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快點!他快要到了。」一個尖叫聲讓屋子里的所有人開始活動起來。
原來正坐在沙發椅上,邊看著電視連續劇邊掉眼淚的莊美娟,一听到雷靜允的聲音,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唉呀,怎麼這麼快?不是說下午才回來的嗎?」她一邊團團轉一邊念。
「我的白色唇膏呢?靜允,你那個白色的粉餅哩?快點拿來,這樣我的臉色才會比較蒼白,演起來比較像。」
莊美娟一邊說一邊往二樓的房間沖去,開始準備接下來的工作。
雷孝天與雷靜允也趕緊收拾善後,關掉電視,將茶幾上的零食餅干收好,讓一切看起來都是干干淨淨,縴塵不染。
然後,請君入甕。
雷震允推開家門,看到的是一臉憂心忡忡的父親,正頹然地坐在沙發上,他雙手緊緊捂住臉,好像正微微地發出啜泣的聲音。
而妹妹則是雙眼無神地仰看天花板,看起來雖然像是在發呆,但是渾身卻包圍著濃濃的憂愁。
客廳彌漫著一股奇異詭譎的氣氛。
雷震允立刻嗅出不對勁,他發出詢問︰「你們怎麼啦?媽呢?」
昨天他打電話回家的時候,雷靜允總是支支吾吾的,問什麼都好像有所隱瞞一樣,讓他心神不寧,索性今天一早就匆匆地趕回家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仿佛他是空氣一樣。
「靜允你說,到底怎麼了?」
雷震允更加心浮氣躁起來,心里有明顯的不安,尤其是一向喜歡看電視的媽媽此刻竟然不是坐在客廳里,光是這點就已經相當不尋常。
雷靜允才回過神來,她呆呆地看著霄震允,眼眶突然紅了起來,她叫喚著。
「哥……你終于回來了……」她的聲音是那樣無力而軟弱,像是遇上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
「你們怎麼坐在這里?媽呢?」雷震允稍微看了下,並沒有見到母親的蹤影。
「媽在……」雷靜允回答,卻一陣哽咽。「媽在房間里休息。」
「休息?媽怎麼了?」
家里這種不尋常的畫面以及奇異的氣氛,讓他突然想起雷靜允那天在辦公室,壓低聲音對他說的話,說母親近來身體不大好,常常頭痛。
雷靜允搖搖頭,沒有說話,看起來像是傷心的說不出話來。
但事實上,她是擔心自己繼續說話的話,就會露出詭異的微笑,那肯定會露出馬腳,然後媽會掐死她的。
見雷靜允不肯說,他索性轉向父親。「爸!你告訴我,媽怎麼了?」
雷孝天把自己的臉從手掌中抬起來,剛剛他已經低頭笑過一回,現在可要好好地配合老婆演這一出戲。
雷孝天一臉憂心的神色,他先是指指樓上,再指指自己的腦袋,然後簡簡單單地說了四個字。「腦癌末期。」
這樣一連串的動作讓雷震允簡直不敢相信,也不願意接受。
母親得了腦癌末期?他顫抖著聲音輕問︰「醫生說,還有多久?」
「還有半年。」雷孝天淡淡地說著,刻意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夸張。
「半年?」雷震允閉著眼楮,倒退幾步。
難道老天爺真要這樣狠心,竟拿他的母親來懲罰他,教訓他的不孝?
「我上去看媽。」說著,他飛快地跑到母親的房間。
莊美娟一听到快速的腳步聲,立刻將自己理進棉被里,她知道這出戲開始進入高潮。
她在棉被里頭嗚咽著,聲音又恰好可以讓兒子听到。
「老天爺啊!你怎麼這樣對待我?我連孫子都還沒有看到,你就這麼狠心嗎?我想要個孫子,好歹也讓我嘗嘗含飴弄孫的滋味,不然我一定死不瞑目……」她有點夸張地自言自語著。
雷震允听到母親的聲音,覺得一陣鼻酸。
他一向都知道父母親擔心他的婚事,希望他可以趕緊找個老婆組織一個家庭,讓他們兩老可以在家享受天倫之樂。
但是,他有這個資格嗎?
