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曄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核對為一場官司所搜集到的資料,一陣敲門聲響起。
「請進。」他沒有抬頭,明白來者是誰。
「在忙嗎?」一名高大斯文,擁有金發藍眼的男子走進辦公室,他是曲曄的好友,也是這間事務所的老板之一——威得森。
「還好。」
威得森一臉欲知事情真相的望著他,「我受不了了,你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和派翠絲分手了?為什麼?」
「事實就如傳言一般。」他爽快的給了威得森答案。
「你真的另結新歡,拋棄了派翠絲嗎?」
前一陣子派翠絲突然沒來上班,後來他才听說她回洛杉磯了。結果,今天他一到事務所,發覺事務所內的員工都在竊竊私語,一追問,才知道原來他們談論的內容就是曲曄另結新歡,拋棄了派翠絲,連原本欲舉行的婚事也取消了。
他知道曲曄絕對不是這種人,所以他決定進來問他。
「如果這些話是派翠絲說的,那就是了。」反正是他對不起她,他也只好扮演負心漢的角色。
「你少用那種應付的說詞來敷衍我,我要知道實情。雖然我早知道你對派翠絲的感情稱不上愛,我相信她也明白這一點,但你們之間一定發生什麼事吧?否則怎會弄成這樣?」
不愧是他的好友,雖然身為局外人,卻像看透了整件事般。
于是曲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他,包括五年前和江-琮的婚姻。
「原來你早已結婚了,雖然是假性負責的婚姻,不過,這很像你的作風,你向來總是拘謹得不容許自己犯錯。」
「其實我也贊成你和派翠絲攤牌。」威得森又徑自說︰「你知道嗎?派翠絲是個感情極度強烈的人,惹惱女人的下場是十分可怕的,你瞧,你一下子便成了罪該萬死的花心男人、負心漢。」
「我明白一切都是我的錯,也幸好我早先一步發現對子琮的感情,否則我可能會和派翠絲結婚的。」若真如此,事情可就好玩了。
「其實現在的情況還不算太糟,事務所的人都還是半信半疑的情況,畢竟那些流言是派翠絲放出來的,而他們也不太相信你會是負心漢,大抵是和我一樣急欲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有沒有考慮過和他們解釋清楚一切?」威得森認為總不能任其誤會下去吧?把事情解釋清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算了。」曲曄不打算如此。「如果這樣的傳言比較不會令派翠絲難堪的話,那就這樣吧!何必如此麻煩?」
「麻煩?」他挑挑眉,懶懶的說︰「好吧!那你就繼續當你的負心漢吧。」
「叩叩」兩聲,又有人敲門,是威得森的助手——湯姆。
「曲律師,外面有位東方女孩好像要找你。」
東方女孩?除了子琮還會有誰?她可真大膽!竟敢獨自來找他,不怕又迷路了嗎?
曲曄暫且壓下怒氣,對湯姆說︰「麻煩你帶她進來。」
「好的。」
湯姆退了出去,不一會兒,江-琮果真一臉甜美笑容的出現在曲曄辦公室門口。
「她就是女主角?」威得森看著眼前可愛的東方女孩,低聲問他。
「嗯。」曲曄應了聲。
「相信我,你欣賞女孩子的眼光真的有改變了。」威得森以誠摯的口吻對他道,他不曾喜歡這種可愛型的女孩子。
曲曄沒搭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江-琮。
「嗨!」江-琮愉快的朝他揮揮手,知道他肯定會罵她竟擅自跑來找他,所以在還未挨罵前,她先開口,「我沒有迷路喔!我在你房里翻出你的名片,然後讓計程車司機載到樓下門口。還有,我從你的抽屜里拿走五十元美金,因為要付車錢嘛!」
雖然她在美國這段日子已經從他那A了不少錢,但她卻舍不得花,所以才決定拿他的錢坐計程車,反正他不會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你還真是大膽!」曲曄的語氣是有些譏諷的。
「還好啦。」她笑眯了眼,不怕他面無表情的凶惡臉孔。
「你還笑得出來?這次你雖平安抵達了,但要是你又迷路了怎麼辦?我上哪兒去找你?」真是氣煞他,每每總要這樣考驗他的心髒。
「哪有可能?我是坐計程車耶!除非那個司機伯伯也是個路痴,不然我怎麼可能迷路?」她不甘示弱的回嘴,「再說,誰教你趁我還在睡覺時偷溜來上班,我一個人在家真的很悶,所以只好來找你。」雖然和他一起上班也沒啥好玩的,但總比獨自悶在那間公寓里好多了。
