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三人迅速的在積上一層薄雪的山林中奔馳,沈均仇不斷的驅馬前進,他可不想露宿在這個冰寒的樹林里。
雖然他極力想在天黑前趕到最近的市鎮,但是他的心卻放在緊摟住他的聶瑩瑩身上。從他將她強抱上馬後,她就青著臉,一刻也不敢松手的緊摟住他。他在心中暗笑,原來要到這種時候,她才會如同外表一般柔順。
其實聶瑩瑩根本無暇顧及她和沈均仇兩人共乘一騎是否太過親密,實際上,她不但得擔心自己可能隨時會從顛簸的馬背上摔下,又要聚精會神的傾听一不小心就會錯過的溪流聲,她的精神已幾近緊繃的狀態。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終听見遠處傳來淙淙的流水聲。他們已經走了大半天了,那麼該就是杜燕樓所說的香溪吧!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極力裝出痛苦不適的樣子,希望他們會因她的難受而停下來。
「均仇,要不要休息一下?已經過了晌午了。」肴鳳注意到馬背上的聶瑩瑩面色慘白。
「好吧!我們就在前面的山坡上休息。」其實沈均仇早就感覺到懷中聶瑩瑩已經僵硬得動也不動,再不休息,她怕是撐不到晚上。
聶瑩瑩心中雀躍不已,在被抱下馬的那一刻,她幾乎感到得要掉下眼淚。原來能夠實在的踏在土地上的感覺是這麼美好!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他們真的相信她很不舒服,她非常慶幸她的偽裝成功。她所不知道的是,她根本沒有必要假裝,她那縴弱的模樣加上已經嚇白的臉,就足夠說服別人了。
要不是她太過專注于思索逃跑的下一步,她會注意到沈均仇抱她下馬的動作是極其溫柔的,他的眼神之中甚至有份關懷。不過這一切在肴風走過來加人他們後便消失無蹤。
「坐下!」他推了她一把,恢復粗魯與輕蔑的態度。
她順從的坐下,並接過肴風遞給她的食物和飲水。
「你們先休息,我到附近探探。」說完,肴風便跨上馬背離去。後有追兵,此時他們一點都疏忽不得。
沈均仇隨後也在一旁坐下休息,吃起干糧,但他仍不時以眼角余光瞥視聶瑩瑩。
今天的她顯得格外乖順,非但一聲不吭的在馬背上抱著他坐了好半天,現在還肯乖乖的吃東西,這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為她至少會掙扎抵抗一番的,沒想到她竟安安靜靜的任由他們帶著她走。
女人畢竟是女人!沈均仇在心中冷哼,不管她再怎麼倔強,還是要屈服于威脅之下,想必她是認命了吧!
「我能夠離開一會兒嗎?」聶瑩瑩站起來小聲的向。
「不能。」他一口拒絕,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的怒氣又被激起來了,「你簡直莫名其妙!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專制的人。你不知道人是有需要的嗎?」
望著她熠熠生輝的眸子,他笑了起來,原來她的乖順只是一個早晨的奇跡呀!
「那你倒說說看,你會有什麼見鬼的需要?」
聶瑩瑩的臉霎時燒得火紅,「我……」
「你什麼?」
她的頭垂得更低,「我要小解。」
「什麼?!」她的答案十足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低沉的笑聲在空曠的林間傳開。
「不行嗎?難不成連這種事你都要跟著?」她的臉因困窘而更加火紅,她真是恨死他了。
她的尷尬沒由來的他感到一陣捉弄人的快樂,「去吧!」他愉快的說道。
一得到他的同意,聶瑩瑩立刻往傳來水聲的方向跑開。雖然她很開心自己的計謀成功,可是背後傳來的大笑聲卻令她想要不顧一切的折返回去,好好的賞他一巴掌,打掉他討厭的笑臉。
他真是太可惡了!她一面跑著,一面忍住罵人的沖動,耳際似乎還回響著沈均仇的笑聲。
這一個多月來,她發怒的次數恐怕是十八年來加起來的總數!她從不是任性的人,可是現在的她變得易怒、刻薄,甚至還想打人,尤其她已經不知幻想過多次痛扁沈均仇的畫面了。
這一切全是他害的!她忿忿的想著。耳邊傳來的溪水聲愈來愈清晰,她看了背後一眼,太好了!沒人追上來。她加快腳步朝香溪走去。
時間逐漸流逝,沈均仇納悶的看著聶瑩瑩離去的方向。太久了!連肴風都回來好半晌了。
「肴風,我去找她!半個時辰內沒回來的話,你就先出發到京城蘭桂胡同的京園坊等我,我隨後就到。」他面色鐵青地吩咐完,忍不住低咒一聲。她逃了!她竟敢耍他!
