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明天見。」
「明天見。」
結束今天的拍戲進度,左菲兒禮貌地跟劇組工作人員道別,走向自己停在不遠處的小綿羊。令她驚訝的是,好友葉芬芬竟然站在她的機車旁邊抽煙,表情若有所思,好像有什麼煩惱。
「芬芬,妳怎麼在這里?」
听到她的聲音,葉芬芬猛然回神,朝她打個招呼。「來找妳啊。」
「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左菲兒好奇地挑高眉毛,邊從包包里拿出車鑰匙。葉芬芬忙的程度不亞于她,如果沒重要的事,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找她。
葉芬芬沒有回答,只淡淡地說︰「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更怪了。這個女人比她還省、還吝嗇,平常吃吐司、泡面果月復,怎麼會想花閑錢去喝酒?
「妳干嘛?如果有話這里不能說,干脆等我回家再談,不必急于一時吧。」她從機車置物箱內拿出安全帽。
「難道妳現在還不回家?有約會?」
「不是約會,我要去沈奕勛的住處。」
她戴上安全帽,擺出理所當然的態度,葉芬芬卻詫異地蹙眉,不解地反問︰「我記得沈奕勛去日本拍戲,妳為什麼要去他家?」
「他拜托我幫他照顧他家的花花草草,所以我有時候會過去看一下。」
「他拜托妳妳就去?」
「有什麼不對?」
葉芬芬端詳著她,神情似笑非笑地開口問︰「菲兒,妳有多愛他?」
「啊?」左菲兒瞠大眼,以為自己听錯了。
「妳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難道還要否認自己的感覺?」
「妳在說什麼!」她脹紅臉,急切地反駁︰「拜托!幫忙澆水就是愛的表現?我只是幫一個朋友的忙,如果有其他出國的朋友求我幫忙照顧他家的植物或寵物,我也會幫忙!」
「可是,妳剛拍完戲應該很累,還願意特地去一趟,應該不是普通份量的朋友……」看她這樣急著否認的樣子真有趣,葉芬芬暗忖,偷偷忍住笑意。
「反正,我說朋友就是朋友,隨妳怎麼揣測。」她懶得多解釋。
「真的沒有愛?一點都沒有?」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說。
「那機場的吻又是怎麼回事?」葉芬芬氣定神閑地問。
「是他突然強吻我!」想到這件事她就一肚子火氣,竟然又被媒體報出來,真是處處有狗仔,防不勝防!
「又是強吻?」葉芬芬失笑,揶揄道︰「妳好像老是被他強吻,這種朋友會不會怪怪的?一般人早就敬而遠之了吧,妳怎麼還願意幫他澆花?」
一語中的!連左菲兒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性格,為什麼遇上這種無賴、厚臉皮的男人,卻無法徹底和他斷絕關系?早就應該賞他幾巴掌,然後從此當他是透明人,怎麼反而讓他予取予求、越來越得寸進尺?難道真的是她的問題嗎?
腦中一片混亂,左菲兒無奈地說︰「葉芬芬,我知道妳的嘴巴很厲害,可以暫時放我一馬嗎?」
「承認自己的感情有這麼困難?」葉芬芬真好奇她是毫無察覺,還是不肯承認?
