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坊里。
現在是早上十點半。凝香坊大概要到下午過後客人才會比較多。
工讀生小梅正在整理賣場。七夕情人節快到了,玫瑰等精油可以促銷,所以稍稍地布置一下,讓整個典雅的賣場也有些過節的氣氛。
小梅正在忙,淺月則是剛跟一個客人做完芳香療程的課程,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從三樓的芳療室下來賣場。
「唉!」那位女客人向淺月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就知道我壓力有多大了。」
這個客人大概三十歲左右,叫李若雅,是某間報社的經理。同時也是新聞界大老的女兒,算是凝香坊的常客了。
來找淺月做芳療的人,很多像李若雅這種上流社會的女性,由于這些上流社會的女際圈也才那麼丁點大,所以許多話不能隨心所欲地說;然而,淺月不同,淺月說好听點是芳療師,但是其實也扮演著另一種傾听者的角色,加上她跟上流社會的人又沒有任何瓜葛,許多話反而可以放心說。
淺月點點頭,表示明白她說的話。
「老實說,那個男人也不是不好。」李若雅完全當淺月是傾听者。「但我對他就是不來電嘛,可是我又不能不去接近他……」
為了家族的事業,李若雅只能去接近上流社會的男子,她最好的利用方式,就是讓自己嫁進另一個豪門,讓自己產生更
可惜啊,感情往往不能以有利或不利的觀點來看的。
「其實,我覺得你該做的是理智,好好地想一想,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淺月像對好朋友般向她建議。而她的建議,其實也只是情緒上的,她的任務是讓客人在來之後都能放松心情、減低壓力,而不是決策性的。
「唉!」李若雜又嘆了口氣。」我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要什麼。」這,算不算是身為世家子弟的無奈?
「要不要試試看玫瑰精油?」淺月問。李若雅太矜持了,理智不來的話,那干脆放開心胸,勇敢去愛!
「嗯……」李若雅將精油放在鼻前聞了聞。玫瑰濃郁的香氣,讓她想起那個她想愛卻又不能去愛的男人……
「聞起來……滿舒服的吧?」說完,淺月臉色稍稍一變。她眉頭皺了皺,因為她的胃隱隱地痛了起來,但隨即又立刻笑了笑。
李若雅這時才注意到,今天淺月的臉色好象蒼白了些。
「江小姐啊,你臉色不太好看呢!」
「是嗎?」今天她從早上忙到現在,還沒吃任何東西。
李若雅側眼看著她︰」江小姐,你可不要幫我們減輕了壓力,放松以心情,自己卻壓力上身哦。」
淺月模了模自己的臉,發覺自己還真的是又餓又累。」我還好,只是早上忙,來不及吃早餐。」
小梅見狀,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向淺月說︰」江姐,我看你還是去樓下咖啡廳吃點東西好。」
「是啊,反正我只是挑挑精油……有小梅在就好了。」不過,李若雅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下個星期五晚上有沒有空?」
淺月仔細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沒有,我沒事。」
「那太好了,你要不要來我們雜志辦的酒會啊?」李若雅熱情地問。
淺月笑著搖搖頭。」不了,我還是在家帶孩子吧。」她可是有「家累」的人,不適合到那種場合去。
「有什麼關系!有孩子就不能出去外面交際交際嗎?怎麼你的思想這麼老土?」李若雅盯著這個以安慰寂寞芳心為職志的女人,本來以為淺月應該滿前衛的,怎麼原來這麼傳統?
其實李若雅是想介紹一個遠房的親戚給淺月認識。而且對方跟淺月一樣,也是有孩子的單身男子。
淺月臉上仍舊保持著微笑。」再說吧,我先到樓下吃點東西了。」這個話題她不想繼續,來招「食遁」好了。
然後,淺月快步下了樓。
「喂……」李若雅看著淺月的背影。不行!她一定要說服淺月才行,但倒也不急在這麼一時啦。
淺月下了樓,來到樓下的咖啡廳。待會還有個客人跟她約好了時間,所以,她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吃吃東西。
一進咖啡廳,陣陣咖啡的香氣讓淺月的精神振奮了不少。
淺月點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然後到雜志架上拿了一本女性雜志,一個人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
服務生送來了咖啡與餐點,淺月一邊看著雜志,一邊吃著她遲來的早餐。
這是最新一期的女性雜志,淺月翻開美容版,這期的主題是牛女乃。
牛女乃不只可以喝,其實美容的效果也很不錯,淺月看著,雜志上介紹了幾種善用牛女乃的方法,淺月覺得這幾種方法滿實用的。立刻拿起桌上點餐用的紙筆,一樣一樣記了下來……
「小姐,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很傷胃的。」一個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旁響起。
淺月抬起頭一看一一是他!
