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位于四川成都,為巴顏喀喇山所分出,其最高峰貢噶峰,山峰直入雲霄,雄偉壯麗。
貢噶峰巔有一湖泊,湖水青碧如天,四周雲峰掩映,水影倒懸,蔚為奇觀。每年五月湖冰始融,八月又復結凍;由于一年中有過半的時間湖水冰結如鏡,故名「冰湖」。
《寰宇搜奇錄》里所寫的雪山冰蓮,傳言百年一現,就是出在大雪山貢噶峰的冰湖。
狄禍與鐘思敏攀壁爬崖,終于登上貢噶峰巔。兩人此刻正並肩佇立冰湖畔,欣賞平滑如鏡的冰湖奇景,真個是——幾頃湖平長似鏡,四時月好最宜秋。
相傳雪山冰蓮在每百年的中秋月圓之際,即會破冰而出。今天是八月十四,兩人趕在前一天抵達,時間還真是拿捏得好。
兩人在冰湖四周繞了一圈,探勘地形環境。原想就近找個山洞過夜,但,尋尋覓覓的結果,卻無所獲。
適才登峰途中,狄禍曾注意到有一處背風洞穴,非常適合夜宿,其位責就在距冰湖約十里遠的山崖下。兩人商議過後,決定退回峰下那處岩洞過夜,第二天再上峰頂冰湖觀蓮。
待兩人轉回那處洞窟,狄禍便點燃沿途搜集來的干枯樹枝;熊熊火光照耀山洞,暖意頓時驅走了洞外凜冽的寒流。
兩人面對面坐在火堆前,鐘思敏伸出快凍僵的雙手,就著火取暖,可嘴巴也閑不下來。
「噯!狄禍,你干殺手這一行,可真辛苦哪!瞧,翻山越嶺、天寒地凍的,累死人了。」
「別忘了是你提議要來的,明天就是中秋了,這一路上也沒踫著半個人影。我想唐非不會那麼無聊,為了一朵傳說中的蓮花,就千辛萬苦的上山吧?」
「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是我的堅持。盡人事听天命嘛!再說,明天又還沒到,別這麼悲觀。踫不著人影兒,並不代表沒人上來,上山的路四通八達,條條山路通峰頂呀!」
「但願如此。我是沒關系,但讓你跟著長途跋涉、頂著酷寒,我……」狄禍突然煞口,因為他警覺到自己要說出口的,竟是——我好不忍心!
唉!這種貼心話,狄禍還真說不出口。他從來不會對女人甜言蜜語,因此話到舌尖便急忙咽下去。
「你怎麼呀?怎麼不說了呢?」盯著欲言又止的狄禍,鐘思敏笑得好曖昧,仿佛又猜中了他的心事似。
「沒……沒什麼。」狄禍紅著臉,不自然地應道。
看他那副老實樣,喜歡搗蛋的鐘思敏又興起作弄人的念頭。可不是嗎?與他相處的這段日子,美人計一直無用武之地,現在正是適當時機,錯過豈不可惜!
「哇!好冷喔!」第一招就是裝出一副冷得受不了的樣子。鐘思敏雙臂交抱,縮成一團。
狄禍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加了幾根樹枝,讓火堆燒得更旺些。這種默默的關懷不露痕跡,讓鐘思敏由內心感動起。
「狄禍,你不冷麼?」人家不答腔,戲還是得唱下去。
「還好。」狄禍言簡意賅。
「那可見你身體的熱能一定很高。」
「或許吧。」他還是淡淡的語氣。
好啊!就不信你能「守住」!鐘思敏決定下猛藥。
「太好了,那晚上我要跟你睡!」她語出驚人。
「什麼?!」果然威力強大,狄禍聞言驚跳一丈高。
「嘻,借你身子取暖嘛!」鐘思敏笑得奸詐。
「不行。」狄禍很正經地回絕。
「為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開玩笑!他「守身如玉」二十余載,豈可一夕破功。
「算了吧!在鄉野小店,咱們早就‘親’過啦!」鐘思敏對他調皮地擠眉弄眼。
「那……那哪算……」她到底說的是哪一次呀?狄禍皺起眉頭,很認真地回想。她……她也不過就勾勾他的脖子嘛,這也算?真會誣賴人!
