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兒的燒直到第三天才退,她一醒來,被喬拓派來服侍她的趙香——趙媽的女兒──立刻差人通知喬拓。
喬拓剛從城里回來,一接到消息,立刻趕過去。這三天來,他每晚一處理好公事,就會到他的房間如今已被馥兒佔據的床畔,守著沉睡中的她,直到晨曦初露,才回他目前暫居的客房歇息。
他不情願地承認,他是怕她一作惡夢,又咬住某個剛好在床邊的人衣袖不放,更怕那個人剛好是蕭雲坡。他不解自己心中的那股佔有欲。
剛跨進浩然園的拱門,就听到嬌女敕的聲音自花廳內傳出來,他不禁放慢腳步。
「-看我臉上是不是寫滿了疑問,很可憐哪?」馥兒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趙香煞有其事地在她臉上左看右瞧,「小姐,沒有啊,-的臉上干干淨淨的,沒有看到任何髒點。」然後回身繼續擦她的桌子。
馥兒氣得恨不得掀桌子。不行,她眼波一轉,再換個策略好了。
「小香,」馥兒溫言軟語地再度叫喚趙香。「我到底是誰?這里是我的家嗎?-
說句話嘛,我不會告訴-那位堡主的,好不好?我保證。」
趙香專注地改擦干淨得不能再干淨的骨董花瓶,對馥兒的問題充耳不聞。堡主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談論或透露小姐出現在喬堡的經過,而她剛才已經被這位聰慧的姑娘騙出不少資料,現在她決定少開尊口,以明哲保身。
馥兒氣得牙癢癢地,今天一醒來,她就發覺自己對過去一無所知,連她為什麼會躺在一間充滿男性氣息的高雅臥房都不明白。而趙香真是可惡,除了告訴她彼此的名字和她目前住在喬堡外,對她其他的問題不是回以標準的趙香式微笑──傻笑,就是像現在這樣,專心地東擦擦西抹抹。
她搞不懂,那些東西已經亮得可以用作照明了,趙香怎麼還擦個不停。
她的靈活大眼一轉,回想還有什麼方式尚未試過。她扳著一根根手指頭開始默數,哀求的、威脅的、利誘的、可憐的、哄騙的、拐彎抹角的、直截了當的、凶悍的、眼淚的、迂回的……對了,她眼楮一亮。
「小香,」她甜甜地開口,愉快的口氣吸引了趙香的注意。「既然-不理我,那我只好自言自語了。」
趙香還是沒作聲,但她忍不住忐忑地偷偷瞥馥兒一眼。她不太相信這位自醒來就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的小姐,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不知道她又有什麼怪招?
馥兒注意到她的偷瞄,心中得意,也不點破。她深深地、長長地嘆口氣,幽幽地開口,「唉!我到底是誰?唉──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唉──小香為什麼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麼只有那位堡主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麼他現在還不來?唉──」她每說一句,就配上一聲愈拉愈長的哀怨嘆息,教人不忍听之。
「我的小姐,」趙香听得頭皮發麻,冷汗直流,渾身打顫。她搓搓起了滿手的雞皮疙瘩,告饒道︰「-停停口吧。真的不是我不願告訴-,實在是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還是請-等堡主來,再問他比較快。」她說的倒是真心話。全堡的人,據她所知,包括二堡主在內,沒人了解大堡主留下來歷不明的馥兒是何用意。
馥兒見她不像是在騙自己,嘟著嘴嚷道︰「那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
在門外听了一會兒的喬拓心中失笑,原來大病初愈的小睡貓還是有爪子的。
他跨進花廳。
「堡主他……」趙香突然住了口,朝門口恭敬地喚道︰「堡主。」
喬拓心不在焉地朝趙香點點頭,視線立刻移往馥兒臉上,朝她筆直走去。
她的病痊愈了嗎?喬拓警-地審視面前仍略顯蒼白的美麗臉龐。他眉頭略皺,停在離馥兒僅半步遠之處。
馥兒呆呆地仰望這個一進門就面色陰沉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剛才巴不得他趕快出現,但是一看到他,她所有的問題都不見了。
他好高,瘦削有力的身材裹著一襲白色勁裝,雙腿筆直地分立在她前面,兩臂在胸前交疊,傾身看著她。他的嘴巴像是在生氣般,愈抿愈緊。
喬拓端詳她蒼白的小臉,半晌,才冷冷地開口,「-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不該下床。趙香,扶小姐回房休息去。」他話一說完,就轉身朝門口走去,好像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不容人爭辯。
什麼,他要她再回去躺著?她剛才央求了小香半天,好不容易才能起床透透氣,這個男人一來就要把她送回去,她才不要!