紀展揚剛才才一停好車,就看見上次驚鴻一瞥的佳人竟又出現在眼前,他想都沒想,一股沖動就決定走進這間咖啡館。
他已經忘了,他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還是從來沒有過?
不對!他追過、玩過的女人中,他記得曾經遇過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但是哪一個?他早就強迫自己忘記了。
從來,他就是害怕付出感情的人。他記得一開始跟女人談戀愛!說穿了不過就只是想上床,兩個人反正就是在一起吃喝玩樂,他給女人想要的,而女人也會滿足他想要的,大家各取所需,誰也別礙著誰;更重要的是,誰也別愛上誰!
是的,重點就是不留戀、不心動!
淺月皺起眉頭來!這算什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還是冤家路窄了
「我可以坐下嗎?」紀展揚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子的興趣超過自己所想象。
「咖啡廳里不是只有這里有座位!」淺月眼光冷冷地掃過咖啡廳,然後回答。
呃……看來眼前的佳人似乎不歡迎他。
紀展揚不理她的不友善,逕自坐在她身邊,移開她的雜志。
「你應該先把東西吃完,再看雜志!」不知怎地,看見她,心頭浮上一股莫名的疼惜。
淺月現下不只皺眉,眼楮也快噴出火來了!
「把雜志還我!」這家伙怎麼會在這里出現?他應該遠遠地滾出她的視線外!
小嫣然拍廣告那天,幸虧他後來提早離開,她回攝影棚時才不用再跟他打照面。她想,既然大家再無任何關系,甚至他都不認得她了,那大家最好就陌生個徹底,老死不相往來,省得麻煩!
「我想認識你。」好吧,她後度強硬,那他就單刀直入。
「我不想認識你!」淺月的口氣不但冷淡,還很抗拒。
「你好象很討厭我?」兩次見面,他都強烈地感受到她的抗拒。為什麼?
淺月笑了,不過是冷笑。」不是好象,我是真的討厭你!」
紀展揚仍然保持他的微笑。他第一次听到一個女人親口說她討厭他,即使到現在,他身邊的女子一直沒少過,更別提幾年前他到處拈花惹草的時候。
「為什麼?」紀展揚很有風度地問。
「不是每個女人都該喜歡你吧?」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紀展揚是個這麼自戀與自傲的人!
不待他再說話,淺月站起身來。
「對不起,失陪了!」然後她快速地離開了咖啡廳。
紀展揚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這個女子真坦白!很難想象這樣的冷言冷語會從一個長發飄飄、感覺很溫柔婉約的小女子口中說出。
會不會……自己真的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人家?她該不會是跟紀家有過生意的競爭吧?還是……
坦白說,他想不起他得罪過什麼人!
一個女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原來你在這兒啊!」李若雅壓下心里的不耐,臉上仍舊保持著笑容。她剛才找他找瘋了!
「你買完了?」紀展揚這時才想起他今天來的任務,就是跟這個傳媒界大亨之女李若雅吃飯。
李若雅點點頭,心下卻嘆了口氣。跟他講了好多次,她不只是來買精油的,主要是來做芳香療程的,她說了好多次,兩者是不同的,這個男人永遠不清楚她在做什麼!
「我們去吃飯吧。」不知為何,紀展揚心上開始浮起剛才那個女子的容貌,她的錯愕、她的冷言冷語、她的生氣……
想當然耳,他跟李若雅的這頓飯,注定又是心不在焉的一頓飯了。
*********
淺月還是來了。
她拗不過李若雅,明明知道事情一定不像李若雅所說的這麼簡單,什麼只是介紹幾個太太給她認識,她猜李若雅一定是別有用心。
一來到五星級酒店的十二樓,淺月才發現這原來是一個上流社會的舞會,一到會場,李若雅就在里面等著她了。
「我真怕你不來。」李若雅笑著說。
淺月無奈地聳聳肩︰」你在電話里不是說,我若不來你就再也不到凝香坊了嗎?我怎敢不來?」這個李若雅好樣的,又哄又驕、利誘又威脅,讓她不來都不行。
李若雅听出淺月的抱怨︰」哎,我也是受人所托啊!」
要不是表姨說要幫兒子再找第二春,她也不會想到要介紹淺月。因為表姨的兒子不喜歡上流社會的女子,覺得她們太強勢,所以想找個普通點的,就算離婚有了孩子也無所謂。
「好啦,我已經來了,你總可以告訴我要做什麼了吧?」淺月說。
「介紹個對象給你!」李若雅說出真正的目的。然後掃了掃會場,在會場的另一邊,一個男子站在那里。
淺月隨著李若雅的眼光看去,那個男子……好眼熟啊!
