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連串的檢查與治療,阮又清的記憶沒有-點點進步。她依然是想不起任何事情,承辦此案件的警察們一籌莫展,不得已只好轉向搜集其他線索。
如此一來,阮又清終于可以出院回家,恢復以往的平靜生活。
因為身體沒什麼病痛,她徑自地去辦理出院手續。本來莊中維說特地要來接她出院,但是今天警局臨時有事,他抽不開身,便打了電話向她道歉。
阮又清覺得無所謂,反正她也沒有相當期待莊中維的出現。
但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期待看到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谷中岳?
她搖搖頭,自己吃錯藥了嗎?每回看到他就好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害怕不已,居然會期待想看到他?自己肯定是有被虐狂。
阮又清趕緊排除自己怪異的心緒,收拾一些簡單的東西之後,抱起這兩天陪伴她的維尼熊寶寶,打開病房門。
「出院了?」
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讓她抬起頭,阮又清一瞧,竟然是剛剛那個亂了她心情的男人。谷中岳穿著休閑衫與牛仔褲,看起來挺拔有型,壯碩的胸肌透露出他剛健的身體,非常吸引人。
「你……你……你怎麼在這里?」她有點嚇到,自從他拿了恐嚇信出去之後,她就沒有見到他,沒想到在出院前,竟然又看到了谷中岳。
谷中岳刻意忽略她看到他那驚嚇的表情,但是他的眉心還是皺了起來。
搞什麼?怎麼每次她看到自己就好像是看到鬼一樣?
也因為如此,所以他這兩天就少出現在她面前,反正她在醫院里還有守衛的警察在保護,他也可以趁機去調查其他的線索。
不過現在她出院了,又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可以告知警方,所以警察所提供的保護警力都撤離了,她身邊沒有人保護,也是他該出現的時候了。
「我送你。」他伸手,替她接過行李,袋子很輕,里頭只有幾件小衣服和小東西而已。
阮又清搖搖手,很怕他送她回家的途中,又對她大吼大叫的。「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她的樣子讓谷中岳不耐煩,聲音略略地提高。「我說送你就送你,少-嗦!」這女人,還真是麻煩。
如果不是因為她可能遭遇危險,他干嗎沒事找事做啊?
「喔……」要送就送嘛!這麼凶干嗎?
阮又清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說話。
她該不會又要哭了吧?
她的表情讓谷中岳有種莫名的心軟情緒,頓時,他覺得自己對她好像是大凶了一點,深吸了口氣,他讓自己的語氣比較平靜。
「抱歉!我的聲音本來就是這樣,所以……」他也不曉得應該如何解釋可以讓她舒服一點。「反正可能是我工作的關系,也可能是我本身個性的緣故,我……」說到後來,他已經有一點語無倫次。
他第一次有這種手足無措的感覺,而且是在這樣一個小女孩面前。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大刺刺的模樣,不耐的聲音與表情,但是在阮又清面前,好像有些行不通。
「我知道了。」阮又清聞言,她點點頭,聲音細細軟軟的。
「你知道?」他的解釋連自己都不知道,她會知道?知道什麼?
「我覺得……」她躊躇了下,說出心里的感覺。「我覺得你的聲音很羅馬。」
「咦?羅馬?」什麼跟什麼?怎麼听不懂?這跟羅馬又有什麼關系?
阮又清看著他狐疑的樣子,認真地對他解釋自己的話。
「以前我听過一個廣播節目,主持人總會說‘今天的天空很希臘’,把地名變成形容詞。所以,我覺得你的聲音就很羅馬,很像是古代羅馬帝國的勇士。所以動不動就大聲起來,但是沒有惡意,而且听起來,很勇敢的感覺。」
聞言,谷中岳也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他盯著阮又清那小小的臉蛋,粉色的容顏與亮澄澄的眼楮,她抱著維尼小熊的模樣很可愛,一點都不像是個上班女郎,倒像個清純的大學生。
她的話,讓他的唇邊浮現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他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有笑過了,今天卻因為她這不倫不類的形容詞,心情竟然有種莫名的愉悅與輕松。
「這是褒是貶?」他眯起眼,凝視著她。
是褒是貶?阮又清自己也不知道,剛剛只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該不會這樣又會被他罵了吧?
