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他似乎感覺到有個人,輕輕走到他面前,溫柔地撫模著他的頭。
「你誰啊?」他口齒不清地問,有點生氣。不準模他的頭,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四郎……」溫柔而細致的聲音忽遠忽近地飄了過來,原本神志不清的他,在听到這個名字後,全身陡然一震。
「誰叫我?」他驚愕地睜開醉眼,看向前方。「是你嗎?媽媽?」
只有媽媽,才會叫他的乳名。
「四郎……」聲音很柔很甜,卻帶有淡淡的責怪之意。「你怎麼可以傷女孩子的心呢?媽媽不是告訴你,女孩是很脆弱、該受保護的嗎?可是你卻傷了對方。」
熟悉的聲音逼出了他內心的脆弱,他閉上眼楮,苦澀地說︰「對不起,我也不願意這麼做,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保護她,我以為善意的欺騙,能讓她少一點傷心,但我卻錯了。」
他看到了,醉眼朦朧他看到媽媽的身影了,她依舊美麗如昔,縴白的小臉、漆黑的雙眸,還有唇邊那抹永遠溫柔的微笑。
那抹即使在生氣、苦惱,卻依舊不會改變的微笑。
「可你不該一開始、就存著利用她的心,否則事情不會變得這麼糟的,畢竟她只是個小孩子啊!」女人微帶憂郁地說。
「當年的我也只是個小孩子,那他們又為什麼要那樣對找?!」倫詠暢痛苦地嘶吼。「他們辱罵我、踐踏我,要我跟狗睡在同一個地方,每餐飯都是殘羹剩肴,每個眼神都是不屑而鄙夷。」
「是媽媽害苦了你。」女人悲傷地落淚。「我以為倫氏財雄勢大,你在那里會過得快活,卻不知道,我這樣反而是害了你。」
「媽媽……」即使已經是叱 風雲的人物,但在母親面前,倫詠暢依舊忍不住哽咽了。
「可是,媽媽那時候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除了倫氏,我已經沒人可以拜托了。所以即使你不是他的孩子,媽媽還是騙了他……」「不要哭,媽媽,詠暢已經長大,會保護自己了。所以我絕不會示弱,我一定要從倫氏,取回我應得的榮耀與財富,我要讓倫明亮悔不當初,後悔地當初那樣對我。」
「可是你付出的代價卻這麼大,你認為這樣值得嗎?」
「不值得,我早該把實情告訴她,我不該瞞著她、讓她傷心哭泣,只是現在我後海,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啦!」她溫柔地微笑,如暖和的薰風。「她早就已經原諒你了,她一直都陪在你身邊,等你蘇醒,你睡得太久了,也該起床了。」
「睡?」他困惑。「我睡了很久?」
「你忘了,你大哥開車撞你,讓你睡著了,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該起床了。」
他陡然一驚,接著突然又笑了。「對,我不該讓她等,我承諾過要給她幸福,可是我卻在睡覺。」
「四郎,要好好對她、讓她快樂,知道嗎?」聲音逐漸飄遠,破散,最後只剩余音。「媽媽會永遠祝福你們……」最後一絲聲音消失在風中,到後來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幻,他就在這半夢半醒間,再度睡去。
「所以說呢!薰衣草有分兩種,一種是可以吃的、一種則是純觀賞用的,國華吃了好幾次,我才發現自己弄錯了。」
玲榕坐在病床邊,絮絮叨叨在他耳邊說話。「不過看來觀賞用的也可以吃嘛!至少我看國華都一直很健康,沒拉過肚子。」
醫生說,要常常在他耳邊說話,這樣他會好得快。所以只要她醒著,她就不斷地說話,從小時候掉的第一顆牙齒,一直到她大學以榮譽生畢業的事。
她說了很多、很多,她相信他听得到。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來不及去敘述彼此瑣碎的過去,因此趁著這個上帝賜予的空閑時候,她要慢慢地、很仔細、一件件地說給他听。
「你聞,今天的薰衣草餅干香嗎?」玲榕將紙包的餅干湊近他的鼻端。「以前我和國華吵架,我會做薰衣草餅干等他,但是現在我做,是用很快樂很期待的心情在做,因為我們不會吵架。」
她微笑,眼淚卻偷偷滲出眼角。
已經好久了噢!將近一年的時間,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十五個小時,她已經說——好多好多的話,他依舊沉睡如昔。
「喂!是不是我沒有吸引力,又或者是你說愛我都是騙人的,否則你為什麼還不醒?」她邊笑邊擦去淚水。
「我告訴你,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再不醒我可是要去找別人!」說到最後,尾音已顫抖、語音已破碎。她伏在他身上,無聲地流淚。