總歸一句,這全是曲曄的錯。
「呵呵呵……」在一旁觀戰的威得森驀地笑了出來。
有意思,他明白曲曄為何會喜歡她了,她真的很特別、很可愛,並且與眾不同,和拘謹得有些古板的曲曄其實再登對不過了,可以互補。
听到笑聲後,江-琮才發覺有第三者在場,由于他坐在門旁的沙發上,她走進來時並沒看到他。「你是誰?」
江-琮的反應有些傷了威得森的心,沒想到他竟「渺小」到會令人忽視的地步,他終于明白「情人眼中容不下一顆沙子」這句話的意思,即使他擁有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卻和「沙子」差不多等級。
他站起走至江-琮面前,對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曲曄的朋友,我叫威得森。」
她大方的和他握手,並且贊美他,「你的中文說得很好耶!比那個派什麼絲的好太多、太多了。」他輕笑,看了曲曄一眼,「謝謝你,我的中文是曲曄教我的。」他本來就對中文很有興趣,所以便叫曲曄教他。
「真的?」她訝異的張大了眼,沖至曲曄的辦公桌前,隔著桌子伸手拍拍他,「你這個老師很厲害喔!正所謂名師出高徒。」
她很體貼吧?還不忘連他也一起稱贊呢!
曲曄睨了她一眼,很奇異的,他剛剛滿腔的怒氣竟在一瞬間消失殆盡,甚至差點被她剛才的稱贊給逗笑。
威得森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很識趣的不再當電燈泡。
「我還是先出去吧。」他轉身走出曲曄的辦公室,不打擾他們小倆口相處。
「過來。」威得森出去之後,曲曄喚她至身旁。
江-琮依言照做,坐在他腿上。
「我們得來約法三章。」他可不想哪天一回到家又不見她的身影,不和她約好的話,以她的性子這種事是十分容易發生的。
「約法三章?」她裝傻。
「少來這套,你得答應我別再未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出門,即使是像今天這樣來找我也不行,你必須先打電話告訴我,我再斟酌請人或我親自回去載你。」他相信他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她想裝傻也沒用。
「你不能說得好像全是我的錯一樣,今天明明是你先放我鴿子的。」雖然是她睡晚了,但他可以叫她起床。
「我現在不是和你討論誰對誰錯,我是在跟你商量,下次你若想出門得先問過我這件事。」
江-琮暗自扮了個鬼臉。他明明已經擅自下了決定,竟還說得如此好听,商量?啐!
「好吧!」她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她再考慮看看。
「你等一下,我把這份資料核對好後,我們就可以出去吃中餐了。」他拍拍她,要她起來。
「等一等,我還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說。」
「什麼事?」
「我們回台灣好不好?」她說出讓曲曄意想不到的話。
「什麼?回台灣?」他皺起眉,不懂她為何突然想要回台灣。「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我在美國待了好一陣子,發現我不是很喜歡這里,語言不通就算了,還悶得要命,所以我要回台灣去,還是台灣最好了。」外國的景致再怎麼美,也比不上自己的故鄉好。偶爾出國玩玩還可以,要她長住她就沒辦法了。
原來她悶壞了嗎?對于這一點曲曄覺得十分抱歉。
「不然,等我忙完手上的這件Case,我帶你到處去玩玩好不好?我們可以去迪士尼樂園、大峽谷……看你想到哪兒去我都奉陪。」
「又不是玩不玩的問題,就算我們玩遍了所有地方,到時候我還是會想回家。」有玩的她當然說好啊!可是她都來美國這麼久了,不能不回家。「我和余君-聯絡過,他說他這幾天就要回台灣了,我們跟他一起回去好不好?」
「但我還要忙事務所的工作。」他的言下之意是不好。
「那我自己先和他回去好了。」她提議。
「別想。」曲曄板起臉孔,以兩個簡單的字粉碎她的妄想。
「為什麼?」她不依的叫道。她連回台灣也不行?曲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討人厭了?「我要回台灣!」
「我會讓你回去,但不是現在。再等十天左右,我打完手上這場官司!我再陪你回去。」他緩緩道。
