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你瞧!咱們終也到了。」姜伯蓋指著前頭竹籬高圍、四周被楊柳掩蓋的茅舍說。
席曼奴看不起眼的茅屋一眼,帶著不解的眼光詢問︰「這是?」
「這是為兄一位好友的住處,來!為兄替你引見。」說著,便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朝前走去。
兩人穿越層層楊柳後,來到一處煙霧繚繞、鳥語花香之地,原來是別有洞天啊!
「這兒好美!」席曼奴驚嘆。
這兒美在自然、美在毫無人為修飾、美在出世絕塵。
姜伯蓋回頭對席曼奴微笑,他知道,她是與眾不同的,她肯定會喜愛這處人間仙境。
「進來吧!」
他笑著領她走進沒有門扉的茅廬,隨口喚著︰「允揚兄,小弟來看你了。」
半晌過後,仍無人回應,姜伯蓋笑了笑說︰「看來允揚兄又雲游去了,咱們來得不巧。」
「那怎麼辦?」
「無妨,這兒就像我第二個家似的,別拘謹。來,為兄領你四處看看。」說著他又牽起她的手,往後走進。
繞過蜿蜒的碎石步道,四周是高聳的竹林,姜伯蓋指著竹林後的大石說著︰「奴兒,那是一處溫泉,地極隱密,你盡管放心使用。」
說這話時,他不由得臉紅了一紅,輕咳了聲,又補充說明︰「這是私人之地,不會有外人打擾,為兄也想去四處看看,暫時不會太快回來,你就自便吧!」說罷,他趕緊轉身離去。
席曼奴臉紅得抬不起頭來,雖然她很感激他的設想周到,但畢竟一個男人與她談有關沐浴之事,難免令她羞怯。
她漫步走向大石後頭,一入內,即被眼前的美景所攝。
原來這里之所以會雲煙彌漫,是因這座石砌的溫泉,溫泉中央由另一處更高的碎石隔開滾滾泉水,溫泉的四周則由木柵圍繞,木柵旁是攀藤的花草,開滿五顏六色叫不出名的奇花異卉,而立于四周的高大竹林更襯托出它的神秘,將它隱隱地包藏著,就如同一位覆紗的絕色美女般。
美,太美了!
莫怪姜郎要說,他愛山、他愛水、他愛總總大自然!
獨不愛她這朵養在深閨、未經風日的嬌弱花卉。
她輕輕解下姜郎為她披上的外衫,然後是素衣,再來是沾上墨香的褻衣,瞧著它,她輕笑一聲,從發上取下筆,沾了沾墨,立即疾筆行書,這會她有好多事要記呢!
還好有這溫泉的熱度散于空氣中,尚能暖暖她的身子,才不致讓她為此又遭風寒。
不一會,白色的布料上又多出好幾行黑色的字跡,望著它們,她笑了笑,然後起身緩緩步入溫泉池之中,盡情地享受溫泉的潤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席曼奴貪得水溫潤滑,一時疏忽浸泡得過久,等她發覺身體不適時,已感頭昏氣促。
她勉為其難地起身,穿上褻衣再著素衣後,便體力不支地倒下。
姜伯蓋出門後,于不遠處遇到劉允揚,兩人一起回到茅廬,姜伯蓋在路上對劉允揚說今天帶了一人來見他,但未說明是何人。
才一入門,姜伯蓋便直喚︰
「奴兒。」
原以為她應該已在前院等候,但前院不見奴兒,進入屋里仍不見奴兒,兩人相視一眼,快速地往溫泉處奔去。
溫泉具有療效,對人體有莫大的助益,但切記不可貪泡,貪泡的結果會讓人體失去過多水分而頭昏腦脹,更甚者,血壓過高、心髒負荷過重,終會衰竭終至休克而亡。
這是姜伯蓋疏忽之處,他忘記對奴兒叮嚀,所以這會他是心急如焚,壓根忘了男女之儀,就直沖入溫泉之內。
眼前一位出塵的仙子就躺在那兒……他目不轉楮地盯視著她,那張臉?那就是終日隱藏于污穢之下的嬌容?