「等……等等!」馥兒推開听令過來扶她的趙香,急切地說︰「我的病已經好了,真的已經完全好了。」
喬拓聞言,轉身走到她面前,「是嗎?」
馥兒肯定地直點頭。開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要再回去躺著。
喬拓打量她那弱不禁風的嬌軀,皺眉問道︰「-今天午膳吃了幾碗飯?」
這個問題跟她的病有關嗎?她老實地回答,「半碗。」
喬拓劍眉一揚,「半碗?」
馥兒強調地點頭道︰「半碗很多了。我吃得差點撐死。」
喬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趙香,送她回房去躺著。再去盛碗人參雞湯來,服侍小姐喝下。」他一轉身又朝門口走去。
馥兒的眼楮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個二度轉身的霸道男人,恨不得能拿個東西朝他的背砸去。「等等,為什麼吃半碗飯就得回房躺著?」
趙香為難地站在一旁,心里替她擔心。在喬堡,除了另外兩位堡主外,還沒有人敢二度質疑大堡主的決定。
果然,喬拓聞言又回身走近,俊臉帶著些微怒氣,「因為正常人一頓至少要吃一碗飯才算健康,-才吃半碗就算不健康。還有問題嗎?」
馥兒听著他有磁性的聲音,恍惚地盯著他的臉。那英挺的面容像是歷盡風霜,輪廓如刀削般冷硬,昂揚的劍眉、銳利的眼神和挺直的鼻梁,在在顯示他是個意志堅強、不容人違拗的男人。她覺得自己的視線好像不听使喚地黏在他臉上,再也移不開。
喬拓看她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盯著自己發呆,不禁皺眉,再問一次,「還有問題嗎?」
馥兒這才驚覺自己正無禮地盯著一個男人的臉瞧,羞得趕緊把目光下移,直視著他的腰帶。
她臉頰泛紅,呆呆地反問︰「什麼問題?」
喬拓古怪地盯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沒有問題就好。快回去床上躺好,等把病完全養好後再起來。」他滿意地轉身。
看到他又要離去,馥兒才又想起他們在爭論什麼,她心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喬拓半轉身,看著她的手。這是她第二度扯住他的袖子,差別在于一次用嘴,一次用手。
兩朵紅雲飛上馥兒的臉頰,但她的手還是堅決地抓著喬拓的袖子。「等等,我有問題。」她看到喬拓的劍眉若有所指地揚起,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失去了記憶……」她停下來看他的反應。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馥兒松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為什麼會住在這兒?是你收留我的嗎?」
喬拓嘆口氣,看來他要是不回答,她是絕對不肯回房躺著靜養。他帶她走向桃花心木椅上坐好後,才回答她︰「可以算是。」
他轉頭吩咐趙香去沏茶。
馥兒追問︰「那我們是親戚?」
喬拓搖搖頭。馥兒不禁有點氣惱,這個男人怎麼不主動告訴她,非要她這樣一問他才肯一答。她哪里知道喬拓也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她疑心地留下她,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走。
馥兒按捺想尖叫的,耐心地整理剛才得到的訊息。「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親戚,但是你收留我?」
喬拓毫不思索地答︰「可以這麼說。」他發覺自己很喜歡听她嬌脆的聲音。
馥兒的小臉有些發青。難道她昏迷前已可憐到要別人收留?她喃喃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床上去躺著了。」
喬拓听見她的低喃,問她︰「為什麼,『更不能』回床上躺著?」
如果她以前可憐到要別人收留,那從現在起,她決定要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籬下,至于要自什麼力、更什麼生,等出喬堡後再想好了。她勇敢、高傲地揚起下巴,「因為我必須離開。」
「因為-必須離開?」難道她已經恢復部分記憶,知道自己的來處,想要回去?喬拓皺起眉頭。
「對啊,一個人如果要離開了,當然不能再躺在床上,不是嗎?」要離去的人,總不能躺在床上讓人抬出去吧?馥兒發覺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有點笨,不過她好心地把這個想法放在心里。
