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伶拿到生平第一次靠自己能力賺來的薪水,高興得想找人分享,首先想到的自是雨文。電話一撥通,若伶才說要請客,雨文便「哦」了好長一聲。
「我知道,一定是你領薪水,對不對?」
「好家伙,一猜就中,不枉做幾年的同學。」
「這還用說,知你莫若我。怎樣?約在哪里?我今天的胃有點挑食,老吃那過橋米線,這一次一定要吃點不一樣的。」
雨文老認為那過橋米線是騙人的把戲,吃起來口味跟一般煮法沒啥兩樣,卻要做作地搬弄一番。
「那就來來飯店的法國餐如何?」
「那還差不多。」雨文幾分勝利得意的口氣。
好一陣子沒見到若伶,神清氣爽的,美麗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看來婚變的陰影已然從她心中消失。
「你看,」一見面,若伶就從皮包里拿出薪水袋在雨文面前晃了晃。「這一袋可是我每天起早模晚,一點一滴賺來的,夠偉大吧。」
雨文噗吭一聲,差點沒把口里的東西笑出來。
「是偉大,別人上班賺錢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徐家大小姐賺錢,連鈔票都會感動得流淚。」
「說真的,雨文。你那位男友陳昭中在我們公司地位可是舉足輕重,分量和何老板不分軒輊,你可要好好抓住,否則——」若伶故意詭異地一笑。「公司里可是隨時有人等著要呢。」
「哼,我從來就不會做討好男人的事。愛情如果是你的,怎麼也跑不掉,如果不是你的,怎麼也留不住,至于——要花心思、用手段的,算了,我沒這個能耐,隨它去吧。」雨文忽然想到上次舞會送若伶回家的那位許柏元,「倒是你,你跟那位許柏元怎樣了?」「什麼怎麼樣?我媽接了他幾次電話,我恰巧都不在,也懶得回。」若伶心中掠過書凡每早經過她辦公室門口的身影。
「為什麼不試著交往看看?人家好歹也是留美工程師,論學歷、家世背景都不錯,難得的人選。」
「對他沒感覺。不知為什麼,也許他的人太工程化吧。」若伶想到那晚他摘花的心情,也還挺解人意的,但就是說不出他哪里不對。
「感情可真奇怪,像許柏元這麼好條件的男人,你竟然對他毫無感覺;想當初那個廖修一,他哪一點能跟他比,而你卻愛得天昏地暗。你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愛情本來就不能用有形的條件做依據,應該是心靈的一種需要。」若伶低頭想了想。「我對廖修一的感情,現在想起來都覺荒謬。我們倆的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他出身貧苦家庭,憑自己的努力一路上到大學,或許因為環境的艱苦,他比別人更早體悟到人生的種種不平等;再加上他成長過程缺乏親情,致使有了異常的偏差觀念,外表看似刻苦上進,骨子里卻是霸氣凌人,斯文的外表包藏一顆不平衡的心。因此,我就成了他那雙重個性下的犧牲者、倒楣鬼。」
停頓了會,若伶想了想又說︰「他今天若娶一個條件比他差的女孩,或許情況會好些,他那不健全的人格也許不至于發揮出來。而我,偏偏從小又被驕寵慣了,你知道結婚當晚他怎麼對我說嗎?」
雨文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他說︰若伶啊,婚前和婚後日子可不一樣,婚前是你家,婚後是在我家,這點你可要清楚。我想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五分鐘前的情深意濃,可以在瞬間煙消雲散?而他那冰寒的表情卻令我不寒而栗。那晚,我們並沒有洞房花燭,他冰著一張臉睡他的覺,我是獨自在另一個房間垂淚到天亮。而我對他竟在五分鐘內完全變個人,我的心是又寒又怕,不知該怎麼辦,只覺得整個世界在突然間變了樣、走了調,整個人像被推落萬丈深淵。」