「沒有叫我怎麼承認……」她嘟嚷。
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葉芬芬輕嘆一聲,低語︰「我也希望妳不要陷太深……」
「什麼?」左菲兒隱約感覺不對勁,應該說看到她來找她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沒什麼……」葉芬芬敷衍地說道︰「既然妳對沈奕勛真的沒感情,這樣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妳為什麼要放心?難道妳想跟我說的事跟沈奕勛有關?」
葉芬芬眼里閃過一抹復雜的光芒,沉默半晌後,她吸了口煙,再緩緩吐出,睇視著左菲兒的眼楮說︰「妳遲早會知道,明天會有一條不太好的新聞……」
*********
沈奕勛坐在角落背劇本,化妝師專注地幫他補妝、弄發型,劇組工作人員邊聊天邊搭景,助理美華負責去幫他買幾罐他愛喝的氣泡水。
導演正跟女主角談等會她一個人的內心戲排演,他是接下來第二場戲才會和她合演。已經來日本拍了兩個禮拜的戲,他適應良好;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他早就習慣和不同種族的人打交道,日文溝通無礙。他飾演從台灣到日本留學的留學生,和在地偶像女明星偶然相遇,進而譜出戀曲的愛情電影;故事很夢幻,尤其他不需要假裝也能講出別腳日語,演起來輕輕松松。
不過,今天現場的氣氛似乎有些詭異,有些工作人員不時轉頭過來看他,隨即竊竊私語,感覺好像在談論他的私事,令他頗不舒服。
「發生什麼事?」他簡單地詢問劇里的化妝師,女化妝師尷尬一笑,搖搖頭。
「我不清楚。」她似乎是不太喜歡談八卦的性格,沈奕勛也沒勉強正巧這時助理美華回來了,手上拎了好幾罐不同口味的氣泡水,氣喘吁吁的。
「喏,買回來了,好好工作。」沈奕勛貴為大明星,卻從來不擺架子,很好相處,唯一讓美華碎碎念的小缺點就是他對飲料的龜毛要求。
「謝啦!」沈奕勛感激地賞她個飛吻,拿走其中一罐氣泡水,打開來喝了幾口,接著若無其事地問︰「美華,最近是不是有奇怪的消息?」他人到日本之後,為了徹底融入日本社會和語言,幾乎不接觸有關台灣的事物,該不會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事情吧?
「奇怪的消息?」美華皺起眉頭,思索著。
「妳去听听那些人在說什麼,是不是我又傳出了什麼新聞?」沈奕勛知道自己助理的日文可是頂呱呱,有她陪在身邊,迷路也不怕。
美華納悶地轉向那群工作人員,仔細听了幾句後,臉色驟變。「呃……」她支支吾吾,彷佛有口難言。
沈奕勛一看就知道她有事隱瞞,他雙臂環胸,氣定神閑地說︰「說吧,我如果想查會查不到?」
「唉……」美華無奈地咬咬唇,低聲說︰「老板對外宣布你跟彭玲雅小姐訂婚的消息。」
「什麼?!」沈奕勛驚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喊叫聲立刻引來周遭好奇的目光,他顧不了那麼多,緊抓著美華逼問︰「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的新聞……」她其實已瀏覽過台灣的網路新聞了。沈奕勛在日本頗有名氣,所以昨天日本娛樂界也有報導同一分外電,難怪那些日本人會討論他的八卦。
沈奕勛忍不住飆出F開頭的髒話。他爸爸故意趁他在日本拍戲、無暇顧及台灣的新聞時,發布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讓他無從否認,事後賴也賴不掉。
不知道左菲兒在台灣看見這則消息會是什麼心情?沈奕勛擔憂地暗忖,這陣子為了拍戲,忙得沒時間和她聯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看來他老爸已經開始采取行動,他必須想辦法幫她。
「妳早就知道了?」他沒好氣地睇著助理。
「嗯。」美華吶吶地點頭。
「是我老爸叫妳別告訴我?」
美華回避他的目光,輕點了下頭。沈奕勛吐口氣。這個助理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听他老爸的命令。
他放下劇本,從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手機。
「阿勛,你要做什麼?」美華知道他為了專注演戲,通常不會開手機干擾自己的情緒,所以很詫異他的舉動。
「打電話。」
「打給誰?」有誰這麼重要?
「這妳就別管,還有,別又跟我老爸打小報告。」
「我沒有,我是被逼的。」美華鼓起雙頰,一臉委屈地說。埋怨她打小報告?也不想想看她的薪水由誰付……
沈奕勛懶得應付她,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回台灣。
*********
早晨七點,游泳池里有一抹縴細的嬌影正來回舞動四肢,宛若美人魚般在池子兩邊交互游著,姿態熟練。
這是彭玲雅父親在日本的別墅。除了設計優美的庭園外,還附有私人游泳池。早起後的半小時晨泳是彭玲雅每天必做的運動功課,也是她維持身材縴合度的方法。
游得差不多了,她雙手撐著池邊拉直身,正想離開游泳池,卻被池畔躺椅上的男人嚇著。他何時來的?