喬拓微惱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哪有人臨出門了還躺在床上。」他猛然住口,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她似乎有把問題弄得復雜的本領。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必須離開?-想去哪里?」他一臉不悅地質問,手指不耐地輕輕敲著茶幾。
「還沒決定,但是我不能再讓你收留。」她驕傲地回答,不想讓人覺得她很可憐。
原來是自尊心作崇,喬拓不覺松了一口氣。原來她還沒恢復記憶,那代表他還可以留她一陣子。至于他為什麼要留下她,反而成了不重要的問題。
他正要開口時,蕭雲坡抱著一疊卷宗跨進來,看到馥兒,劈頭就問︰「-可以下床了?」
喬拓瞪了不請自來的蕭雲坡一眼。他這個師弟最近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尤其每次他來看馥兒的時候,蕭雲坡都會出現,好像除了跟著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一樣。喬拓決定明天要派他去掃馬廄。
馥兒抬頭打量這個一進來就坐到她右邊椅子上的男人,他幾乎和那位堡主一樣高,面貌也一樣英俊,但是比較年輕,表情也柔和許多。他正滿臉笑容地等著她的回答。
馥兒靦腆地朝他微笑,「嗯,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又是誰呢?她困惑地想。現在她才想到還不知道跟她說了半天話的「堡主」
叫什麼名字。
老天,她居然在跟兩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說話,還住在他們家。想到這兒,她的臉又紅了。
喬拓開口拉回她的注意力,「-根本不需要離開。」
馥兒呆呆地重復,「我不需要離開?為什麼?」
喬拓再度皺起眉頭,思索一個正當的理由。
他又皺眉了。馥兒忍不住沖口而出,「你不要皺眉比較好看。」話一說完,她就滿臉通紅,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再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最好還能有個人替她把洞填起來。
蕭雲坡忍不住笑道︰「師兄,听到沒?少皺眉頭,這可是佳人的建議。」
喬拓橫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對馥兒說︰「我們不是無緣無故地收留-,-有親戚住在這兒,這里本來就是-的家。」
「真的?」馥兒狐疑地側著頭打量他。
蕭雲坡聞言轉向喬拓,心下奇怪,喬堡什麼時候成了她的家?還有親戚住在這兒?
喬拓不懷好意地朝蕭雲坡笑笑,輕描淡寫地介紹道︰「-的親戚就是這位遠房堂哥,他叫蕭雲坡,由于-失去了記憶,所以不記得。而-……叫作齊馥兒。」
喬拓臨時給了馥兒一個姓氏「齊」。
蕭雲坡端起杯子正要喝茶,聞言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邊嗆著邊用「你瘋了」
的目光震驚地瞪著喬拓。
「真的?」馥兒一听,立刻轉頭望向嗆得直拍胸口的蕭雲坡,盯著他的臉,努力地回想。她怎麼覺得對這位連喝茶都會嗆到的「堂哥」沒有一點熟悉感?好像第一次見面一樣。
「你真的是我堂哥?」馥兒一臉懷疑。
蕭雲坡看著她天真的小臉,心想怎麼可以欺騙這麼一位可愛的姑娘呢?他是堂堂男子漢,這種事他絕對不做。
「他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是-堂哥呢?哈哈……」他笑著否認,虧他師兄想得出這種藉口。
但他還沒笑完,就瞥見喬拓那張凶惡的臉和殺人似的目光,他的笑聲生硬地轉干。「哈哈……哈──他老是弄錯。」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接口道︰「我是-表哥。」
識時務者為俊杰,他還想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喬拓滿意地朝蕭雲坡點點頭,決定饒他一次。
馥兒听他這麼說,心下還是不大相信。她轉向喬拓尋求保證,「他真是我表哥?」
只見喬拓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我從小就住在這兒嗎?」馥兒又轉回頭問蕭雲坡。
蕭雲坡模糊地應了兩聲,看到她似乎有滿月復的問題即將出口,立刻決定要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回給喬拓。他飛快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目不斜視,專心地吹起氣來,彷佛再也沒有比把茶吹涼更重要的事情了。
馥兒看著這個行徑怪異的「表哥」,心下疑惑,茶有這麼燙嗎?