若伶掏出手帕拭了拭淚,雖然婚變的陰影已然褪去,可是說來仍不勝歉歐。
「更好笑的是,為了保持形象,明明已是貌合神離,他依然安排了蜜月,讓大家都以為我們是幸福一對。
「若伶……」雨文伸手橫過桌面握住若伶,心中百感交集。若伶和廖修一從認識、交往、約會,她一向都是最清楚,卻想不到廖修一竟是這樣的人。
「塞翁失馬,焉知非禍。若沒有這樣的廖修一,就沒有你今天的改變。上帝說︰當命運關起這扇窗的時候,同時也為你開了另一扇窗,這就要看你怎麼去運用你的人生。唉!」雨文長長地嘆口氣。「從小看我母親自己單打獨斗地賺錢撫養我們姊妹倆,她一生都是在盡做妻子、母親的責任,到死都不曾為自己活過一天,所以當她過世的時候,我難過得難以言喻。她的死給了我很大的覺悟。人,終其一生,不管你是販夫走卒或達官顯貴,死亡隨時都在等著你,而我們卻總愚痴得不知死活地你爭我奪,最後還是逃不過死亡的魔掌,它終將吞噬你的一切。有了這種想法以後,也改變了我的人生態度,一切不再那麼執著,人生只要活得愉快就足夠了。」雨文也不知哪來的感慨,說了一堆。
???走出來來飯店的大門,兩人揮手各自搭上計程車。盡管剛剛的談話教人感傷,但若伶內心仍然充滿第一次領薪水的快樂。伸手進皮包模模那袋頗厚實的薪水袋,嘴角不覺地牽起微笑。這一袋可是她這一個月來勞動筋骨、耗費腦力所得來的,所以雖然僅有四萬塊,若伶卻覺得它比四百萬還要來得偉大。
下了車,若伶直奔向家門口,急著要向母親分享心中的快樂。不意卻差點撞到了人。
「你是?」若伶錯愕中一時想不起來人是誰,只直覺知道認識這人。
許柏元看她一臉的茫然,遂再自我介紹。
「幾許的許,松柏長青的柏,一元兩元的元。」許柏元依舊帶著微笑。「許久不見,難怪你不認得我。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不在,所以……很冒昧,一定讓你很驚訝。」
「你……你找我有什麼事?」若伶一時還沒記起來,笨笨地問上一句。
「想你,所以想看看你。」
這麼露骨的告白,可讓若伶想起他了。
許是受了西方教育的影響,他說話直剌剌得坦白。許是對他絲毫沒有愛的感覺,所以當他這種等于在說「我愛你」一樣的愛語,在她心湖竟起不了一絲漣漪蕩漾。要是這些話出自書凡口中,那她今晚鐵定有個非常甜蜜的美夢。
若伶微笑地嘟著嘴,俏皮地說︰「我生來可不是讓人家想、讓家看的喲。」
「你比我們上次相遇時神清氣爽多了。」許柏元不理會若伶那有意無意的拒絕,只管說他想說。
被他一提醒,若伶的思緒也回到那晚的情境。不自禁的,抬眼幽幽地看他,才想到該問的一句話︰「好嗎?這陣子。」
「你想會好嗎?一個得了相思病的人,一個靈魂得了絕癥的人,你想會好嗎?我只能說日子過得奄奄一息,否則我今晚也不會像瘋子似的跑來這里,冒冒失失的,全然顧不得什麼形象、尊嚴。若伶,你明白嗎?你會笑我嗎?」若伶的一句話不意引發他內心一長串痛苦的表白。
他是用心、用命在愛她,這可是他所說的緣份?她記得他曾對她說的,愛情是要靠緣份。他可了解只有愛沒有情,或只有情沒有愛的邏輯?緣份二字,有緣未必有份。人的感情和因緣,不是用一兩句話就說得清楚的。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愛情告白,今天喜悅的心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千古以來一直傳誦「被愛是幸福的」,可她非但沒有被愛的幸福感,有的只是被感情壓住的痛苦。
好不容易平靜無波的生活,陡地冒出這麼一樁情感糾葛,教她措手不及,也不知該怎麼辦。