「真的?」瞬間,她又眉開眼笑。她好想念台灣的牛肉面,西方的食物著實不合她胃口。
「嗯,回台灣後我就帶你去見我父母。」他猛然又扔下一顆炸彈。
「嗄?」她愣住,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听錯了。
「干麼那麼驚訝?是該帶你見見我父母了,然後我再去你家拜訪。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早就結婚了,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他微笑問道,要她一起猜猜。
「什麼?」她尖叫出聲,「是你自己說我們的婚姻不是真正的婚姻……而且……」她冷汗涔涔,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地了
「你別擔心,我們可以再結一次婚,我的意思是有公開的儀式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開始在心中規畫出一幅遠景。
「呃,我想你還是讓我考慮一下好了。」她都還沒咀嚼這消息就要她消化,不噎死才怪。
「不用考慮了,就這麼決定了!對了,我想你還是得適應這邊的生活,因為等一切都安定之後,也許那時我爸媽就會願意過來美國住。語言不通這問題你不用太擔心,久而久之,你會學會的。」曲曄幾乎是在三言兩語間就已決定好所有事。
「我不要!我反對!」她抗議道。他怎麼可以這麼霸道,甚至不問她一聲就下了決定,她才不要按著他的計劃走。
「反對無效。」他沒讓她有說不的機會。
「我不要,我才不要住在美國,我的家人、工作、朋友全都在台灣,為什麼我非得住到這里?」
「嫁雞隨雞,別告訴我你沒听過這句話。」他好整以暇的看她,沒將她的反對當回事。他以為她純粹只是這些天悶壞了,所以才會鬧著說抗議。
「你怎麼可以這麼沙豬、這麼獨裁?」她掄起粉拳捶打他的胸膛。
「好啦,你先到一旁等著,否則我們的中餐可就要等好些會才能吃了。乖,讓我先工作。」他有些敷衍的結束話題。
江-琮氣憤的瞪大了眼,心里一把火苦無抒發的管道。
這是怎麼回事?好歹她也是當事人,為何她卻沒有任何的決定權?可惡!
???
台灣台中
江-琮拘謹的坐在沙發上,因面對眼前的場面而窘促不安。
天知道她真的是不想來的,並非不想見曲曄的父母,只是她還是有些氣曲曄的態度。
明明是他自己說他們的婚姻關系只是名義上的,現在他卻又改稱有名有實,並且還酷酷的告訴她,即使他們的婚姻關系不算數,他也絕對會讓它變成算數。
她真的很氣,她也曾希望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但不是在這種狀況之下啊!她甚至還來不及和子琮、子琮說就被他捉到他家,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爸、媽,她就是我前天在電話中和你們提過的江-琮,大家都叫她子琮。」曲曄替曲家兩老做了介紹。
「伯父、伯母好。」江-琮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有些不太自在。
曲曄只單純的認為她的不自在全是因為緊張的關系。
「嗯。」曲岩峰僅應了聲。
「子琮,你看起來好年輕耶!小曄不會是騙我的吧?你真的有二十九歲了?」羅娟自江-琮進門後,一直都是眉開眼笑的。她很喜歡這個媳婦兒,看起來就很乖巧得體。
「嗯,真的。伯母您看起來也很年輕,您不說我還不知您是曲曄的媽媽呢!」江-琮這話並非奉承,羅娟看起來頂多四十出頭而已。
「你嘴巴真是甜。」她愈看愈覺這媳婦兒真對眼。「啊!對了,小曄……」
「媽,」曲曄打斷羅娟的話,「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叫我小曄。」好像他才七、八歲似的。
「哎呀!隨便啦。我問你,你一次和同學聊的那個女孩就是子琮對不對?」羅娟將之前一直記著的名字作成聯想。
曲曄愣了下,隨即明白上回他和尉邦興的談話被母親竊听了,他原以為母親是經過而已。他淡淡的回應,「嗯。」
「談我?談我什麼?」江-琮忍不住好奇的問。
羅娟依稀還記得那個叫尉邦興的指控,她心疼的執起江-琮的手輕拍,「就是我這臭兒子曾拋棄過你的事。」
什麼?!江-琮心中暗自一驚。難道伯母也知道五年前的事?但不可能,曲曄哪有可能自己把這件事說出來?
