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凍結成塊,沈寒天的臉化成雕像,唯一移動的,便是燃燒的眼神。
而點燃眼中兩團火的正是綠袖和戰雲飛的身影。
綠袖靠在他懷中,不算是緊貼,身子卻不時踫到他。
她略側頭,和戰雲飛說話。「戰家堡听來冷峻,不想風光卻是明媚。」
「有嗎?」沈寒天插話,眼里未曾納下半分景致。
綠袖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怎麼沒?若你多花些神,就能領會了!」不明他何苦放著大好風光不看,而將目光死鎖在她身上。
不就來散心的麼,做什麼臭著張臉,便是瞧他這樣,這才故意不理他。在她想盡方法替他湊對,他竟連個朋友也不讓她交。
戰雲飛多少看出綠袖心思。「綠姑娘若喜歡,我帶你往溪谷邊逛去。」
綠袖展顏。「好啊!」有意甩開沈寒天的注視。
得到她的首肯,戰雲飛策馬加速奔馳,一手攬上她,以防她墜馬。
「奔怒」揚得飛快,四足蹬蹄,風從綠袖耳邊拂過。秀臉漾開抹淘氣的笑,這可是她第一次聯合外人「欺負」寒天呢!
誰叫他這般無理,她才不再忍他哪!
「你笑起來很好看!」風里夾雜著戰雲飛的聲音。
「什麼?」她回神,不確定是否听錯。「戰雲飛放慢速度。「你笑起來很好看。」
「嗯……」臉驀地發紅,她低頭細吟,不知如何反應,怕咚咚的心跳聲還大過此刻喃喃含在嘴中的聲音。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和以前戰雲飛稱贊她靈透之類的話不同!
黑瞳流轉,她不自覺地四處張尋,盼著熟悉的身影,穩定她現下的慌張。
這戰雲飛怎他說出這種話,連寒天都沒說過,寒天總愛笑她丑的。
戰雲飛松開攬住她的手,輕搭上她的肩膀。「我說這話沒旁的意思,你不用緊張。瞧你這樣,倒把我看成壞人。」他笑,爽朗中透著溫柔。
「不是你壞,是我蠢,一時連個謝字也說不出口。」綠袖拉開他的手,與他共執纜轡,兩雙手一前一後牽起韁繩。
師姊在做什麼?!沈寒天的眼楮差點噴出火。
他好不容易趕上,卻撞上這幕。
「沈寒天——」任蝶衣喚他,沒有遏止怒氣的意思。「你要騎馬便專心騎,若不,馬由我駕!」
「我……」沈寒天轉頭無言以對。他就是無法不看緊師姊,他要不盯好……「啊!」綠袖的驚呼聲,立刻揪住沈寒天的耳朵。
四人都沒注意的當頭,不知怎麼地,竄出只兔子,「奔怒」受了驚嚇,舉蹄嘶鳴,身子整個騰空。
「綠姑娘!」馬匹狂甩,戰雲飛為保護綠袖索性抱著她翻下馬來,在地上滾了數圈。
「師姊!」沈寒天立時躍下,快步奔向她。
「嗯……」綠袖翻幾轉,頭一陣暈,恍惚間戰雲飛好似墊在下面,止住了滾動,還弄不明白狀況,身子便讓人一把攬過去。
「師姊!你有沒有怎樣?」沈寒天心疼地摟住她。
「還好。」綠袖身子顛顛搖搖地,意識還沒全恢復,雖然暈得有些難受,可在沈寒天的懷里,她總能找到最舒適的位置,略調整姿勢,她埋了進去。
「戰雲飛,你搞什麼鬼,竟然讓我師姊受傷!」
耳邊听到沈寒天的大吼聲,震得綠袖嗡嗡作響,她斂眉。「寒天你小聲些嘛,你這麼大聲。我頭犯疼哪!你別擔心,我沒事的。」只是心頭跳得有些無力,眼前還模模糊糊。
「綠姑娘,真對不住!」戰雲飛撐起身子。
「別這麼說,不打緊的。」綠袖循聲定眼瞧去,焦距逐漸清晰。她順手攀上沈寒天的肩膀,由著他扶她起來。
「師姊——」沈寒天小聲地叫著她。「怎樣?」可能是起來的有些快,眼前又黑下,重心倚向寒天。
沈寒天穩住她道︰「你人不舒服。還是和我騎匹馬吧?」他是再也不能將她交給別人照顧了。
綠袖身子向沈寒天偏靠。「這……」雖然賴在寒天身邊舒服些,可她這樣不真等于有怪罪戰雲飛的意思嗎?況且還有……「任姑娘——」戰雲飛開口叫喚剛剛才下馬來的任蝶衣。「你若不介意,可願和戰某共乘一匹。我想沉少俠不但是綠姑娘的師弟,也是江湖著名的神醫,由他來照顧綠姑娘,是妥當些。」
「戰公子!」綠袖朝他感激地勾起唇畔,他真是個心胸朗豁的奇男子!