既然人家如此專心,她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他,只好改問那位堡主。
「那我……」她的話噎在半空中,杏眼圓睜。
老天,他也端著一個茶杯專心地吹著。
這是這個家的習慣嗎?她困惑地想,她以前也是這麼?
她盯著面前的茶杯,告勉自己,要再度融入這個家庭,就要有樣學樣。于是她縴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也非常秀氣地開始吹。
站在一旁的趙香,看著兩位主人和這位新科「表小姐」,不解地模模頭。她剛才是照平常方法沏的茶,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燙?為什麼他們都端著茶杯吹個不停?
七天過去了。
這些天來,隨著身體日漸康復,馥兒像朵花般綻放。她的臉上不時帶著笑容,雖然她還想不起來自己的過去,但她發覺身邊的每個人都對她很好,尤其是喬拓。
一想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臉紅。他常用令她不解的眼光盯著她瞧,讓她好不自在,心中卻又有些喜孜孜的。
喬拓每天都抽空探視她,至少會陪她吃頓飯,還不時帶些小玩意給她解悶。
而喬拓沒空陪她的時候,她也不無聊。她忙著觀察這個家的人。
不久,她得到結論,只有一個字——怪。
這個地方,上自主人、下至僕人,都有一種奇怪的習慣,就是會突然放下手邊的事,然後非常專心地做另一件事。譬如每次她和趙香聊起她的過去時,趙香總是回答個兩句後,就會忽然專心地拿線穿針,或是拿刀削水果,讓她不好意思再打擾她,以免害她割到手指。
這真是種非常不好的習慣,她懊惱地想著。結果到目前為止她只知道她叫齊馥兒,幾個月前才來投靠表哥蕭雲坡,之後就生了場大病,並且因此而失去記憶。
馥兒想著搖搖頭,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煩惱上。
在喬拓的強制下,她有床上又窩了七天,都快悶壞了。所以今天一早獲知可以出門走走,馥兒立刻迫不及待地催促趙香幫她更衣。
「小姐,今天-好漂亮!」趙香現在成了她的貼身侍女。今天她幫馥兒選了件白底繡百花的緞面雲衣,走起蓮步來,搖曳生姿,煞是好看。
馥兒對著銅鏡拉開裙擺,轉個圈,「怎麼我的衣服都像是新制的,這樣不會太浪費嗎?」
趙香愣了一下,大堡主早已吩咐過全堡的人,不準泄漏真相,違者重罰。
「不會的,堡主們的錢多得十輩子都花不完,再說表小姐-長得這麼美,美人配漂亮衣服是天經地義的事。堡主們富有的很,不會在乎這點錢的。」
趙香的贊美令馥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謝謝-的贊美,小香,但我還是覺得這樣太浪費了。」
趙香感動地紅了眼眶。這些日子來,她貼身伺候馥兒小姐,可以肯定她絕對是出身富貴人家,但她的言行舉止卻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驕氣,而且還向她道謝,真是沒話說的好姑娘。
「小香,-在想什麼?」馥兒奇怪地看著她。
趙香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麼,小姐想先去哪兒瞧瞧?」
馥兒一手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四處走走好了。」反正她失去記憶,任何地方對她來說都是值得探險的新世界。
她露出興奮的笑容,兩手提起貓籃,「走吧!」
「小姐,這樣不行!」趙香一把將貓籃搶過來。