山林中不時傳來的狼嚎,讓他想起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可能性。于是他不等肴風反應,便往聶瑩瑩離開的方向奔去,瞬間已不見人影。
「喂!怎麼回事呀!「發覺自己正對著空氣問話,肴風無奈的將兩匹馬栓在一起,然後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均仇做事怎麼愈來愈教人模不著頭緒了?他竟然連馬都忘了騎就去找人,在雪地里行動可不方便呢!
肴風望著有些陰郁的天空,北風呼嘯著自他臉上掃過。似乎要變天了!他不安的想著。
聶瑩瑩的心中開始著急起來,為什麼一直看不到香溪的影子?淙淙的水聲似乎愈來愈大,應該不會錯才是。
刺骨的寒風直往她衣服里鑽,她拉緊衣服,突然發現眼前一片開闊,她居然走出林子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重巒疊蟑的山景,哪來的溪流?
天啊!難道杜燕樓騙她?她撫著胸口要自己冷靜下來,潺潺的水聲依舊在耳邊清楚的響著。
她再往前走去,原來這個山坡是懸崖的頂端,香溪就在崖底湍急的流著。她的心重新燃起希望,再來只要沿著香溪走就可以了。
「聶瑩瑩!」一個怒吼聲忽地自她背後傳來……
聶瑩瑩驚訝的轉過頭去,沈均仇那張充滿煞氣的臉龐立刻映人她眼簾。
天啊,真是冤家!她閉起眼楮在心中大嘆一口氣,沒想到她的幸運之神在最後一刻背棄了她,她甚至連躲藏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給逮到了。
不過話說回來,要她裹著沈均仇的黑袍在銀白的雪地中藏起來,這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眼見沈均仇凶神惡煞般的一步步的逼近,她已經沒有時間多想。都已經走到這里了,難道就這麼放棄?她不甘願的走到崖邊,崖底就是香溪。
沈均仇眯起眼,看著她危險的舉動。莫非她想要跳水?她可知道這初冬的溪不足夠將人凍斃?他生氣的大喊︰「聶瑩瑩,你給我過來!」
看到他一副要殺人的表情,她嚇得又後退一步。反正進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
才思及此,她腳底一滑,整個人就朝崖底的香溪翻落下去。
沈均仇驚得飛躍過去,然而他僅僅來得及捉到她的裙擺。不及多加思索,他奮不顧身的朝香溪跳下。
「撲通」兩聲,香溪的水面上濺起兩朵大大的水花,沈均仇捉住昏迷過去的聶瑩瑩,任強大的水流將他們沖出山谷。出了山谷是一片平緩的坡地,水流也減緩許多。
沈均仇使勁的擺動幾乎凍僵的身體游向岸邊,他拖起聶瑩瑩,用力的搖晃她的肩膀,「你給我給我醒過來!你有膽子跳水,就別想這麼輕易的死去。醒過來!」他氣憤的在她耳邊怒吼。
凜冽的冰寒棗能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她仿佛置身酷寒的馳獄,痛苦得連一絲活下去的都沒有。如果可以月兌離這種疼痛,她寧願就這麼死去。
然而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拼命的搖動她痛苦已極的身軀,雷鳴似的聲音在她耳際爆裂,她感覺飄離的靈魂又回到軀體內。
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她睜開眼楮。沈均仇那張怒氣騰騰的臉注在離她不到一尺處。
「站起來!」沈均仇拖著她,一步步費力的往前走。
寒風吹起,兩人濕灑的衣服上都結成一層薄薄的霜。如果說剛才的冰水是恐怖的地獄,與現在穿著濕透的衣服走在寒風中比起來,她願意回到地獄里去。
她全身顫抖得有若秋風中的黃葉,痛楚反而愈發讓她的神智清晰起來。她注意到沈均仇拖著她的手也隱隱抖動著。
看他全身濕透的模樣,顯而易見的,他也跳下水了。他真的連死也不肯放過她嗎?