「看你自己覺得了……」她不敢看他,嘴里嘟嘟囔囔著。
她嘟起來的小嘴巴紅艷艷的,谷中岳竟然有種想要一親芳澤的沖動。
他立刻駁斥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與。怎麼?自己太久沒有女人了嗎?竟然會對這樣一個乳臭未干又麻煩不已的女人有興趣?
他一甩頭,甩去那無聊的情緒。「走吧!」
谷中岳送阮又清回到她居住的公寓大廈,一到她的住所,他就緊蹙起眉。
「這是你住的地方?」沒有大樓管理員,沒有保全設施,看起來似乎相當不安全。
「嗯!」阮又清點頭,提起自己的東西,下了車。
「等等,我送你上去。」谷中岳停下車,走到她身邊,又將她所提的東西都接過手來。「你住幾樓?」
「八樓。」
這是一幢不新不舊的公寓,看起來雖然陳舊,但是卻還蠻干淨的,只是安全設備不足,是谷中岳最不認同的一點。
他們走進了公寓里,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電梯並不大,看起來似乎只能塞進幾個人而已。
電梯里小小的空間,他們只听到彼此的呼吸聲。
阮又清站在角落,端視著斜側面的谷中岳,他高挺鼻梁的線條相當好看,嘴唇也不錯,他是個長得很不錯的男人,只是太凶了一點。
不知道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阮又清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讓她自己竊竊地偷笑起來。
「想什麼?」谷中岳感受到她的視線,只是他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
「沒沒……沒什麼……」她總不能說自己在偷看他吧!萬一他又生氣了,肯定又是對她大聲嚷嚷的了。
話還沒說完,電梯突然一陣搖晃,他們倆同時往上望,只听到「喀啦」一聲,電梯停住了,而里頭的燈光,也一並消失。
頓時,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啊——」阮又清尖聲驚叫著,她往後靠去,極度的恐懼一下子佔據了她的思緒,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好像觸踫到什麼記憶似的,很可怕很可怕……
「不要叫了!」谷中岳捂著耳朵,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制止她的尖叫聲。
「啊——」她沒有停下尖叫,尖銳的聲音仿佛要刺穿他的腦膜。
「不要叫!」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但阮又清仿佛沒有听到他的聲音,只是徑自地尖叫著。
實在是已經無法可想了,谷中岳下意識地將她一扯,拉進了自己的懷中,讓自己的身體把她的嘴掩上,停止她的叫聲。
落入了一個寬闊的胸膛,溫暖而厚實的感覺,像是一堵牆讓她緊緊地依靠著。
阮又清听到了一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他抱在懷中,終于慢慢地停止了尖叫聲,緊張而害怕的喘息著。
總算比較安靜一點了,谷中岳松了口氣,他輕聲安撫著她。
「不要叫了,有我在你不要怕。電梯只是一時故障而已,沒有問題的。」
在這樣黑暗的空間里,阮又清竟然覺得,他的聲音里帶著無限的溫柔。
「對不起……」她怯怯地開口。
他不解地問著︰「干嗎要說對不起?」
「我的聲音一定很尖銳吧?」阮又清也听過別人尖叫,現在又是在這麼小的空間里,他的耳朵肯定很不好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怕黑……」
這樣的黑暗,讓她想到了某一個晚上,好像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她才會這樣失控,無法抑制極度的恐懼。
「沒關系,我可以了解。」一向沒有耐性的他,居然也破天荒地安慰起她來。
懷中的人兒還在微微地顫抖著,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他根本不忍心去苛責她。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撫著她細柔的發絲,鼻間傳來的淡淡體香,那是屬于女性的芳香。
遇上她,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怪怪的,但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那兒不對勁。