「許——柏元。」她原欲要稱許先生,忽想到或許太傷他的心,所以馬上接下名字,卻叫得生硬。「你不覺得這樣的愛情速度有如火箭發射,太快了嗎?」若伶故意放松口吻以緩和他認真的態度。
「若伶,你是在逃避我的愛,還是——」
見他激動了起來,顯然,他今天是來把這陣子壓抑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傾泄出來。若伶雖是時髦,但對這種美國式的速食愛情依舊消化不了。
「柏元,這一切都太突然,教我無法接受。真的,我只能說目前我們都是好朋友。」若伶只能坦白以告。
他听她這麼說,有些失望,滿懷的相思渴望也被她一句「好朋友」澆熄了。
半晌,冷卻後的心情似乎恢復了正常。
「有空嗎?哪天我請你吃飯。好久不見了,我們可以聊聊。」語氣中反倒有幾分客氣。
「吃飯當然沒問題,只是我現在也是上班族,只有下班後才有時間。」若伶掏出公司名片遞給他。
???歷經今晚和雨文的一番心靈感言,加上許柏元突然投來的愛情壓力,若伶進了家門後,被打翻的心情再也提不起那股高昂的興致。
母親在客廳等待。
她看見母親獨坐燈下的身影,突然一股傷感涌上心頭。
「媽。」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張衛英見狀,以為女兒在外受了什麼委屈,急忙擁住女兒坐下。
「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難過?如果是工作上的問題,大可不必跟自己過不去,媽不是跟你說了,何苦找罪受,你這樣只會更增加媽的傷心難過。」張衛英抽了紙巾幫若伶拭淚。
「不是的,媽。」若伶擦擦眼淚,向母親說︰「只是沒來由的難過,只是想哭。」在母親面前,若伶一向不掩飾自己的心情。
而母親上一向很體己,對她時有奇奇怪怪的情緒從不批評一句,只有安慰或任由她發泄,哭過之後,心情便會舒暢許多。
張衛英看著女兒沒來由的傷心,心中不免感慨;孩子長大了,有她的情緒、情感,很多的事已不是她能為她做的,喜怒哀樂全憑她自己,誰也幫不了。
「媽。」若伶哭過後,開始展顏歡笑。「今天領薪水,喏,一萬給媽。我知道媽不缺錢,可是意義不一樣,你養我這麼大,我也只能略表這一點心意。」
張衛英眼眶紅了起來,女兒真的長大、懂事了。婚變帶給她的打擊,教她學了許多,悟了許多人生無常的變幻,也消弭了她那驕寵的脾氣。她看著女兒受婚姻折磨的痛苦、掙扎、茫然,到幾乎認命的無奈,及至企圖擺月兌,雖心如刀割,卻愛莫能助。而今,女兒也能體恤母親的一番心情。夠了,這二十多年來對女兒無怨無悔的付出就在這一刻得以報償。雖然她並不曾期盼,如今獲得就更加意外,這是活了大半輩子未曾有過的欣慰。
???書凡匆匆收了文件,再到盥洗室整了整衣容。一顆企盼已久的心參雜著緊張和興奮,想到就要再見到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她幾乎主宰了他,她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每個細胞。他明知她有夫,卻仍執意不論前世或今生,她都注定是屬于他的。就是這種宿命的認知感,讓他不顧一切地去追求這分世俗不容、道德不許的愛。
就在他打理好一切,正要出門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書凡猶豫了一下,才拿起話筒。
「喂,書凡,今晚我們一起吃飯,七點你來接我。我今天好不容易提早下班,我等你。」
采芬在電話那一頭一廂情願地說,非常篤定一定會去接她共度晚餐的肯定態度。
「不行,我今晚有事,不能陪你吃飯,你自個兒去吃。」說完,即掛斷電話。