隨著沈均仇的腳步加快,她不禁朝他拖著她的方向望去。
不遠處一間小小的木屋矗立在覆滿白雪的林中,這下他們有了歇息的地方了。沈均仇輕易地就打開門,里面沒有半個人。他看了看這個簡陋的木屋,心想可能是獵戶搭蓋的臨時休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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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聶瑩瑩拉進屋後,他將門關好,拿起角落的柴薪生起火,然後俐落的月兌上的濕衣服。
聶瑩瑩自始至終都不敢吭一聲的坐在一旁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淡淡的瞥見一眼,「月兌下你的衣服到火堆前來。」
她依舊一動也不動,骨碌碌的大眼害怕地看著他。
「你再不月兌,我就親自過去幫你月兌!」這女人瘋了!這個時候還當他是采花賊似的防著。其實他已經僵得連走一步路都嫌累了。
在他的威脅下,她努力動起僵硬的手指月兌下濕衣服,直到剩下一件褻衣。
走到火堆旁坐下,熊熊烈火逐漸溫暖她冰冷的身體,血液又重新回流,她開始感到濃濃的睡意。
睡眼迷蒙中,她看見沈均仇起身探了探外頭的天氣。此時天色已暗,他們勢必要待在這兒過夜,況且北風一陣強似一陣,天候變得更差了。
她半眯著眼,好奇的看他到處翻看屋子里的東西,最後他的手上變出兩個甜薯、一片干肉、一些小米和一只鐵鍋。
在火上架好鐵架後,他拿著鐵鍋到外頭取了一點雪,再將鐵鍋掛在架上。
聶瑩瑩頓時睡意全消,錯愕的注視他拿起刀迅速的削去甜薯的皮。
「你在做什麼?」她睜大眼楮看著他熟練的將切塊的甜薯丟進沸騰的水中,接著倒進小米。
沈均仇奇怪的抬頭看她,「你看不出來嗎?我在煮吃的東西。」
「啊……」她只能發出這個音節。
「幸好這里還有些存糧,只不過你這個吃慣山珍海味的大小姐,可能不喜歡這種鄉野人家的粗食吧!」他以為她是嫌惡這些粗陋的食物。
「你會煮飯?」她終于說出來自己驚訝的原因。
「我當然會煮飯。小時候為了生活,我什麼事都做過。尤其進了山寨後,要做的事就更多了,煮飯不過是其中之一。」他想起剛進山塞時,每天要削的甜薯可是一大籮筐,這兩個小甜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煮的是什麼東西?聞起來好香。」她從來沒見過也沒吃這種奇特的食物。
沈均仇冷哼一聲,真是千金大小姐,竟然連甜薯都不認識!「這是窮人的糧食,像你們這種大戶人家,多半是拿去喂豬的。」他嘲諷的扯動嘴角。
「真可惜!這麼香的東西,一定很好吃。」聶瑩瑩不以為意的望著鍋中的食物。今天一整天她都沒吃到熱食,雖然她極力忽視熱粥的存在,她的胃卻不配合。
沈均仇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前些天給她的美食佳肴她不屑一顧,現在卻對他隨便煮的粗食有興趣。
他攪了攪鍋內的小米粥,頓時香氣四溢,使得聶瑩瑩更加專注于鍋內的食物。
「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吃了。」他突發善心的安慰望穿秋水的她。
隔著氤氳的熱氣,她的注意力不經意地移轉到沈均仇身上。
不知是因為火光照耀還是專煮食的關系,他臉上原本有的線條柔和許多,現在的他看來不但無害,而且友善。聶瑩瑩抬頭偷偷的凝視他,他剛毅的面容此刻顯得格外俊朗迷人。