當淺月走近一看,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林立生?」淺月大叫。
她的初戀男友林立生!
林立生也笑著走來。」真沒想到是你,江淺月。」
李若雅還搞不清楚狀況。」你們……認識?」
林立生爽朗地笑道︰」她是我大學學妹。」
「那太好啦!」原來兩個人本來就認識。李若雅開心地笑著,對林立生說︰」那今晚你們就慢慢聊嘍!」她這個媒婆任務已經完成。
「你要走啦?」林立生問。
李若雅搖搖頭。」我等我男朋友,他到現在還沒來呢!不聊了,我先去外面等他。」然後,李若雅就走了。
其實,她跟林立生大學時本來只是學長跟學妹,後來林立生開始追她,不過兩個人還是沒在一起。因為林立生在追她的時候,又有其它的女孩子介入,最後林立生選擇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了。
所以,嚴格來說,林立生並不算她的男朋友,但那時淺月的確也是對林立生有好感的。哪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想。他們兩個人就是沒緣份啦!
她為此還難過了好一陣子。記得當年沈悠琪為了讓她心情好一點,不知哪里弄來邀請卡,兩個人決定去晚會上瘋一瘋,哪知那晚的一時糊涂,就這麼遇上紀展揚。
她曾經也疑惑過,自己那天是不是一時賭氣,才會迷迷糊糊地跟紀展揚上了床——為的就是想證明,她江淺月還是有人喜歡的!
她一直是這麼解釋,她當時是因為受了失戀的打擊,所以才跟紀展揚玩起一夜的。
可是,現在再見到林立生,那個被她一直視為理所當然的解釋卻又再度動搖了。
「怎麼樣?近來好嗎?」淺月問眼前這個男子。這個她曾經在乎過、相處過、有好感過的男子。
「還不錯,我在大陸那里投資了點生意,日子還過得去。」林立生並沒想到表妹要介紹給他認識的女子,竟然就是大學時候追的江淺月。六年了,沒想到淺月還是這麼漂亮。當初真應該選擇她的,而不是那個跟他性格南轅北轍的前妻。
淺月點點頭。林立生結婚的事她是有听說,只是她那時懷著小嫣然,對林立生的婚訊已沒什麼感覺,因為紀展揚與小嫣然的事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根本沒再想過林立生了。
「對了,你怎麼會認識我表妹?她快結婚了你知不知道?」林立生好奇地問道.
「她是我的客戶,我現在在凝香坊工作……」淺月從皮包里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來遞給他。」李小姐要結婚啦?」她終究還是沒有選擇那個自己最愛的男人嗎?
「是啊。」林立生將名片小心收好,然後又接著說︰」是日源集團的總經理呢!」
淺月听完林立生的話,呆了半晌。他要結婚了……
美妙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淺月的思緒,林立生的手機在此刻響起,他歉然地說︰」不好意思,這里太吵,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淺月點點頭,看著林立生出去。
然後,她覺得會場似乎有點冷,是冷氣開太強了嗎?她低頭,正想從會場走出去外面透透氣時,會場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會場的男女賓客們開始跳起舞來了,現在已經是舞會時間,開場是一首華爾滋舞曲……記得那一晚舞會,一開始也是一支華爾滋的舞曲。
不知怎地,她對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開始怔忡了起來……
「賞臉跳支舞嗎?」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轉身,然後,一時之間不知該生氣,還是該高興……
紀展揚看著眼前這個佳人,優雅一笑。他是個不信緣份的人,可是,他三番兩次遇上她,這難道不是緣份嗎?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她回過神來。不行,她絕不讓他再度闖入她的生活中。
他仍帶著微笑,但其實心里卻微微地心慌。他發現自己對她似乎愈來愈難以控制。
「不會沒關系,跟著我就行了。」
他緩緩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後輕輕摟住她的腰。
她……看起來不像是上流社會的女子,他只知道她叫沈悠琪……
而他,想知道她多一點……
淺月望著他。他還是這麼好看、這麼迷人,她清楚地知道,她該抗拒的、她應該抽出自己的手,然後離開這里……
可是,她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為什麼?
