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下來,白雨芙每夜都到荊弄影的書齋前報到,而菱香每天都會被嚇破膽子一次。
「少夫人!你沒事吧!」菱香苦著一張臉。
「菱香,我怎麼會有事呢!」
「少夫人,你去御閣,少爺真的沒發脾氣嗎?」
菱香不敢相信,平日就連荊舞兒都要荊弄影在的時候才能去御閣,而她的少夫人竟然連續去了五天。
「菱香,你的樣子好奇怪,難道少爺他有什麼秘密嗎?」
「沒有……沒有……」
菱香猛搖頭,這讓白雨芙更是滿心起疑,荊弄影一定有秘密瞞著她。
「嫂子!我正在找你呢!」
荊舞兒來到白雨芙的面前,菱香不自覺的退到她身後,她相當畏懼荊舞兒,連白雨芙都察覺出菱香的異常反應,自己雖然也不自在,但還是禮貌性的問︰
「舞兒!找我有什麼事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事啦,只是昨天我拿一件毛氅想給嫂子暖身,怎麼來到你的屋里不見人影,我有些著急,所以……」
荊舞兒的眼神里充斥著冰冷,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白雨芙被震懾住了。
「昨晚?」
白雨芙偏頭思索一番,她昨天在三更鑼聲響了以後,才離開房間的,荊舞兒怎麼這麼晚才來她房間?
「是啊,前前後後都找遍了,就是沒見到嫂子的人,我好擔心呢!」
荊舞兒俯身上前,冰涼的晶瞳牢牢的攫住白雨芙閃躲的目光,看在白雨芙的眼里實在是頗具壓迫。
「我……我到弄影的書齋去了……」
白雨芙結結巴巴的說出自己的去處,荊舞兒年紀相當輕,甚至比她還小,怎麼眼光如此冰冷?涼颼颼的,讓人不寒而栗。
「弄影哥哥的書齋,可是不能隨便去的,何況嫂子這麼晚去,恐怕是不妥吧,雖然娘很想抱孫子,不過弄影哥哥現在正在為朝廷準備綠築公主的婚典,準備‘天釀’作為喜酒,可是相當忙的,希望嫂子能多多擔待些,弄影哥哥不能常常陪著你舞風弄雪的。」
「是嗎?我不知道他在忙這些,不過……我找他是有原因的……我……」
白雨芙正在遲疑該不該把屋里鬧鬼的事告訴舞兒,她是不是會嗤之以鼻?
「我只是希望‘天釀’的制作過程能順利,不然交酒的時辰一到,我們荊府交不出去,可是只有死路一條。」
荊舞兒拂袖而去,顯然是對白雨芙的理由無法接受。
「少夫人!舞小姐的性子一直是這樣的,少爺的確是在忙著釀酒的事。荊家向來是以釀酒為業,老爺、祖老爺都曾被皇上召見過,聖上也因此讓荊家世代長男擔任朝廷的品酒令,負責掌管朝廷御用的酒品。可是個一品官呢!」
「哦!我一直以為‘天釀’是朝廷自己釀造的名酒,沒想到卻是相公釀的。」白雨芙的內心暗自欣喜。
「菱香,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在荊府里見過鬼啊?」
白雨芙急得想知道這個答案,如果只有她一人踫到的話,真是太不吉利了。
「鬼?這……怎麼可能……少夫人多慮了,荊府里……怎麼可能有鬼……少夫人……是不是看錯了。」
菱香開始冒冷汗,怎麼又開始了……好不容易平息的謠言,怎麼又讓少夫人給惹上了呢!
菱香眼眶開始泛紅,眉心也緊緊的糾結著,似乎有事困擾著她,菱香不停的扭著手上的絲絹,白雨芙看到菱香這副模樣,更是傻了眼,她怎麼回事?
「菱香……菱香……你怎麼了?說說話啊!別嚇我啊……」
白雨芙使勁的搖動著菱香的雙肩,為什麼一听到鬧鬼,菱香的反應這麼激烈?連他也是,她腦海中還盤旋著荊弄影的話,為什麼他們的反應都這麼激動呢!