戰雲飛笑看她一眼,目光深柔。
「戰公子——」任蝶衣冷冷地叫他,走向焦躁不安的「奔怒」身邊。「請!」
戰雲飛趨步,沈寒天攙住綠袖朝另一匹馬過去,任蝶衣掃了他們一眼。「我們速度最好快些,我看事情有些古怪,那兔子突然闖出,後面卻沒有看到追它的獸物……」
她話還沒說完,便響起——悉悉的聲音,幾股焦味隱隱飄出。
「著火了!」眾人變了臉色,刷地翻上馬。「往這兒!」戰雲飛策馬掉頭。
才一下子,煙霧迅速竄燒蔓延。「咳!咳!咳!」綠袖胸口嗆人熱煙,沈寒天一手掩住她的口鼻。「師姊!撐著些!咳、咳……」
不曾遇過森林大火,不想火勢延燃如此迅烈,馬匹不安,益發難使。
感覺上只是片刻,火舌便已竄起,煙霧之中突地鑽出道道火焰,煙滾成濃黑,冒出的火燃成猩紅,原本蔭涼的綠意,灼燒為艷然火紅。
須臾之間,樹林陷入火海,四下焦燙,林子里頭的動物紛紛走避,來不及逃的滋滋燒著,兩匹馬不安的鳴叫,熱氣讓它們躁動不已。
綠袖難受得連氣都喘不過。「咳!咳!」咳了兩聲,胸口像是被煎烤為炭,悶作一團,心兒似乎再沒有氣力跳動,有一下,沒一下地晃。
風卻作對似的助長火勢,燃燒的猩紅,嘩嘩剝剝追趕上來。「啊……」沈寒天來不及呼成句子,一株燃燒的樹木,砰地倒下,激起火光片片。
「綠姑娘!」戰雲飛想回頭,卻使不動「奔怒」,倒下的樹燒為火牆,惡吐著火焰,橫阻兩匹馬中間的通路。
「寒天……」綠袖睜眼看著火勢抖發,燒隔了戰雲飛的叫聲。
「師姊,別擔心!」煙嗆得他眼淚直流,肺部燒得發疼。「咳!咳!」他一手護住綠袖,一手還要駕馬,只能任由濃煙燻燒。
「給你……」綠袖扯出方帕子,-住他的口鼻。灼燙的熱煙,嗆得她悶痛,心頭無力,連手腳也虛軟,眼楮又開始發暈,寒天的臉近在她手邊,卻像熱氣一樣縹緲不實。
她這個做師姊的,還沒替他討房媳婦呢,可她真的好難過,怕是……「對不起!」她擠出含在嘴里的幾個字,這是她唯一掛心的事了。
「師姊?!」沈寒天探手握住她,揣想她是熱昏頭了!
她仰頭,想再看清楚他,恍惚間一團亮光,在眼前跳動,眨了眨眼,調整焦距,一段著火的樹枝,搖搖欲墜,朝寒天……想也不想,她使勁推開他,原本就狂躁的馬匹,陡然暴跳,她整個人被彈了出去。「師姊!」馬鳴、熱氣、濃煙、火光……一團混亂中,只有寒天的叫喚聲,依舊清晰。
她摔跌在地上,滾了幾圈,身體像是要散了。顛了顛,頭悶悶重重,眼皮壓了下來。「寒天……」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躲過那樹枝……*「師姊!」沈寒天守在綠袖身邊一天了。
他心頭揪緊,眉頭不曾放松,好不容易,他才背著她逃過那場大火,尋至一間荒棄的房子做為棲身之所。原以為閻王已放過他倆,怎知師姊從那時昏迷,到現在仍未清醒。
他看著師姊,眼楮不爭氣的濕了,若是師姊有個三長兩短,他……「嗯……」綠袖嘴里喃喃發出聲音。
他拭眼,看她緩緩睜亮烏黑的瞳眸。「師姊!」死命地抱緊她。「你總算醒了!你可知道我有多焦心,之前我診你脈搏,你心肺俱弱……」
「咳!咳!」綠袖虛弱地咳了兩聲。「你知道我心肺弱,還這樣抱我,是……咳!咳!誠心要我喘不過氣兒。」
「啊!」沈寒天趕忙松手。「我急嘛!」
他眼眶紅腫,頭發散亂,臉上還有一抹沒一抹的黑。
綠袖不覺一笑,撫上沈寒天的發鬢,為他梳攏整齊。「看得出來。」幾曾見過好臉的他,如此狼狽,他可是「玉面神劍」哪!
