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後,殷楚生終於到達柬埔寨的金邊。
在這幾個鐘頭內,各種情緒反覆在心頭翻騰著。老實說.對於嘉慧跟明明,他氣她們的胡鬧,竟然無緣無故上演了這場失蹤記,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國外,搞得所有的人雞飛狗跳,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生氣。
他又急又擔心,急到一個程度而又無能為力時就覺得生氣;可是想到明明之前在電話里那種旁徨又無助的聲音,他又開始擔心她。
相對的,對於自己的婚事被耽擱,他卻又有一種……一種覺得如釋重負的感覺。總之,他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復雜!這也厘不清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下了飛機,他立刻趕到明明告訴他的旅館。一進旅館,他立刻打听明明的下落。
然而服務人員卻說,她從中午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沒回來?殷楚生又氣又急,不是說好了在旅館等他的嗎!現在天都黑了,這個死丫頭又跑去哪里了?
突然,幾個看起來像是當地警察模樣的人走來,用柬埔寨語向旅館的人問了幾個問題,旅館的人拿出一本像是登記住宿的名冊指給警察看,又指了指殷楚生。
警察看了看他,然後用不很標準的華語問︰「你是來找一個華人女孩的嗎?」
殷楚生點點頭,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是不是明明發生什麼事了?
警察看他是華人,又好像有點錢,竟然一開口就跟他要錢,才願意帶他去找人。殷楚生無奈,只好給錢,他只想趕快把她們帶回來。
坐上車,車子離開金邊市,往郊外駛去。隨著時間.的流逝,窗外的景象也愈來愈荒涼;殷楚生的眉則是愈鎖愈深。不是叫她們不要亂跑嗎?他的心沒來由地害怕了起來,萬一明明出事了怎麼辦?萬一……
他不敢往下想,但可怕的影像不斷在他腦中浮現,讓他坐立難安,只能不耐煩地要警察開快一點。
在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他在一個鄉下的警察局門口停了下來。由門口站著一個警察來看,他大致可以肯定這是警局而不是民居。
一進去。一個中年警察坐在那吃飯,另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中年警察的對面。
明明頭發散亂,兩眼無神,臉色有點蒼白,全身滿是泥濘……她看見了殷楚生,本想上前,卻因為被警察銬上手銬而動彈不得。
殷楚生看到她,心總算放下了一大半。但是看她全身滿是泥濘,心頭火又浮了上來。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代要她待在旅館里等他來?結果呢?她可知道他嚇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
「你究竟搞什麼鬼?」他好想把這個女人的腦袋剖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可怕……嘉慧呢?」
明明蒼白的臉終於有了點表情,她囁嚅著,不知該怎麼啟口。
「她……她不見了……」她吶吶地說著。
「不見了?你竟然把她給搞丟了!」他向她吼。
「我……」她好難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累,連哭都哭不出來……
警察拍了拍殷楚生,示意他辦手續。殷楚生冷著一張臉,跟著警察去另一邊辦手續。透過另一個警察的翻譯,他才知道,原來明明坐上計程車要去找人;由於語言不通又沒錢,司機也沒把她送回旅館,明明以為計程車司機要對她做什麼,嚇得跳車,整個人跌到泥濘去……
由於她沒有證件,警察只好當她是非法入境者,將她先銬起來,等候金邊的警方證明她的身分才能放了她。
一開始她一直說她跟朋友失散了,還拜托警察一定要找到她的朋友。後來她像是累了,躺在椅子上睡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殷楚生快到的時候她才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
警察說,在機場找到了嘉慧的出關記錄,她去了答里島。
听完,他一顆心又軟了下來。她大概是不知道怎麼會跟嘉慧失散了吧,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想起剛才對她凶了幾句,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差了……
畢竟她在這邊也吃了不少苦頭,他何必這樣對她……他放下了心。看來嘉慧應該沒事,更何況嘉慧起碼在國外生活過,對陌生的環境適應力比明明要好一些。於是他向警察借了電話,正想打給鐘叔報平安時,轉念又想,以鐘叔的脾氣,大概會飛到答里島去把嘉慧給押回去。
他還是……還是打給甘宇琛吧。
宇琛說他願意去笞里島看看,所以他便放心地掛上電話。
而此時,警察終於解開了明明的手銬,她慢慢地站起。
殷楚生辦完手續,看著她搖搖頭。這個女人真的是生來毀掉他的,她害他丟了客戶,還跑掉了個新娘,現在還要千山萬水從台灣跑到柬埔寨來「解救」。
她!他跟她到底是哪里不對盤?她真是個超級大麻煩……可偏偏……偏偏他就是對她有感覺。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緣分?
