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居然將我排除在我的復仇計劃之外。」申叔華氣憤地質問道。
饒是痴呆如他,終也看出姜鼎舟的用意何在。他卻偏偏仍栽在他的手中,被他耍得團團轉。
「你目前的首要之務不在復仇,應該是重建申家,修補你們夫妻、父子之間的情誼。」姜鼎舟老神在在,不受他的大嗓門影響。
一早連早膳都還沒吃,申叔華便急匆匆的沖到姜鼎舟一行人暫住的客居,劈頭便是一頓指責。
原本姜鼎舟還希望平芯紅能令申叔華多分點心,別教他過早醒悟,想來他的算盤打得不夠精,他擔心的事還是提早發生。
申叔華不是不明白他說的大道理,只是一想到平白無故地遭人奪走五年的時光,白白浪費闔家相處的良機,便令他氣沖斗牛。他沒將身邊的人拿來大卸八塊,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所以你才能這麼氣定神閑。要是我們易地而處,或許你會比我還要狂亂。」
他看過姜鼎舟發起脾氣的模樣,簡直就是地獄鬼門大開,群魔出動也不能相提並論。只要有長眼楮的絕不敢得罪他,他的耐心有多大沒有人知道。
「就算讓你復仇成功了又如何,破裂的夫妻關系不會因此而自動愈合,你們父子還是形同陌路。難道非得弄得妻離子散,你才能覺悟嗎?」姜鼎舟笑笑反問。
復仇不會建設,這把兩刃劍反而有可能傷到自己與自己所愛之人,最後剩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空虛。
「那又如何?」申叔華意氣風發地說。「人若負我一分,我便回敬五分。這是我的處世之道。」
姜鼎舟搖扇嘆息。眼下的申叔華是听不進任何人的勸的,此時的他比起他剛回家時更是意志堅定,非逮到原凶不可。
「事實真相由我們來為你查探,你就專心致力在天倫之樂上。你會如此義憤填膺不就是因為這一點被剝奪了,才會非要以牙還牙不可。」姜鼎舟感同身受的安撫他。
在復仇之路上他是過來人,他隱瞞著不說,因為他認為這不是光彩榮耀之事,值得拿來說嘴。
為了申家這一家子著想,他實在不願看到他們重蹈他的覆轍,尤其是申府上下都是老弱婦孺,更是增加了復仇的危險性。萬一有個突發事件危及到他們的安全,他們不會有足夠的能力應對。
如果這番對質發生得早幾日,申叔華會堅持己見,不管家人的安危;但是當他與家人們的關系有了峰回路轉的改變後,他開始為計劃帶來的殺傷力憂心忡忡。
「你查到了什麼?」他提心吊膽地問。
不能怪他如是想。他不能想象平芯紅若真是加害他的元凶,他是否狠得下心來對她進行報復,因為追根究柢他才是罪魁禍首。
姜鼎舟沉吟著不知該說出多少才能滿足他,又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行動。在搜證工作上,他還有一點小小的顧慮,最關鍵的事證尚未到手,貿然行事會壞了他的布局。
「怎麼,有什麼意外之得?」申叔華察言觀色,心有所得。
一定是查到了些什麼,姜鼎舟才會有這種態度。他這個人城府極深,不輕易表露心思。
惟一令人安慰的是一旦與他為友,若是彼此忠誠相對,日子便會過得太平;但是若遭人背叛,他會為那個人寄予無限的同情,因為那人將會大小災厄不斷;更恐怖的是死到臨頭還不明白是誰在搞鬼,及災厄所為何來。
他已經付出過代價學習這一課,他不再以為這世間是以他為中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我沒有那麼厲害,蘇州這里不是我們的地盤,許多方面綁手綁腳的,進度有限。」他態度謙沖地說。
姜鼎舟的理智不容許他在這時強出頭,若壞了大事,他的一世英名便毀于一旦。
呂慕星聞言用力哼了一聲,若不是此舉太過女性化,申叔華也想這麼做。
他真想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相信姜鼎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有時他還自以為是神機妙算,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呢。
「你的意思是說,出了你的賊窟,你便無用武之地,跟個廢人一樣?」