「好……好美啊!」
他的身後傳來另一道低沉的嗓音,驚嘆不已。
姜伯蓋猛一回神,不由分說地轉身將劉允揚推出木柵外頭。
「別進來!」他吼道。
再度回到溫泉內,他仍不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盯著眼前似朵嬌艷出塵如睡蓮般的容顏,美之一字仍不足以形容她。
她,堪稱絕塵。
陽光穿透竹林撤落在她的身上,配合著此處的煙霧彌漫,她宛若仙子般地甜睡著,那姿態好撩人,他的心霎時涌上一股來勢洶洶的情潮,幾乎將他淹沒。
他屏息凝視著她,震驚于美艷竟能與清純同時相融地在一個女人身上展現!他就這麼不由自主地緩緩低……
席曼奴不適感過後,就已轉醒,但她還來不及將一頭長發挽起,也來不及涂墨上臉,便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她心慌地閉上眼,藉以逃避與姜伯蓋見面時的尷尬。
然而,她可以感覺到那緊盯著她的灼熱目光,她的心怦怦然地狂跳著。陡然,她又听見另一位男人的聲音,那會是誰?
再然後,她又听見他們離去的腳步聲,她松口氣,準備起身,才那麼一時間,
腳步聲又踱了回來。
她只得閉上眼假裝繼續昏睡,不敢再稍動,只听見腳步聲來到她的身前停住,之後久久均再無任何聲響,這不由得使她更為緊張,胸口緊揪成一團,她幾乎以為自己可以嗅聞到空氣中那股詭譎的氣息。
仿佛隔了一世紀長的時間,她才听見一聲幽重的嘆息聲,接著有雙略顯粗大的手撫上她的雙頰,令她更為緊張地閉氣。
他貼近她,她可以感覺到屬于他的麝香撩人的襲人她的鼻間,而被他凝視的感覺,強烈得令她心顫悸動。
她終于再也受不住地睜開眼,又羞又赧地抿抿唇,嗔怒地瞪視著他。
姜伯蓋那雙深邃的黑瞳含情地笑望著她。「願意起來了嗎?我還在想依你這性子,究竟要撐到幾時?」
「你早知道我醒了?」
她訝異不已。
「你的臉色紅潤得有如一顆隻果,根本不像是昏睡的人。」說著,他又撫上她細女敕的雙頰,他愛極這柔女敕的觸感,根本就不想放手。
「該死!」她低低地咒一聲,這時才想起,以他剛才的舉動,顯然他的形容還太過保留。
恐怕這時她的臉不只是像顆隻果,更像顆熟透的蕃茄吧!
「怎麼了?」
他笑問,又更加貼近她。心想,那嬌唇可真水女敕,嘗起來的的味道一定棒極了。
她稍稍推開他,他太過接近令她連呼吸都感困難,她勉強地咽下口水,力持鎮定地道︰「剛才我听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既然他知道她裝昏,那麼她也就不再強辯。
「哦,那是允揚兄,也是這屋子的主人。」
他這才想到,剛才心急地將劉允揚推到外頭.恐怕是要讓他笑話一陣子了。
盯著眼前這張醉人的容顏,他心想,即便如此,他仍是不願讓人瞧見她著素衣時那慵懶嫵媚的模樣,那種令人銷魂的姿態,他只願獨享。
「是嗎?你不是說他去雲游了嗎?」席曼奴避開他灼熱的盯視,她覺得自己整個臉頰燙得怕人。
他再看她一眼,收起那份想將她藏私的私心,收斂神色說道︰「他現在恐怕還在木柵外等著,你趕緊將外衫罩上,與我出來吧!」
劉允揚坐在藤椅上笑看著這一對才子佳人,他優閑地沏著茶,在他們面前各擺個杯子。
「坐啊!」
他招呼著。由剛才伯蓋的舉止判斷,不用太多說明他也能明白,這位應該就是伯蓋嚷著要退婚的席家小姐。
「奴兒,過來見過允揚大哥。」
姜伯蓋喚著他身後的席曼奴。
「奴兒見過允揚大哥。」
她微彎身行禮。
「弟媳,不用多禮!伯蓋與我就如同兄弟般,在這兒,你就當自己的家便是。」
劉允揚徑自說著,然後發現兩人怪異的神情,他笑笑,當是羞澀之色。
「允揚兄,你誤會了,我與奴兒不是這般關系。」
姜伯蓋難得露出靦腆的神情,引起劉允揚的側目。
「難道這不是席家小姐,賢弟的媳婦兒嗎?」他疑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他絕不會看錯,這兩人身上分明流動著極濃郁的情愫,這不是新婚之情又是啥?他一頭霧水。