「嗨。」沈奕勛拿起手上的玻璃杯和她打招呼,杯子里裝著氣泡水。
彭玲雅瞠著雙目,被他突如其來的造訪驚呆了,平常這個時間點他不是應該還在床上睡覺,怎麼會來找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妳媽告訴我的。」他將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拿起大毛巾朝她走過去,在她從泳池起來後披到她身上。
彭玲雅摘下泳帽,包裹著毛巾走到另外一張躺椅上坐下,大眼楮轉了一圈,點點頭說︰「喔,難怪,她一直很希望我們趕快結婚,這樣她才能放心。」
沈奕勛笑著坐到她對面。「我根本不愛妳,這樣妳還要跟我結婚?」
「我不在乎。我也不愛你,嫁給你,老頭子才肯分遺產給我,我也是被逼的。」她大剌剌地說,彷佛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女佣送來一杯柳橙汁,放下後立刻退出,留他們兩人單獨談話。
「你不是要拍戲?」
「今天沒我的戲份,所以我特地開車來『拜訪』妳。」
還拜訪呢,根本就是別有目的……彭玲雅喝了口果汁,一手撐著腮幫子望著他,揶揄道︰「你爸已經采取行動,你要怎麼辦?帶著愛人亡命天涯?」
看來她也已經知道了……沈奕勛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取笑我很有趣?」
「很有趣!」彭玲雅笑得頗燦爛,指著他的鼻子說︰「難得看你為女人煩惱,這叫報應。」愛傷女人心的男人下場,就是被女人傷了心。
「要是哪天妳也有喜歡的男人,說不定會比我更慘。」說他有報應?最好這個花心女有資格。
彭玲雅篤定地揮揮手。「不可能。在我眼里,錢是第一順位,第二順位是我媽,第三順位才是男人。」
沈奕勛忍不住被她逗笑。兩人從小認識,又只差一歲,對彼此很熟悉,他清楚她在家里的地位跟處境,所以可以理解她順位排名的理由。
「我說沈奕勛……」她皺著眉頭,百思不解似的問︰「你為什麼要為她做這麼多?她又不愛你。」
听到這句話,沈奕勛同樣攏緊濃眉,追問︰「妳找過她?」
她坦率地點頭,兩人從不對彼此說謊。「找過啊!既然她是我財路上的一顆絆腳石,總要找她談談。我看她好像對你沒有任何留戀,很希望可以擺月兌你……」以她的認知就是如此,她可沒有加油添醋。
沈奕勛眼里有一絲落寞,唇角揚起無可奈何的笑痕。「我知道,我也不奢望她會愛上我,只要不討厭我我就很高興了。」
彭玲雅驚愕地瞪大眼楮,手掩著嘴,不可思議地喊道︰「天啊,我有沒有听錯?!」接著,她不敢置信地用力拍拍手。「真了不起,沈奕勛終于長大了,也懂得為別人著想。」
「妳說什麼!我一直都很為別人著想。」沈奕勛不以為然地反駁,彭玲雅卻不太認同地嗯哼一聲,最好這個愛玩愛鬧的男人會為別人著想……
她突然想起和左菲兒相談時,她一直否認和沈奕勛的關系,態度如此堅決,好像在逃避什麼,真讓她一頭霧水。
「阿勛,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她試探地問,老是踫釘子一定很難受,他為何要這樣堅持,又不是沒女人愛!
「我也不知道。只要看她快樂,我就覺得很快樂;看她難過,我也會難過……」他頓了頓,轉而求助地問︰「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喜歡的人,還硬要把她留在身邊,我是不是太自私?」如果以他的立場,有她陪在身邊當然很快樂,但是她呢?該不會弄巧成拙,反讓她厭惡他吧?