他走近她,正想帶她離開,她卻冷不防地在他面前倒下。他伸出手及時抱住她。天哪!她的身體好燙,該死的!他剛才怎麼沒發現她臉上那份異常的蒼白。
「明明?明明?你怎麼樣了?!」他著急地,「這里最近的醫院在哪?」他向警察詢問。
明明勉強睜開眼,拉住他的手。「我不想去醫院……回旅館,你說要在旅館等的……」
「好好好!我們回去,我們現在馬上就回去……」他抱緊她,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回市區。
☆☆☆
明明睜開眼,只見天花板上的吊扇正緩緩地繞轉著。
她的腦袋有點重,眼皮也很沉重。這是哪?她只記得自己為了追嘉慧而上了計程車,然後計程車把她送到警察局……然後昵?她好像看見楚生來了,一開口就是一頓罵。
這是真的嗎?老實說她情願被他罵,也好過一個人在這里孤伶伶的。
「你醒了,怎麼樣?覺得好點了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明明轉過頭,看著坐在床邊椅子上的他。是真的!他真的來了!她眨眨眼,然後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去找嘉慧……」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楚生給攔了下來。
「你追不到她了,」他的語氣很心疼,又有一點生氣。她可以為了嘉慧搞成這樣?他莫名地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她現在人在答里島!」
「那、那你還不去把她追回來!」她握住了他的手,熱切地說。
「我去把她追回來,然後丟下你不管嗎?」他問她。雖然水土不服不是什麼大病,但是她這麼一倒,可真是嚇死他了。
而且,當他在床邊守著她時,很無奈地發現,他真的真的……好喜歡她。
一路上其實他擔心的都是她,想的也是她。他……該讓這份情感深深埋進記憶里嗎?之前他足曾這麼確定過,可是現在這個念頭不斷地在動搖。
「我沒事的,我會自己照顧自己!」她急急地說。
他嘆了口氣。「嘉慧沒事,宇琛已經在那里找到她,馬上就會回去了。」
「真的?」她睜大了眼,稚氣地問著。
他微笑,她不氣他的時候真的很可愛。順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然後點了點頭。
輕輕撫著她的頭,他不語,只是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眼中只有她時,心里就不會想起別的人、別的事,好像在他的生命當中,就只有她。
只有她才會牽起他生命中的一種悸動與溫柔。
明明呼出了口氣。得知嘉慧平安沒事就好。再度閉上眼楮,只覺得全身黏黏的,很不舒服,才想起她好像跌到泥濘里去了,她現在很需要洗個澡。於是她再度試著要起身。
「你又想干嘛?」楚生問。她真是個不听話的女孩。「我想洗澡……」她說,隨即想起,她並沒有換洗衣物。
「想洗澡了嗎?不知道是誰不顧一切的跳車!」
她睨了他一眼。「你很討厭耶,我那時候嚇都嚇死了,哪知道那個司機想對我做什麼!」那時車子愈開離市區愈遠,她很害怕好不好!
「那個司機是要帶你去找翻譯,人家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戲譴地說,然後站起身,拿了一包東西給她。
她一看,竟是一套換洗衣服。
「快去吧,小泥人。」
她向他皺皺眉。哼!竟敢嘲笑她。可是、可是握著那包他為她準備的衣物,心里卻又覺得暖暖的……
她下床,頭好像沒之前那麼暈了,只是仍覺得全身沒力。
現在是深夜了,四周安安靜靜地,楚生在門外,只听見浴室里的水嘩啦嘩啦地流著。從水的聲音,他腦海里竟浮現關於她的身體的遐想……
意識到自己的沖動,他趕緊站起身,努力地將奇怪的念頭壓下去,他需要到外面去走走。於是他開了房門,在門口抽了根菸。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昏黃的燈光,忽然,燈光在他眼前閃了閃,再閃了閃,然後啪的一聲,停電了!