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要相信他,可是她已經愈來愈沒把握他是否會醒。多想飛人他思緒里,與他一起沉睡,這樣她就不會孤單了。
「你可以找別人……」干啞的聲音忽然響起,她全身血液瞬間凍結。「但是我保證……我一定……一定會再把你搶回來……」淚水陡然沖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不敢抬頭,深怕自己此刻只是在做夢,若夢醒了,那她會心痛至死。
然而,那抹叫人心悸的聲音還在說︰「因為……只有我能……給你幸福。」
「詠暢?」她慢慢地、很小心地抬頭,她好怕打碎了這個夢。
可他的微笑是那麼真實、呼吸是這麼地暖熱,她的臉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我是在做夢嗎?」
「不,這里是真實世界,我睡飽了,所以該起床了。」他想伸手抱她,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想抱你,卻沒辦法,所以可以讓我看看你嗎?」他無奈地說。
玲榕將臉對著地,唇角含笑、嬌顏帶怯,水眸里卻滾動著晶瑩的淚水,那是充滿喜悅的淚水呵!「詠暢,呵!詠暢。」
她像傻瓜一樣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嗨!玲榕。」他有氣無力地說「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不。」她極力將淚水逼回眼眶,可它們卻不受控制地傾瀉而下。
「該對不起的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的不成熟與任性,才害你受苦了。」
玲榕又哭又笑地投入他的懷中。「我太幼稚、太無知,只顧自己的感受,我好抱歉。」
「我們都不要道歉了。」他終于抬起指尖,觸踫到她滑女敕的臉。「不要為過去抱歉,不要覺得愧疚,只要我們能在未來,好好地對待彼此就夠了。」
「這是你說的喔!不可以再突然睡去,讓我傷心。」
「傻瓜!」他笑著輕揉她的發。「對了,大哥呢?」
玲榕身軀微微一僵,笑容頓時斂了起來。「你還叫他大哥?他想殺你,下手還麼不留情。」
「他人呢?」倫詠暢平靜地問。
見他執意要問,玲榕只得回道︰「他因傷害罪被判刑,卻又因病而送醫,目前是保外就醫狀態。」
察覺到她語氣里的怨恨,他忍不住說︰「他畢竟是你父親……」「不!」玲榕搖搖頭。「我父親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賜給我這個姓、愛我如命的男人,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我原本不討厭他,可是他卻傷害了你。」
「我也傷了他。」倫詠暢悵然。「我奪取父親的寵愛、奪取他在公司的威名,趕走他兒子,成為「碩嘉」真正的擁有者,甚至得到了他女兒的愛。」
說到這里,他微笑。「我並非不怨恨他把我害成這樣,只是看到你,一切都值得了。」
「詠暢……」玲榕感動地握住他的手。「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們分開了,即使是他也不行。他休想阻止我們!」
「他阻止過!」倫詠暢伸手去踫她微微張合的紅潤小嘴。「他不知道我其實和他沒有血緣關系,所以曾極力阻止我們‘’。不過就算他知道,他也一定會阻止,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我。」
「我不在乎,只要我喜歡就好了!」玲榕小臉微紅地說︰「我想,我終于知道我喜歡你哪里了。你的氣質、你的微笑,你對我的關心與愛護,讓我感覺仿佛是父親重生,這樣溫柔地照顧我……」「戀父情結!」倫詠暢笑她。「說到這里,我想我也明白我為什麼會愛你。你的笑容、你的眼神,還有你羞澀與堅強的感覺,和我母親非常相像。所以我對你,始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還不是一樣,戀母情結。」玲榕也不甘示弱地回道。
倫詠暢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母親確實是個很美好的女人,溫柔、細致,非常地愛我。」
「你放心,今後的我,也會跟你母親一樣的愛你!親愛的詠暢。」
她露出燦爛的微笑,接著低下頭,將柔軟的紅唇印上他的。
天邊露出一絲曙光,預告著天色即將破曉,他們緊緊相擁,凝視著探紫色的天空,內心相信,幸福就在不遠的地方。這是結束,也是一個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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