「沈小姐,你……噢!」紀展揚才開口,淺月卻踩中了他的腳。
沈小姐?這三個字喚起了淺月的意識。他早把她給忘了!她在做什麼?竟然還這麼客氣地跟他跳舞?江淺月,你難道忘了你受過的傷嗎?
于是,淺月從一開始的迷惘,到驚醒,然後現在的情況是——因為她踩到了他的腳,而有些不舒服。
她眯起眼楮。他想跟她跳舞是吧?那她就成全他!
然後,紀展揚發現,眼前的佳人眼光忽然亮了起來,但她的舞步卻沒有隨著音樂的律動,從她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
「沈小姐……」紀展揚腳下感到一陣刺痛。她是故意的,故意不照舞步來,故意拼命地踩他。
不舒服難免,但不至于難受,只是淺月還是一個勁地亂踩。
「小心了!」
沒關系,她有張良計,他也有過牆梯。他好心提醒她,然後身子一側,淺月的腳下撲了個空,狠狠踩下去的結果是「喀」地一聲,高跟鞋的鞋跟竟這麼斷了!
鞋跟斷了不要緊,重要的是她的腳扭了。
「對不起!」都提醒了她小心了,怎麼還是閃不過?
「你——」淺月氣得臉色發紅。」你故意的!」
「你不也是故意踩在我的腳上嗎?」他跟她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淺月氣得轉身!她絕對不要再看見他了,每次見他幾乎都沒好事,只是,才跨出一步,腳踝的疼痛就幾乎讓她站不住。
「喂!你這樣回不去的!」紀展揚及時扶住了她,讓她不跌倒。
「我不要你管!」她試著掙扎,卻掙不開他的懷抱。
好吧!他的耐心就此告罄。他長嘆一聲,冷不防一把將她抱起。
「你要做什麼?大庭廣眾的,你……」淺月的腳現在懸空了起來。讓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你放心,我不會強暴你、不會蹂躪你,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什麼無恥之輩。」他自信地笑笑。
「哼!你要是知道禮義廉恥,我看母豬都會上樹了!」她口出惡言,希望他會生氣,那她就可以走了。
他眯著眼。」老實說,以現在的科技,要讓一只母豬上樹並不是件難事……」她踩也踩過他、罵也罵過他了,那現在他小小地回敬她一下如何?」你現在不就安安穩穩地躺在我的懷里嗎?」
「你——」淺月再度被他氣得說不出話.然後,她發現他已經抱著她走出了大廳外面來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這個人是不是有問題啊?
「看醫生。」腳受傷了,當然該去看醫生,這是基本常識。
「我自己會去,你放我下來!」她喊。
好吧!君子不強人所難,他輕輕地將她放下。
只是。淺月的腳真的好疼,她今天穿的是細跟的鞋,根本禁不住她剛才那樣亂踩,更何況她剛才踩得又用力,腳傷才會那麼嚴重。
她忍著疼站著.吃力地跨出第一步,真的好疼哪!她扶著牆,慌亂地從皮包里找出手機來,卻發現手機沒電了。
該死的!這支手機的待機時間愈來愈短.看來是時候換手機了!
「我看你還是乖乖跟著我去看醫生吧!」他涼涼地晾在一邊,看著她找手機、又氣呼呼地把手機丟回去,很明顯,顯然求救無門。
她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卻也明白她現在的確是需要人幫忙
「走吧!」紀展揚得意洋洋地睨了她一眼。她不想領他的情,那他偏偏就讓她受他的恩惠,不知怎地,他心里涌上一種滿足的感覺。
淺月死蹬著他,正想邁開步伐,腳下的劇痛卻讓她的臉變了色。
紀展揚很聰明地發現佳人臉色大變的原因,然後,再度走上前去抱起她……
「你……你別想我會感激你!」她仍不服輸地說。
紀展揚又露出那個迷死人的笑容。」我不用你感激我!你只要現在肯讓我帶你去看腳就好了。」他抱著她,感覺很熟悉,她的身體軟軟的,還有一股花香味。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涌上的悸動,理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危險人物,他怎麼能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而把李若雅給丟下?