「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何況,你有強迫她嗎?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你也沒必要自責。」她振振有詞地說著,決定干脆把話說白,看他會不會死心。「她告訴我她不會為你的行為負責,就算你會被你爸整得很慘也不在乎。我想她可能真的愛另外一個人愛得很深,才一直沒辦法接受你……」
他眼底的落寞更深了,痛苦地說︰「就算沒有另外一個男人,她也不會愛我……她說她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嫌我太幼稚,像小孩子,她不喜歡。」
「那你還死皮賴臉貼著她,這麼沒骨氣?」
「我也想灑月兌一點,可是辦不到……」他深深嘆口氣。「我想保護她,可是現在我可能真的會害慘她……」
人家都說不愛你了,你還這樣為她著想?自虐嗎?彭玲雅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婉轉地說︰「沒辦法,誰叫你這麼高調,在機場公然接吻,記者又不是傻瓜,這種消息會不報出來?」她翻個白眼,嘆道︰「唉,我爸氣得火冒三丈,要你爸給個交代,結果你爸還真的發布我們訂婚的消息……不知道你女人看到那則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松了一口氣?還是覺得被背叛?或者很傷心?」
沈奕勛自嘲一笑說︰「可能會覺得很倒楣吧,為什麼會惹上像我這種男人……」
彭玲雅靜靜看著他,感覺他真的變了,褪去以前喜歡游戲人間的性格,他臉上有種認真執著的神情,彷佛正努力在守護某個重要的東西……
愛真的會讓人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
「你爸會怎麼對付她?」她擔心地問。就她對沈父的了解,對于絆腳石,他從來不手軟,即使要用卑鄙手段也一定要徹底鏟除。
沈奕勛倒是還滿平靜的,輕聲說︰「我爸會毀了她的前途。」
跟一個冷酷無情的商人父親相處二十多年,他比誰都了解父親處理障礙物的手段,所以他一直隨心所欲過日子,對任何人事物都不放在心上,免得日後失去會心痛……偏偏他遇見想珍惜、想保護的女人,剛開始真的是無心,不知不覺陷下去,要抽手時已經太難了。
是他太天真,一心一意想認真去愛一個人,存著僥幸的心理,想說或許可以得到父親的諒解,但到最後,他只是一直在傷害她……他繃緊臉,下了決定。「玲雅,我跟妳結婚。」現在他能為她做的,就只剩下這個了──守護她的夢想。
彭玲雅怔愣住,一時還以為自己听錯。「你是為了她要跟我結婚?」
「有差嗎?」
「沒差。我只想要謝謝她,不然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答應跟我結婚。」
那個之前放話死都不願意為了父母跟她結婚的男人,現在竟然做出承諾,想也知道是為了不想讓他父親傷害他愛的女人。
他笑出聲,伸手模了模她微濕的頭發,柔聲說︰「玲雅,我不想束縛妳,結婚以後妳想跟誰交往我都不會管,只要妳快樂就好。」他知道她如風般的個性根本沒有人能留住她,他們是同類,深深熱愛自由;當初他不願意答應結婚,就是不希望兩個人都被虛偽不實的婚姻綁住。
「你也一樣……」她模模他的鼻子,微微一笑,了解他要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多大決心,不得不感嘆愛情對他的影響力,以及那個女人對他有多重要……想至此,她擔心地說︰「阿勛,如果我錯了怎麼辦?如果你愛的女人其實愛著你怎麼辦?」她可不想害到他。
「那就是我們沒有緣分吧……」他感慨地說︰「至少現在我不希望因為我的自私而讓她努力很久的夢想破滅……」
彭玲雅真被他給折服了,跟以前孩子氣的模樣相比,他現在實在成熟太多了。
「如果你的女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愛上你。」她朝他眨眼楮,鼓勵地說。
沈奕勛愣了愣,嗤笑。「妳別愛上我就好了,我可是很有魅力的。」
彭玲雅白他一眼,反駁回去︰「大明星,才夸你幾句就飛上天,忘了自己是誰……」
「哈哈……」沈奕勛表面上笑著,心底卻是有苦說不出。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這麼灑月兌,他一點都不希望放開左菲兒,他一點都不希望……