聶瑩瑩,你怎麼了?她在心中暗暗斥責自己,怎麼可以這麼恬不知恥的盯著男人看?更何況他還是恨之入骨的人!她討厭自己莫名的心慌,像是有人攪亂了一泓不興漣漪的湖水。
她強迫自己別開目光,然而在碗香噴噴、熱騰騰的甜薯小米粥已經擺在她面前。
「吃吧!」他又切了半片干肉到她碗里。
為什麼老天爺總是這麼折磨人?她不該接受他的任何東西,即使是食物也一樣。
當她的腦袋倔強的維護自尊時,她的手卻已經違反理智,小心翼翼的端起碗筷,夾起一塊甜薯放進嘴巴。
「好甜!」她露出一朵滿足的笑容。
沈均仇手中的碗差點摔到地上,這種最普遍的粗食竟會讓她大呼好吃,可見她是餓壞了。然而真正教他失魂的,是她首次在他面前展現的笑顏。
「你不吃嗎?」她好不容易放下碗筷,盯著鍋里最後一碗粥,再看看沈均仇。
「你吃吧!我吃飽了。」他佯裝漠然,眼中卻遮掩不住輕笑。
「真的嗎?」她看了他可疑的表情,又看看鍋子。
沈均仇不發一言的拿走她的碗,將剩余的粥全部盛在碗里之後遞給她,「吃完它。」
聶瑩瑩紅著臉接過,不久又是一副高興滿足的模樣。沈均仇暗咒一聲,他一點不喜歡自己這個近乎寵溺的舉動,可是管他的!現在他只想好好的欣賞她的笑容。
屋外凜冽的寒風呼嘯著,這間小屋不但隔絕了外面的風雪,好像將他們之間的仇恨暫時在外頭。他們很在默契的不去觸及彼此的仇恨,默默的享受著彌漫在兩人間難得的溫馨。
享用完畢一生最美好的的餐後,聶瑩瑩看著沈均仇俐落的收拾碗筷,然後又加了些干柴到火堆里去。
「謝謝。」她僵硬的吐出這兩個字,對綁架自己的惡人道謝真是十二萬分別扭的事。
他置若罔聞,只是拿起一根木條,面無表情的翻動柴火。
「我想,我該謝謝你救了我。」再說謝字似乎簡單了些。
沈均仇一想起這件事,一股憤怒又涌上心頭。他氣自己竟然在看到她跳水時感到害怕,而他甚至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就跟著跳下冰冷的溪水中。
他又生氣了!
聶瑩瑩轉過頭去,不敢面對他,「我不是存心要跳水的。我是被你嚇了一跳,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雖然她曾多次興起求死的念頭,然而一旦真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後,她才慶幸自己能繼續活在人間。
沈均仇淡漠的臉上忽然出現一抹捉弄的笑容,「你大概是命中犯水。下回想逃,最好找個離水邊遠遠的地方。」他憶及她也曾在山神廟旁的水池溺水過。
「你……」她轉回頭,紅著臉瞪視他,語不成句。
「怎麼,想起了什麼嗎?」他的笑容愈發擴大,原來卸多冷酷面具後的他也懂得促狹。
「如果不是你不肯放我走,我也不至于選在這冰天雪地里逃跑。如果不是你那件愚蠢的黑衣,你就不可能發現我,我也就不會掉到水里!你不知道衣服除了黑色外,還其他顏色嗎?」她愈說愈氣憤。
敢情她是將所有的罪過全推給他和他的衣服了?他原本只是低著頭問笑,最後終于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你還笑!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只穿黑色衣服?你以為黑色很美嗎?」聶瑩瑩漲紅了臉,執意要他給她一個回答。
沈均仇輕咳兩聲,好不容易止住笑,正經的說︰「黑色耐髒。」
什麼?她錯愕的看著他,就因為這個簡單的理由,就毀了她逃亡計劃?