可是,他喜歡抱著她的感覺啊……
*********
淺月很阿Q地以為從此不見他、不跟他有任何關系,兩個人就不會再有關系;她也一直以為,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個符號,沒有意義,也不代表什麼,可是……可是為什麼她再見到他,仍然像是三魂丟了五魄似的?
她……明明就可以走的,唉!
紀展揚一邊開著車,一邊悄悄注意身邊的這個女子,臉上的表情挺豐富的,她對他有些防備。好吧!或許他跟她還「不太熟」,但是,何以她似乎有點悔恨與懊惱?
紀展揚有些困惑。他一向自以為很了解女人,但此刻,他卻猜不出這個女子對他究竟是略有好感,還是打從心底抗拒到底?他稍稍揚起嘴角,難不成這幾年沒在女人堆里打滾,他就變笨了?
淺月瞪大了眼看著他.看見他臉上的輕笑,一把怒火又重新上心頭!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又下山又拐彎,她一點都不曉得他到底要帶她去哪間醫院。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真奇怪,為什麼她總是曲解他的好意?
「哼!」她不以為然地。然而,諷刺的是,她仍坐在他的車上,一點想逃的念頭都沒有。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對她怎麼樣!紀展揚這個人是風流成性,但他不下流,這種男人生來就得天獨厚,他只需稍微向女人施以小惠,女人就會臣服在他的腳下,他哪需要耍什麼小手段?
她知道,他只是花心、只是負不起責任,但不是壞人!
車子在信義區的一棟高級住宅前停了下來。
淺月臉上微微地不安,放眼四周全是住宅,哪來的醫院?
「你到底要干嘛?」她臉上有些驚恐,倒不是怕他對她怎麼樣,而是……此情此景,像極了六年前他說要送她回家的那一晚。
不會的!她已經對他有抵抗力了!
「等人。」紀展揚話一說完,只見前方有一輛車駛進停車格里,然後,一個中年男子下車來走向門口.
淺月不看還好,一看簡直想把臉埋進車里!怎麼會是……沈伯伯?
中年男子一見淺月,表情也很驚訝,不經思索就月兌口而出︰「咦?你不是……」
這不是女兒悠琪的好朋友淺月嗎?
淺月悄悄向中年男子使了一下眼色。別認她啦!這個公子一直以為她就是沈悠琪,不是江淺月,那就讓他錯認好了!她一點也不想用自己的身分讓他認識。
一來,是怕他想起什麼,或許她的名字還能勾起他些許的回憶人;可是二來,又怕他什麼也想不起,那只會讓她更難堪……
「沈伯伯,麻煩到我公寓吧!」紀展揚不是沒有看到兩入神色間的詭異.
這個沈智輝是叔公以前認識的朋友,在南部很有名氣,他的醫術館生意非常好,他想起沈智輝最近這幾天來台北找叔公敘敘舊。所以剛才才會撥了通電話找他來幫忙。
「沈伯伯,這是我朋友沈悠琪。」這兩個姓」沈「的不會有什麼關聯吧?
淺月不自然地向沈智輝笑了笑,反而沈智輝听見女兒的名字沒什麼太大反應。
「喔……」沈智輝很聰明地沒有」認出「她來.並且也很配合地不說話。唉!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回事?真是搞不懂哪……
于是,三人來到紀展揚公寓的客廳里。
沈智輝看了看淺月的腳,不算太嚴重,只是扭了筋。
「對了,展揚啊!上次我給你的藥油還在不在?」沈智輝問。紀家老一輩跟沈智輝都挺熟的,上次紀展揚手受傷,看來看去總看不好,後來下南部一趟就把手結看好了,沈智輝還送了他一些藥酒擦。
「在,我去拿。」紀展揚立刻到他的臥房里找出那瓶藥酒。
紀展揚一離開,沈智輝立刻瞪大了跟,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女兒啦?」
嗚……她也不知道啦!淺月好想哭,一時之間她也不曉得怎麼解釋,只能嘆了口氣,低聲地向沈智輝說︰「沈伯伯,我不是故意的啦!」
「唉!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在做什麼。」沈智輝搖搖頭,他本來以為只有自己的女兒才這麼莫名其妙,沒想到一向溫順乖巧的淺月也會做出這種冒名頂替別人的事。
沈智輝仔細推了推淺月的腳,仔細叮嚀地說︰「哪!就剩最後一下啦,忍著疼,沈伯伯幫你接好,你的腳就不會那麼疼啦!」
淺月點點頭,然後,「喀」地一聲,腳上傳來一陣劇痛,只是,過一會那陣劇痛便漸漸散去。」有沒有好點啊?」沈智輝問。
然後,只見淺月點了點頭。
「記住,最近不要亂跑亂跳,也不要吃太咸、不能吃冰。」沈智輝像叮嚀女兒般的說著。」記住啊,待會展揚給你的那瓶藥酒每天擦三次。」
淺月再度點點頭。
「我去洗個手。待會就走啦。」沈智輝說。意思要她自己看著辦,他不管她啦!