「好好,不算就不算。不過,天氣太冷,咱們偎在一塊兒睡,可以相互取暖嘛!」
「我們入山以來,每天晚上你不也睡得挺好?沒見你冷成這樣過。」狄禍不禁懷疑她是否別有用心。
「因為這兒是大雪山的最高峰,地勢愈高當然愈酷寒呀!」
「你要真冷的話,我的毛氈讓你蓋好了。」
「那你蓋什麼?」
「我不冷。」
「騙人!就算你內力雄厚,也抵御不了高山嚴寒的氣候。」鐘思敏拆穿他的謊言。
狄禍沒說話,因為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狄禍,你想想,如果我們分開睡,是一人各蓋一床毛氈;但,若是睡在一起,兩條氈子疊在一塊兒,等于蓋了兩件毛氈。還有,你的墊被加上我的墊被,厚實一點睡起來也舒服;又可以用彼此的體溫增加熱度,這不是暖和許多?何苦虐待自己嘛!」鐘思敏滔滔不絕地勸說。
「我蓋一件毛氈就夠暖和了,何必跟你擠睡在一齊。」狄禍總算找到了拒絕的理由。
「問題是你不冷,可我冷耶。」鐘思敏嬌噴不依。「不管啦,人家就是要跟你睡。」第二招——耍賴。
天哪!這女人也太不懂矜持了吧?狄禍頭疼不已。
鐘思敏是個行動派,言畢立即「搬家」,連人帶毛氈挪到狄禍身邊,大剌剌坐了下來。
「你……你想做什麼?」狄禍霎時刷紅了俊臉。
「跟你睡呀!」鐘思敏臉不紅、氣不喘,輕笑出聲。
這……這……成何體統呀!鐘大膽的大膽行徑,教狄禍一個頭兩個大。真要一塊兒睡麼?他心頭著實遲疑,可別又讓她逮到算計自己的把柄。
「拜托嘛!狄禍,借人家睡一下,又不會少掉你一塊肉。」
听听,這是大姑娘講的話麼?狄禍差點昏倒!
鐘思敏瞎攪蠻纏,狄禍窮于應付,干脆保持緘默,以不變應萬變。可心懷鬼胎的鐘思敏,豈容他這樣打混過去,硬是要將他的默然曲解成默許,興奮地鋪起「床」來。
她先是將兩人的墊被互壘鋪在地上,再將兩條毛氈覆在墊被上面,然後鑽進被窩里,探出螓首招呼狄禍。
「狄禍,快進來,好暖和喔!」
「呃……你先睡吧,我還不困。」狄禍采取拖延戰術。
「不行!你睡進來,我才可以取暖呀!」鐘思敏很霸道地說。
狄禍真是哭笑不得,什麼時候他變成供人取暖的暖爐了?