她快氣昏頭了,「你這個真是可惡到極點了!」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拿起身邊的繡鞋,往他臉上丟過去。
沈均仇輕松的躲開,「原來聶大小姐有愛丟東西的嗜好。」
「對!專丟你這種壞人!」她賭氣的說,晶亮的眸子里除了怒氣之外,似乎還摻雜了些許笑意。原來隨心所欲的笑是這麼有趣。
「那你可得多練習!否則依你的丟法,要丟到我這種壞人,你這輩子是無望了。」他煞有介事的給她忠告。
聶瑩瑩氣極了,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扔東西出氣,卻偏偏踫上一個不知配合,還恥笑她的人。她爬近沈均仇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掄起粉拳,重重的捶打在他身上,他呆愣了一會兒,全然沒料到她會有這種舉動。
食髓知味的她準備再次揚拳一吐怨氣,然而沈均仇微微一側,促住她正要揮下的手,她剛好與他撲個滿懷。
「沒想到你不但喜歡丟東西,還喜歡打人,這可不是個大家閨秀該有的舉動。」
低沉的笑聲自她頭頂傳來,她滿腔的怒火突然轉變成開懷的笑聲自口中逸出。「從小我的女乃媽就不斷嘮叨著女孩子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要是她看到我這麼不端莊的樣子,一定又要到我娘的牌位前痛哭流涕一番了。」她倚在他懷中,仍止不住輕笑。
沈均仇不安地動了動,她的馨香隱隱地傳至鼻端,不斷刺激他的神經,雪白的身子在單薄的褻衣下若隱若現。他勉強克制住內心的悸動,將她的身子扶正,「睡吧,很晚了!」
聶瑩瑩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是多麼的放縱,她捉緊衣服遮掩的胸口,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沈均仇站起來,拿起已經烘干的衣服,然後走回她身邊坐下,將衣服披蓋在兩人身上。
她驚訝地瞪視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若不想凍死,就乖乖的待在我身邊。」說完他便躺下,隨即閉上眼楮。唉,他還是舍不下她的軟玉溫香。
聶瑩瑩看了看冰冷的另一角,又看向似乎已經沉睡的沈均仇,決定暫時放棄成見,避免踫觸他的身體,小心地躺了下來。
一日的困倦襲來,她愈睡愈沉,依偎著身旁暖和的身體,她有種舒適的安全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奇異的搔癢從她耳畔傳來,溫柔的話語令她無法分清是夢或是真實。
「聶……瑩瑩,你睡著了嗎?」
「嗯。」她依舊閉著眼楮,不願掙月兌那舒適溫暖。
沈均仇側起身,一只手臂貼上她背後撫模如絲的秀發,嘴唇輕靠她的耳際低哺,「瑩瑩,除非你想重蹈覆轍,否則你最好移開身子——至少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猛然睜開眼楮,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他的下巴剛好頂住她的頭頂。
「對不起。」她尷尬的迅速轉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現在他們兩人都清醒了,神經緊繃如在弦之矢,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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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近午才停止,林內積雪盈尺,沈均仇困難的推開被積雪擋住的木門,燦爛的陽光頓時灑落滿室。
聶瑩瑩跟隨沈均仇走出木屋,照耀在雪上的陽光掃射出晶瑩的銀色光芒,讓人恍如置身朦朧縹緲的仙境之中。