他的發絲糾結,冷冷濕濕的,綠袖手頓了下。「咱們不是從火里逃出來的,你怎地倒是一身濕!」
沈寒天驕做地宣告。「你不知,過午時下了場雨!我背著你,四處找地方安歇,真可說是火里來,水里去的!不過我護得周全,沒讓你燒了一寸、淋了半分。」
「喔?!」她燦笑。「看來我小師弟真是長大了,這般會照顧師姊。」
握住她的手,他抗議。「我早就長大了,不再是小師弟!」很早前,就不愛她當他是小孩,他不小,會照顧她,能保護她了!
他說得認真,凝視她的雙目,未曾轉瞬,瞧著她的眼,像是……她的心沒來由的加速,怦怦然,一時默然,無從應答。
「師姊!」他聲音放得輕軟,雙手捧著她的手。「咱們離開『戰家堡』,不交別的朋友好嗎?就你和我,像以前一樣過日子。」這次死里逃生,他再也不想和她分開。
「還說你長大了,淨說孩子氣的話!」她噗哧笑出聲來。
他放手,起身背過她。「我說真的!」賭氣似地含糊念著。「你不和戰雲飛做朋友,我也不和任蝶衣往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寒天!咱們離開『彤霞山』時,你是怎麼和我說的。你說外頭的世界熱鬧有趣,我不該把自己悶在這里傷心,該四處透氣,交個朋友什麼的,說不定還撈得到一個夫婿呢!」綠袖跟著站起。「啊……」
秀眉凝住,她的腳不知何時扭到,好痛哪!
「小心!」他霍地轉身,實時攬住她。「你起來做什麼?找丈夫也不用這麼急吧,夜半天黑,瞧你一身髒的,出去還怕被當成女鬼呢!」
「沈寒天——」她睨他一眼,四眸相交,小巧的唇不爭氣的向上滑成圓潤的曲線,她自己先笑了出來。「你才是鬼,滿嘴鬼話!」用時狠狠地頂了他一下。
沈寒天眉頭一鎖,嘴吹氣似地鼓著︰「喔!師姊,你下手真狠,嘖嘖嘖……我要死了,真的沒人照顧你,到時候,只能等我做鬼來照顧你了。不過你放心,我是有良心的,做鬼也不會-下你!」
他要一直照顧她,否則她又老又不美又嫁不出去的,找誰依靠終身。
沈寒天心頭這麼想,故意忘記還有個戰雲飛。
「去!」綠袖撇過頭,心頭卻是熱出股暖甜。「還說照顧我,自己也不曉得怎麼照顧自己,衣服又濕又冷,也不會拿去烤,呆呆地穿在身上,做什麼?將來你要做鬼,一定是自己病死,與我無關。」
「是!師姊大人。」沈寒天安下她的身子,月兌下外衣,找張殘壞的桌子,橫豎起來,抹了幾下,鋪掛起來。
綠袖看著他的背影,怔怔不語,師弟到底是何時變得這般寬厚的。
「好了!」他回頭,與她視線接合,笑意從眼梢滿出。「怎麼愣愣地瞧我?」
「沒事。」她搖頭,就只是想再看看他。
「瞧你呆的,我弄方濕中給你擦擦,醒醒臉!」沈寒天開了搖搖晃晃的門,外頭浙瀝瀝的雨聲嘩然變大,他拉高袖子,取出先前綠袖給他的手絹,就著雨水清洗起來。
「好了——」他旋身回屋,將手絹遞給綠袖,綠袖伸出手要接,他猛地抽手。
「嘖嘖,看你手髒的!」綠袖今天也不知滾了幾次,雙手滿是泥灰。
綠袖攤翻雙手,輕輕斂眉,果真……「坐好、我替你擦淨。」他蹲低身子,細細地從額頭拭起。
綠袖閉起美目,由著手絹輕輕地順滑到面頰,秀致的臉龐逐漸露出。