申叔華故意采激將法,男人最不容許別人懷疑自身的能力,他這麼說,那不啻是直說他認為姜鼎舟無能。
姜鼎舟手中的折扇搖動的速度不變,代表他並不受影響。申叔華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雖他多有長進,道行還是短少他一大截,大可不必在這種小枝節上與他計較。
呂慕星的修養便還不到家,別人輕微的挑撥,她便中招入殼,挺身而出為捍衛姜鼎舟的名譽而戰。
「追本溯源還不是你自作孽,才會導致今日難以收拾的局面。為什麼我們要替你擔起這個責任,你要還有一點點的良知,便自己負荊請罪,去向你娘子兒子和爹娘懺悔。」
生平第一次,申叔華無法理直氣壯地回嘴。呂慕星的每一字每一句針砭入里,狠狠地扎在他心口,包復罪惡感的硬殼讓她刺破個小洞。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將他的苦怪在別人身上,不論是遠因、近因,全是他所種下的果,這一點他得承認。
他的表情改變得如此明顯,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呂慕星見出擊見效,立刻乘勝追擊。
「若是知道錯了,還不趕快去找你老婆兒子,這種事是沒人可以代勞的。」
申叔華被心中的愧疚折騰得忘了為何而來,恍恍惚惚地轉身出去,準備听從呂慕星的建議,去向平芯紅致歉。
見他走出了松院,姜鼎舟等人不禁松了一口氣。
「幸虧你小妮子牙尖嘴利,不然就等著讓他給逼到絕境。」姜鼎舟對她的機智贊不絕口。
呂慕星深吸了一口氣,緩和胸口的郁悶,剛才她差一點沒給嚇到腦袋瓜子成了一團漿糊,能這麼輕松地振振有辭逼退申叔華,倒讓她多加了一項戰績。
「別忘了,你欠我一次。」呂慕星提醒姜鼎舟。
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再發生的機率比老天下紅雨還稀少,怎麼能不好好把握。終此一生她絕對不會讓他忘懷,會無時無刻地提醒他。
***
申叔華從來不認為平芯紅會有多難找,但是今日初嘗敗績,他問遍府中上下沒有人知道她的去處。
他開始一家家商號據點地找,他若不動聲色還沒有人會覺得有何不妥,偏偏他大張旗鼓,逢人便問、見人就問有沒有見到她,弄得管事們開始惶惶不安,眾人四出,翻遍蘇州城也要找到她。
當申叔華在碼頭邊的一處人跡罕至的倉庫找著她時,已經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你要出來為何不先告知其它人,要是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該怎麼辦?」他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似乎是要將常識搖入她的腦中。
平芯紅不知道何者較令她訝異,是他的憤怒抑或是他的關切。當他不期然地出現時一臉凶惡的模樣,足以讓她驚怕得想鑽入老鼠洞中躲藏。
「我不過是按既定行程巡視,不會有任何意外。」她的言外之意是他太過大驚小怪。
咬緊牙關,申叔華告誡自己,要好好地說,不可以對她發脾氣,破壞兩人得來不易的和諧。
「姑且不論你是女人家的身份,你還身系著申家當家的身份,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你教他們怎麼辦?要他們怎麼跟元祿解釋?要我如何自處?難道要我一輩子都活在無法保護你的歉疚中?」將她整個人提起湊近,他認真地質問。嬌小的她雙足離地近一尺,只憑著他的支撐懸在他的面前。
這是她首次見到他因著急她的安危發怒,還對她不假辭色地斥責,是嶄新的經驗。
從來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去向,商號里的人各司其職,所有事務不會因為她不在場而停擺。
再加上她今日是為了倉庫下毒事件外出,這種會影響到商譽的事,怎好大聲嚷嚷昭告眾人,傳了出去申字號也別混了。
「我不是一個人,有人陪我來的。」她的螓首往後示意。
在一旁久站多時的糧行總管輕聲咳了咳,暗示自己的存在。
瞅著那個還沒他強壯的總管,申叔華懷疑他能發揮多少功用;但是他沒將這種話說出,真要說出心中所想的,會傷害到他的男性自尊。