「媽。」他低喚著,莊美娟聞言,立刻將頭從棉被中探出來。
雷震允看著母親的臉孔L異常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這讓他更加自責萬分,他上前去,懊悔莫及。
「媽,對不起,我這陣子都沒有好好陪你,我……」看著母親,想到她即將離開,就覺得心里一陣酸疼。
莊美娟別過頭去,一副生氣的樣子。
「哼!你還回來做什麼?去、去、去!我已經不當有你這個兒子。」她說著,一邊開始怨天尤人起來。「唉!我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啊?得這樣的病,偏偏兒女都不听我的話,將我視為多余的人……」
「媽!」雷震允輕喝著。「我是在工作,我不是不听你的話,男人畢竟要有自己的事業不是嗎?」
「是啊!你每次都是這麼說,你有你的理由,我管不著了。」莊美娟故做可憐姿態,再將棉被往自己頭上一蓋。「橫豎我走了之後,大家都落的輕松。」
「媽,你別這樣。」雷震允安撫著母親。「不然這樣好了,你想要什麼,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什麼都听我的嗎?」
莊美娟一听到,眼楮立刻一亮,那種亮光讓雷震允心里突然升起一陣狐疑。
但是莊美娟掩飾得相當好,趕緊又皺起眉頭,撫模著自己的太陽穴,做出頭痛的樣子。
「你不舒服嗎?」雷震允幫母親搓揉著太陽穴,對于自己剛才的懷疑涌起罪惡感。
莊美娟看著孝順的兒子,心里一陣暖意,雖然這樣欺騙他有點過分,但是她全都是為了兒子著想啊!她握住了他的手。
「震允!你知道媽沒什麼希望,只希望你可以找到一個好女孩,組織一個好家庭。咱們中國人有一句話,成家立業,總是先成家之後才立業。你既然有了事業基礎,自然也該有個家庭吧!」
雷震允有些不耐,若是平常的話,他肯定會提出一大堆辯駁的話,但是此時此刻,母親已經病成這樣,他如何忍心掃母親的興?
「媽,你忘記我工作這麼忙,怎麼有空去認識其他女孩子?」
看著雷震允一步步地走入陷阱之中,莊美娟一陣竊笑。
「媽有個朋友是開婚友社的,她跟我介紹一個滿不錯的女孩子。」
「香草蛋糕」的老板娘打電話來,說已經為雷震允安排一位相當符合條件的女孩子,並且提供兩人初次約會地點,在一個浪漫的咖啡廳里。
听說,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夏霜。
她一听到這個名字,就直覺地認為這女孩必定和兒子有緣。
「婚友社?」雷震允差一點昏倒,媽竟然幫他報名婚友社?
莊美娟從兒子的表情看出他的不滿,她立刻使出哀兵政策,可憐兮兮地看著兒子。「你去見見她好不好?我沒有逼你娶她,可是看在媽的面子上,媽也答應了那個朋友,你就勉為其難去看看好嗎?」
雷震允皺起眉頭,兩道眉攢得死緊。「可是我要工作……」
而且他根本不想認識什麼女孩子,工作才是他的重心所在,他不想這麼早就步入婚姻,至少在他忘記過去以前。
「這是我的心願,你也不願意幫我達成?」莊美娟瞪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算了,反正我兩腿一伸,就眼不見為淨了。」
然後她又徑自地念起來。「哼!兒子反正也不理會我了,我根本沒有辦法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結婚了,天啊!你怎麼這麼狠心?不如現在就把我帶走好了……」
受不了母親的叨叨念念,霄震允只有勉為其難地答應。
「媽,好了,我去行了吧!」
反正只是見個面而已,見完面之後他就打算回公司工作,就當是讓母親高興的一個禮物吧!