「沒關系啦。」小香沒啥不好,就是太過拘謹,老把主僕之分掛在嘴上。不過看她那副緊張樣,馥兒決定以後再慢慢開導她。
她拉著趙香的手興匆匆地朝外走。
「小姐!」趙香像老牛一樣定在原地。
馥兒不耐煩地轉身,兩手學喬拓交疊在胸前,「又怎麼了?」
「小姐不可以拉小婢的手。」趙香兩眼直視前方,大有馥兒不答應,她就不出去的決心。
馥兒听了翻翻眼珠,二話不說地硬拉著趙香的手就往外走。
她們四處逛了好一會兒,一間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密閉石屋吸引了馥兒的注意。她推開唯一的出入口──一扇石門,走進堆滿東西、類似倉庫的屋子里,好奇地張望。
「大叔,你在做什麼?」馥兒在一個神情專注的中年男子身旁蹲下來。
「哎呀!」他大叫出聲,嚇得差點抖掉手上的藥粉。
馥兒猛拍胸口,「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嚇死人啊?」
真不知道是誰嚇誰?中年男子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一臉慘白。
「這是什麼?」馥兒好奇地看著他手邊五顏六色的粉末,忍不住伸手去模。
「不能踫!」他驚恐地大叫。
馥兒看他一副緊張的樣子,趕緊收回手。「為什麼?」
「這是制作煙炮的原料,」他嚴肅地解釋。「連被風吹混在一起都有爆炸的危險。」
難怪這間屋子沒一扇窗戶。馥兒的興致更高了,「你是說那種會在空中爆出漂亮火光的煙炮?」
「沒錯。」他驕傲地挺挺胸膛,「我的煙炮可是京城第一。」誰不知道京城附近就屬他李師父的手最巧,配出來的花樣最為賞心悅目。
「真的?」馥兒一臉崇拜,「大叔什麼時候做好?我們來試試看。」
看著馥兒天真的可愛小臉,又被她一句大叔叫得陶陶然,李師父實在不忍心拒絕她。
「咳,小姐,這在白天是試不出來的,這樣好了,等我要試的時候,一定通知。」李師父拍胸脯保證。
馥兒失望地嘴兒下彎,也只好等了。「好吧,你不要忘了喔。」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那好看的粉末一眼,才拍拍裙子站起來,旋身朝外走,漂亮搖曳的裙擺卷起了一陣小小的輕風。
「老天──」
剛听到李師父的驚叫聲,馥兒和趙香就被他從後撲到在地。
馥兒的腰被李師父撞了一下,痛得差點滴出眼淚。
這人莫不是瘋了?她不禁有點生氣。
她正要爬起來責問李師父,又被他大力拉起,一旁的趙香也是一臉驚惶。
「快跑!」李師父大吼。
她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他和趙香一人一手,飛也似地架出屋子。
「趴倒!」
三人剛撲地,「轟」一聲巨響立刻震天撼地的在他們身後響起。馥兒的頭被按到地上,吃了滿口的沙子,耳朵也被震得隆隆作響。
「起!」
她兩只手又被拉著,往屋外的空地狂奔,一聲平地驚雷緊追他們身後。
「倒!」
他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恐怕連久戰沙場的軍隊都自嘆弗如,馥兒三度被按倒在地,骨頭都快散了。
強烈的氣流帶著大量塵沙覆到他們身上,差點把他們活埋。
正在大廳辦公的喬拓和蕭雲坡听到一聲接一聲的震天巨響,驚得跳起來沖出去。
喬拓咬牙切齒地看著沖霄的濃煙,他非把膽敢炸損喬堡的罪魁禍首給挫骨揚灰不可。他當機立斷地怒吼︰「叫所有人手集合,嚴防馬賊,同時派信差去通知蕭總兵,嚴加戒備。」喬堡和京城總兵有協定,負有共同防衛京師的義務,當然也因此而享有某些特權。
他和蕭雲坡飛身趕往出事現場。到了那兒,他們同時愕然地停步。