「啊!」房內傳來尖叫聲。
殷楚生立刻丟掉手上的菸,沖進房里。明明還在浴室里。他敲敲門。
「明明,你沒事吧?」
「有事!我……我怕黑啊!」听她的聲音,好像都快哭了。
那怎麼辦?他突然在胸前的襯衫口袋里模到了他平時慣用的打火機。
「你……你可不可以進來……陪我?」她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些不合理,但她是真的很害怕。「你……你可以站在浴簾外面……」
然後,浴室的門被打開了!雖然微弱,但勉強可見的火光讓明明稍微看到了四周。他在浴簾外,用他的打火機代替了燈火。
確定了他在外面,她再度扭開水龍頭。這里用的是電熱水器,停了電,自然也就沒熱水,她忍著,快速地用冷水沖去身上的泡沫!不知為何,雖然他在浴簾外讓她安心,心卻也跳得好快。
本來是想離她離得遠遠的,然而此刻,他卻與她僅有一簾之隔,他趕緊轉頭,努力讓自己別去想。
水龍頭的聲音停了,換上衣服,她拉開浴簾。「我……我好了。」
「嗯。」他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我們出去吧。」
她腳一跨出去,就撞到洗手台,叩的一聲,她的頭親了一下鏡子的側面,使鏡台眶的一聲掉了下去,鏡子碎了一地。
「別動!」他說。「現在一地都是碎片,你別動……」唉!他無奈,收起打火機,走近她身邊,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將她橫抱起。
「喂……」她想抗拒,卻又沒有力氣。
「你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不會想赤腳從碎片上走過去吧?」
她不語,只好任由他抱出浴室外。
「你身體好冷……你沒事吧?」他溫柔地問。「沒事,只是剛才洗了冷水。」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自然些。
他抱她上床,然後替她蓋上了被子。她的手仍是冷的,他坐在她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她從自己的手心接收到他掌心的溫暖,此時的她,已顧不得男女之防了,剛才洗了冷水澡,她真的好冷,她像個凍壞了的孩子,拼命找尋著任何溫暖。
她任自己的手讓他握著。
一種親昵在彼此之間流動。或許是兩人都偷偷地告訴自己現在是非常狀況,所以這一次沒有誰掙扎,也沒有誰逃避,任由感情一點一滴地加溫起來。
「你說故事給我听好不好?」因為停電,四周顯得更安靜了,靜到她會想起太多太多的牽掛。她把身體更移近他一點,試著去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就一次吧,就這麼一次讓她靠在他身邊。
他調了一下姿勢,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沒有掙扎,反而抱著他,他感覺有點驚訝,也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說什麼?我只會罵人,可不會說故事……」他也試著讓自己別想太多,嘉慧、鐘叔,甚至是偉杰……他全不想去管了,只想在這樣的夜晚里,好好地抱著她。
「那說你自己吧,比如你小時候……」她輕輕地說。
「我?」殷楚生覺得自己的身世實在乏善可陳。「我是孤兒,讓鐘叔扶養長大的。」
她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真是一點說故事的細胞都沒有。「那你完全不記得你父母了嗎?」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不要我跟我媽了,後來我媽也病死了,就這樣。」他簡單扼要地說,聲音听來倒是十分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新聞似。
「我也是孤兒。」她的思緒開始飄了起來。「我爸媽相繼過世,接著我被我外公趕了出來——」她頓了頓,「然後我跟過我兩個阿姨、兩個舅舅,後來才是我姑姑把我接去住。」
怎麼,現在兩人是要比慘的是不是?但是听了她的話,還是讓他心里一緊,更抱緊了她。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完全不想離開,如果可以就這麼一直躺著,那該有多幸福……她的意識逐漸模糊,睡意再度襲上她。
過了好一會,他才發現她又睡著了。他搖搖頭。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他懷里,像是一點都不怕他會把她給吃了。
可是他不同,他卻覺得自己的正一點一滴被她喚起。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地壓下腦中奇怪的遐想,然而在理智與情感的交纏中,他竟也迷迷蒙蒙地睡著了……
☆☆☆
明明休息了一天,精神回復了許多,兩人也準備回台灣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向旅館退房。這兩天,楚生為了照顧明明,跟明明同睡一個房間,可能是這樣,旅館的服務人員才會用曖昧的眼光看他們。
「先生,你跟你女朋友要走了嗎?」旅館的服務人員用英文問。
殷楚生只是淡淡地笑著,態度很從容,沒有回答,只是等著結帳。