展開雙臂,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陽光在她身上形成一圈光暈,她優游自得的享受這難得的美景。
突然,一個結實的雪球飛來,在她的後背爆裂成碎冰,她嚇得立刻回頭,看見不遠處的沈均仇咧出一個好大的笑容,手中還拿著另一個雪球。
「你做什麼?」她偏著頭,不解他奇怪的舉動。
「啊!是你呀!我以為看到仙女呢,所以才想拿雪球把她打下來的。」他毫不隱藏自己的笑意,她的樣子有趣極了。
明白他在逗弄自己後,她也不甘示弱的依樣畫葫蘆,堆起腳下的雪,不懷好意的盯著他,「你不是說我若想丟你這種壞人,很多練練嗎?現在正好!」不待說完,她便毫不留情的拿起雪球朝他仍過去。
雪地上交映著兩個影子,不絕于耳的笑聲在空曠的林中回蕩,直到聶瑩瑩笑得不支例地,宣告投降。
沈均仇看著她和陽光般燦爛的笑靨,一時不察,竟也跌個大跤,兩人相視一眼,開懷的笑聲再度棄斥林中。
「好久不曾玩雪了。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和我爹娘在林子里打雪仗了。」他的臉上泛起幸福的光彩,兒時的回憶在他腦海中涌現。
「你真幸福!小時候只要我一玩雪,爹爹就會大聲的斥責。他就是不肯讓我玩雪,怕我病著。」她露出羨慕的眼光。
快樂的魔咒在一瞬間被打破了,沈均仇的笑臉凝起一層寒霜,聶瑩瑩也逐漸斂去笑容,冷凝的氣氛籠罩在兩人之間。
沈均仇站起來,拍拍沾上雪的衣擺,臉上的表情比昨日的風雪還要嚴酷,「我們得走了。這附近應該有個市鎮,中午前必須趕到。」
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她不禁懷疑剛才和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他一直都是那個酷惡劣的人吧!
沈均仇毫不溫柔的將聶瑩瑩自雪堆中拉起,不待她站穩便拖著她走。他不能原諒自己任性的笑鬧,忘記她是聶家的人。在沈家二十五條人命的血債未得償之際,他竟然記憶忘情的沉淪在聶瑩瑩的巧笑嬌顏中,他甚至能夠听到慘死的冤魂在向他大聲的吶喊!
行進的途中,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個小小的市鎮就出現在眼前,路旁的石碑寫著︰堤河鎮。
沈均仇依舊拉著聶瑩瑩快步的前進,路人都紛紛駐足看著這兩個陌生人。這是個很小的村鎮,任何外地人進人都會起好奇。
「在這兒等著。」沈均仇拉著她進人小鎮中唯一的客,吩咐店小二送上熱包子。和掌櫃交談幾句後,他便和掌一起離開了。
聶瑩瑩將熱呼呼的包子捧在手心中取暖,一個陌生的男靜悄悄的走到她身後。「請問是聶姑娘嗎?」
見聶瑩瑩不回答,他又放大了音量,「請問是聶姑娘?我是燕樓姑娘的朋友。」
聶瑩瑩懷疑的看著他,難道是杜燕樓安排來接應她的?都過了一天了,那人會等著嗎?可是除了杜燕樓安排的外,這里不該有人知道她是誰才對。現下沈均仇又不在,不正是逃的大好機會嗎?
那人見她一直沒有反應,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人了。本來那個聶姑娘該是昨天到的,況且這個女子好像有個男人跟著。他立刻說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快點頭呀!快叫住那個人呀!轟瑩瑩在心中對自己大叫,這是她能回家唯一的機會了,快呀!
然而她發現自己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個人逐漸遠去,口中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眼淚不知不覺的滴落,剛才在她決定要放聲叫回那人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這麼一叫,她就再也見不到沈均仇了……
她用力的擦拭眼角的淚,然而淚水卻止不住似的。她放棄了回家的機會,可能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最疼她的爹爹和嬤嬤了,這值得嗎?