「嗯!謝謝你。沈伯伯。」淺月向他道謝。
「哎,謝什麼。有空跟悠琪多到我那去,你沈伯母挺念著你們的。」他這個女兒啊,一出了家門就像失蹤,回到家來就像撿到一樣。
「我知道了。」沈伯伯跟沈伯母人很好的。
紀展揚拿出藥酒出來,沈智輝便問他廁所在哪,他要去洗個手。然後,沈智輝不多做停留,向紀展揚寒暄幾句就告辭了。
那她呢?她也該告辭了吧。她站起身,腳已經沒那麼疼了,勉強可以走路。
「我要回家了。」她小心地掩蓋住自己面對他時的不自然。
紀展揚點點頭。」好,我送你……」只是,此刻他的手機響了,紀展揚歉然地到陽台听電話。」你等我一下。」淺月沒好氣地站在門口,看著紀展揚從客廳走到陽台听電話。看來是個女人打來的,她隱約可以听到紀展揚手機里傳來的,似乎是個女聲。
她一手扶在門口玄關的鞋櫃上,腳還是有些難受,但沒那麼痛就是了。她看看紀展揚的公寓,果然是豪宅,擺設算不上氣派,但是仍然看得出來經過設計。
她再看了看鞋櫃旁的衣帽架,幾乎全是男人的衣物。他現在一個人住?那他母親呢?她想起那個強勢而又蠻橫的女人……
然後,她的眼光掃向開放式的檜木鞋櫃,鞋櫃上的花紋十分精致漂亮……咦?淺月的眼光被鞋櫃里一只孤單的女鞋定住。怎麼這只鞋這麼眼熟?
六層的鞋櫃里,統統都是男鞋,只有這一只粉紅色的女鞋——孤伶伶地一只,被放在第一層的第一格,鞋子看起來干干淨淨的,沒有跟別的鞋子擠在同一層……
她記得,她曾經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鞋……
她下意識地將鞋子套在腳上。
呵!果然是它!
果然是那只她不見了的鞋,連鞋後能塞下她小指的尺寸都一模一樣!
淺月突然覺得整件事好荒謬!
他留著她的鞋.卻不記得她?她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可她,竟仍是對他這麼在乎!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去在乎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她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怕他認出她,可又矛盾地怕他一點也記不起她……
她偷偷地望向陽台,他仍在听電話.不過表情不太好看
心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會不會是李若雅打來的?她差點忘了!他是別人的未婚夫,這樣跟她牽牽扯扯算什麼?
她臉色突然發白!萬一讓李若雅知道了,那真是難解釋了!
她的心狂跳著,她怎麼就忘了這點?她略略慌亂地,趁紀展揚仍背對著她,她開了門走了出去……
紀展揚像被雷劈到似的呆立在陽台上,動都不能動!
電話不是李若雅打的,是一個叫沈悠琪的女子,通知他明天佳美廣告的試片時間要延後一個小時。他之所以到陽台來,就是為了問她,是否有個親戚是開醫館的。
「啊?你找我爸啊?」電話中的女子直率地。」我爸是開醫術館的,你不會要找他吧?」沈悠琪覺得奇怪,這個該死的紀展揚干嘛找她老爸?
哈!他果然被耍了!他才不信那個腳受了傷的女子真的這麼巧也叫沈悠琪,她為什麼騙他?她到底是誰?
只是,當他回頭發現那女人套上那只鞋的剎那,他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