明明就沒那麼自在了。她看看殷楚生,這家伙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嘿!我們……我們……只是朋友……」她用瞥腳的英文努力地想要澄清這個「誤會」
「喔,女朋友!」服務人員還特別在「女朋友」上加重了音節。「我明白的。」
「不,不是女朋友,我們……」她拉住他,然後用國語問︰「普通朋友英文怎麼說?」
他說了一個明明沒听過的單字,明明不疑有他,立刻學起來轉述給服務人員听。服務人員一听,立刻打了打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服務人員仍是用英文向她說抱歉。
哼哼!終於知道錯了吧,明明有點得意著。
「我明白了,殷先生殷太太,帳已經結完了,你們請慢走……」服務人員客氣地用英文回答。
明明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仔細地把話反覆想了想,才知道服務人員剛才說的並不是她想的。他怎麼會誤會她是他的太太咧?她一把捉住殷楚生,「你剛剛說的那個單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楚生見她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柬埔寨的方言,老婆……」
我咧……「殷楚生!」她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臉竟然紅了起來。「你戲弄我!」
「你把我的新娘拐跑了。我這樣小小整你一下,不過分吧?」他算是很有度量了好不好。
哼!明明偏過頭去不理他,雙手抱胸!一副不想走的模樣。
「走吧,老婆?」他繼續用方言叫她。並且拉著她的手,離開旅館。
討厭!誰是他老婆!明明仍在這個小細節上計較著,卻沒發現,她的手早已經讓他給牽著了。
事實上,兩人都沒發現,他們的舉動比之前更親昵,眉宇之間總有一種屬於情人之間的默契,像是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情侶般。直至出了中正機場大門,兩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愣在那。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但……
但她卻好懷念幾個鐘頭前漆黑一片、卻躺在他懷里的時光。
「怎麼了?不認識路了?」殷楚生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光卻有一點不同,可是不同在哪?她說不上來。
她向自己解釋了好幾次,那晚是他同情她,才會那樣抱著她。她想,換了是別人,他應該也會這麼做的……吧?
但她卻不確定換了另一個人,自己會不會那麼渴望被︰個男人那樣擁著。
「回家吧,發什麼愣。」他輕輕拍拍她的頭,就像從前她捅了什麼紕漏時,他也會拍她的頭。他老嫌她腦筋不清楚,多拍幾下說不定會靈光些。
可是……她老是覺得他現在的舉動跟之前就是不一樣。
她不語,好像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什麼答案來,只能板不吭聲地隨著他取年,然後凹家。只是,存路上,她都默不作聲。
殷楚生先送她回家。一開門,天哪,客廳滿目瘡痍的景象讓她錯愕不已。「呵……這下有得收了。」她尤奈地優笑。
「怎麼?既然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收。」殷楚生趁機教訓她。
「誰說我沒本事收!」他看扁她嗎?她不服氣地答道。
「是是是!你最有本事了!」他忍著笑,然後捏了握她的臉。更奇怪,她就是不喜歡他激她,每次才說個幾句就惹得她反唇相稽。不過對別人卻又不會這樣。
他觸踫她的臉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她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暈眩感特重。
叮咚!門鈐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我去開門。」她飛也似地想逃離他身邊,然後像說給自己听似地︰「說不定是嘉慧……」
一開門,並不是嘉慧,來者冷著臉進來了。
「鐘叔……」明明沒想到自己才一回來,鐘叔就來看她了。
鐘道成冷哼一聲。「你舍得回來啦!」天知道他在台灣頭發都快急白了。
明明點點頭,心里竟有些……心虛。「鐘叔。」楚生臉上也有那麼點心虛,卻也多了份堅決。
鐘道成對著滿屋子的凌亂皺眉頭,然後找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坐下。
「你說,你跟嘉慧到底是怎麼回事?」鐘道成不講還好,一講,火氣又冒了上來。
「呃……我們……我們……」她有點吞吞吐吐地,「我們就……喝醉了嘛。」
「那喝醉了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里?怎麼會跑到國外去呢?」鐘道成氣得臉都紅了,聲音愈來愈大。
只見明明的頭垂得更低了。「飲……這個嘛……」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楚生心里浮起。不會這一切都跟她有關吧?