她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的心!難道她想要證實昨天發生在小屋的事不是她的想像,想再次看見那個溫柔促狹的沈均仇。
她就這樣呆坐著,直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是沈均仇,他的肩上還多了一個包袱。
「該走了。」
客棧外傳來馬兒的嘶鳴聲,原來他用高價向掌櫃買下一匹馬。
一出客棧,沈均仇立刻抱她上馬,揮鞭揚長而去。
經過兩天馬不停蹄的趕睡之後,他們終于要人關了。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他們白天都在馬背上度過,晚上就沒投宿在小鎮的客棧。
聶瑩瑩常常能感受到沈均仇灼熱的視線定在她身上,但每當她看向他時,他又是一副譏消蔑視的面孔。
雖然他冷峻得教人害怕,但是當他遞給她一件遮風的棉襖時,她還是忍不住雀躍不已,他是惦記著她的。
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沈均仇懊悔的又向馬兒揮上幾鞭,不悅使得原就冰冷的有上更天寒霜。其實他已經確定他們擺月兌了李同賜的追蹤,他早該放了聶瑩瑩,可是他卻違背了理智,將她留在身邊。
心念轉動問,一座紅頂碧瓦的巍峨建築出現在兩人面前。沈均仇勒馬停下,遙望高掛在城牆上的一塊匾額——天下第一關。
不論經過這里多少次,這氣勢萬鈞的山海關總能教他震撼不已。這山海關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吳三葉怒發沖冠為紅顏,打開了這天下第一關,也結束了由漢人統治的時代。
「這就是山海關?」聶瑩瑩好不容易才從驚嘆中醒過來。
「嗯。過了山海關就是滿人所奪來的天下了。」沈均仇解釋道。他能明了首次見到山海關時的震撼,「我們入關去!」他再次驅馬前進。
不多時,他們已經通過了城門,進入了不同于東北的世界。
「你看,」他指向高高矗立的山海關,「這海叫渤海,後面那片山便是燕山。」
隨著他的指示,聶瑩瑩看到山海關把南面白浪滔天的渤海和北面群峰攢簇的燕山連成一氣,這壯麗的景致是她前所未見,她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
「還有,那一道連綿不絕的城牆就是著名的萬里長城。」
聶瑩瑩無法回應半句,只見長城隨著山勢起伏,宛如一條游龍飛舞在萬山之中,陷沒于蒼茫天際,心中的感動又添一層。
過了許久,她才幽幽地道︰「以前在書上看見古人描寫山海關‘萬頃洪濤觀不盡,千尋絕壁渡應難。’那時我總不了解,如今一看才知古人所言不假。」
沈均仇點點頭表示贊同,「我第一次見到山海關時也有同你一樣的想法。我們真是太渺小了。」
他們在城內的客棧稍作停留後,沈均仇又急急上馬趕往京城。一路上兩人雖然依舊不說話,但是矛盾的情感卻在彼此的心中翻滾,似冷又似熱,似愁又似喜,這一切對兩從而言都太陌生了。
不過一天的行程,他們便進人了繁榮富麗的北京城。聶瑩瑩睜大眼楮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麼熱鬧的地方。
沈均仇片刻不停留的趕往城南的蘭桂胡同,很快的,京園坊大大的店招就在前方搖晃。
「大爺要住宿?吃飯?」一個伙計忙著出來招呼。
「都要,先給我一間上房。」沈均仇將聶瑩瑩抱下,然後將韁繩遞給伙計。
「大爺、夫人一間上房!」那個伙計大聲的朝里邊喊,馬上就有一個小童出現,準備領他們進去。
聶瑩瑩微微紅了臉,這幾天他們一直是形影不離的,即使夜里休息也是同房共寢。不過沈均仇倒是非常遵守自己的許諾,沒有再踫過她。
客棧房間的擺設十分簡樸,但是與他們之前所住宿過的地方比起來,這里稱得上很舒適了。
沈均仇拿出一些碎銀打發小童,一邊交代道︰「請你幫我查查有沒有一個叫肴風的人住進來,若有,請他來找我。
小童用力的點頭,一副「萬事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後就一溜煙的跑去辦事了。
聶瑩瑩望著沈均仇的背影,心中不安的想著,他到底要做什麼?他準備拿她怎麼辦?