漸漸地緩和了心跳,阮又清突然聞到一股男性的氣息,她才後如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躺在他懷里。
她連忙跳開來,覺得自己心跳開始加速,臉頰迅速燒紅。
「謝謝你……」她謝謝他剛剛的安撫,讓自己逐漸適應黑暗的恐懼。
她突然的抽離身子,讓谷中岳覺得有種失落感油然而生,他握了下顯得空虛的雙手,淡淡地回應︰「不客氣。」
氣氛頓時陷入了沉默,誰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隱約之間,有種尷尬又曖昧的氛圍在他們周遭流轉著,沉沉地壓抑著彼此的胸口。
谷中岳企圖想找逃出去的方法,卻徒勞無功,只能等待別人的救援,他累得坐下來,轉頭發現阮又清也坐在地上,她還是抱著她的維尼小熊,一雙眼在黑暗中還是亮晶晶,正看著地。
「你……為什麼會想當偵探?」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阮又清才敢問出口。
「為什麼問?」
「沒什麼……」她搖搖頭,垂下腦袋。「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好了。」省得等一下又被他吼來吼去。
谷中岳一向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更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生活,但是對于阮又清的詢問,他卻沒有排斥。
「一開始只是為了逃避家里的壓迫,後來才漸漸發現這一行的樂趣。」他頗認真地回答。
「樂趣?不會很危險嗎?」阮又清永遠無法理解,這有什麼樂趣可言?
谷中岳聳聳肩。「有危險性的行業,可以激發一個人的潛力。」
「潛力?」她明白地點頭,然後小聲地道︰「不過,我就不一樣了,我不喜歡危險的行業。」
他看著黑暗中的她,這兩天他已經把她的底細模得很詳細了,不僅她的出身、背景、職業,甚至連她的三圍都知道。
他挑著眉,不以為然,他對她的職業才有意見。「你不覺得當銀行行員,很無聊嗎?」
「不會,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很規律,很自在。」
的確,像她的個性,刺激的生活肯定會嚇壞膽小的她,平凡而規律的職業,是她的最佳選擇。「很像你。」
「對了!」阮又清突然想到什麼,輕輕地問著。「你……有沒有女朋友?」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蠻想問這一個問題。
「沒有。」谷中岳搖頭。「女人很麻煩。」
這是他一貫的想法,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可以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阮又清一听,她嘟起了嘴,喃喃自語。「你好像在說我……」
黑暗中,隱約看到她的表情,谷中岳突然覺得她很可愛,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哈哈!你倒是蠻有自知之明的。」
他笑了?
阮又清抬起眼,很想看看他的笑容,但是看不清楚,覺得有點可惜。
「我本來就很愛哭,沒辦法嘛!」她無奈地擺擺手,埋怨起老媽。「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我媽多生一個膽給我。」
「多一個膽,你就要動手術-!」她天真的話,讓他又笑了。
她趕緊澄清。「我是認真的,我懷疑我的膽可能被我妹搶走了,她比我勇敢一百倍耶。」她那個老妹,天不怕地不怕,勇敢得很。
「很羨慕?」谷中岳挑挑眉。
「嗯!」她用力地點頭。不然每次田恬講話大聲一點,自己就被嚇到掉眼淚,這樣也不太好,老是被好友們嘲笑。
「勇敢是可以學習的。」他語重心長地道著,將話題焦點引到自己身上。「首先,你可以先從適應我的大嗓門開始。」
「這很難耶!」阮又清皺起眉,想著適應他的可能性。「我很怕別人吼我。」
「我不是吼,我只是在說話而已。」谷中岳無可奈何地解釋著。到底要說多少遍,她才會知道自己不是在凶她,只是在說話而已。
「可是……你的說就跟吼一樣……」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吼著她。
「沒……沒什麼啦……」嗚嗚……又來了……
她那語帶哭泣的聲音讓他將嗓音又柔軟了下來,谷中岳也退了一步。「好,往後我盡量控制我的音量與語氣,這樣可以嗎?」他繼續說著︰「既然我們以後要常常相處,彼此適應是很重要的。」
「什……什麼?常常相處?」不會吧?