「叔叔,我看她也累了,這件事改天再……」
「我不累。」明明吐了口氣,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你想知道我跟嘉慧為什麼跑到柬埔寨嗎?」她望了殷楚生一眼,然後再看向鐘道成,「都是我,是我叫嘉慧逃婚的。」「你……」鐘道成氣得跳腳,「你這個巫婆!我們鐘家到底哪點對不起你?你專壞我們家的事,先是害偉杰,現在是嘉慧……」
「叔叔……」楚生趕緊安撫激動的鐘道成,「叔叔,你別這樣……」這丫頭是存心跟他作對嗎?她明知道現在說這些一定會把鐘道成給惹怒,偏還要挑在這個節骨眼說!「對!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叫嘉慧逃婚,我還去攔計程車,還幫她刷卡買機票……」她呱啦呱啦地把實情一古腦兒全說出來。
「你……你到底是什麼居心!非得讓嘉慧結不成婚!你可是嘉慧的嫂子哪……」鐘道成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然後又恍然大悟。「喔,我知道了!你喜歡楚生對不對?!你因為喜歡楚生,所以破壞嘉慧的婚事對不對?!」
楚生站在一旁,表情有點驚訝。為什麼叔叔會這麼說?他怎麼會知道明明喜歡他?他看著明明,疑惑地望著她。
「是真的嗎?」他問,她真的喜歡他嗎?喜歡到可以為了他不惜破壞嘉慧的婚事?她可知道,早在抱著她的那晚,他已經決定要坦白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不管她曾經是誰的什麼人,不管他要面對多少人的質疑和眼淚。
「哼!我是故意的沒錯,可是……我才不是喜歡你呢!」她的眼神有點閃爍,而且還不敢看他。「我……只不過就是嫉妒嘉慧……」她有點心虛,但為了讓他死心,她還是壯著膽說了謊。
「夠了!」楚生阻止她再刺激叔叔。「你說夠了吧!」她想怎麼樣?把罪名全擔了?她還想成全別人成全到什麼時候!
她閉嘴,看著他冷冷的臉,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事已至此,她必須把楚生原封不動還給嘉慧,不然她會內疚一輩子。
「楚生,你听見了吧。你看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毒!她根本就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也只有鐘道成才會上了她的當。
「叔叔,我們先回去吧。」其實,問題不難解決,一切等嘉慧回來上個人開誠布公就是。他會跟嘉慧說清楚,請她原諒。
「好!楚生,咱們走!」鐘道成以為楚生也生氣了,卻沒想到他另有一番心思。
殷楚生開了門,要鐘道成先下樓等他。他關上門,頓時,整個房子里安靜極了。
明明始終站在原地。她認了,把那晚做的奇怪的事全招了!誰叫她酒喝多了亂講話,把一場好好的婚禮搞成這樣。她希望楚生跟嘉慧可以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不要因為她的胡鬧而失去彼此。
他走近她,站在她面前,她才驚覺他靠得好近,但臉色卻很難看。他很生氣嗎?她的心砰砰跳著,因為她破壞了他的婚禮而生氣嗎?
不會吧?!明明緊張著,他該不會氣得要把她一拳揍扁肥?她深吸了口氣,完了完了……
他俯身吻住她,狠狠地攫住她的唇,把她樓進懷里。是他傻,他早該這麼做了,他早就該吻住她,不讓她逃離半步……
被他吻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只知道清醒的時候,她竟然勾住他的頸子,輕輕地回應他的吻。她開始掙扎,推他捶他,他怕會傷了她,才離開她的唇。
她喘著氣,臉色因為吻而紅潤,還有因為被吻而驚嚇的神情。
「你的謊話說得真差勁。」他丟下這句話,然後拿起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閉上眼。怎麼辦?她就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現在可好,她成了第三者,名副其實的第三者,她要怎麼面對嘉慧?
☆☆☆
嘉慧跟宇琛回來了。一下飛機,她連家都沒回,立刻跑到楚生家中找父親跟楚生。
其實,之所以會這麼迫不及待地趕來,還是為了要找楚生的。
她坐在客廳里,鐘道成關切地問女兒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我好得很哪!」她笑著,不知怎地,她似乎變得更漂亮了。
「沒事就好。」鐘道成終於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人沒怎麼樣就好,過些日子再把你們的婚禮好好辦一辦。」這次他一定會讓人把嘉慧看牢,絕不會再讓她跑了。
嘉慧∼听,笑得很不自然。「爸爸啊……」她欲言又止。
「怎麼?」鐘道成也發現嘉慧的反應似乎不是很關切這件事。
「我……嗯……我想……」嘉慧低下頭,不知該怎麼說。「我跟楚生不可能結婚了啦。」猶豫了許久,她還是說了。
「為什麼?是不是為了那個展明明?你不會要把他讓給她……」他這個女兒不會這麼傻吧,竟要把楚生讓給別人?
