這里猶如五星級飯店,豪華的歐式建築,加上金碧輝煌的室內裝潢,是個用金錢打造出來,專門提供上流社會來此花錢享受的高級「應召站」。
這里各種設備應有盡有,如三溫暖、游泳池、舞廳、隱密式包廂等,只要肯砸大錢,任何只要說得出的服務都有,絕對讓你不虛此行。
今晚「六星俱樂部」一如往常熱鬧,尋歡客不斷上門光臨,每位小姐更是不停轉換包廂,忙得不可開交。
連端酒的服務生也得跟進跟出,幫忙開酒、清理上一個狂歡過後的凌亂包廂。
然而,就在每個人都忙得自顧不暇時……
某包廂內倏忽傳出——
鏘——
一道玻璃杯打碎的聲音——
「唉呦……死丫頭!你眼楮是長到哪去了,竟然敢在王董面前打破杯子!」
一名身材冶艷火辣,長相狐媚妖艷,且臉上涂滿厚重濃妝的女子,態度囂張的怒罵道。
此刻她的表情十分輕蔑不屑,冷眼看向一旁失手打破杯子,而一臉惶恐無助的服務生。
「對、對不起,白姐,我馬上清理干淨!」
宋心瑗趕緊拿起抹布,慌亂擦拭滿是玻璃碎片、酒漬的桌面。
卻又在看到白姐氣急敗壞的眼神,及濕了一身的衣服後,連忙胡亂把抹布往她身上擦去。
「唉呦——你這死丫頭!竟敢用臭抹布擦我的衣服,那麼多玻璃碎片在里面,你是想存心割傷我嗎!」
被喚作白姐的白艷秋,見她笨手笨腳的,簡直火冒三丈,臉上慘白的厚妝看似快要崩裂,雙眼也快噴出火來。
她一時氣不過,便趁宋心瑗不注意時,用力推了她一把。
「對、對不——啊——」
宋心瑗還來不及道歉,便因那一推而重心不穩,重重跌在滿是玻璃碎片、濕答答的地面。
穿著店內服務生的標準制服——低胸小可愛及超短迷你裙的宋心瑗,吃疼的跌坐在地。
縴細的手臂及光果白皙的大腿,瞬間被小小細碎的玻璃片,劃出一道道傷痕,滲出血跡來。
「唔——」
宋心瑗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美麗的雙眼因割傷處傳來的陣陣疼痛,染上了一層水霧。
她心里雖然清楚,剛才白姐是故意推她,卻只能敢怒不敢言。
畢竟是自己一時失神,有錯在先,只要能保住這份工作,要她道歉一萬次或做任何事都可以。
「在那邊鬼叫個什麼勁,還不快起來清理!」
宋心瑗疼得站不起來,卻突然意識到跌倒的不雅姿勢,使得自己因暴露的制服快要春光外泄。
她羞恥的咬牙忍痛,硬是站了起來。
「對不起,白姐,我不是故意的!」忍住手臂及腿上的傷痛,宋心瑗怯生生的誠心道歉。
雖然連掌心也被碎片刺傷流出血來,但在看到那位長得腦滿腸肥,眼光猥褻,始終盯著她胸口及大腿直瞧的王董後,一陣惡心厭惡的感覺直涌上心頭。
不顧身上的疼痛,她拼命將胸口衣領拉高,並不斷將裙長僅至大腿根部,幾乎快露出臀部的迷你裙往下拉。
「你這笨蛋光向我道歉有什麼屁用,還不快跟王董賠罪,要是惹得王董不高興的話,看你怎麼繼續在這里混下去!」
仍自詡是「六星俱樂部」的當紅大牌一姐——白艷秋,氣焰高漲的斥責宋心瑗,殊不知自己早已青春不再。
以往人人競相點台,只為親眼目睹她風采的風光場面,已成過往雲煙。
「你說是不是啊,王董?」白艷秋轉眼口氣馬上變得嬌嗲無比,愛嬌的將自己豐滿的胸部,直往王董身上蹭去。
「哈!哈!沒事,沒事,不過是打翻杯子嘛,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啊,過來陪我喝一杯,伺候得讓我開心的話,小費一定少不了。」
說著,為了誘引獵物上鉤,王富源當真大方的自外套內袋里,掏出一大疊白花花的鈔票,拿在手里晃呀晃的,當作誘餌。
王富源見宋心瑗年輕貌美,尤其是那一身如凝脂般的細女敕肌膚,豐滿微露的酥胸,及包裹在超短迷你裙下的勻稱雙腿及挺翹臀部,更是看得他心癢癢。
心早就飛到眼前這只生女敕可口的小羊身上,他下意識的吞了口好大的口水,厭煩的推開緊攀在懷里的老相好。
「王董!那乳臭未干的丫頭有什麼了不起,笨手笨腳的連酒都倒不好,有我陪你就夠了嘛……」
白艷秋眼睜睜看著王富源這只老,心全往宋心瑗那兒去了,氣得以含恨目光,瞪著宋心瑗那年輕無瑕,無須任何妝點即清麗月兌俗的,叫人移不開視線的美麗臉蛋。
「哈!你們兩個今晚都陪我,一個也不許跑,小美人,快過來陪我喝幾杯。」
不理會白艷秋的抗議,王富源色眯眯的直盯著宋心瑗胸口瞧,猴急的拍拍身旁位置,示意她快坐下,恨不得立刻將她一口吞下。
「對不起,王董,我的工作只是負責端酒,不陪酒也不賣笑。」宋心瑗看了王富源緊抓在手上晃的鈔票一眼。
心里雖然明白,說出這句話會惹得王富源惱羞成怒,甚至可能還會導致被炒魷魚的命運,但她就是不願踐踏自己的自尊。
即使家里的開銷,真的非常需要這份工作來維持.