莊美娟的眼楮大大地亮起來,而門口那一對從頭偷看到尾的父女倆,已經笑得前俯後仰,無法抑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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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又來了?」夏霜無可奈何地將視線離開電腦屏幕,翻翻白眼,將電腦椅往後一轉,直接針對身後門口的人說。
門口站著她的父母,一對慈祥和藹又善良的中年夫妻,因為兩人感情太好,總是希望女兒趕快找到一個好歸宿。
母親江露是個標準的家庭主婦,每天只要等待丈夫孩子回家,將家里弄得干干淨淨、整整齊齊就可以了。
而父親夏擎則是在公家機關擔任高級主管工作,準時上下班,一回到家之後,就忙著跟妻子卿卿我我、恩恩愛愛。
幸好她一向都待在房間里頭工作,不然每回看到他們那種親密的肉麻模樣,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局外人一樣。
可是他們卻完全不把她當成局外人看待,因為夫妻倆恩愛,所以進一步地推行到女兒身上,老是盼著女兒快快找個好男人嫁了。
她有些頭大地拍拍腦袋,看著眼前這一對可愛父母,沒想到他們這一次又給她出這個花招。
婚友社?「你們也太離譜了吧!相親也就算了,還弄到婚友社去,是要昭告天下說我嫁不出去嗎?」
「我們就是擔心你嫁不出去!」夏擎走進女兒的房間,看著夏霜房間里頭一點女孩子樣都沒有,全都是電腦書籍以及電腦周邊設備,十足像個工作室。
夏霜對于父親的直言直語,只能干笑。
「不會啦!爸,你放心好了,我怎麼可能嫁不出去?好了啦,我明天還要交件呢,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夏霜無所謂的搖搖手,將手放回滑鼠上。
夏擎可沒這麼輕易放過她,完全不理她的逐客令。
「你看看;這哪里像是女孩子的房間?」他緊緊地皺眉。「自己開了什麼工作室,每天就只會在家里打電腦,根本沒有出去跟別人接觸,男朋友更是一個也沒有交過,哪里有可能嫁得出去?」
「爸!男朋友交得多不代表就會嫁得出去啊,你看看憶茹的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現在也沒有結婚的打算。」夏霜吶吶地說,嘟起嘴。「而且我也不想要這麼早就步入愛情的墳墓。」
「墳墓?」夏擎瞪著她。「你看我跟你媽像是在墳墓里頭嗎?這是天堂,你知不知道?」
「小霜,你別這麼說嘛!你知道爸媽都是因為擔心你啊!」夏擎的話讓江露甜蜜地笑起來,一臉天真少女的模樣,跑到女兒面前,無辜地望著夏霜。
她的大眼楮眨呀眨的,讓夏霜簡直不敢恭維地起了雞皮疙瘩,真不曉得這個天真的老女人到底是活在哪一個童話世界里。
爸爸果然把媽媽保護得太好了。
「是、是、是,你們每次都說擔心我,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到底在擔心些什麼?男朋友有緣就會遇到了嘛!」
夏霜一向對于自己的外表頗有自信,就是還沒遇上有緣人罷了!
才會到現在還沒有交過男朋友。
但她卻從來不急著交男朋友,畢竟現代晚婚的人一大堆,趁著年輕的時候,可以多充實自我,也不一定要依附著感情過日子。
「所以婚友社只是一個仲介機構而已,里面的人這麼多,你能遇上也是因為有緣,干嘛一下子就拒絕?」夏擎進一步地說服女兒,威嚴的聲音格外有說服力。
「對啊、對啊!」江露趕緊搭腔。
「小霜,反正你就去看看嘛!我跟你爸都覺得那個男孩子不錯,名字跟你挺搭的,叫做雷震允,听起來就像是雷陣雨一樣,你們一個下霜一個下雨,不是天生一對嗎?」
雷震允,听起來像是滿有趣的名字。
夏霜其實也沒這麼反對,之前父母也為她安排幾場相親大會,她不是也都乖乖地听話去相親了。
這一次,不如也去看看情形如何吧!反正成不成在于天注定。
而她,只是給父母一個交代與心安而已。
她表情的軟化讓夏家父母交換一個眼神,仿佛同時想起「香草蛋糕」老板娘那篤定的笑容。
他們有預感,這次一定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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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夏霜就被江露從溫暖的床上挖起來,開始為她打點全身裝扮。
夏霜還搞不清楚狀況,只有坐在化妝台前面任由母親巧手揮灑,還一邊打著盹兒,睡起回籠覺。
「好啦,看看怎麼樣?」江露拍拍她的臉頰,一臉滿意的神色。「漂亮吧!這可是我的精心杰作呢!」
夏霜一看嚇了一大跳,原來平時素淨的一張臉,此刻竟然是濃妝艷抹起來,她扁扁嘴不以為然。
「媽呀!我又不是去參加什麼化妝舞會,有必要這麼夸張嗎?」
「我女兒天生麗質,當然有必要讓人家驚艷-!」
江露得意地揚起眉毛,招呼老公來看看她的杰作。
夏霜審視著鏡中的自己,其實媽媽是真的化得不錯,將她的鳳眼小口都恰如其分地襯托出來,使她整個人都亮眼起來,只是……沒有必要這麼慎重吧!
只不過去見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而已。
說不定對方是個滿臉麻子、身材臃腫、禿頭兼暴牙的角色呢!