「少夫人!千萬不要跟人說你看見鬼,真的不要說,誰都不可以說,舞小姐、少爺都不可以說,知道嗎?少夫人。」
菱香哭紅了雙眼,拼命的對著她耳提面命,再三囑咐,白雨芙被菱香怪異的反應給嚇傻了。
「菱香!這是為什麼?你總要跟我說個明白啊!」
「不!不!沒什麼……少夫人你多心了,菱香幫你沖茶去。」
菱香借故趕緊離開白雨芙,她不想再談起這個話題。
夜深露重,縱使屋子里沒鬼出現,白雨芙還是習慣性的來荊弄影身邊窩著,雖只有談上幾句話,卻也讓她心滿意足了。
細碎的腳步聲逐漸接近,荊弄影已經習慣白雨芙的出現,這會兒連頭都沒抬一下。
白雨芙只是朝著門板上的空隙看著荊弄影的身軀,正在微弱的燭光下埋頭苦干,白雨芙略微失望,今晚荊弄影無暇顧及到她,黑瞳始終沒瞧她一眼。
白雨芙如同往昔般,坐在門口,窩在自己位子上,不知道她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夜晚寒露加重,冷颼的涼意不停的灌入白雨芙單薄的身子,她又不敢開口告訴他讓自己進去,廊道上實在是太冷了。
白雨芙不自覺又瑟縮了一下,全身蜷曲得死緊,一個冷風吹來,冷不防,她打個噴嚏。「哈啾!」
「糟了!」白雨芙趕緊捂住小嘴,生怕自己再發出一點的聲響。
可是,涼颼的冷意逼得白雨芙不停的打噴嚏,簡直是沒一刻安靜。
荊弄影被外頭那一連串的聲響吵得無法專心,憤而起身,拉開書齋的房門,黝深的黑瞳閃耀著不滿。
「你夠了沒?」
映入眼簾的是白雨芙可憐兮兮捂著小嘴兒的模樣,而她也抬起水瞳怔怔的注視著上頭深邃的黑瞳。
「對不起……我……」
「還鬧鬼嗎?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想爭取我的注意也不是這個樣子,快滾回去。」
荊弄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被那一聲聲的冷咳給喚了出來,他以為早可以做到不動如山,可是……
白雨芙趕緊遮住自己的口鼻,可是仍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里很涼,快回去!」
笨蛋都知道這里的位置偏涼,是荊府里最涼的地方。白日陽光都還照不完全,何況是夜晚。
荊弄影毫不客氣地下著逐客令,這女人怎麼老是這麼為所欲為。
「哈啾!」又是一記大噴嚏。
「算了……拿去穿上。」
他月兌上上等的白絨狐裘,扔給白雨芙,露出他單薄的中衣,白雨芙愣愣的將白裘抱在身上。
「可是你……」
白雨芙看著穿著單薄的荊弄影,內心相當的不忍。
「這一點風算什麼,進來,外頭風大,裝什麼……」
「我……」
白雨芙不敢相信,荊弄影竟讓她進了書齋,菱香說過沒人到過他的書齋,就連荊舞兒也不曾,這麼說……她……
「坐那里,什麼都不準踫,不能發出聲音。」
荊弄影沉著一張臉,自從書齋蓋好以來,從沒半個女人來過這里,白雨芙可算是第一個,自己竟然為了她破了規矩。
「是!」
白雨芙果真乖乖的坐在荊弄影身後的貴妃椅上,椅上還鋪著軟厚的毛氅,相當的舒適,白雨芙曲著身子,將臉貼在毛皮上。「還溫溫的呢?」白雨芙滿足的閉起星眸。
自從白雨芙進來之後,荊弄影的注意力始終都放在她身上,看著她噙著笑意入夢,荊弄影迷惑了,她究竟有什麼魅力,居然讓他對她如此牽掛?
荊弄影轉過椅背,面對著白雨芙純真的睡顏,他仔細的觀察起白雨芙的五官,如摺扇般的長睫,殷紅的唇瓣,清靈的水瞳,她的模樣的確誘人。
「你每天跑到我的書齋來干什麼?」
他搖醒她,他猜不透她的想法,他很難相信任何接近他的女人,沒什麼意圖。
自從三年前那件事情發生後,他不再相信任何女人。荊弄影早對天下的女人全死了心,不想再受到相同的折磨。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白雨芙不明白為何荊弄影老是如此冷漠,在成親之前,他們應該都不認識才對。
「夫妻?哼……我不想再听到這兩個字……」
荊弄影暴怒了。他憤而離開書齋,留下一臉愕然的白雨芙,她是不是又惹惱他了。
荊弄影在廣闊的庭院里獨行,蕭瑟的涼意直逼心口,混濁的月色早被烏雲給遮掩,大地一片暗寂。
「夫君!夫君!」
白雨芙顧不得夜晚寒氣凝重,穿著單薄的紗衫追了出來,他們不是夫妻嗎?為什麼荊弄影如此憎恨?她真的不知道。
繞過荊舞兒樓閣前的水池,整個長廊昏暗晦明,涼意颼颼,四周更是籠罩起一層薄霧,白雨芙拼命的搓揉著身子,試圖暖和冰涼的身軀。
「夫君!弄影……」
生怕吵醒了其他人,白雨芙只敢小聲低喊,突如其來的一陣濃霧,讓她分不清方向,更別說找到荊弄影了。
白雨芙就像是瞎子模象一般,一步一步走,小心翼翼的穿過一座座花叢,踏上一條石徑,她忽听到一陣陣細微的啜泣聲,聲音非常細微,仿佛自濃霧的深處中飄散出來。
「是誰?是誰在那里?」
白雨芙摟緊身子,心里發毛,可是低泣的聲音依舊持續著,好可怕……誰在哭?