「快呀!人家好冷、好冷呢!」鐘思敏拼命地催。
狄禍只好站起身,磨磨蹭蹭地踱了過去。鐘思敏老早便掀起氈子,就等他鑽進里頭。狄禍一臉痛苦表情,咬牙在鐘思敏身旁躺下。
「哇!好暖和喔!」一觸到狄禍炙熱的體溫,鐘思敏覺得被窩里的溫度立即竄升。
「睡就睡,不要亂扭亂動。」狄禍強壓住臉紅心跳,很嚴肅地警告蠢蠢欲動的鐘思敏。
「嘻!好嘛!」鐘思敏偷偷吐了吐舌尖。
俗語說得好,「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鐘思敏知道不能把狄禍逼得太急,否則,難保他不會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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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鐘思敏真是累壞了,不到半晌就陪周公下棋去。瞧她睡得又香又甜,還真得感謝狄禍的體溫,讓她渾身暖烘烘地,才能這麼快就入睡。
狄禍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打出娘胎以來,頭一遭跟女人同眠;鐘思敏的發香,不時飄進他的鼻翼,攪得狄禍思潮波瀾起伏,壓根兒無法成眠。
借由火光,他細瞧鐘思敏熟睡的臉龐。毋庸署疑,她確是個美麗的女子。醒著的時候,活力充沛、鬼點子特多,教人有些吃不消;但,沉睡時卻甜蜜可人,尤其是愛笑的艷紅菱唇,更加引人遐思。想想這些日子,他經常被她惹毛,卻從未對她真正發過一頓脾氣。為什麼惟獨對她會有這麼大的包容?雖然他不殺女人,但,對女人可也不會憐惜。以前,那些主動示好的江湖女子,他對她們就沒什麼耐性,沒多久,那些女人就被嚇得紛紛打退堂鼓。
是內心深處那分隱約的情愫使然麼?所以,他總是一再包容她的無理取鬧,甚至有時還覺得她嬌蠻得可愛。
他是個人見人怕的殺手,每個人對他總是畏懼三分,不敢親近。因此,在江湖上他沒半個朋友,仿佛注定孤獨一生。突然,平空蹦出個鐘思敏,一點也不怕他江湖第一號殺手的煞氣,甚至敢于挑戰他的虎威,跟他糾纏不休。雖然有時難免有點煩,但不可否認,卻也讓他的日子生動不少。無形中,刻意築起的藩籬,一寸寸地被摧毀、瓦解了。
然而,他是個不確定能否見到明日太陽的殺手,感情對他而言,似乎是個奢侈的東西,他沾得起這玩意兒麼?
狄禍不由惶然。
糾結的心事一直困擾著狄禍,直到黎明將近,他才因疲憊而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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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才閉眼不久,睡了一夜好覺的鐘思敏就精神飽滿地醒了來。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狄禍俊美的臉孔。沉睡的他,少了冷漠,多了分自然,冷硬的線條也柔和許多。鐘思敏端詳好半天,不得不贊嘆他確是個美男子,如果不是那麼冷冰冰,可能會有不少女人迷戀他吧?
相處這些時日以來,鐘思敏觀察出,狄禍有顆赤子之心,且良知未泯。要不,他就不會訂下不殺女人、不殺小孩及不泄漏雇主身份的三不原則了。
他不似外表給人感覺的那般冷酷,那只是他保護自己的假相。他之所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將自己孤立,只為不讓一切有情近身;因為當一個殺手,只有敵人沒有朋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起這次與田慕白打賭,要終結狄禍的殺手生涯,以證明自己的才智,並連帶贏得那分珍貴的賭注,鐘思敏突然心生愧疚。
她接近狄禍是有目的的,說好听點,是渡他不要再造殺業,其實貪圖的還不是那份賭注!