羅娟仍徑自說︰「我記得那個尉邦興說什麼……曲曄五年前就拋下你到美國去,現在又想拋棄你一次……原來你們五年前就已經認識了?」
尉邦興?怎會扯到他?是上一次她對他虛扯的謊話嗎?也許是他來找曲曄理論時被伯母听到了。她如此猜測。
她將視線調往曲曄,果然從他眼中看到「就是你惹的禍」。
羅娟見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回答,反而眉來眼去的,心想,他們也許有苦衷,也就不多加追問,她可不想把媳婦兒嚇跑。
「唉,算了,不管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也不管你們先前是否有不愉快,現在小倆口恩恩愛愛的就好啦!你說是不是?孩子的爸。」羅娟推了推一旁的曲岩峰。
「嗯,沒錯。」一旁一直沒吭聲的曲岩峰點頭應了一聲,雖然他從頭到尾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羅娟抬頭看了眼壁鐘,倏地站起身,「都十一點了,我得準備中餐了。」
「我也來幫忙。」江-琮馬上眼著站起來。
羅娟笑著拍拍她,婉拒了她。「不用啦,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幫忙,現在你們小倆口先到樓上去吧,等飯煮好了我再叫你們,況且我已經有幫手了。」她指了指曲岩峰。
「可是……」她總覺得這樣實在有點沒禮貌。
曲曄起身摟住她的肩,輕聲說︰「來者是客,你就听媽的話吧。」
「是啊,去去去,你們兩個先到樓上去吧。」羅娟硬是將他們趕上樓。
江-琮莫可奈何,只好依言與曲曄一同上樓。
進了房間之後,曲曄順手將門帶上。
「你今天的精神不是很好,還是很緊張嗎?」今天他都還未瞧見她真正開懷的笑。
「我才不是緊張。」她轉身,鼓著雙腮瞪他。「我是在氣你。」
「氣我?」他納悶的皺眉,「我做了什麼?」
「你擅自押我來見你父母。」她嘟著嘴說。
「你不喜歡來見他們?」方才她不是和母親聊得滿愉快。
「我不是不喜歡見他們,而是你的態度!我才剛回到台灣,有好多話都還沒和子琮、子琮她們說,就先被你帶來這兒了。」她將心中的惱怒全發泄出來。
「你在美國不是已經和她們通過好幾次電話了?」他不懂她們之間怎麼有那麼多話可以講?
江-琮被他氣得跺腳,「那又不一樣!而且你都沒讓我有個心理準備,總之,你太霸道了啦!」
曲曄當她只是鬧點小脾氣,不在意的問她,「那你覺得爸媽他們怎樣?」
她狐疑的看向他,不懂他怎麼將話題扯到這里來,不過,她還是乖乖的回答他的問題。「他們人很好啊。」
「這不就成了?你見到他們,也覺得他們人很好,那你還有什麼好氣的?」
「哎呀!」她快被氣瘋了。「我跟你說我不是氣這個,我是氣你太霸道,你到底懂不懂?」
「好啦,」他突然溫柔的將她拉入懷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緊緊的擁抱她。「別氣了。」
江-琮扁著嘴靠在他懷中,心里還是有氣。
她不要他這樣的道歉方式,也不要他費心安排這些以供他們未來幸福的程序,她要的是他們兩人輕松自在的生活,為何他就是不懂?
再說,他實在愈來愈霸道了,總不讓她有發言的機會,如果他所說的「幸福未來」有她的參與,為何不听听她的意見?
她好想告訴他,她做不到他理想中的完美妻子。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甘願受束縛的人。
曲曄要的是一個遵從三從四德,婚後在家洗衣、煮飯、相夫教子的妻子,而她不是。
他要的是听從他的指示,他說一便不會說二的妻子,而她根本做不到。
並不是她不愛他,只是她不要自己從此沒了自由。
如果成為曲曄的妻子之後,便得沒了工作、朋友,那她才不要當他的妻子!她只要當他的情婦就好了,因為,情婦毋需每天乖乖在家洗衣、煮飯,巴望著丈夫下班回來;情婦更不用乖巧得像只小貓,只能當當叫的冀望丈夫拍拍她、哄哄她。
所以,她決定了!
她不要當曲曄的妻子,她要當他的情婦!
而她首先該做的就是處理掉五年前那張可笑又束縛人的紙、結婚證書,那麼,他就不會再告訴她,即使是不算數的婚姻,他也會讓它變成算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