對她這種有空才想到他的舉動,他非常不悅。
到了相約地點,雨疏已坐在那兒。不像采芬,總是讓他左等右待的。
看到他來,四目相交,心領神會,這種自然的默契已成了他們的習慣。
原只靠那一只電話的相依相慰,卻始終難耐相思苦的煎熬,止不住渴望的心。
于是一訂下今晚的約會,兩人便如同鳥兒展翅高飛,飛過千山萬水,飛過層層藩籬,迫不及待地飛到彼此的面前。
他在她對面坐下,仔細地審視著她。好一陣子未見到她,看來更加楚楚動人。
許是他們之間不可告人的關系壓纏得她如此這般。
侍者陸續上菜,他為她夾菜、盛湯、遞紙巾,舉凡他能為她做的,他無不體貼入微。
「書凡,」她抬眼看他。「我會被你寵壞。」
一抹似無助似求助的眼神飄向他,就是這眼神讓他擋不住,逃不掉。
「能寵壞你,我也快樂。」
的確,她對他的依賴、對他的需要,讓他感到做一個男人的尊嚴。
「書凡……」
她又開口,每一次她叫他名字時,他的心都跟著飄蕩起來。
「我最近常想,我也是一個獨立的女人,結婚無非是為了找一個安定的處所,去完成自己的理想。想不到這些在遇見你之後全都崩潰瓦解,我覺得自己開始不像自己,變成一個只追求愛情的女人,好像你就是我全部的世界。」雨疏沉吟了一會兒,續說道︰「有時,對于我們之間,我會感到害怕——」
一句話刺進書凡心坎深處,隱隱作痛。他知道她的擔心,而這也是他最無能為力的。
「雨疏,為了我,讓你委屈了。可是我真的太愛你,舍不下你。對不起,講原諒我的自私。有時我真懷疑,當愛一個人愛到入骨時,真能說舍便舍得下嗎?」
「算了,你別想那麼多,既成的事實難以改變,至于未來,只有看造化了。」
雨疏也清楚地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真愛,擋不住生命深處的熱切渴望,她終于背叛丈夫,不顧後果地只想舌忝吮愛情的果蜜。
晚餐後,書凡原要帶她回他的住處,雨疏卻想去上次露營的果園。
車子奔馳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只達金山。
下了車,迎面拂來一陣涼爽的晚風,兩顆心頓時飛揚起來,一掃紅塵里的陰霾。
「听!是蛙鳴,還有蟋蟀,還有——」
「還有你和我。」書凡截斷她的話。
「此時此刻,世界只屬于你和我。雨疏,我發覺人唯有遠離紅塵才能找到自我,就像現在,我感到無比的真實和自在。」他牽著她的手走在黑夜的坡地。
凝視遠方,點點帆影閃爍在暗夜。
雨疏仰頭看星,喃喃自語︰「一旦走入紅塵,所有的現實都朝我圍攏過來,然後,人又不知不覺地迷失自己了。」
「所以古人的‘今朝有酒今朝醉’自是有它灑月兌、豪邁的用意。人有時的確要有這樣的放縱,否則,生活有時也是夠苦了夠煩的。」
「是嗎?」雨疏驚訝地轉頭看他。黑夜里,只見他那雙始終透著溫柔和誠懇的明眸。「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幸運之神總是眷顧你,所以年紀輕輕便事業有成。還有——」雨疏說到一半把另一半的話給吞了回去,她知道說出來又彼此傷感。
書凡知道她要說什麼,她還揮不去采芬的陰影。愛情的眼楮真是容不得一粒沙。而這也表示她的純情真愛。
書凡伸手將她攬入懷里,輕輕地吻著她的唇說︰「又在胡思亂想?我們的處境已經很艱難了,就別再因她而自尋煩惱,她對你構不成威脅。」
淚,又模糊了她的視線,分不清是喜或悲的心情。
他愛憐地抱起她,往停車的方向走,然後將她輕輕置放在車座上。她閉上眼楮,感覺他解開她全身的衣衫,褪去裙子,然後是他自己。她觸到他全身的體熱,熱力也正貫穿她的身體。窄窄的車座,兩人只能緊緊地相偎,雨疏索性放開矜持,迎合書凡那一波波、一陣陣的狂熱……
