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五•一」,我接到一個把腦袋想掉了也想不到的電話。電話是劉海波打來的,他說,他在我們學校一食堂門口。
「瞎扯!今兒五月一啊,不是四月一。」我哪能信他這話啊,劉海波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編瞎話都不用打草稿,要不怎麼教語文的呢?
劉海波在電話那邊兒急了,「你們學校一食堂是不是白色的扁,紅色的字,上邊兒寫著‘第一食堂’?食堂門前倆公用電話,桔紅色的亭子。」
我一听不對啊,丫真在我們學校啊?!這不是鬧呢麼,他來干嘛來了?「你干嘛來了?」
「看看你們這幾個天殺的不肖學生!順道來北京玩一趟。你倒是來不來接我啊?我這兒背著行李怪沉的。」
我扔下啃了一半的隻果,從上鋪蹦了下來,「你等著你等著,我先給大牛二嫂他們打個電話,我們學校女生樓不讓男生上,你等著啊,別動地方啊。」我叮嚀著,好像劉海波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生怕他讓人販子拐跑了。
宋樂天一听劉海波來了,電話那邊就跟踩了耗子尾巴一樣,「怎麼著?怎麼沒言語一聲就來了?你跟他在你們一食堂那兒等著啊,我這就過來。哎你別給大牛打電話了,趕緊把劉頭兒招呼了,我告訴大牛成了。」
那是上午八點,還有點涼。操場上沒什麼人,我三步兩步跑到了一食堂門口,看見了劉海波。「劉頭兒,怎麼一年不見你這麼顯老啊?讓你帶畢業班了?」其實劉海波一點沒老,那張臉還是那麼年輕,混在大學生堆里根本分不出來。可我就覺得劉海波滄桑了許多,肯定跟他當老師勞心勞力有關。
「別廢話了你,有吃的麼?」
我一看表,食堂應該還有早點。我把劉海波領進食堂,刷卡買了二兩稀飯仨大包子。
「你就給我吃這個啊?」
「等會兒他倆來了中午咱吃好的去,留著點兒肚子虧不著你。」我抓起一個包子往嘴里塞,把剩下兩個推倒劉海波面前。劉海波這兩年一點沒變,還是那副學生做派,好像從來沒離開過大學校園似的。他在那兒忙不迭地吃包子喝稀飯,食堂的阿姨已經開始抹桌子收拾東西了。
這一年多我見天兒在一食堂吃飯,食堂的人我都混熟了。偶爾來晚了也能撈著吃的,有時候還不用花錢。胖阿姨友善地看了看我和劉海波,「朋友啊?」胖阿姨眼里,我帶來食堂吃飯的男生要麼成群結隊,要麼只宋樂天一個,單獨和另一個男生吃飯,還是頭一回,而且還是早點。那時刻我覺得胖阿姨特像我媽,我要真換個男朋友可能還真得跟她匯報一聲。
「哪兒啊,您說我哪兒來的福氣有這樣兒的朋友啊?看不出來吧?這是我先生。」
劉海波一口包子沒咽下去,噎著了,趕緊喝稀飯,好不容易咽下去了,這個喘吶,臉通紅通紅的。我瞪著眼楮看他,「你著什麼急啊?我又沒說什麼。」扭頭又跟胖阿姨說︰「人家古時候不都管老師叫先生麼?這位是我高中班主任。」
胖阿姨一听來了興致,「喲,這麼年輕的老師啊,我還當一大學生吶!」這胖阿姨話一向多,逮著就不放了,直到宋樂天和大牛屁顛兒屁顛兒打門外進來,我說我們要走了,阿姨才依依不舍地放劉海波走。
劉海波要住我們學校的賓館,大牛沒讓,說他們寢北京那哥們兒回家了,空了一張床,劉海波住那兒就成了。我們幾個跟著大牛把劉海波的東西扔在宿舍,奔著頤和園就去了。
說起來劉海波真是一土人,二十七了,馬上三張兒的人了,北京都沒來過。一路上讓我們仨好一頓損吶。在頤和園兜了一上午,餓了。劉海波說這回來就是想把幾個大學的飯都吃一遍,理工的早點吃完了,現在要吃清華的。宋樂天想都沒想,拉起劉海波就往清華奔。我在後面喊︰「宋樂天,你不是不讓我上你們清華給你丟人麼?」
宋樂天頭也不回地說︰「得了,這一年多你也算及格了,勉強湊合吧。」
你說氣人不氣人?我給宋樂天當了兩年的女朋友,這還是我頭一回上他們清華吃飯。其實清華不是沒有美女,都是外邊傳的。只不過清華的女生真少,也可能因為那天是五一,我走了一路就只看見三個。我跟宋樂天說︰「女生在清華是不是比大熊貓還珍貴啊?」
「多新鮮吶!你也不打听打听,全北京哪兒的男生有比我們苦的?」
清華的飯真好吃,那不是蓋的。還不貴。我當時打定主意要連吃宋樂天一個月,專挑好的,把這一年半的虧欠全補回來。吃完了飯,宋樂天一抹嘴,「走吧,劉頭兒,我帶你拜見毛主席去。」劉海波就像個鄉下人一樣跟著我們仨到了天安門廣場,接著又去北海逛了一圈,本來想劃船,不成,那天北海里邊兒船比魚都多。晚上在人大食堂吃飯的時候,劉海波面有菜色,看樣子是累壞了。
把他們打發回去睡覺以後,宋樂天送我回宿舍。路上我問他︰「我听劉頭兒說起過,你打算找一個趙靈兒當老婆?」
「丫怎麼什麼都跟你說吶?」
「這你先別管。那你怎麼看上我了吶?我跟趙靈兒差得忒多了吧?」
「這個…說不好。」宋樂天搔了搔後腦勺,「反正覺著你挺可憐的,不撿回來就沒人要你了。」
我揮手照著宋樂天的脖頸子就是一掌,一點兒沒留力氣,把他打得哇哇叫,「讓你再說!再說我就找一個比你帥比你有錢比你高干的,氣死你!」
每次我一說這話宋樂天就嘿嘿笑著不說話了。這家伙倒是懂得什麼時候見好就收。應了劉海波那句話︰「都是哥兒們,誰還不知道適可而止啊?」
「哎你說劉頭兒一大把年紀了,咋不找女朋友呢?」
「你跟他那麼鐵,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宋樂天有點不樂意了,「我告你荊盈啊,我可記著畢業那會兒呢,劉頭兒喝多了說過一句,‘荊盈是我的人’。」我靠,我以為宋樂天當時喝多了什麼都記不住吶,敢情還記住一句,還是最關鍵的一句。
「你自個兒不是也說了麼,我是他科代表,當你女朋友也不耽擱。」
「劉頭兒別是對你有意思吧?」
我搡了宋樂天一把,「滾蛋!瞎扯什麼你!」這種粗話我一般不說,跟宋樂天說這樣的粗話更是少之又少,除非是他讓我憤怒的時候,不然我不會這樣。「我最煩你小心眼兒這副德行,好像誰都拿你女朋友當個寶似的。別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啊,你看上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宋樂天不言語了,伸臂摟住我的肩膀,跟我一起進了宿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