席曼奴驚慌地低下頭去,心兒怦怦地直響,這人……好眼力!她得更小心應付才是。
姜伯蓋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將他與奴兒的結識過程說明白,卻只換來劉允揚沉思後的一聲︰「哦!」
劉允揚笑了笑,別具深意地打量著席曼奴,心下有了某種推測。
席曼奴閃避著他緊迫盯人的視線,抬眼望向門外,忽見門上有一檀木塊,木塊上頭題著「塵外客」三個大字。
席曼奴會心一笑,「允揚大哥,好雅致。這處人間淨地確是出塵。」
劉允揚溫和地笑著,又深深地看她一眼問︰「奴兒,你能識字?」
席曼奴心下喊了聲糟,她弄巧成拙了,原本是想引開他的注意,這會卻先掀了底。
「大哥你有所不知,奴兒之所以行乞,實因……」
「大哥!」席曼奴驚喊,心虛地覷劉允揚一眼。
她那套行乞說,在他面前是絕對行不通的,她急急地再轉移注意力。
真是天助她也,她眼一亮,又瞧見一樣寶物。
「這是焦尾琴!」她再次驚嘆道。
所謂焦尾琴,乃是蔡邕于偶然間巧遇一人正用桐木燒火,當他听到桐木發出的火燒聲音,即辨別出這是一塊難得的上好良木,于是便向那人討來做琴,等琴完成後,果然音色絕美,不過因琴的尾端被當時的大火給燒焦成個痕印,于是焦尾琴便因此而得名。
「奴兒好眼色,想必是此道高人!」劉允揚再一次發現她絕非等閑之輩,看來她的來歷絕非如姜老弟所言般單純。
「哪里,不過是略知皮毛罷了!」席曼奴連忙收起驚喜之色,自謙道。
但她眼角仍不由自主地又偷覷著那把上好琴,心里想著,若能撫上一撫,那將是多麼愉快的事呀!
劉允揚知悉她心思,將琴取來她的面前笑說︰「不知是否有幸能听上一曲奴兒的彈奏?」
「奴兒技拙,怕會污了這把上好琴。」
「奴兒,你就別客氣,為兄也極想听上一曲呢!」姜伯蓋在一旁煽風點火,他也極想知道她的琴技究竟是何種境界?
「是啊、是啊!我看干脆就來個琴瑟合鳴吧!伯蓋可也是此道的愛好者。」劉允揚打蛇隨棍上地笑說,伯蓋那點心思自是瞞不過他。
「哦,大哥也好研樂器?」
席曼奴驚喜地看向姜伯蓋。
「略知皮毛罷了!」
「哈、哈、哈!那麼我可有幸听得兩位的‘略知皮毛’之音?」劉允揚打趣著。
「允揚兄說笑了。奴兒,那麼就來首陽春白雪,你覺得如何?」
「也好。」
一陣緩慢的開曲調後,如黃鶯初啼般動人的嗓音伴著琴瑟回蕩在整座山谷問,幽幽蕩蕩地深情緊扣住每一株花草、每一縷空氣、每一顆心弦,是那麼地清麗、是那麼地質純、那麼地引人入勝……
不一會,不知由哪集合而來的鳥群以及蝴蝶包圍著整座茅廬,靜靜地依在窗上、樹上、屋頂上、甚至是琴瑟上頭,聆听這更勝仙樂的琴音。
席曼奴忘情地演奏著、吟唱著,往日彈琴總有那麼一點兒愁、一絲兒憂;可今日不同,今日的琴音極佳、心情極好,尤其是有姜郎的奏瑟陪伴,更令她開懷。
她想彈、想唱;彈出此時的感動、唱出殷切的愛意、挑出琴心的旋律。
在這山谷之間透著青草的氣息,嗅聞著甜美的空氣,伴隨著鳥語花香,太美妙了,這一切都太美妙。
她忘情地高歌著,感動、迷惑著在場的一景一物,更深深地扣住姜伯蓋的情衷。
他熾熱地凝視著她,眼前所見的景象深深地撼動他,這番的才氣、這般的深情、這樣的艷容,他是深深痴迷了、沉醉了,再也不能自己……
劉允揚見他倆眼波間流動著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他唇角漾著笑容,悄悄退出這片不屬于他的天地。
踏出茅廬外,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尚不能從剛才的陶醉中蘇醒過來。
動人啊!窮其此生,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絕才絕色的佳麗了吧!伯蓋何其幸運,能覓得此一佳人,怎能不令人稱羨?
再望一眼身後的茅廬,他突覺自個形只影單,此刻他好想喝它一大壺酒,藉以慰他這一身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