「萬一來的歹人不只一個,你們能打得過人家嗎?」
申叔華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總管瞧,好似他要敢點一下頭,他便要咬掉似的。總管不敢造次,只能屈居在他的婬威下猛搖著頭。
得到支持,申叔華得意地看向平芯紅;不料她卻一腳踢在他的脛骨上,讓他吃痛地差一點失手將她摔在地上。
「你要謀殺親夫嗎?」他咬牙忍痛地問。
平芯紅蹙緊眉掩飾她的憂慮。「不過就是踢了你一腳,又不是琉璃做的,怎麼這麼不經踫。」她口中念念有詞地叨念著。
他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消瘦的她脆弱得好象不堪一擊,但是她也偏偏有著騾子般的脾性,足以與他分庭抗禮。
「你這一腳對我自尊的傷害比要來得大。」申叔華好心地告知她,他所在意的事情。
她向上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男人為何如此在乎面子,尤其在同性的面前,更是要保住那微不足道的立場。
好象控制不住妻子,這個男人就一點價值也沒有。
「是,一切都是我的不對,我在此向你慎重的道歉。」平芯紅言不由衷的陪不是。
一旁的總管不敢吭聲,任由這對夫妻進行著看似和善的打情罵俏。這種事外人不好干涉,但是他卻不開口打斷他們,眼前有更嚴重的事等著解決。
「請少女乃女乃將事實告訴少爺。此事茲事體大,不是單單你我二人可以解決的。」總管不願這重擔光由他們兩人承擔,身為未來的當家主,申叔華也有責任扛起。
總管沒頭沒腦的話听得申叔華一頭霧水,他這才發現這座倉庫有些不對勁。依照時令,此時倉庫內該是堆滿著坑滿谷的谷物,怎麼會是眼前這一副空蕩蕩的光景。
空氣中還散發著干燥稻米的香氣,代表之前米糧還曾在這里堆存著,但那些谷物呢?跑到哪兒去了?其中的蹊蹺令人參不透。
「這兒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疑惑地放下平芯紅,但沒有放開她。
輕輕嘆了一口氣,平芯紅心中有萬般不願,她原先希望在他完全掌控之前將事情解決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可以輕松解決。」她還不服輸地想粉飾太平。
申叔華有股沖動,真想拎起她來搖一搖,看看是她太過沒常識,還是他太過不可靠,不值得她信賴。
「是虧空?遭劫?」他專注地等著她的答案。
但是她這時卻像個悶葫蘆,不說話就是不說話。急得他又將她提起,讓兩人面對面。
「你倒是說話呀!我又不會讀心術,猜不透你的心事。」
原先平芯紅鐵了心,打算什麼也不說。這是在她管理時發生的事,在全盤交予他之前,理應由她來解決。
可是他一臉的焦急卻打動她的心。這算是他對她的關愛吧?平芯紅的心中不住地納悶著。
這對夫妻的個性一個比一個要強,總管已是吃足了苦頭,再加上這件事一個處理失當,他的身家財產全拿出來,也填不了這個大錢坑。
不等平芯紅的允準,總管一五一十的將事情源源本本的向申叔華報告。他這麼做還有一個用意,就是不讓少夫人成為眾矢之的。
有些人光會領銀子過好日子,殊不知他們花用的銀兩全都是她用心血換來的;但是只要讓他們抓到把柄,那些人一定第一個落井下石。
听完了總管的報告,申叔華面無表情,看不出他有任何想法。他是會將責任歸咎于何人身上呢?總管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答案。
可是仍在他的掌握勢力範圍內的平芯紅,卻明白他的情緒不如外表的冷靜。她的一雙手臂被他抓得幾乎將要折斷,她卻不敢將恐懼形諸于色,咬住嘴唇拼命強忍住痛楚。
申叔華因被氣憤佔據所有心思,完全不知自己在不自覺中傷害到她,等見到她益見蒼白的臉色時,才明白自己傷了她。
松了手勁,申叔華劈頭就對她大聲吼叫︰「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甚至只由你和總管兩個人調查。你以為你是誰?衙門里的捕快?還是青天大老爺?你知不知道毒藥有多可怕?」
平芯紅直覺想以手掩耳,以減輕他大吼時在耳中掀起的震蕩,偏偏他的手仍箝制住她,讓她無法掩耳。
