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仿佛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夢中,她的身體被男子輕抱而起,他的胸膛厚實而溫暖,抱著她似蝶飛舞盤旋穿梭于宮殿之內,他們笑著、叫著。
太多的盤旋飛舞使她的頭暈眩了起來。
「不,我頭好暈,不……不……」
她的囈語驚醒了照顧她一夜的君無言。他支身坐起,輕拍她的臉頰急喚道︰「醒醒,楚楚,醒醒——」
他之所以知道她的名,乃因在回水冰宮殿的途中,特地繞道到吳衣降的家中,要吳衣降巨細靡遺的說出他救起林楚楚後,到林楚楚喬裝參加獵人大賽的一切經過。不同于她外表給人的柔弱,她是位勇敢而善良的女子。
從吳衣降的言談中,他對林楚楚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林楚楚來自布漁山村,他會派人去查探屬于她的一切。
毀去她的過去,她將永遠只屬于他君無言一個人的,不論未來他是否還眷戀她的身子,她都只能老死在風月島,永遠當他的侍妾。
「小姐,小姐醒醒。」亂紅雙眼哭得紅腫,一半是因為島主下令林楚楚若不醒,要她們三人一起陪葬,一半是為了她真的擔憂林楚楚的安危。
身為林楚楚貼身丫鬟的她責無旁貸,若非她的失職,沒察覺到林楚楚的不適,也不會導致林楚楚在無人伺候的情況下暈倒于澡堂。
君無言親自動手換去林楚楚額上的濕巾,命令道︰「水,再換水來!」心急如焚是他從未有過的情緒。
林楚楚是在澡堂沐浴時暈倒的,所幸他回宮得早,婢女匆忙入澡堂通報才發現林楚楚已暈倒。听到婢女的尖叫,他疾步進入澡堂內,將暈倒的她抱起,置于柔軟的大床之上,在大夫入宮前,他先以內力度氣給她。
後經大夫的診斷,她內傷嚴重不易化去,舊傷未愈再加上染了風寒,導致氣虛暈倒,若要痊愈需要長期調理。
「是,島主。」婢女絲毫不敢懈怠,動作迅速的換了盆水,並掬好手巾交到君無言的掌中。
君無言反復的換著林楚楚額上濕冷的手巾,劍眉因焦急與擔心而皺起,許是從未做過這種事,所以他的動作顯得相當笨拙。
「嗯……不……不……我頭好暈……」林楚楚嘴里不斷呼出熱氣囈語著,身子因痛苦而不安的扭動。
君無言內心的焦急與外在的冷然成對比,「楚楚,楚楚,你醒醒……」
叱 風雲並能呼風喚雨的他竟解除不了她此刻的病痛,這樣的無助是君無言這輩子惟一的挫敗,他因而顯得浮躁。
林楚楚月兌離不了夢魘,不斷搖頭掙扎,「柳神女……童仇……不,童仇……別殺我,我愛你……童仇……」
「童仇!愛?」這次君無言听得十分清楚,她竟在最脆弱的此刻呼喚男人的名並說愛他?難道她的心惦記著另一名男子?
不,不準!
他非將名喚童仇的男子碎尸萬段不可!
「醒來,楚楚醒來!」亟欲得知真相,君無言忘情的搖晃林楚楚的雙肩,方才的溫柔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妒意泛散開來的怒氣。
迷?中林楚楚感覺到有人在喚著她,她拼命掙扎,暈眩的感覺不歇,終于慢慢的睜開沉重的雙眼。
君無言在她眼前晃動,她聲如蚊蚋,喉頭干啞,「你……我……在哪里……」她全身無力。
「小姐醒了,小姐終于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林楚楚發燒了一夜終于醒來,亂紅高興得想大叫。
君無言卻一反原先的擔憂焦急,沒來由的怒喝道︰「退下!」
亂紅心下一驚,駭得噤若寒蟬,林楚楚醒來最高興的應該是島主才對,怎麼島主不悅反怒呢?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是,島主。」
亂紅逃也似的退出臥房。
「我……怎……麼了?」他的聲音震得她的頭更痛了。
君無言不理會林楚楚的問話,雙眸冰冷的對上她仍迷?的雙眼,「誰是童仇?他跟你是何關系?」是完全霸佔的語氣。
童仇的名字震得林楚楚可說自迷?中完完全全的清醒了,一個她極力想忘的舊傷又被無端挑起,這椎心之痛比什麼都令她難以忍受。
「童仇……他……他在哪里……」她整個人因過于激動而緊抓住君無言的衣袖,原本沒生氣的雙眸頓時轉為熱切。
她的舉止無疑是火上加油,君無言憤怒的甩去林楚楚的手。
林楚楚因一時失去重心,額頭不小心撞上床柱,撫額痛呼︰「好痛!」她困難地爬起,只見床柱上有些微的血絲。
見狀,君無言心下一驚,原本焦急萬分的想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卻因妒恨而裹足不前,在林楚楚錯愕的眼對上他時,他的態度瞬間轉為冷然強硬。
「誰是童仇?他跟你是何關系?」一股恨意自君無言的牙縫迸射而出,神情顯得冰冷駭人。
此刻的君無言不是理智殘酷的島主,而是為愛嫉妒的平凡男子。
林楚楚澄亮的大眼顯得無辜,現在她的身上無一處不痛,無語的直視著君無言,不明白他哪根筋不對勁,何以要這般對待她?