她的臉細白潔淨,火光照耀下,隱隱透紅,粉女敕溫潤。
沈寒天愣了會兒,才又繼續滑移,到了她嬌俏的鼻。
擦著,他忍不住露笑,她心思轉動時,常愛揉揉鼻,眨眼就是詭計,而他……「嗯!你干麼?」綠袖翻眼瞪他,沈寒天竟然捏了她鼻子一把。
沈寒天淘氣地笑。「我捏捏你的鼻子,看會不會更好看些!」他喜歡捏她、逗她,看她微嗔的樣子,這是從小養成的壞習慣,很難改掉。
綠袖斜睇他,揉揉鼻。「什麼跟什麼?」雖是師弟,也得報這仇。
「啊!又讓你弄髒了……」他趕忙將手絹翻出方潔淨的位子再度擦拭,手絹順勢落在她柔女敕的紅唇。
他愛她嘴角綻笑,恬靜可人,卻不曾注意過她的唇,女敕紅巧小,豐潤欲滴,火光嬌燒妍媚,惑出唇色嫣紅誘人。
他困難地吞了口口水,這是師姊啊,他在想些什麼鬼啊!
「怎麼了?」水靈烏亮的眸落轉于他的眼底。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眼中怎麼會閃過……閃過……一簇火,今天他們倆真是給燒壞了嗎?怎麼……這才注意到他的氣息太近,有著從未有過的逼人,讓她也莫名慌著,心咚咚地鼓著,臉開始發燙,漆黑的瞳眸只能偏垂閃躲。
火堆不算熾烈,可裊竄的火光嘶嘶冒出,吞噬空氣中的水分,溫度干熱。
沈寒天不自然地牽起笑。「手絹髒了,我拿去洗。」聲音嘎低。
綠袖點頭。「嗯。」等壓人的氣息略遠,才轉眸瞅著沈寒天的背影。
他再度開了門,夜風透雨刮進屋內,吹得柴火明滅不定,冷風灌入,綠袖略拉緊衣服,風雖然有些清冷,可無妨……過樣才能吹冷這惱人的燙臉,她調整坐勢,雙腳並立,手頂在膝蓋上支撐著雙頰,不懂,臉怎地會發熱?她和師弟……嗯!她縮眉,有些不太對勁,裙下刮進一陣風,觸過腳邊的感覺……毛茸茸的。她的目光隨著下滑的手,移到裙腳,一撩……一只灰不溜丟的老鼠受了驚嚇,與她對望,長尾巴一掃,溜煙似地竄過。
「啊!」她刷地跳了起來。
「怎麼了?」听到她的聲音,沈寒天一箭步地沖回。
「那……」綠袖驚魂未甫,嘴僵成圓形,顫抖的手揪緊趕來的沈寒天。
沈寒天沒有瞄到晃過的黑影,可看綠袖的反應,也猜出怎麼回事。「沒事!
沒事!」她從小啥都不怕,就怕老鼠。
抓到寒天,綠袖的心踏穩些,聲音梗回喉間,可陡然又迸出︰「啊!」她的腳……好痛哪——她忘了腳扭傷了!
她死命地揪著沈寒天,可拐到的腳軟了下來,她一拉,拖著沈寒天倒下來,沈寒天的身子結結實實壓住她。
冷風掃過,裊弱的火光,霎時暗寂,煙嘶嘶繞起。
四下闃黑,沈寒天密實地包覆綠袖,夜風雖是涼冷,可兩人相觸的肌膚,卻驀然發燙,暖出綠袖淡雅的氣息,兩顆心怦怦地互應。
「師……」沉寒大想發出聲音,才察覺貼靠的是她柔女敕的唇瓣。
忽地眼前一片黑,人影無從辨認,模糊的是彼此再熟悉不過的輪廓。
這是師姊兩瓣艷紅,方才火光下魅人的影像,竄入腦中。
他吞吐口水,是該起身,可一股幽香沁人,舌不听使喚,本能侵入探索芳澤,品嘗兩瓣馨香的滋味,越陷越深。
這是怎麼回事?師弟怎麼會……「嗯……」綠袖想問,可迎上他柔情纏繞,她的聲軟成吟哦,無從控制!