若真因此被辭離了,她大不了再換一家。
雖然父親不知道,自己晚上在這種風月場所工作,但她仍希望,能為自己及家人保有一份尊嚴,她不想讓父親對她感到失望。
即使只是當個端酒要小費的服務生,但自她決定在這里工作後,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宋心瑗。
她的人生很可能就此留下污點,不再純白。
「好、好,好一個有個性的小妞,你來酒店工作,不就是為了賺錢嗎?何必故做清高跟錢過不去?只要你把這杯酒暍了,這些鈔票就是你的!」
听到宋心瑗倔強的回話,王富源拍手鼓掌,深沉的雙眸一暗,不怒反笑。
他大方的將手中鈔票放在桌上,順手斟滿一杯濃酒,連同鈔票及酒杯遞到宋心瑗眼前。
賤女人!不給我面子!我就不信你有多清高
「王董!喝酒這種事交給我來就行了嘛,干嘛把錢砸在這不知好歹的死丫頭身上。」
那麼多錢,她白艷秋不知道要陪幾位客人上床才賺得到。
沒想到這死丫頭運氣那麼好,打破杯子不但沒壞了王董興致不說,竟然還因禍得福,只要喝杯酒,就能拿到那麼多錢
呸!這種好事就算要輪,也輪不到那賤丫頭
話一說完,白艷秋便快速抓起酒杯準備一口喝下——
「你給我住手!老子有叫你喝嗎?」
王富源這只老謀深算的狐狸,還會不清楚白艷秋心里打什麼主意
會叫那小妞喝下這杯酒,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清高還是假清純
女人他在風月場所看多了,哪一個不是愛慕虛榮,眼見錢開
呸!今天被他看上是她運氣好,竟還敢在他面前故做清高
反正他王富源什麼沒有,就是錢多
「王董——」
白艷秋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王富源凶狠的目光後,驚得噤聲。
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酒杯,不敢輕舉妄動。
「喝啊,再不喝的話,我就把這杯酒賞給艷秋,桌上這些鈔票少說也有上萬,比你在這里端酒掃地一個月還多!」
王富源口氣充滿鄙視,老神在在的看著宋心瑗。
老子就不信你不喝
打從一走進這間包廂,不小心打破杯子遭受無情羞辱後,宋心瑗早就想不顧一切,離開這令她感到受辱不堪的地方。
當她听到王富源那可恨、輕蔑的話後,正準備身體一轉,依照心意不再委屈自己,掉頭離去時
卻在此時,耳邊響起了父親上禮拜跟她說的話。
「小瑗,小玗下個月就要動手術了,爸得快點籌到手術費,今天起,爸會晚點回來,看看能不能求老板多讓我加點班。」
「爸,您身體已經不好了,還去工地做粗活,現在還要要求加班?不行,反正我再幾天就畢業了,可以馬上去找工作,幫心玗籌手術費的。」
「小瑗,听爸的話,好好專心準備你的畢業考,你已經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手術費的事,你們兩姊妹不用操心,爸會想辦法。」
「爸……」
一想到這里……
一想到自己出賣尊嚴,來酒店工作的原因,是為了減輕父親的負擔,和籌措心玗的手術費,宋心瑗內心痛苦交戰著……
而後,沒有太多的時間,她一咬牙,困難的回過身。
刻意忽略王富源和白艷秋眼里滿是嫉妒的嘲諷,她拿起酒杯,一口氣將那杯盛得滿滿的橙黃色液體,一飲而盡。
「咳、咳——」
幾乎是一口吞下,那杯酒精濃度高得嚇人的酒,嗆辣火熱的液體,猛地滑入口腔,嗆得宋心瑗猛咳嗽。
「酒已經喝完,我可以走了吧。」她小臉漲紅,雙手撫著胸口順氣。
說完,宋心瑗伸手想去拿桌上的鈔票,沒想到卻被王富源快手搶走。
「你——」以為王富源反悔了,宋心瑗簡直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她都已經如他所願喝下這杯酒了,他到底還想怎樣
「哼!果然是賤女人!我還以為你有多清高,呸!我王富源才不層玩你這種下三濫的女人!既然那麼愛錢,就統統送給你!」
王富源邊說邊將搶來的那把鈔票,全數用力甩在宋心瑗臉上。
他眼神充滿鄙視及羞辱人的快意,一把摟過身旁的白艷秋,同她大聲譏笑宋心瑗的愚蠢。
宋心瑗一時呆愣住了,只能任由那大把鈔票,一張張,緩緩甩落在她慘白的臉上……
雖然早在進來酒店工作前就已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即將可能遭受的任何欺負與羞辱。
她卻還是在此時此刻,因為他們惡質的言詞侮辱及捉弄行為,感到難堪,甚至不知所措。
沒關系,為了爸和小玗,這些羞辱根本不算什麼……
宋心瑗在心底不斷反覆告訴自己……