她做錯了什麼嗎?她才自睡夢中醒來,什麼都沒做,所以不可能招惹他啊!他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使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原先她還為君無言賜吳大哥一家為島民而對他有些另眼相看,而眼前他又怎麼了呢?為何無端發怒傷害她呢?
林楚楚的不語在君無言看來是默認。
「可惡!」他怒喝一聲,以拳擊牆,嚇得林楚楚臉色益發慘白地往角落縮去。他猛然抓住她的雙肩,不讓她逃跑。「你不說我便殺了童仇!」
他一向說到做到!
「啊!」林楚楚瞠目,終于知道君無言發怒的原因,但她不許君無言傷害童仇。「不,你不能殺他,我說,你要知道什麼我都說。」
童仇可以對她絕情絕義,她卻不能傷害或背叛他半分,這是她的悲哀。
「童仇是誰?你們是何關系?」
君無言專注的神情顯得陰狠,看不出絲毫的感情熱度,他與執意要她當妾時的模樣判若兩人,教林楚楚害怕。
她相信君無言真的會殺了童仇,無論天涯海角。「童仇是布漁山村的祭司,我則是神女,我們同為服侍大卡魔神的人,僅此而已。」
為了保護童仇,林楚楚刻意把自己對童仇的愛戀隱藏起來。
「神女?」猶記得在相遇之初她說過,當時他只是訕笑不予理睬,這次他破例正視屬于她的過去,要知道神女代表什麼?「你是神女?為何你會稱為神女?神女在布漁山村又有著什麼樣的地位呢?」
他的語氣稍軟,專注冰冷的眼神直射林楚楚嬌柔的臉龐。
林楚楚輕聲嘆氣,將身子輕靠牆面,神情淡然地說︰「布漁山村的村民每年都要獻出一名一十二歲的少女服侍大卡魔神,當上神女的女子居住在大卡魔神的神殿之內,不得踏出神殿半步,而祭司能與大卡魔神心靈相通,除了祭司,不得與男子親近,不能有男女情愛,必須是冰清玉潔之身。」怕君無言殺童仇的念頭未消,她刻意隱瞞祭司可以娶神女為妻之事。
「依你所言,童仇就僅只是神女身旁的祭司,而你沒愛上他?」他並未全然相信她所言。
「神女不能愛人,一生必須保有冰清玉潔之身,方能在魂斷之日永伴大卡魔神,所以求島主放了我吧!」林楚楚再度拉扯他的衣袖,藉機哀求軟化他,要他放了她,也別為難吳大哥一家人。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任鐵漢也會化成繞指柔。只要她要求,哪怕是天上的星他都願意為她摘下,卻無法放她自由。
「辦不到!」君無言語氣堅決,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林楚楚不放棄,以淚眼攻勢柔柔的央求,「求你放我回布漁山村。」縱使回村後必須面對童仇的絕情,但那兒始終是她的家鄉。
「不!」君無言再度甩開她,她梨花帶淚的模樣使他的心微微發疼抽痛,他為她而發狂的心不容許她漠視。君無言雙眼危險的眯起,厲聲吼道︰「這里是風月島不是布漁山村,你不是神女只是我的侍妾,你這輩子休想離開,我不準,听到沒有,我不準!」
「不,求你放我回布漁山村……」林楚楚身子軟的倚牆慟哭。
君無言憤怒的下榻,她柔弱的哭聲及額頭上的傷痕似在對他控訴,一切都是他的錯,君無言心情更為浮躁的煩悶。
「來人,來人,來人!」他粗暴的對著寢室外怒吼,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該死的女人!他願意給她整座風月島,她卻只想離開他,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教他怎會不火大呢?
亂紅駭然的跑進來,雙腳不住地顫抖福身道︰「島主。」她從未見過島主對侍妾發過如此大的脾氣。
君無言自袖口取出金創藥交到亂紅的手中後便拂袖離去。
目送島主離去,亂紅才敢大喘一口氣,然後匆忙的跑到哭得傷心欲絕的林楚楚身畔。林楚楚無疑是她所見過最勇敢的女子,從她服侍島主至今,從未有人膽敢不服從島主,大臣們不敢,風月島民更不敢。
島主是風月島民心目中的神,神聖不可侵犯!