幾番繾綣,兩人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待醒來時已是凌晨兩點。
「怎麼辦?這麼晚,回去萬一他已先回家,我要如何交代?」雨疏慌了,抓起衣服匆忙穿好。
「要真怎樣,離了婚,豈不更好?」
「只怕事情沒那麼容易。」
「雨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獨自面對這樣的麻煩,我卻無能為力。有時我覺得自己真無用,保護不了你。」
書凡幫她扣好衣扣,雙手托起她那白哲的臉,自責地說。
雨疏在他唇上輕觸了一下,示意他別再為她難過。
回到台北,天邊已透曙光。
書凡建議去吃早餐,天亮之後再回去,就說是去妹妹家過夜,也好交代。
雨疏想想,的確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
???吃過早餐,雨疏獨自搭計程車回去,到家已是早上七點多鐘。
正宇尚在熟睡中,他一向八點半起床,九點準時出門。雨疏輕手輕腳地走入房間,拿了套家居服,又躡手躡腳地走到另一個房間,換下昨晚與書凡廝磨一夜的衣物,生恐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換穿好之後,再進浴室刷牙洗臉,原本想沖個澡,想想不妥,她一向沒一早淋浴的習慣,萬一正宇知道了豈不生疑?梳洗完畢,正宇尚未起床,她進廚房為他準備早餐,然後至信箱拿報紙,一如往常地坐在客廳的沙發讀新聞。雖然兩眼發澀,她盡量保持精神在最佳狀態。
「你昨晚去哪里,怎麼沒回家?」
一道冷峻的眼光伴隨冷冷的聲音直直地射向雨疏,把她幾乎進入睡眠狀態的魂魄給嚇醒了。
「妹妹邀了朋友在家請客,大家起哄,喝了些酒,就在她家睡了。」
雨疏只感覺自己在說這話的同時,心髒幾乎從口中跳出來。
「怎麼不打電話回來?」
顯然謊話起了作用,他的語氣回溫了許多。
「我想你一向晚歸,喝酒又好睡,也起不來,所以就沒打。」
「對啦,你這樣老待在家也不是辦法,以後有些應酬你就陪我一起出席,學著交際。我看王董的老婆交際手腕一流,話又會講,王董的事業有一半可是靠他老婆靈活的手腕換來的。」
雨疏這下可完完全全地清醒過來了。
「正宇,你知道我最拙于交際,到時弄巧成拙,對你不好,所以我想——我還是不要——」
「不會總要學啊,這又不是什麼困難事。再說老婆陪先生應酬也是天經地義,人家王董的老婆就很有幫夫運。」
听正宇的口氣是不放過她,不過她仍做最後的努力。
「你知道,我的個性不適合那種場面,我也不喜歡那些虛情假意的寒暄。真的,正宇,你不要強求我。」
「就算為我,你就不能學著改變些?」
一句話堵住了雨疏所有的說辭。
「明晚六點我回來接你,你打扮打扮,才不失場面。」
毫無轉圓的余地,雨疏只有听命服從。
???挽著正宇的手臂,帶著微笑,儼然恩愛夫妻的模樣,雨疏第一次出現在這種應酬場合。
「唐老板,你好。這位——」招呼者看了看雨疏,又望了望正宇。
「內人。」
正宇目不斜視地虛應著,看來這招呼者是位小角色,用不著多耗費他的口舌與之周旋。
「你看,」正宇在雨疏耳邊輕說︰「那邊穿藍色西裝那對就是王董夫婦,你看他老婆漂亮、氣質好,話又會說,可是商界名媛呢。」
雨疏隨著正宇所指方向望去,只見那王夫人正與人談笑風生。白皙的皮膚,頸項帶著閃閃的鑽練,配著深綠的服飾,的確風雅高貴。相形之下,她的打扮就顯得寒傖,沒有任何首飾的妝點,就連衣服也都帶有幾分帥氣的款式。霎時,雨疏才覺得自己跟這樣的場合是多麼的不協調。
「走,我們過去招呼一聲。」
正宇抓起雨疏的手半拖半拉地走過去。
「王董,今天來得這麼早。」正宇打躬作揖地巴結著。
這時,雨疏才看清那兩張極不協調的臉。王董看來也有五十的年齡,而王夫人看來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紀。