喃吟中嘩啦啦的雨聲漸遠,轟地一聲,天雷巨響。
沈寒天如夢初醒,霍地翻起身來,倉皇狼狽地沖向大雨中。
他在做什麼啊?淅瀝瀝的雨打在他的身上。
雷聲隆隆,他仰頭,是該打雷的——他對師姊竟有該死的欲念,合該……合該讓天打雷劈的!
這是怎麼回事?綠袖愕然,抿緊燙熱的唇。
起伏的心跳,還隱隱感受到師弟的……這是怎麼回事?
*沈寒天淋了一夜的雨,雨勢從滂沱化為綿柔,天由漆黑轉入微熹。
夭究竟是亮了,沈寒天吁了口氣。「怎麼辦?」該如何面對師姊啊!
「寒天!」破曉的是綠袖的叫喚。「寒天!」一聲比一聲大。
「喔!」沈寒天應答,慌手忙腳的身子卻還在門口兜轉,轉了圈。「來了——」這才硬著頭皮進屋。
「你去哪兒了?」綠袖一臉笑,溫柔帶嬌,與往昔無異。
「我……」沈寒天手比著外頭。「我……我從昨晚就在外頭,我想了一夜……」豁出去了,總得給師姊一個交代。
不等他說完,綠袖便張大眼。「外頭?!昨兒個不是下雨嗎?你做啥跑去淋雨?哎呀!」她眼眉皺成一團,手探探後腦勺,按揉著。「昨晚叫那老鼠給嚇一跳,又跌了跤,害我撞了頭,昏睡一夜的。嘖嘖,頭到現在還有些疼呢!」
沈寒天錯愕地止了腳步。「那昨晚……我們……你不記得嗎?」凝視著她。
綠袖笑望他,「我該記得什麼嗎?」水靈的眸,未曾泄漏心跳的事實!
「我們……嗯……」沈寒天還是搖了頭。「沒有!」是該松口氣了,可心頭卻又空空的,像是少了什麼……少了他們之間初次的動心,師姊昨晚對他不是沒……他知道,他真的感覺得到,他不信師姊……靠近綠袖,他蹲低身。「師姊,昨晚……」想問明白,弄清楚師姊與他……綠袖打斷他。「昨晚那只老鼠究竟有沒有抓到啊?」她緊張兮兮地四處探望。
「你知道,我從前讓老鼠咬過,怕極了它們。」手不自覺地揪著寒天的衣服。
怕老鼠不假,可怕他追問才是真的!她漫天撒謊、她若無其事,為的是讓兩人簡簡單單地回到從前,他不該不明白的!
「不怕!」沈寒天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他的踫觸,綠袖猛然抽手。
沈寒天一怔,綠袖搓緊手,勉強扯出嘴角的笑與他對看,囁嚅道︰「寒天……」她不是討厭他,而是怕自己和昨晚一樣,對他有了不該的反應。
她自以為聰明,現在才知道傻,發生的事究竟是發生了,回不到過去的。
沈寒天只是一笑。「不怕!再沒鼠輩了……」他別有所指。
綠袖——點頭。「嗯!」他笑里透出的落寞,教她揪心。
他起身,溫柔低語。「師姊!你腳受傷了,我想法子帶你回『戰家堡』調養!」
他背對她,身影寂寥。
他利落地收起晾掛在桌上的衣服。「我的藥都留在那兒。不快回去幫你治療,你的腳怕要廢了!」他背對著她穿起衣服,直到穿好才轉過身來。
「好啊!不過,我腳這樣也不能走。」綠袖對他招手。「你背我好了——」
她笑,笑里透暖。「就像咱小時候一樣。」
沈寒天笑著走向她。「是啊,像以前那樣!」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求的。
他蹲下來,背轉身子。「你上來吧!」感受她手搭上肩膀的溫度,他背起她,讓她柔軟的身子埋靠在他寬厚的背部。「好了嗎?」
「嗯!」綠袖暖吐的氣息,拂吹過他的耳畔,撩起他異樣的輕顫。
這是怎麼了,沈寒天霍地站起來。「那我們走了。」大步邁開。
一夜雨過,朝陽滲上露珠,樹梢晶瑩璀璨,風光正好,沈寒天卻是默然不語,綠袖只好先開口。「寒天,你頭發好濕哪,回去喝些熱湯免得著涼。」