想到此,她笑自己這種奇怪的想象力。
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據爸媽說,他們是約在香草蛋糕婚友社附近的咖啡座,靠窗的最里面座位,兩個人見面之後,可以喝東西、聊聊天,如果覺得感覺還不錯的話,就可以繼續用餐。
她隨意地套上母親所準備的衣服,打算出門。
「小霜加油啊!」江露高興地在後頭為她加油打氣,一副甜蜜小女人的樣子。
夏霜只覺得好笑,加什麼油?「別說了,說不定我一下子就回來,我走啦!」
夏擎倒是比較擔心女兒安危。「你可要小心一點,如果情形不對的話,記得往人多的地方走,知道嗎?」
「知道啦!」夏霜揮揮手,徑自出門。
同一時間,雷震允正坐在咖啡座里,等著一個未曾見面的女子。
今天他來這里赴約,心底可沒帶著一絲一毫的綺想,只是為了自己答應母親的承諾,而且等一下就要回去工作,因為他已經將今天所有行程都排定。
「都幾點還不來?再不來我要先走了。」他看看手腕上的表,兩道濃眉攢在一起,低低地發出牢騷。
門口的歡迎鈴聲讓他抬起頭來,見到一名身形窈窕、面容艷麗的女子。
他忍不住在心底贊嘆那名女子的美麗和氣質。
未曾見過這樣集艷麗與天真于一身的女子,身材仿佛魔鬼的代言人,但臉蛋又好似天使的化身,渾身的氣質令他竟莫名地心蕩神馳起來。
美麗的女子他見過不少,卻很少見過像眼前這位女子的絕妙氣質。
心里竟浮起隱隱的期待,希望母親所說的「夏霜」就是眼前這位女子。
夏霜遠遠地就瞧見位子上的雷震允,他有著一張剛毅而俊朗的臉孔,眉如劍、眼如星,相當性格且威嚴的面容,雖然不夠斯文但別有一番味道。
他有著寬厚的肩膀以及微卷的黑發,唇緊緊地抿著,十分性感。
夏霜覺得心莫名地開始狂跳,有點加速起來。
她緩緩上前,輕輕開口。「請問,你是雷先生嗎?」
她那清麗的臉蛋頓時漾著甜蜜的笑靨,一半是寒喧一半則是真心。
她的聲音相當悅耳,如同銀鈴一般敲動他的耳膜。
雷震允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我想,你就是夏小姐。」
看著她甜蜜的神情,雷震允竟開始猶豫起,到底要不要提早結束回去工作。
夏霜一听,有些發愣了。
很低沉、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但是仿佛在哪里曾經听過,感覺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過?
她當然不會蠢到相信「似曾相識」這種命運的傳說,她確定在某一個地方,听過這樣的聲音,而且是在最近。
最近?夏霜猛然想起,眼楮掃向雷震允,審視著他,發現體型好像蠻相似的。
很像那一天撞倒她,又踐踏她的隱形眼鏡,最後還送她一身污水的「惡犬」。
「對了,你有沒有開車來啊?」
夏霜突如其來的一問,想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那天整慘她的惡犬。
被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問話,雷震允只是本能性的回答。
「我是開車來的,怎麼?」
「那你的車停哪里?」
雷震允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只好指向不遠處的一輛寶藍色保時捷。「停車場的第一部車,車號5740,看到了吧?」
夏霜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眼楮頓時一亮。
果然是那個該死的數字,該死的寶藍色保時捷和該死的男人,雷震允。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沒想到爸媽的一番安排,竟然讓她找到這個可惡自大的「惡犬」,她一定要想個辦法好好地將這個家伙給整回來,以消她心頭之恨。
夏霜想著,又向雷震允漾起甜甜的笑容,溫溫軟軟地說起話,聲音嗲得讓人迷醉。「哇!你的車子顏色真是漂亮啊!我前陣子正想找這款車呢!今天真是巧,竟讓我給遇到了。」她說到後來,竟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雷震允對她態度的突然轉變覺得詭異,但也覺得有趣,他突然想要看看眼前的女孩究竟要玩什麼把戲?
「對了,你帶我去兜兜風怎麼樣?我一直想要看看保時捷的性能如何?」
「兜兜風?」雷震允遲疑起來,心里有種要被暗算的感覺。
但他隨即擺月兌這樣的想法,畢竟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面,而且這位女子又是婚友社安排的人,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雷震允看看手表,還有三十分鐘,然後他就回公司去,還滿不錯的安排。
「好,順你的意,我們就兜兜風吧!」他站起身來,走向櫃台買單。
夏霜背著他偷偷地笑了,笑容中富含著詭計與陰謀。
你等著好了,5740,我氣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