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館前,紀書听到了熟悉的聲音,是田吆喝的聲音。他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微笑,听到她那充滿活力的聲音,心里就有著雀躍與歡欣的感覺。
很舒服。
烤肉那晚對她的心情讓他近來都無法成眠,一閉上眼,就會想到她的容顏,想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思。
他發現自己早已對田有著不同的感覺了,只是一直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或許,潛意識是擔心他這樣的感情會破壞了他們之間原本的友誼吧!
他總是會考慮到,萬一田根本不喜歡他,只是純然地將他當成好朋友,甚至于她已經有其他喜歡的男孩子,那自己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想到這些,紀書就覺得心里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他決定還是來見見她,試探一下口風比較好。
深深吸口氣,他拉開了道館的門,果然看到田一身的功夫裝,站在一群小朋友面前教導他們功夫的基本要素,那嚴肅的模樣是他未曾見過的。
「你們要好好練習,這樣才能夠保護自己,而不會被別人欺負,知道嗎?」她的聲音細細女敕女敕的,听起來沒啥威嚴,但是中氣十足。
紀書站在一旁,面帶微笑地欣賞她。
他很喜歡看著田,不管她的任何表情或是任何動作,都會吸引他的目光與注意,讓他忍不住地跟隨著她。
「還有,練武不是要欺負別人,如果讓我知道你們誰欺負別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如道嗎?」田又三申五令叮嚀著。
「知道!」小朋友齊聲回答。
田滿意地點頭。「好,那今天上課到這里,大家去後面沖一沖身體,換好衣服就可以回去了。」
一下課,小朋友高興歡呼著,一下子作鳥獸散。有些到後頭去沖澡換衣服,有些到自己包包旁去喝水解渴,有幾個則是圍在田旁邊,不停問她問題,田則有耐心地回答。
當然,偶爾還是穿插了幾個不雅的字,讓他失笑。
紀書將眼前的一景一幕都看在眼底,突然浮現起如果圍在她身邊的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她應該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吧!
「咦?門口有人耶!」一個小朋友看到紀書,好奇不已。田同時抬頭,望進了紀書深沉的眼,她的心陡然一跳。
他?怎麼會來這里呢?
壓抑著心里的狂躍,田走上前去,輕輕地問著。「你怎麼會來這里呢?」
現在的紀書不是應該要和蘇盈盈在一起嗎?怎麼會有空來道館找她?
最近她的日子很不好過,每每想到了紀書和蘇盈盈,就覺得心里一陣疼痛難耐。
但是生活還是要過,她還最努力地過著每一天,努力教導著道館里的每一個學生,希望不讓別人看到她的傷心。
「我來找你。」他深深地看著她,語氣中似乎別有深意。
「找我?」田不想要自作多情,她挑起一道眉,假裝和以前一樣。「怎麼突然想要來找我?」
「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紀書聳聳肩。「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要不要跟我去?」
田心里一千一萬個要,還沒有考慮,她就拼命地點頭。「好!」
但是點了頭之後,她又有點後悔,不知道這樣適不適當。「很好!」紀書十分滿意她的答案,他不由分說地拉起了田的手,就往道館外頭走去。
道館里其他還在場的小朋友們,看到這一幕,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原來這個看起來很像男孩子的田姐姐,居然還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呢!
大家偷偷笑著,然後彼此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田跟著紀書往外走,那種被他握住手的感覺,讓她心里流竄著無限悸動,只是任由他的腳步帶領著自己的方向,不過,她還來不及把自己身上的功夫裝給換下來,就這樣被他給帶上了車。
上了車,她才覺得有點別扭,全身都是汗臭味,又穿著這奇怪的服裝,去哪里都不適合吧!
她吞了下口水,開口。「嘿!我還沒有換衣服耶!你先讓我回去換衣服吧!」穿成這樣,真的好怪。
紀書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用換,你穿這樣很好看。」他頓了一下,加上一句。「你什麼樣子都很好看。」
在他心目中的田,本來就不是個喜歡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他就喜歡她這種自然、單純的模樣。
車子很快開離市區,慢慢往郊區開去,眼看房子愈來愈少,樹木愈來愈多,田就一陣莫名的興奮。
「我們要去哪里?」不知道紀書所謂的好地方,是在哪邊?