「喔,原來是唐老板,久違,久違。」王董也形式化地客套著。
「你好。」雨疏充其量只會說這一句見面語,對于逢迎巴結她是完全不會。
「這位是王董事長夫人。」正宇又特別鄭重地為她介紹那位風姿綽約的夫人。
雨疏輕笑著點頭,依舊是那句「你好」。
正宇低頭看她,神色間對她的表現顯然不滿。
她天生就是不會逢迎巴結,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天生就學不會虛偽。
「唐老板有這麼一位美嬌妻,怎麼從來不帶出來,好讓我們認識認識。」
王夫人不但嘴甜,連聲音也甜。
「哪里,哪里,內人不善交際,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整個酒會下來,雨疏一直跟著正宇打轉,遇到企業巨賈,正宇就誠惶誠恐的,對于一些不如他的,便虛應了事。商場的現實、勢利由此可見分明。
就在酒會臨近尾聲時,雨疏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再定楮一看,是書凡。他怎麼也來了?正在狐疑間,一位美麗的女孩靠近他身邊,那關系看來是同伙。昨晚還兩情繾綣,今夜他卻琵琶別抱,這是個什麼世界啊!
雨疏臉色刷地慘白一片,把臉轉向另一邊,免得再看下去自己會承受不住。
這時,正宇也準備離去,雨疏就順水推舟說王董已走了,他們也該回去了。
坐進車子,雨疏沉默地按捺住起伏的情緒,恐有絲毫走漏。
到家已是午夜十二點,轉了一整個晚上,兩人都疲累已極。正宇始終沉默著,一種不滿的沉默,雨疏也顧不得那麼多,躲進浴室淋浴來舒緩受創的心。
???自那次失敗的應酬之後,正宇未曾再要求雨疏扮演交際的角色。相對的,他更加的晚歸。而她的相詢相問得到的都是同一答案——應酬兩個字。
她是不了解商場,那是一個離她千萬里的世界,而她身旁最親密的人就在離她千萬里的商場,她這才發覺,原來他們各據的天空早已漸行漸遠。
更教她難以承受的是,書凡身旁另有其他女人的事實。難道這就是他對她的愛?不,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人,他是那麼愛她,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誠懇,他不可能欺騙她。雨疏內心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當接到書凡電話時,她又禁不住難過地掉下淚,說不出半句話來。
「雨疏,你說話呀!你這樣不言不語,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我又哪里錯了?讓你這樣。」電話那頭傳來書凡急促的叫聲。
止住傷心難過,雨疏提起勇氣,面對難以承受的問題。
「前天晚上,我參加了明陽的周年慶酒會。」
話到此,書凡已明了了。那天的酒會,書凡因為沒女伴,又礙于情面不好缺席,因而邀若伶充當臨時女伴,不巧就被雨疏撞見而誤會了。
「雨疏,為什麼到如今你還不能相信我呢?那天因為我找不到陪我出席的伴,臨時找了秘書助理充場面,就這樣而已。你看你的淚都白流了,多傻呢。」
書凡有點啼笑皆非。
雨疏心里仍不是滋味。想到別的女孩可光明磊落地與他同進同出,自己卻得躲在看不見的角落,心中仍是嫉妒。
「難道你就不能找昭中,非得要找女伴?」雨疏嬌嗔地說。
「那天昭中跟雨文約會去了,我怎好拆散人家。」
事情就在不追究、不妥協在不了了之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