她強忍著眼中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卑賤的彎下腰,一張一張撿起掉了滿地,沾滿碎片酒漬,及染著掌心里尚未干涸血跡的千元大鈔。
最後,她困難的站起身,隨即頭也不回的奔出包廂內。
此時,她已經听不到包廂里頭,不斷傳出來的譏諷嘲笑聲,宋心瑗只想以最快速度逃離這里——
她沒命的跑著,任由淚水奪眶而出,手里緊緊抓著鈔票,忘了身上的疼痛,也忘了方才在包廂內所遭受的羞辱。
心里只想著,有了這些錢,父親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加班了。
雖然離籌齊小玗的手術費還有一大段距離,但至少她可以拿這些錢來幫小玗買更好的藥,也可以買些補品給父親……
她無力跑著,連快要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上時,也不自知——
「啊——」
瞬時,宋心瑗撞上了一個寬闊厚實的肩膀,因為自己奔跑的速度,及與那人踫撞的強勁力道,使她差點再度跌倒,直往旁邊牆上撞去——
她狼狽地及時穩住身子,連忙轉頭看向來者。
雖然稍微看到那人的側臉,但還來不及細瞧或道聲歉,就見他頭也不回,只是輕拍身上的灰塵一下,繼續往前走。
連回頭瞧也不瞧她一眼。
仿佛,她是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嘖,哪沖出來的冒失鬼,總裁,您沒事吧。」
「沒事,走吧,富源集團的王先生還在里頭等我們。」
被撞到的陸沐泛只是微蹙起眉,隨後,他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幾近看不出的笑紋。
帥氣英挺的俊臉,無絲毫情緒起伏,好像方才的擦撞事件沒發生過。
他若無其事的走進,宋心瑗奔跑出來的包廂內。
幾天後
六星俱樂部員工休息室
宋心瑗卸下了一身,白襯衫配及膝裙的標準學生裝扮,換上一襲暴露性感的制服。
她自皮包內拿起口紅及粉盒,為鏡中自己慘白的臉色,增添幾許紅潤氣色。
今天是她的大學畢業典禮,整個校園充滿了興奮、歡愉的氣氛。
每個準畢業生莫不偕同自己家人,在校園內拍照、慶賀,驕傲光榮的在父母親面前,接過校長頒發的畢業證書。
原本該是好好慶祝的人生大事,宋心瑗卻因為父親還在工地辛苦工作,妹妹宋心玗身體不適在家休養,而自己孤單一人,落寞地拿著畢業證書,在校園內閑晃。
走沒幾圈,便直接來到酒店上班。
面對自己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宋心瑗終究無法灑月兌的,以充滿干勁熱情的心情來面對。
但她並沒有因為必須擔負家計,為了家人犧牲,而委身于聲色場所感到自暴自棄,或怨天尤人。
相反,她樂天的認為,只要她在這里認真好好工作,盡快籌齊妹妹的醫藥費,幫父親減輕身上的重擔,她就能快點月兌離這地方,找份穩定正當工作,安頓家里。
就是因為她相信,自己只是一時為情勢所逼,才會暫時到酒店工作,所以為了不讓父親擔心,她瞞說自己晚上是在便利商店打工。
經過這一個多禮拜的訓練後,機靈的她,早已對酒店服務生的工作駕輕就熟。
雖然還是會遇上客人無理取鬧,或刻意吃她豆腐,但她仍是婉轉的處理危機,或盡量避開與客人直接發生沖突。
現在她學聰明了,為了賺錢,她顧不了自己那無謂的自尊。
只是每天認命做好工作,不讓上次的找碴事件再度發生。
鈴——
就在宋心瑗失神之際,突地,一陣手機鈴聲拉回她遠揚許久的心緒——
一听見鈴聲,宋心瑗慌忙的從皮包內取出手機。
有她手機號碼的人只有父親及小玗,除非必要,他們是不會在她工作的時間打電話過來。
宋心瑗下意識直覺發生了什麼事,她看了眼手機顯示號碼。
是小玗打過來的
她心神不寧的接起手機,口氣略顯著急的開口︰「小玗,是我,家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只是沉默。
「小玗,有什麼事快告訴姊姊,我快急死了——」
見小玗沉默不語,宋心瑗更加確定方才不是她的胡亂猜測,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嗚……姊……剛剛……工地的人打電話過來……說爸爸……發生意外了……現在……人在醫院里……快不行了……」
聞言,宋心玗之後在電話里說了什麼,宋心瑗完全听不到……
只知她的心,幾乎瞬間停止跳動……
連手機掉至地上,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