*********
沈奕勛的住處陽台布置了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宛如一座小型空中花園,還掛了個鳥籠,里頭有只鸚鵡,一見到左菲兒就沖著她叫︰「左菲兒,我愛妳!左菲兒,我愛妳!」
左菲兒被牠吵得煩不勝煩,後來改教牠喊︰「沈奕勛,是傻瓜,沈奕勛,是傻瓜。」至少听起來舒服多了。
不只陽台設計得美輪美奐,連屋內也擺放了好幾盆粉女敕花卉和常綠植物,讓室內洋溢著芬芳氣息,一踏進來就覺得舒服。
要不是為了照顧好這些植物和那只鳥,她才不會三不五時到他家報到,左菲兒這樣說服自己。
澆完水、喂過鳥,左菲兒自動自發到廚房冰箱拿了一罐氣泡水打開來飲用。臨時女佣除了固定時間來打掃房子之外,還被賦予定期購買氣泡水的責任,這是她上次和女佣偶遇後閑聊得到的八卦。可能多少被他影響了,她不知不覺也養成這種有點奢侈的習慣。
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沖過去接起來,整個人順勢坐上舒適的大沙發,懶洋洋地接听。「林姐,找我有事?」
林姐憂心忡忡地說︰「菲兒,妳下午的通告被取消了,等一下不用去電視台了。」
左菲兒驚愕地坐直身,喊道︰「為什麼通告會被取消?!」她太專心听電話,以致毫無察覺此刻有人悄悄打開大門,走入室內。
「我哪知道有什麼理由……」林姐煩惱地說︰「老是臨時被取消通告,一定有人從中搞鬼。」
「會是誰想害我?」
林姐欲言又止的,斟酌幾秒後輕聲說︰「我看妳『好朋友』的老爸嫌疑最大,只要他吩咐一聲,圈內沒有人敢用妳。」
沈奕勛的父親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對付她?左菲兒思忖著最近她的一些通告都被取消,就連下出戲的導演也打算換人,她好像瞬間變成不受歡迎的人物,這跟沈奕勛要訂婚有關嗎?
想到這件事,頓時讓她心情低落。先前可能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沒有很震驚,可是連日來心底彷佛壓了塊大石頭,莫名悶得難受。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寶貴的束西,可是才剛剛發現就已經要失去……
「菲兒、菲兒……」
听見手機那端林姐的叫喚,左菲兒趕緊回神,應道︰「林姐,我還在。」
「我看妳就先休息一陣子,『「處理』好妳跟沈奕勛的關系再說吧。好了,我還有事要忙,妳照顧好自己啊。」
「嗯,拜拜。」左菲兒掛斷電話,重重吐口氣,直想把心里的郁悶一吐為快。她靠著沙發椅,空洞的眼神望著天花板……處理好她跟沈奕勛的關系?林姐剛才說的話一直在她腦中打轉著。明明她跟沈奕勛不過只是朋友關系,曾幾何時竟復雜到她必須想辦法處理?而且,要怎麼處理呢?
如果真是沈奕勛的父親從中搞鬼,承受壓力的絕對不會只是她一個吧?鏘!一陣輕脆聲響打斷了左菲兒的思緒,她霎時警覺起來,轉身一看,沈奕勛正站在廚房和客廳間橫隔的吧台邊,手上拿了瓶氣泡水,穩穩放在桌上。
「妳來多久了?」他雙臂環胸,高大頎長的身軀倚靠著桌邊,漂亮的墨色眼眸透露出一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差點嚇死我!」左菲兒拍拍胸口,看到是他回來讓她松口氣,忍不住埋怨道︰「回來為什麼不出聲?」
他輕扯了下嘴角,嘲諷地說︰「我沒想到妳真的在我家。」
「什麼意思?」感覺到他注視她的那道冰冷視線,左菲兒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可能在作夢,眼前不是她熟悉的沈奕勛,只是一個冒牌貨。
沈奕勛直接忽略她的問題,轉而問︰「剛才誰打給妳?經紀人?」
他都听到了……左菲兒抿嘴不回答,她沒否認,沈奕勛就當她是默認了。
「工作被取消?」
她怒瞪著他,不客氣地說︰石垣跟你無關。」她討厭被他看輕或同情。
「怎麼會跟我無關?」他一手撥弄自己的頭發,俊臉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唉,妳還真遲鈍。」
說她遲鈍?!左菲兒被他惹惱了,從沙發椅起身,邁步走到他跟前,同樣雙手交叉胸口,直視著他。「沈奕勛,你今天吃錯藥?」應該是吃錯了好幾噸藥,才會故意說出一些想激怒她的話。
「我沒吃錯藥,只是沒想到妳這個人這麼遲鈍,竟然還要我當面趕妳走。」
他冷酷的話語有如利箭,直穿入她心口。左菲兒一開始還沒意會出來,領悟過來之後,她手指著自己,用不敢置信的口氣追問︰「你要趕我走?」這個男人一定是冒牌貨,沈奕勛不會說這種話,絕對不會!