現在,那昂貴的賭注已變得毫無意義了,她反而真心希望狄禍能早日月兌離血腥的殺手生涯,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狄禍並非十惡不赦之徒,他也有人性的一面。看他對自己的包容,慧質蘭心的鐘思敏豈會不知?相處日久,竟不能克制地對他益增好感,這種心情轉折,是當初始料未及的。
她不知道他的身世,因為他絕口不提。但,鐘思敏卻能感受到他那分深沉的孤獨,仿佛打一出生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似。
鐘思敏忽然好想看看他開懷的笑顏,那會是什麼樣子?好像從沒見他展露過笑容哩!更想讓他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不再飄泊、浪跡天涯。嗯……或許該想個法子,讓他永遠留在紅葉山莊,讓他把山莊當成他自己的家……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令鐘思敏嚇了一跳!對狄禍,她似乎是關心過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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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思敏雖然老早就醒來,但她看狄禍睡得正沉,心想冰蓮要到晚上月圓才會破冰而出,時間還多的是。而且,睡在狄禍身邊,那股暖洋洋的感覺真的好棒,因此,她也不急著喚醒狄禍。
直到巳午交替,狄禍才醒來。星目一張,入眼的是兩顆亮晶晶的眼珠子——鐘思敏與他面對面側躺,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瞧。
他連忙一骨碌端坐起來,神情靦腆。「啊!快晌午了,我怎麼睡過頭了!」
「不急、不急,反正冰蓮晚上才會出土。」鐘思敏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只好坐起嬌軀。
「你醒來多久了?」
「幾個時辰嘍!」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因為我要欣賞美男的睡姿呀!」鐘思敏調皮地眨眼。
「你——」狄禍漲紅臉。
「嘻!」鐘思敏又是一臉促狹。「逗你的啦!其實是我知道你那時剛睡不久,怎好擾人清夢?」
「你怎麼知道我那時才睡著不久?」狄禍狐疑地瞪向她。她一整個晚上都睡得很香甜,怎會知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憑我的智慧推敲出來的呀!」鐘思敏大言不慚地指指自己腦袋,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想也知道,冷面殺手生平頭一遭緊摟著女人睡覺,當然是心猿意馬、意亂情迷,久久不能合眼。直熬到黎明曙光微現,才筋疲力盡地入睡……」
「胡說!」狄禍臉更紅,「我……我哪有摟著你……」
「嘿嘿,我醒來時,閣下的大手,可是摟住我的縴腰喔!」鐘思敏實在很會栽贓,狄禍根本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規規矩矩睡他的覺。但……沒辦法!她就是喜歡鬧他。
「真的?那……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狄禍信以為真,一本正經地道歉。
「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你這一次吧,下不為例喔!」鐘思敏得了便宜還賣乖。
狄禍悶悶地不再開口。
不過,這回大概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決定跳出來伸張正義,給鐘思敏一點苦頭吃,好替狄禍出一口怨氣。
就在狄禍起身、準備到快熄滅的火堆前再添加柴校時,突听得鐘思敏唉叫一聲!
「怎麼啦?」狄禍回首詫問。
「我……我被蜘蛛咬了……」鐘思敏驚恐地看著地面上一只已被自己一腳踩死的黑色大蜘蛛,微抖著嗓音嗚咽。
「嚇!咬到哪?」狄禍立即沖到她面前,焦急地問。
「在左小腿肚。」鐘思敏強忍劇痛回答。
「我瞧瞧!」狄禍大手撫過她的左小腿,現在的他可一點也不避嫌。迅速掏出匕首劃開褲管,一截白女敕的小腿入眼底,但此刻的狄禍哪來心情欣賞,他憂心地審視那一處如銅板大小的烏紫。