哭聲依舊,無人回應白雨芙的話,她繼續往啜泣聲的方向走去,該不會有人被濃霧遮住了路,絆倒了吧。
白雨芙撥開眼前比人高的柳枝芽,繞過一棵棵高大的松柏,地上的雜草叢生,好像是個人煙罕至的地方,自己雖來了荊府好些天,可是有太多的地方,她從沒走過。
「嗚……嗚……兒啊!」
破碎的嚶嚀夾雜著嗚咽聲,在寒風刺骨中更顯得淒涼與詭異,白雨芙忍不住將這突如其來的哭聲,與自己在夜里見到的那個白影聯想在一塊。
「誰……是誰?」
白雨芙听得出來哭聲為女人所有,內心早已被那淒絕的啜泣聲給絆住,她雖然害怕,但仍趨前一探究竟。
忽地一陣涼風襲來,包圍著白雨芙的陣陣濃霧頓時消散,這才看清楚了,眼前是一座紅木砌成的樓閣,小小的一間,沒有任何窗子可以探看里頭的情形,外頭雜草叢生,像是許久沒人在這里出沒一般,看到這個情形,白雨芙則是驚駭不已。
那個女鬼……該不會是住在這里吧,白雨芙的雙腿發軟,已經無法再往前走一步。
「嗚……嗚……」
白雨芙又听到一連串的啜泣聲,更加肯定哭聲是從這座紅木雕砌的屋子里傳出來的,那是一種傷痛欲絕的哭聲,像是失去了最心愛的東西一般,是那麼的無助。
「誰!是誰在哪里哭……」
霧才剛散,冷風大起,冷風不斷的襲擊白雨芙單薄的身子,涼颼的冷意不停的直灌白雨芙的心窩。
她轉身離開這間詭異的樓閣,繞出方才幽深的小徑,正是自己居處的後頭。
白雨芙回到自己的房間,二話不說立刻縮到被窩里,荊府實在是太詭異了。
荊老夫人正端坐在廳堂上,荊弄影則是必恭必敬的站在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端起桌前的菊花玉釀,低頭啜飲著。
「影兒!芙兒那孩子看起來滿乖巧的,娘一直沒問你的感覺,你覺得如何啊?」
荊老夫人眉開眼笑的,顯然對這個剛進門的媳婦相當滿意。
「娘喜歡就好,我沒什麼意見。」
荊弄影臉上無半點表情,顯然白雨芙帶來荊家的影響力遠大于他的想象。
「舞兒不是很欣賞她那嫂子,不過她倒覺得芙兒能幫你一些。」
「嗯!」
荊弄影不得不開始深思,兩三天了,荊老夫人的話題始終圍繞在她的身上。之前就算是「那個女人」,娘也沒這麼注意她,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翠虹,叫芙兒過來,我想見見她。」
荊老少夫人愛極了白雨芙臉頰上的梨窩。
「這個孩子就是有辦法讓人疼她……」
「娘!‘天釀’我都準備好了,應該趕得上在中秋前夕送進宮里。」
「嗯……你要不要跟芙兒回朝廷去?該忘的還是要忘,現在我只承認芙兒是我的媳婦。」
「娘!再說吧,這件事不急。」
「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忘不了嗎?好好的待芙兒。」
「娘,我還有事,我先去處理了。」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和白雨芙踫面,那會讓他失去平時的冷漠與判斷。
「影兒!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何必為了一個賤女人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談起往事,荊老夫人依舊咬牙切齒,氣憤填膺。荊弄影無言的離開廳堂,走回自己的御閣,這個話題已經爭論過太多次,不新鮮了。
「老夫人!老夫人!」
荊弄影前腳才剛踏出去,翠虹立刻急忙忙的奔來。
「什麼事?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
「少夫人病了,好像是受了風寒,現在還起不了身。」
「真的嗎?快跟我去看看。」
老夫人立即放下手中的瓷杯,走往白雨芙的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