「事情鬧大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當然得暗中行動,難不成還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她不服氣地回嘴,完全沒有考慮眼下的處境。
不由分說地,申叔華又開始拿她當波浪鼓搖。
「你知不知道只死了一堆老鼠是你的運氣,萬一下毒者心有不甘,不知哪一天把毒下在你身上,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申叔華說著淺顯易懂的道理。
不知道是平芯紅存心氣他,抑或是真的不以為意,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幾乎令他氣絕。
「就是怕再有死老鼠,總管和我才會加緊調查,不過就快有眉目了,你毋需操心。」
「我看我先掐死你,替下毒者省些工夫算了,也省得日後後悔。」申叔華喃喃自語著。
其實也不能算是喃喃自語,因為他的聲音大到足以在空蕩蕩的倉庫中產生回響。
平芯紅不解他的氣憤由何而來。
「後悔什麼?」她還真是七月半的鴨子,傻傻地不知死期將至。
總管雙手合十,默默地為少夫人向菩薩祈禱,求神發發慈悲,保佑這個看似成熟、卻又在某些方面非常無知的女人。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從來不會為自身的安危設想,總是將別人的福祉置于自己之前。
聞之,申叔華給了平芯紅一記白眼,隨即閉上眼又睜開。他不知道滿天的神佛是哪一位在庇護笨蛋傻子的,他真是勞苦功高。若天下再多幾個像她這樣不受教的呆子,那他絕對值得世人多燒幾炷香,慰勞他的辛勞。
「我寧可讓你死在我的手中,也好過你不明不白地被人毒死。」他咬牙切齒地恫嚇。
「我知道你只是在開開玩笑而已。」平芯紅笑笑地四兩撥千斤。
她若不是真給嚇傻了,就是當真了解他寧願為她赴湯蹈火,也不容許有人動她一根寒毛。申叔華仔細地看著她,想找出到底是何原因。
但是她只是一徑的笑著,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令他好生失望。若是能從中瞧出個端倪,便可以解決夜夜煎熬著他的烈焰,將他自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他真懷念以前為非作歹的日子,起碼對她可霸王硬上弓,不必那麼小心翼翼地和她玩著你進我退的游戲。當個君子可真是不容易。
「等你我二人獨處時,你再來說這句話。」申叔華的話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逗趣成分居多。
平芯紅明眸半垂不敢看他,彼此過于貼近的距離讓他身上的熱氣像太陽一樣烘烤著她,悶熱的倉庫頓時溫度上升,好象煮著沸水的鍋子,讓她悶出了一身汗。
若不是礙于有外人在場,而她又是內斂保守的個性,他絕對會給她一個熱吻,消去她的利刺。
她就是少了這種狂放的刺激,才導致她這麼剛毅不阿。
總管清了清喉嚨,提醒這對夫妻尚有他的存在。「少爺覺得該如何處理才算妥當?」他想听听他是否還是扶不起的阿斗,值不值得他繼續效忠。
在總管的心目中,能超越平芯紅的主子並不存在,更何況是要能取她而代之,比登蜀道要難。
經他這麼一問,第一個竄入申叔華腦中的,是他要讓平芯紅與危險隔離,除了他與兒子之外,別無第三者可以越雷池一步。
似乎感受到他的想法,平芯紅明眸半眯,內含濃烈的警告意味,不許他異想天開,做出違反她意願之舉。
真要以體力來強制她听命行事,申叔華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卻不願因此破壞得來不易的和諧,與她走回頭路。
她並非脆弱不堪一擊的菟絲花,反而像是堅韌得有如扎根入土的小草,風一吹應勢彎腰,風一停又昂首挺立。
她不會願意只是成天繡繡花、說是非。在嘗試過與男人平起平坐,擁有同等權力之後,教她如何能習慣安逸的日子。
況且她有與男人不相上下的能力,要是他不懂得去運用,那他就是白長了腦袋。
「這事先听少女乃女乃的主意處理。」申叔華轉而對平芯紅道︰「但是當我發現你有危險時,隨時都會收回成命,拿回主導權。」他的但書听來似乎是維持男性尊嚴的垂死掙扎。