「這是什麼蜘蛛?是不是有毒?」狄禍抬眼望向鐘思敏,想听听萬事通姑娘是否認識這只蜘蛛。「它叫‘三日黑寡婦’。」沒想到她還真知道蜘蛛來歷,果然博學多聞。
「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被它咬上一口,三日後就會毒發斃命,被咬的人的妻子,不就成了寡婦麼?所以才叫三日黑寡婦。」
「什麼?!是真的嗎?還是……該不會你又在瞎扯吧?」
「是真是假,三天後你就知道啦!,」鐘思敏苦笑。
「你……你是說真的?」狄禍還是半信半疑。
「三天後,你就好心點,幫我收尸吧。」鐘思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那……那怎麼辦?!」狄禍這才急了起來。「你不是見多識廣,趕緊想個法子自救呀!」從來不曾有過的無助感,正強烈沖擊著他心房。
「呃……法子倒有,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說來听听。」狄禍心中燃起一線希望。瞧他比中毒的人還緊張,實在教人感動。
「嗯……如果有三大碗童貞男的鮮血,就可以解毒。只是,我們根本沒辦法在三天內趕下山去……咦?狄禍,你……你……你做什麼?啊!不要!」鐘思敏突然驚聲尖叫。
話才說到一半,她便瞧見狄禍匆匆跑到行囊旁邊,掏出了一只空碗,那是準備在山中盛溪水用的。正在納悶他奇怪的舉動時,忽見匕首鋒芒一閃,狄禍毫不猶豫地以利刃劃開手腕,鮮血立即噴涌而出……
「狄……狄禍……」鐘思敏嚇白了臉,內心懊悔不已。她天性頑皮,又喜歡胡扯,哪怕現在受了毒傷命在旦夕,還是改不了這個壞毛病。她就是喜歡捉弄人,沒想到狄禍竟信以為真,那種義無反顧的決然,教她慚愧得無地自容。
「狄禍,你不要再擠了,快點封穴止血呀!」她見狄禍不停地擠壓傷口,讓血液滴落碗中,不由心疼地制止。
「沒關系,我不礙事,治你的毒傷要緊。」狄禍還是不斷擠出鮮血。
「我……我是……是開玩笑的……」鐘思敏見他不肯止血,只好硬著頭皮認罪。
「什麼?!」狄禍抬起眼,臉上是一片茫然。
「我……我是騙你的,這毒沒法子解的……」鐘思敏第一次感到膽怯,因為她瞧見狄禍的臉色變得死白,兩簇火焰從他眼底熊熊燃燒起來,她可以感受到他渾身的怒氣即將猛烈爆發開來。他那樣子,就像頭被激怒的野獸,準備伸出利爪,將戲弄它的人撕得稀爛。
鐘思敏僵著身子,害怕地閉上眼,認命地準備承受狄禍即將加諸在她身上的強烈報復……
踫!匡唧!
仿佛經過一甲子那麼久,鐘思敏才听到一聲撞擊後碎裂的巨響,在山洞內回蕩著。她詫異地睜眼,瞧見的是狄禍轉身出了山洞的背影,以及岩壁上濺滿的鮮血。那是狄禍將那只盛裝血液的瓷碗用力擲向山壁的結果。
看著地上支離破碎的碗片,鐘思敏的心仿佛也碎得七零八落。聰慧的她知道,狄禍是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在那只瓷碗上。即便他怒氣狂熾,他……還是強忍住沒對她下手,這樣的胸襟氣度,深深折服了素以才智聞名的鐘思敏。
在那一剎,她似乎窺見了狄禍內心深處的愛苗;它雖尚未發芽,但,她已決定要做他生命中灌溉的園丁,讓愛的種子早日茁壯成長。
這樣心慈面冷的熱血兒郎,世間能有幾人?鐘思敏清楚地意識到︰狄禍將是自己這一生的歸宿,她已認定他就是她這輩子的良人。當然,如果她還能活下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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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背向著洞口,僵坐在一塊岩石上,對著遠處聳拔的山頭發愣。他手腕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心頭的血卻還在淌流。
這一次,她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她可知道,當他听到她只剩三日可活時,那椎心之痛有多深刻?她可又明白,當他知道自己的鮮血可以治愈她的毒傷時,那分燃起的希望是多麼教他狂喜?
可……誰料想得到,這一切都是騙人的謊言。她以捉弄他為樂事麼?而他又為什麼要一再忍受她的戲弄,始終狠不下心給她一點教訓?是那分暗藏的情愫吧。然而,諷刺的是,這分深情卻讓她踩在腳底下踐踏,值得麼?