「你休息一會兒吧!」她一定累壞了!難得她一路上沒有吭過半句,如果她吵鬧的話,說不定他就會厭煩的放走她,可是她沒有。
她在床沿坐下,一雙澄澈的明眸依舊盯著他,「你要放我走了嗎?」
他斜睇著她,身體有些僵硬,「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那你打算把我怎麼辦?」她的聲音中帶有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期盼。
沈均仇怔住了,他尚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只是不顧開始的把她留在身邊,從沒想過往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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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彌漫在兩人間異樣的氣氛,沈均仇走過去應門。
「你總算到了!到底發生什麼事……」肴風的聲音在見到坐在床上的聶瑩瑩後倏然消失。
「我們出去談。」沈均仇拉著肴風走出房間,在飯堂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店小二招呼過他們後,肴風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當真把聶姑娘帶來了!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又來了!只要是不想談的事,他就連多說一句都嫌累。肴風無奈的想。
「好吧!那你總可以告訴我到京城的目的,我們總不會只是來玩玩的吧?」在等待沈均仇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大略的游覽整個京師,這里的繁華熱鬧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你知道聶雄天的生意是以棉花為主的吧!而他所販賣的棉花,十之八九都運送到京城。」
肴風點頭,但是他卻不明白沈均仇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幾年前我到過京城,無意間買下一間即將倒閉的織染廠,沒想到今日會派上用場。」
肴風愈听愈胡涂,織染場跟聶雄天有什麼關系?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既然我現在無法殺了聶雄天,我大可以奪走他的!我要整垮他,然後再親手殺了他,這樣我復仇的樂趣會增添數倍。」沈均仇殘酷的說著,陰整的臉龐有抹森冷的笑。
「你要怎麼做?」
「明天我會找來負責織染場的劉順,他就是原來的老板,當初因為一時資金周轉不來陷入窘境,我見他頗有能力便助他一把。如今看來我的眼光沒錯,興記織染的生意愈來愈好,目前京城在布莊的布料有十分之一是興記供應的。我打算將這些年來奪得的錢財投人興記,然後把布料的供應量提升到十分之二,相信這個數字絕對能吸引聶雄天。」
肴風仍舊不甚明白的看著沈均仇,他真的不懂,要整垮聶雄天和織染廠的生意有什麼關聯。
「均仇,你懂得做生意嗎?」這是他的第一個疑問。
「不懂。」沈均仇搖頭,「可是劉順懂。他是個出色的商人,同時也是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我讓他做什麼,他不會有第二句話。」
「均仇,雖然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打算做什麼,不過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說。」肴風豪氣的說。
「會的,從明天起就會有很多事要做了。」沈均仇精明的腦袋已開始運轉了。
「那聶姑娘呢?如果我沒看錯,你只要了一間房。」這是肴風的第二個疑問。明知道會引起好友的不悅,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沒錯,而且我不打算放她走。」沈均仇決定道。
「均仇,你已經達到羞辱聶雄天的目的了,為什麼還不放了她?她是無辜的!你這樣折磨她,只怕她真會死去。肴風憂心忡忡的為聶瑩瑩叫屈,他不想看見她死。
「反正我已經毀了她,也不在乎多毀幾次。況且她被一個賊子俘擄了這麼多天,沒有會相信她是清白的,她回去不見得好受。」反正他就是不打算放人。
見他心意已決,肴風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肴風,相信我,她不會是第二個小橋。她能跟著我來到這里而沒死,她就死不了。」沈均仇知道他想起了早逝的小妹。肴風的過往不比他幸福多少,但他卻沒有熾熱的復仇心。
「好吧!希望你至少能夠善待她。」肴風抬起頭。別具深意的看著沈均仇。
沈均仇避開他的眼神,拿起筷子,毫無興趣的撥弄盤里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