平芯紅听在耳里覺得好笑,可是沒敢真的笑出來。那不啻是在牛面前搖動紅旗挑釁,會出大亂子的。
隱忍笑意的後果是她的腮幫子鼓起,像覓食的松鼠一般,平添了幾分調皮逗趣,像孩子似的,這模樣與兒子申元祿倒有幾分相似。
他真想不顧旁人的目光,狠狠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他再度忍住沖動,眼神卻明白地告知她,他已經瀕臨極限,爆發之時已不遠矣。
了解他眼里的涵義令平芯紅羞紅了臉。
平心而論,她也在期待著再一次的親昵,前次的親吻告訴她,從來未曾接觸過的一切有多麼美好,那為她開啟一扇通往激情之路的門,一掃她對夫妻相處的錯覺。
兩人四目相視會心一笑,激蕩在周身的火熱盡在不言中。
***
「那個女人呢?」巧芸不客氣地抓了一個倒霉的管事問道。
她從來不願以申家當家主母的頭餃稱呼平芯紅,她認為她沒有那個資格,真正有資格的人是她;而且她也毫不在乎地讓旁人知曉她對平芯紅的鄙視,故她一向以無禮的口吻對她說話。
倒霉的管事十分帶種地對她相應不理。幾乎只要在申字號混飯吃的人,全都吃過她的虧,不論是口頭上的或是實際行動。這個號稱是苦過來的姨娘,除了她的兒子與吳天浩之外,完全不把人當人看,極盡惡毒地羞辱她看不順眼的人,早已經搞得眾人怨聲載道。
得不到應有的響應,巧芸氣急敗壞地拍桌怒罵︰「你耳朵是聾了是不是?我問你那個女人在哪兒?」
管事狀似無辜地四下瞧了瞧,才指著自己說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這兒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是和你說話,難道是在和鬼說話不成!」巧芸說話的語氣極為尖酸刻薄,不留余地。
這些人也不想想她是哪兒出身的。在妓院那種龍蛇混雜的環境,她什麼場面沒見過,若被小小的管事騎到頭上去,那她也不用出來討飯吃了。
那管事沒有閑功夫和她逞口舌之快,對她的問題來個相應不理,將桌上的帳冊文件收拾妥當,當著她的面將之鎖入箱篋中,拿她當個賊來防,也算是小小地報了適才侮辱之仇。
巧芸並不笨,怎會看不出他的舉動所代表的意義,氣得她直想拿他開膛破肚以示警告,看誰還敢看她不起。
但是在她怒氣還來不及發作之前,管事已經消失在帳房,徒留她一人在原地生著悶氣。
她打量著這個統籌申家財源的房間,除了數不清的書冊之外就沒別的了。要在這里找到一文錢是不可能的。她會知之甚詳是因為她曾找過,這兒里里外外都被她翻遍了,連顆碎銀子也沒。
平芯紅防她防得可緊,連這點小細節也沒忽略。
這些帳冊對她一點用處也沒有,拿來當火引子用還嫌麻煩,要放把火燒了更浪費她的打火石,她根本不願多花心思在其中。
她本來是要來找申叔華的,要在他面前將平芯紅給比到十八層地獄去,以消消她被人忽略的一口鳥氣。心意無法得逞讓她火氣越燒越旺,非得找個管道抒發不可。
她在四周逡巡著,找尋可供利用的東西,終于在平芯紅的桌上讓她找到一樣好東西。
只見一個粗糙廉價的小陶碗,盛裝著街頭販售的涼茶,正好還沒飲用過。四下無人的機會她豈能放過,是老天給的良機要亡平芯紅哪!
巧芸自袖袋拿出貼身收藏的小瓷瓶,里頭裝著的好東西可是得來不易,且花了她大把銀兩。上次在倉庫里用掉不少分量,現所剩不多,大約只有一滴,但是足夠了。若是賣這東西給她的人沒夸大其詞,那麼這一點點的藥量絕對可以讓平芯紅去見閻王。
以此除去她這個心頭大患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她不僅讓申叔華為她著迷,還忝不知羞地誘惑吳天浩,令他為她忙得團團轉。
巧芸明白眼下她的處境十分危險,當兩個男人心不在她身上時,她便隨時有可能被掃地出門。她得在事情底定之前抓住一個男人,奠定她在申家的地位。
所以首要之務便是除去障礙,阻擋在她發達之路上的障礙,只有平芯紅一人,解決掉她方能高枕無憂。
毫不猶豫的,巧芸將瓶中的毒藥全數倒入碗中。
過了今晚她便是申家惟一的女主人,未來要留下哪一個男人當家,全在她的掌握之中。而她得為美好的將來再增添籌碼有備無患,誰知曉什麼時候她得第三度用上它呢?
巧芸步履輕巧地步出帳房,腦海里開始編織著遠景,一個惟她獨尊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