走吧,下山去,離開她,從此永不再見。就算田慕白要她的命,也與他不相干了。
狄禍進入山洞,不看鐘思敏一眼,扛起行囊準備離去。
「狄禍,你……你要去哪里?」鐘思敏驚詫地看著他的舉動。她原本是想到洞外向他道歉的,又怕他還在氣頭上,因此一直猶豫不下。
「下山。」狄禍冷硬地回答,往洞口適去。
「嘎?」鐘思敏慌了起來,聲音哽泣︰「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狄禍!」
狄禍听而未聞,大步往山下走。鐘思敏忍著腳痛追出洞外,看著他絕決的背影,突然悲從中來,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
「哇!」哭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
慘烈的哭號,教狄禍下山的步伐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他內心矛盾地掙扎著,到底要不要帶她一齊走呢?就算要決裂,也等到了山下後,再分道揚鑣不遲呀!
不,絕不能再心軟!她既然上得了大雪山,就有那個能耐下山,何必為她瞎操心。狄禍再次跨步。
「哇!狄禍,你好狠心哪!好歹我們相交一場,你忍心看我曝尸荒野麼?」拔高的哭喊,隨著山風飄進狄禍耳內,他再次停下腳步。
曝尸荒野?又是騙人的把戲吧?下山的路會比上山難走麼?可……也說不定,她的腳被蜘蛛螫傷了,或許讓她一人獨自下山是有困難。但……這又關他什麼事?不是決心不再管她的事了麼?
狄禍搖搖頭,拋開一切煩人的思慮,舉步再往前走。
這一次,山野靜悄悄地,沒再听見鐘思敏淒厲的哭喊,狄禍反而覺得奇怪,他不由回首遙望——
就這麼一眼,教狄禍鋼鐵般的意志崩落了!
鐘思敏嬌小的身影孤伶伶坐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在壯闊的山野間,顯得柔弱無助。她反常的安靜,倒教狄禍起了憐惜心,再也邁不開步伐下山了。
許是自己前世欠她的吧!狄禍心中喟嘆,掉頭往山上走。
鐘思敏坐在岩石上,欣喜地看著他一步步往回走,熾熱的視線就這麼膠著在他身上,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漸行漸近……
狄禍終于站定在她跟前,卻驚異地發現,一直以來都是開朗歡笑的臉蛋,此刻竟是掛著兩行清淚,他的心不由一緊。
「狄禍!嗚!」他終究又包容了自己一次,鐘思敏再也克制不住內心那分深切的感動,突然起身撲進狄禍懷里,哭得悲悲切切。「嗚!對不起啦!人家、人家不知道你還是個……是個童貞男嘛……要不然,我也不會信口胡扯……嗚嗚……誰想得到,你……你都二十好好幾的大男人了,竟然……嗚,連一、二次的露水姻緣都沒有啊,嗚嗚……」
雖然她知道狄禍潔身自愛,不喜歡跟女人搞七捻三,但,可也沒想到他竟然純潔到這種離譜的地步!要是她早知道,就不會胡言亂語,害他受皮肉之痛了呀!
狄禍被她無預警地一頭鑽進懷里,弄得手足無措;接著,又听到她這一篇不忘把責任推一點到他頭上的道歉話,不由感到一陣啼笑皆非。
照她的說法,純潔也是一種過錯嘍?狄禍不禁納悶,究竟是誰的想法出了問題?