「明明?」嘉慧眼中有著疑問。「跟明明沒有關系啦。」
雖然明明一手毀了她的婚禮,不過她早已經不怪她了啊。「其實……是我對不起楚生,我……我已經有別的對象了……」
鐘道成眼楮瞪得好大,楚生也吃了一驚。
「是誰?你怎麼會愛上別人呢?」鐘道成不敢置信,這個丫頭不是從小就非楚生不嫁嗎?怎麼會愛上別人?
他怎麼放心把嘉慧交給別人!還有他的財產……他當初就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嘉慧跟楚生啊。
「爸,我……」嘉慧不知道要怎麼跟父親交代。她嘆了口氣。「我喜歡宇琛,我要嫁給他。」
其實她真喜歡他,只是兩人因為一些誤會,她才會賭氣地要嫁給楚生,現在兩人的誤會說清楚了,也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她當然不能拿自己跟宇琛的幸幅開玩笑。
「甘宇琛?」這下輪到楚生皺眉。「他不是……對明明很有好感?」他想起明明打死都不讓他看的小卡片,會這麼做不是因為明明想要掩飾嗎?
「才不是!」想到這,嘉慧突然覺得很內疚。要不是宇琛告訴她,她真的不知道明明這麼替她設想。「你是說那張卡片是吧?那天明明不讓你看的卡片是宇琛寫給我的。」
楚生愣住,他怎麼這麼傻……他早該看出來的啊。
「明明是為了保護我,又怕傷你的心,才會這樣幫我掩飾……」嘉慧愈說愈內疚。坦白說,她好後悔那天把她丟在陌生的異地不管,甘宇琛也訓了她,說她實在太任性了。
「她說不定是想收買你啊,傻丫頭!」鐘道成仍然不相信明明會這麼善良。
「爸爸!」嘉慧有點生氣,這才明白父親對明明的偏見有多深。
楚生起身,一臉焦急地要出門。
「楚生,你要去哪?」鐘道成問。
「去找明明!」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她!他決定了,即使她曾經是偉杰的女朋友,但那又怎麼樣呢?他要一輩子照顧她、疼她,現在這樣最好!他既沒傷嘉慧的心,也就談不上責任。
嘉慧也站了起來,追到門口。「那……那我們的事……」好啦!此時嘉慧發現自己真的是有了異性沒人性,她想要他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向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妹妹。」
嘉慧也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喂!你還去找那個女人干什麼?!」鐘道成站起來要阻止他,哪知嘉慧一個箭步攔住了父親,然後對楚生說︰「你去吧,我改天再去找明明,跟她道謝。」說真的,她真的很感謝明明,要不是她這麼一鬧,她的愛情說不定不會有這樣的好結局。
於是,踫的一聲,門關上了,楚生快速地下了樓開車,往明明的住處而去。
然而,按了許久的門鈐,卻始終不見明明出來開門。他轉了轉門把,門竟然沒有鎖!他開門,里面的凌亂已經被收拾過了。她出去了嗎?只見茶幾上一個白色的信封,有著他熟悉的字跡。
他心里響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她走了,他來得太遲太遲了。
☆☆☆
嘉慧︰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從來就不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對於他的死,我真的很難過,難過到最後,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傷心︰但是我們之間,其實始終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跟他,注定只能是朋友。
不過,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妹妹看待的,不是因為你是偉杰的妹妹,而是因為你就是你,那個善、艮體貼的小女人︰在我這輩子當中,你是我唯一一個可以談心的好朋友。
希望我的離去能讓一切回歸平靜,我祝福你跟楚生,白頭到老。
明明嘉慧坐在客廳里不停地哭著,宇琛則在一旁安慰她。
她手里還握著明明的信,現在所有的後悔都來不及了,明明走了!