「我要保護你,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的話好像戀人之間的綿綿情話,阮又清的心里迅速地流過一陣暖意。
但隨即,他又解釋著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我-擔心歹徒會再來找你麻煩,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一下子,阮又清仿佛從天堂被打到了地獄。原來他要保護她的用意,還是為了這樁案件,她還以為……她還以為……她能以為什麼?
「討厭……」阮又清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嘟起嘴,表達她的不滿。
「你說什麼?」谷中岳不明白地問。
「沒……沒什麼啦!」她趕緊搖頭,否認自己剛剛說的話。
「總之,我希望我們可以和平相處。」
「可是……不要行不行?」這樣相處下來;自己肯定會被他東吼西吼的啦!
「你說不要?」谷中岳瞪著她,黑暗中,他的眼神還是相當銳利的。「你敢不要?」這女人竟敢不要他的保護,想必是不要命啦!
不是才說和平相處的嗎?怎麼又大聲了啊?
嗚嗚——她真苦命。
好不容易,電梯的門被打開了,幾個人在外頭擔心地詢問他們的欣況,眼前恢復光明,使得方才那一片黑暗,好像是一場夢一樣。
「噓!小聲一點。」谷中岳將食指放在唇心,示意其他人安靜一點,因為阮又清剛剛靠著牆壁,已經睡著了。
他一手拿起她的小包包,手腕勾著小熊維尼的蜂蜜罐頭,另一手則是將地上的阮又清一撈,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她的輕盈讓他皺了下眉。
阮又清嚶嚀了聲,她躺在他的懷里,像是一只小貓咪似的,溫順可人地窩在他的耳際,規律地吐著微弱的氣息。
他邊上樓,邊忍不住端詳著她的臉。
她的睫毛又密又長,像小女圭女圭一樣地卷翹。嘴唇很小,像是一個小小的粉紅色菱角,此刻因她睡著而輕啟,露出一點雪白色的貝齒。
這一次跟一回在病床上不同,因為他們已經有了接觸、互動,不像之前,兩人只是個陌生人,感觸沒有這樣深刻。
谷中岳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好的脾氣,對于別人,他沒有耐性,不懂得忍受。但是,一面對到這個膽小又麻煩的小妮子,自己卻不大一樣了。
他的心,好像因為她而顯得柔軟起來……
八樓一下子到了,阮又清的門口還掛著一只小熊維尼的掛飾,任誰一瞧就知道是女孩子的房間,真是沒有危機意識。
谷中岳想直接替她開門進去,但是兩手都滿滿的,也不知道她的大門鑰匙放在哪里。他嘆了口氣,只好無可奈何地叫醒懷中的睡美人。
「醒醒吧!你家已經到了。」
「嗯!」阮又清揉揉眼楮,听到有人喚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他懷里,難怪自己睡得這麼舒服。
「對……對不起……」她趕緊跳下來,轉頭看到自己已經到家門口。
看來,剛剛是他抱著自己走上來的-?
天啊!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跳好快好快,她手忙腳亂地在自己包包里頭尋找鑰匙,明明看見了,手指卻怎麼也抓不到。
「呼!找到了。」終于抓到鑰匙了,阮又清又緊張兮兮地開門,鑰匙卻插不進洞口里,反復試了幾回,總算開了門。「好了,我進去了,謝謝你。」
「等等,你的小熊維尼。」她錯愕地揪過了小熊,谷中岳看著她的反應,只覺有趣。「你明天要上班嗎?幾點?我來接你!」
「不用了吧!太麻煩了……」抱著小熊,她搖頭,怕給他添麻煩。
「你說什麼?」谷中岳一听,眼楮立即掃向她。
被他這樣一瞪,阮又清沒有氣節地立刻軟下態度,點點頭。「好嘛!接我就接我嘛!七點半。」
「很好,那我走了,明天七點半再見!」他很滿意地點頭,轉身下樓。
看著他,阮又清忍不住嘆息,看來,她似乎被他克得死死的。
但是,隱隱約約間,她似乎也不討厭這樣,只覺得有種很微妙的幸福感覺,正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