懷中人哭得唏哩嘩啦,狄禍胸前的衣裳被濡濕了一大片,看她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只好輕聲哄慰︰「好了,別哭,我不怪你。」
「狄禍,你的手……還痛不痛?」」听自己被宣判無罪,深藏在他胸懷的小臉蛋立刻仰起,鐘思敏淚眼婆娑地盯住狄禍俊顏。
「不疼了。」她的依偎,撩得狄禍心猿意馬。他輕輕推開她的身子,臉色微赧。「你的腳被螫傷了,咱們早點下山求醫吧。」
「求醫?」沉醉在他胸膛暖意的鐘思敏,這時才回到了現實。「來不及了。」她嘆氣搖頭。
「什麼來不及了?」狄禍一時無法會意。
「剛剛說童男的鮮血可以療傷法毒,那是唬你的;但,被三日黑寡婦螫傷,只有三天的活命時間,卻不是玩笑話。」鐘思敏很難得地神色莊重。
「嘎?!你……你是說……真的?」狄禍一顆心頓時宛若沉入萬丈深淵。他原以為她是胡謅一通的。
「就算我們三日內能趕下山去,也是無法起死回生的呀。」鐘思敏傷感地說著。
好可惜呀,她也很想跟他共度一生啊。
「不!」狄禍渾身像被撕裂般痛楚不堪,這次,他主動拉她入懷,忘情地緊緊擁住。「你不能死!你不會死的,一定還有其它辦法,一定有辦法……」他狂亂地吶喊著。
他摟得更緊,深怕稍一松手,佳人就會離他而去。這分深切的關懷,教鐘思敏好生感動,她小鳥依人般偎在他懷抱中,第一次很有女人味地安慰他︰「別傷心,狄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呀,只是……」她頓口不語。
「只是什麼?」狄禍急切地追問。
「只是……我還沒嘗到男女間的情愛滋味,就這樣告別人世,是有那麼一點點、一些些的遺憾。」鐘思敏微紅著雙頰喟嘆。
狄禍心亂如麻,听了她的這番話,不覺托起她美麗的臉龐,深情凝視。突然,一個想法閃進他腦際,他決定讓她品嘗世間情滋味、滿足她的遺憾,也滿足自己的渴慕。
俯下頭,他將溫潤的唇片貼上鐘思敏已有點冰涼的小嘴。他男性的陽剛氣息立即淹沒了鐘思敏,整個人頓時暈眩起來,仿佛醉了酒般地陶陶然。她伸手反擁他挺直的腰桿,以防自己虛軟的雙腿困乏力而撐站不住。
激情狂烈、難分難舍。直到兩人快透不過氣來,才依依不舍地分開膠合的唇片。
「狄禍……」鐘思敏粉臉埋在他胸膛,羞不可抑。
「敏……敏敏,我……我可以這樣叫你麼?」狄禍也氣息不穩地微微喘著。
「唔……」胸前的小頭顱直點。
「敏敏、敏敏!我不要你死。你是多智第一,快想想有沒有其它活命的辦法呀!」狄禍無助地低喊。
「沒有了、沒有了……」鐘思敏喃喃回應。
「不!」狄禍痛苦地嘶吼,一顆心宛似被千刀萬剮凌遲著。
老天對他何其殘忍呀!顛簸、孤獨一生,好不容易才尋到了屬于他的愛,她卻又要無情地奪走她!難道他生命里注定都是嚴寒的隆冬,不能有絲毫溫煦的春天麼?
狄禍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命運,那個古老邪惡的傳說難道是真的?他這個五月五日端陽出生的孩子,當真是惡魔降世、是個不配擁有幸福人生的不祥之人?
「狄禍,別難過,人生自古誰無死;佛家也說︰死是生的開始。也許十幾年後,我會投胎轉世與你再相聚,只是……到時就怕你已兒女成群了。」鐘思敏說著痴話安慰他。
「不,絕不會!除了你,沒有人能做我的妻子。」狄禍堅定的盟誓,如果真有來生,他願意等,哪怕是無邊無盡的等待,直到他走至生命的盡頭,他也無怨無悔。
「狄禍,讓我們好好珍惜這三天吧。」鐘思敏強顏歡笑。「首先,今天晚上我們要高高興興地去看那傳說中的冰蓮——」聲音突然頓住。
「冰蓮!」須臾,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叫出來。
相依相偎的兩具軀體,倏然分開,狄禍與鐘思敏面面相覷。他們瞧見彼此眼底浮升起一抹喜悅的希望之光。
雪山冰蓮——相傳可以治百毒,不是嗎?
狄禍之前還認為雪山冰蓮是無稽之談,但,此時此刻他卻寧信其有。因為,哪怕是相當微渺的希望,畢竟也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