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藍藍的下午,王明書帶著林雅文,來到蒙馬特山巔的聖心院。
他倆都背著畫架,林雅文還以為要畫聖心院,因為,它是大教堂,白色圓頂,是結合羅馬式和拜佔庭式的建築物,別致風格。
可是,王明書並沒有放下畫架,只是讓雅文飽覽一陣,並解說其由來。
王明書真正的目的是聖心院後的小丘廣場,那兒是他討生活的地方。
通往小丘廣場有很多小巷,巷旁盡是小店,廣場則綠樹成蔭,擁滿了作畫的畫攤。
「雅文,這小廣場共有一百七十多個畫攤。」
「上下午輪流擺攤畫畫。」
「各國畫家都有。」
「擺攤作畫賣畫要繳稅。」
「這里畫家雖多,卻不曾出現過有名的大畫家。」
「我平常就在這里擺攤賣畫。」
王明書為林雅文作了一連串的介紹。
林雅文很訝異這里有那麼多的畫家,就是把全台北市的畫家集合起來也不過如此。
她喜歡這個地方,挺新鮮的,可吸引愛畫的觀光客,可激發作畫的沖動,可相互切磋。
他倆選在樹蔭下擺了畫架,釘上畫布畫紙,開始作畫了。
游客川流不息般涌了過來,都是走馬看花,駐足買畫者寥寥無幾。
王明書心不在焉地作畫,他畫的還是果女畫,他已畫了千百幅了,幾可說不必憑靈感作畫。
他思潮起伏,想的不是畫中的果女,而是那間台北飯店。
「王先生,我飯店養不起你這個流浪大畫家。」
「若是飯店請的都像你這個時常請假的侍者,遲早必關門大吉。」
「所以嘛,從明天起,你不必來了。」
這是好多天前的事,猶太的香港籍老板,終于向他下了「卷鋪蓋走路」的命令。
他不怪老板,自從林雅文搬來同住後,他三五天請假,若是換他當老板,也會請如此侍者「走路」的。
當飯店侍者,雖是微不足道的小差事,可是對他的固定收入,卻是一大損失。
飯店給的酬勞剛好給付水電,吃飯問題也在飯店解決,吃免費飯。
現在,飯店的差事搞砸了,僅剩臨時抓公差的導游,若是靠導游吃飯,必定喝西北風。
而且,自從雅文來後,他的開支節節高升,他的儲蓄已所剩無幾了。
有幾個觀光客走向雅文那兒看畫,看似要買賣的樣子,他們駐足良久,還以英語跟雅文交談,他好高興,若有人買畫,至少晚飯的錢就有了。
雅文不會吝嗇,所得必會全部拿出來的。
可是,他空歡喜一場,他們一幅畫也沒買,走了。
不久,有一個長滿胡子的大胖子來到他的攤位,似乎很欣賞他畫的果女,看了又看,問︰
「多少錢?」
王明書瞧他一眼,盤算一下該賣他多少錢。
畫本來無定價,完全依畫家所出的價格而定,但若買者嫌貴,生意就吹了。
「十法郎。」王明書說出合理的價格。
「三法郎。」
王明書搖搖頭。
「五法郎。」大胖子說完欲走的樣子。
「OK。」王明書不想空手而返,終于妥協了。
林雅文過來幫忙,替畫加框,交給大胖子,王明書收了錢,塞入雅文牛仔褲袋里。
在他心里,雅文已是他的妻子,他願不斷地工作,賺更多的錢,等有了房子,有了儲蓄,倆人才正式結為夫妻,養兒育女。
可是,在雅文心里的感受就不同了,一幅畫如此小錢也要賣,這怎麼行呢!
她覺得他應該跟她回台灣,家鄉的生活環境比巴黎好得太多了,至少可開個畫廊,可到大學當講師,不然做個自由畫家,多舉行畫展,賣畫為生。
當黃昏日落時,游客漸漸散去,小丘廣場的畫攤也一個個收攤而去。
他倆帶著疲倦步伐回到所租的房子。
王明書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而雅文則忙著在廚房準備晚餐。
半小時後,雅文把飯菜擺在客廳方桌上,讓明書可以邊吃飯邊看電視。
王明書默默地吃著飯,一句話也不說。
「明書,你有事嗎?怎麼回來後都不說話。」
王明書轉頭望她一眼,笑了一下,依然不說話。
「很累嗎?」
他搖頭笑笑。
她想,他就是這種性格,寧願自己郁卒,也不願把煩事影響她的情緒。
不過,她知道,他之所以悶悶不樂,乃是今天賣畫的情況太差了,倆人賣的畫,僅僅三幅畫而已,算算錢只不過是十五法郎。
「明書,我們回台灣發展。」林雅文坐明書身旁,建議著。
王明書似甩開了煩惱,伸手擁抱雅文,輕輕吻她臉頰,問︰
「雅文,-想家嗎?」
林雅文想勸他回國發展,可是,她怕傷害他的自尊,只好低頭不語。
「想家是自然現象,當初我來法國也跟-一樣,一直想回台灣。」
「可是,-是來學畫的,才來不過幾個月。」
「改天,我帶-到馬賽散散心,好嗎?」
王明書說完話後擁抱雅文,做了一次長長的接吻,以安撫她思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