「妳沒看到消息?我就要訂婚了,妳還賴在這里不走?真麻煩。」他的口氣尖銳,非常切合他所說的「趕她走」的目的。
「是你說……」他忘記自己出國前的委托了嗎?為什麼要說她賴在這里不走?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出國一趟就變了個人?
沈奕勛嗤笑,輕蔑地睞著她說︰「妳真把我說的話听進去?真好耍……老實說,我膩了,我對妳已經沒興趣,老是看得到吃不到,裝什麼清純,妳已經讓我倒胃口,所以妳可以走了。」
左菲兒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化石般僵硬,無法移動;他臉上不再掛著陽光笑容、嘴里吐出來的話每一句都那麼傷人,彷佛迫不及待將她趕出他的世界……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講這種話?我們不是朋友嗎?」她的眼楮有些酸澀,凝睇著他說︰「你不是這種人。」
「我就是!」他手指自己,激動地說︰「什麼鬼朋友游戲我已經膩了,妳自己一個人去玩吧。說真的,妳也沒什麼好生氣,不是很想擺月兌我?反正我也是認清事實,妳從來沒喜歡過我,應該高興啊。妳走吧,去找江導,他對妳還舊情難忘。」
「你真的要趕我走?」
「一個人的耐心有限,天下何處無芳草,我又何必單戀妳,以後我也不會死纏著妳,妳可以開開心心跟江導在一起,這樣皆大歡喜,走吧。」
他轉開臉,好像不想面對她。
左菲兒也覺得自己應該離開,為什麼要站在這里任他羞辱呢?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結果?他終于放棄糾纏她的念頭,她應該高興、應該松口氣,為什麼反而有種心碎欲絕的痛苦?
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沈奕勛握緊拳頭,怒道︰「妳怎麼還不走?!難道真要我趕妳?!」他伸手指著門口,吼道︰「出去!」
左菲兒咬緊唇,堅決地說︰「我不出去!」她直覺一旦走出這道門,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踏入。
「妳這女人真有趣,以前嫌我愛纏著妳,現在要妳走妳又不走,妳到底在想什麼?」他用力拽住她的手,扯著她往門口移動。「妳出去!」
「放開我!」她甩開他的箝制,只想確認一件事。「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
「是。」
「你對我做的一切統統是虛情假意、玩玩的?你從來沒對我認真過?.」
「沒錯。」
「沈奕勛,你看著我的眼楮,再說一次!」
四目相對,她的眼眶泛紅,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開口︰「我從來沒有愛過妳,滿意了嗎?」說完,他打開門。「現在出去。」她還是沒有動作。
「出去!」他下了狠心將她往外推,她的腳步踉踉蹌蹌,還差點摔倒在地。
踫一聲門關緊,相隔僅僅一個門板,左菲兒感覺那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她再也不可能進去的世界。
為什麼呢?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這樣對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傷心難過,不明白自己的眼淚為何不受控制拚命往下掉……
她用力敲了敲門板,哽咽地喊道︰「沈奕勛,我如果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沈奕勛!」
門內,一道高大身軀無力地靠著門板坐下,為了演這場戲,他已經用盡全力,再也無法支撐。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體會到,放棄所愛的女人比愛一個女人需要更大的決心。
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離開她,默默守護她的夢想,她不能因為他而犧牲她的人生。
外頭終于沉寂下來,左菲兒已經離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有力氣慢慢起身,走到陽台想呼吸新鮮空氣,舒緩內心的痛楚。
陽台的鸚鵡一看見他,猛叫著︰「沈奕勛,是傻瓜!沈奕勛,是傻瓜!」
他凝視那只不知主人傷痛、依然活蹦亂跳的鸚鵡,隱忍許久的淚水忍不住潰堤,滑落雙頰,他的唇角扯開一抹苦笑,喃喃自語︰「對,我是傻瓜,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