「這是干什麼?」蕭雲坡看著眼前的漫天塵土,其中還有三個嗆咳不已的人影。
喬拓看到其中一道熟悉的縴細身影,當下即沖入煙霧中,口中不忘吩咐,「先救人。」
幾個手下立刻跟進,把另外兩人帶出煙團。
馥兒的腰被喬拓用力一挾,一口氣差點閉過去。
顧不得滿嘴的沙子,她邊咳邊喊︰「放我下來!」
喬拓根本不理會她,自顧自地下達一連串的命令,「去追回信差,就說是虛驚一場。另外去拿水來,澆散煙塵。」
他心里有譜發生什麼事。
他把馥兒放下來,雙拳緊握,臉上的怒氣瀕臨爆發,「-見鬼地在這里做什麼?」
喬堡的人都知道,沒事不要接近這兒,這里可是火藥重地。
馥兒沒空理他,她現在滿嘴滿鼻的塵土,連眼楮里都有沙子,難過死了。她顧不得淑女形象,呸聲連連。
喬拓接過一盆水遞給她,口中再度責問︰「-沒事到這兒來做什麼?」
馥兒感激地用手掬水,把臉上稍拭干淨後才呼口大氣。她一抬頭,喬拓的怒容就映入眼簾,她立即戒慎地退後一步,聲如蚊鳴地說︰「你說我可以四處看看的。」
「我說-可以四處看看,並沒說-可以炸了我們的彈藥房。」喬拓怒氣未消地朝前踏一步。
馥兒謹慎地又退了一步,還是離這個男人遠一點,以策安全。她不解地回答︰「我又沒炸了你的屋子。」
「-沒有!」喬拓氣得又提高聲量,他再踏前一步。「那-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馥兒跟著又退了兩步。她真的不知道嘛,他到底要她說什麼?
喬拓見他每踏前一步,她就後退一步,氣得直想殺人。
馥兒見他面露凶光,嚇得又退了一步,不小心被後面的東西絆倒,跌坐在上面。
她低頭一看,怎麼是扇石門呢?她猛地回頭,忍不住疑惑地叫出聲,「咦,剛才那棟石屋怎麼不見了?」
原本是石屋的地方,現在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塊,有些地方還冒著白煙。
喬拓頭疼地瞪著楚楚可憐、跌坐在石門上的馥兒,她一身狼狽,卻還是掩不住嬌美清新的容顏,真不知道是該把她抓起來打一頓,還是狠狠地吻她一頓。
吻她一頓?這個主意好像不錯,喬拓的心情莫名地開始好轉。
「李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轉向剛止住咳的李師父。
「這實在也不能怪小姐。」他不忍心讓弱質縴縴的馥兒受罰,連忙為她澄清,「小姐來看小的做煙炮,誰知小姐的裙子卻……」
喬拓朝他擺擺手,憑這三言兩語,他已經大致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了。
他走向小腦袋還百思不解地左右回顧這一片廢墟的馥兒,一把將她抱起。怎麼還是這麼輕?喬拓皺眉地想。她該再多吃一點,也許每餐兩碗飯。
馥兒嚇的一動都不敢動,「我可……可以自己走。」她紅著臉抗議。
「閉嘴。」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威脅,馥兒立刻噤若寒蟬,以免這個霸道男人又做出更驚人的舉動。
喬拓滿意地看著她闔上小嘴,抱著她朝浩然園走去。
蕭雲坡看著喬拓的背影,心中竊喜,看來大師兄這回是真的栽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對那群還沒從喬拓驚世駭俗的大膽舉動中恢復過來的手下們吩咐道︰「先去吃飯吧,午後再來整理。」
這時,傾倒的石塊中突然傳出一聲「喵」。
大膽從廢墟中鑽出來,難得它也沒受傷。
它跳到廢墟最高點,居高臨下,好奇地審視這一片主人的杰作,然後狀似滿意地又喵了聲,跳下石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