「都是我不好!」嘉慧哭倒在宇琛懷里。「是我在金邊說的那些話讓她太傷心了……」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一時氣頭上,現在鬧成這樣,她心里反而更難受了。
楚生一句話都沒說。明明的離去讓他痛心,她是下定決心要’止自己死了心,也讓他死了心。
他能怎麼辦?她既有意躲他,就不會讓他找到。只是,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死心。
「嘉慧,你有沒有展阿姨的電話或住址?」他思索著明明可能的去處。她在人口灣無親無故,唯一稱得上親密的只有她姑姑。即使明明人不在那,但他想,她應該會知道她的下落。
嘉慧拭了拭眼淚,努力地搜尋著記憶。「好像有……我去找找!」
於是,帶著嘉慧拜給的住址,他站在公寓門口,拼了命似地按著門鈐。
「來了來了!」展阿姨倒是沒什麼變,「殷先生?」她的臉微微一驚,不過立刻就回復了神色。「你……」她站在門口,半掩著門,讓他無法看清公寓內的情景。
「明明呢?」他眼中帶著幾許急切和渴求。
展阿姨向他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她在哪?」
只是,公寓內傳來匆忙走避的聲音,接著又踫的一聲關上門。公寓里有別的人!
「讓我進去,我知道她在這里。」殷楚生冷聲說著。「喂!這里是我家耶……」展阿姨才不會被他鐵青的臉嚇到。
「你不讓我進去我就不走!」他堅定地,他一定要把她挖出來痛扁一頓!
展阿姨無語問蒼天。看來不讓他進去找他是不會死心了,於是開了門,讓他進去。楚生一進門,立刻一問一間地找尋著她的蹤影,但,沒有!
最後一間了。門一開,只見一個小baby坐在地板上獨自拿著玩旦一玩著,大概快兩歲了,已經會走了;小孩看見他,小眼睜得大大的,站起身,大步走著跳著到母親面前……
「屋子里就只有我跟我兒子啦!你剛才听到的是我兒子丟東西的聲音。」
展阿姨沒好氣地,這個殷楚生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殷楚生頹然一嘆!她真的不在這里!她就這樣走了?他心里面的失落猶如被激起的漣漪,一層一層慢慢擴大……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然後失落地關上門,準備離開。
「不然這樣好了,」展阿姨抱著兒子,送楚生到門口,「我一有她的消息呢,就立刻通知你。」見他這樣,她也有幾分不忍。他點點頭。或許吧,說不定明明想通了就會來找她姑姑。他現在只能這麼期望著。
他落寞地走了。
展阿姨關上門。「還不出來!」她嘆了口氣。不是听說這個殷楚生很聰明的嗎?怎麼找遍了整間公寓,就是沒想到她客廳的那個長沙發後面呢?
明明蹲在沙發後面,緩緩地爬了出來,坐在地板上。
「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展阿姨說著,一副氣噗噗的樣子!「你們年輕人愛怎麼玩我不管,可是別把我也給扯進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愛吃醋,他要是真的留在這里不走,我怕我老公會以為他是我的奸夫!」
明明笑了笑。「奸夫?」想起楚生還曾跟她相擁而眠咧,但兩人還不是沒怎樣。「他才不是那種人呢。」她靠在沙發上,懶懶地說。
「你還笑!」這個佷女真是一點都不替她想。「下次他再找來,看我還幫不幫你!」
「你放心吧,」明明的聲音似乎有點無力。「他再也找不到我了……」「你真的要去美國?」展阿姨放下兒子,與她一起坐在地板上。
「不然呢?我外公現在又老又病,沒人照顧也不是辦法。」明明閉上眼。
她是不是應該壞心一點?畢竟當年是他把她趕出家門的,從此她就過著從一個親戚處流浪到另一個親戚處的日子。
「不過,我看楚生對你是認真的……」老實說,剛才她也被他的堅決給嚇到,那種非要不可的語氣,她懷疑他真的會因為明明的避走而放棄。
「他是該認真,不過對象應該不是我。」她說著,坦白說,她的心最近太亂了,或許暫時避開一下也好。
突然,明明的視線掉在地板上。打火機?她爬著去撿起地上那個咖啡色的、造型十分流線的打火機。
「怎麼會有這個?」展阿姨想著,她老公不抽菸的。「準是剛才你老板掉落的。」
她將打火機放在手心。沒錯,是他的,那個老以為抽菸就會飽的家伙的。她仔細打量著打火機,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打火機上有個Y字,那是因為他姓殷。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入了神……
她就要跟他分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