沈寒天笑答︰「哪這麼不濟事?」
穿過一片片綠蔭,迎來的是不止息的過往。「你小時候就是這麼不濟事!身體差,脾氣倒是不壞。」綠袖由著沈寒天背著她,顛顛搖搖地晃出兒時記憶,她叨絮。「記得嗎?有一次,你和爹吵架,轉過身,砰地沖出門去。」
「記得!我十二歲那年。」沈寒天嘴角不住上揚。
綠袖恥笑他。「你昏了頭地跑,還迷了路呢!勞我費好大勁才找到你……」
原本淡漾的嘴角,忽然閉緊。
心口沒來由的緊縮,比往常幾次都要痛,綠袖死咬著唇。
「怎麼了?」察覺貼靠在他身上的綠袖,不自然地繃硬。
「沒事……」綠袖舒口氣。「想到那時我走的路,現在都還覺得累!」
「是啊!」沈寒天失笑,憶起綠袖在大樹洞找到他時的表情。
當時,她臉透紅冒汗,發絲全亂,止不住喘氣,一看到他兩腿都軟,手拽在胸口,就這麼癱了下來,本來,之前听到她叫他的聲音,他感動得差點掉下淚,可真看到她的樣,爆出來的卻是笑聲。「從沒見過人那麼狼狽的。」
「還笑!」綠袖微嗔。「你那時才奇怪呢!迷了路,沒吃沒喝的,全身上下居然還能保持的整齊體面,一絲不亂。」
沈寒天大笑。「我那時好強,想若是你和師父來找我,也不能叫你們看出我心頭亂,裝也得把樣子裝出來。」
「爹?!」綠袖靠緊他。「想得美呢!你們倆要臉,一個不出來找,一個不肯回去。就我這不要臉的師姊,拖得兩只腳腫的,四處找你。」
沈寒天告饒。「是啊,我的好師姊。可我也付出代價,背著你回家,走了好幾個時辰。你那時好重耶,壓得我是一步一喘。」
「還嫌!」綠袖抬起一只手,輕敲著他的頭。「那是你應當的。對了,我領你回去時,你好象沒跟我道聲謝。」
一抹笑浮上俊臉。「你怎麼還記得這?」他是沒和她說謝謝,可那時他就認定了師姊,認定她是這輩子最親的人,比師父還親。
「沒良心的!」綠袖又敲了他一記。「一聲謝也不還我!」
沈寒天偏頭,牽起嘴角。「一聲謝,怎麼夠!」這話是出自肺腑。
綠袖頭沉在他肩上。「這倒是,你這世欠我的可多了。」
「是啊——」想起她對他的好,她對他的點點滴滴,心頭窩得暖熱。「我欠你的多了,那我用一輩子還好了。」
他說得那樣認真,像是誓言,害她心跳又失了準!
可她的一輩子……怕是沒福氣與他共度了……見她無聲,他問︰「怎麼,你不信嗎?」
「沈寒天!」她附在他的耳畔叫喚。
「什麼事?」他特意停下腳步。
「你的頭好臭,回去該洗了!」說完,傳來她銀鈴似的笑聲。
「好啊!你耍我——」他背著她,猛然兜轉了好兒圈。「看我整你!」
「啊……」笑聲抖斷,眼冒金星,她抱緊他。「快停哪!」
他放慢速度。「你求我啊!」
師姊變得好輕,像是沒了重量似的,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求你……」她頭暈,冒出的算不得真心話。
他停下,穩住她的身子,听她喃喃抱怨︰「這身老骨頭,都教你弄散了。」
「別怕!弄散了,我再一根根的裝回去。」他嘻皮笑臉。
「是喔!」見他賴皮,多少有氣,可她的手就是緊摟著他,不舍得放。「快走啦!要裝,也得回『戰家堡』裝『吧!」頭整個靠上去。「寒天,我累了,先在你背上睡了,你可別偷懶,害我跌下來。」
他背緊她,邁開步伐。「當然!」怎麼可能舍得讓她受傷,再沒人比師姊親了,這一路,他只想和她走啊——只想這樣背著她走,讓她全心信賴地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