「小姐,別哭了,讓奴僕幫小姐擦藥。」打開小小藥罐,亂紅在林楚楚額上的傷口灑上金創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語帶哽咽,似溺水的人抱著浮木般的緊摟住亂紅,再度啜泣了起來。
受到島主的疼愛是所有女子求之不得的,亂紅不懂林楚楚何以要惹怒島主?嘆口氣,亂紅苦口婆心的勸道︰「島主這麼疼愛小姐,小姐該心滿意足,亂紅勸小姐留在島主身邊伺候島主,別再惹怒島主說要回去了。」
「我要回去……」林楚楚淚眼婆娑,挑起的思鄉愁緒使她歸心似箭。「我要回去,亂紅,放我回去……」
「奴婢不敢,放了小姐,島主會殺了奴婢的!」亂紅不只搖頭,連雙手一並用上,拼命揮動不敢遵從。
她是死也不可能背叛島主。
「嗚……」林楚楚絕望的將臉埋入絲被。
原以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的當君無言的侍妾,豈料才一提及自己的過往,她堅定的心便開始崩潰。
倘若不是顧及吳大哥一家,她大可一死以求解月兌!
她知道她若偷偷的離開,君無言不可能放過吳大哥一家人的,可恨的他掌握了她的弱點藉以要脅,她還能有自由的一日嗎?
他強留她當侍妾並非對她有愛,他的做法僅是掠奪,掠奪一切他想要的東西,而她湊巧僅是他一時興起的想要,多可悲啊!
見林楚楚哭聲漸歇,亂紅才又開口,「是島主昨夜回宮得早,奴婢才能發現小姐暈倒在澡堂。當時島主焦急萬分,立刻將暈倒在浴池內的小姐抱起,不但以自身的內力替小姐度氣,還狂怒的斥責奴婢,奴婢從未見過島主這般關心一名女子過。島主這般疼愛小姐,小姐為何想離開島主呢。」
在亂紅的觀念里,受島主的疼愛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亂紅所言果真引來林楚楚的傾听,她說的都是真的嗎?在澡堂暈倒是事實,而她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是君無言,他真的擔心她嗎?
不!自昏迷中醒來,她看到的並非是擔憂的他,而是一個不分清紅皂白就傷害她的人,額頭上的傷是最好的證明!
「亂紅,你不用替島主說好話。」至少她見到的君無言是殘酷、冰冷的,這樣的男子不會懂愛。
「唉!」亂紅嘆氣,看來林楚楚誤會島主頗深。扶林楚楚躺下並蓋好絲被後,她搖頭,「奴婢並非替島主說好話,只是奴婢認為小姐必須懂得島主對小姐的情。在小姐暈倒後,島主寸步不離,一夜未眠的守在小姐身邊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嗎?」的確是!但這代表什麼?君無言真的喜愛她嗎?不!不能單憑這點就認定君無言真的愛她。
若他真愛她,就該放她自由才對!
「不僅如此,因為擔心小姐的身體,島主臨時取消了昨天的晚宴,為的是能寸步不離的親自照顧小姐。」說著說著亂紅不免感嘆,要是島主為她這麼,那她便死而無憾了,即便是在夢中她都會覺得幸福。
亂紅的話正一寸一寸的軟化林楚楚的心,無關愛與不愛,而是她承受不了他如此強烈又霸道的感情。
他只知一味的給予,給的卻不是她要的!
見林楚楚不語,亂紅也感無力,該說的她都已經替島主說了,小姐倘若還不開竅,她也沒辦法。
在她們兀自發愣的當爾,小春端來了藥。
「小姐吃藥了。」亂紅扶起林楚楚後,接過小春手中的藥碗。
林楚楚頷首,「我自己來便成。」才一就口,黑色的藥汁苦得使林楚楚眉頭頻頻皺起,忍不住抱怨道︰「好苦,真的好苦。」
「良藥苦口,誠如方才奴婢對小姐所言一般。」亂紅三句不離勸。
將喝完的藥碗交還給亂紅後,林楚楚無力的躺下。「如果島主真如你所言般的疼我,他就該送我回布漁山村,而不是納我為侍妾。」
「小姐——」
知道亂紅要說些什麼,林楚楚不耐的揮手制止。「別說了!」既定的命運無力逃月兌,她的心一如最初,君無言得到的只是她的身子,而他對她是愛也好、是恨也罷,她都不想去了解。
「好吧,小姐好好歇息。」
林楚楚閉目不再說什麼,她的一生自遇到君無言後就全變了,不!該說是自童仇狠絕的一掌使她落海的瞬間開始,她的一生便已不再是她自己的。
對于未來,她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