「去一個你會喜歡的地方。」他語帶神秘地說。
「喜歡的地方?」田拉開窗戶,清涼的風迎面而來,她舒舒服服地吸著氣,喃喃自語。「只要跟你在一起的地方,我都喜歡。」
她的聲音又低又小,紀書好奇地輕問。「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沒有,到了嗎?」
「快到了。」
只見路愈來愈小,愈來愈彎,只有一輛車可以通過的寬窄,四周的樹木遮蓋了日光,幾點亮光透過樹蔭灑落,很美。
緩緩地,車子停在路的盡頭,紀書對田一笑。「到了,下車吧!」
除了田教他的方法之外,他不知道如何追求女孩子,因此他也只能以自己的想法來追求田,只希望她會喜歡。
「到了?」田看著前方,沒什麼東西啊!就是幾棵樹擋住了他們的去處。
「來吧!」他拉過她,沒有放開她的手,徑自地帶著她往前走去。
這種與他攜手在森林里的感覺,田覺得好美妙好動人,她用力握著他,感覺到他也回握著她的手。
四周都是蟲鳴鳥叫,他們走過了幾棵樹,撥開一叢叢茂盛的草,突然之間,豁然明叩朗。
一個波光鄰鄰的曠野大湖出現在他們眼前,後頭是高聳的山林,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陽光照耀著湖面,一陳耀眼的閃亮映照著山色,那極度的悠然無法言喻。
「哇!好漂亮!」田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的美景。「你怎麼找到的?超美的。」
「喜歡嗎?」他問著,看著她因為喜歡而發亮的眼,他就一陣開心。
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就是會希望對方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他現在才有這樣的體會,很深刻。
「我可以下水嗎?」田美其名是詢問他的意見,但是卻已經在動手月兌自己的鞋襪了。
她眼底的期盼,他不忍拒絕。「當然。」
田高興歡呼一聲,立刻卷起褲管就往那水里跑去,水不深,只到她的小腿肚而已。
「好棒耶!還有魚,你看!」她邊跑來跑去,邊和水里的魚兒嬉戲游玩,模樣可愛極了。「喂!你也來啊!還站在那里做什麼?」
紀書抿嘴一笑,竟也學起她挽起褲管,跟著她進去水里,與她同游。
她雖然已經二十幾歲,但是看到了魚兒在她腳邊竄來竄去,還是相當有興致地跟魚兒玩耍,十足像個孩子一樣。
她的笑顏讓紀書覺得好安心,他好想一輩子留住這樣的笑容在他身邊。
「田,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她蹲子,用手撈魚,卻沒有撈到。
紀書深吸口氣,慢慢地問著。「如果喜歡一個人,應該要怎麼告訴她會比較好?」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如果他喜歡她的話,應該怎麼告訴她會比較好,才不會將她給嚇跑了,或是破壞了他們之間原本的關系呢?
這個問題,不停困擾著他。
紀書的問話讓田內心突然一震,她立刻站起來,不明白他的問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這些話,是打算要問蘇盈盈的嗎?不然,怎麼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她的想法讓她心里一痛,腳步一滑,整個人差點往湖里栽了下去。
「小心啊!」紀書眼明手快,他迅速上前一把勾住她的腰肢,讓她免于整個人滑進水里的命運。
他們面對面,田還喘著氣,雙手緊緊地抱著他,望著他焦急的面容,幾番怔忡。
紀書扶著她的腰,低頭看著她,發現她的眼中隱隱地泛著薄薄的水霧,看起來迷迷蒙蒙的。他感受著她的氣息不停地飄忽在他的鼻端之間,紀書迷惑了,在這樣的山光水色中迷惑,在她的蒙朧眼眸中迷惑。
忍不住,他低下頭,吻住她那艷紅柔軟的唇,緊緊的。
這一次,他決定不放開她了。
護送她回到道館,車子停在道館前,田始終沒有開口,不知道如何解釋剛剛他們所發生的舉動。
他吻她?為什麼?
伸手開車門,背對著紀書,田終于出聲。「剛剛……」她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去解讀方才的事情,但是那種美好的感覺,現在還停留在她的腦海里。如果只是一場夢,但願永遠不要醒。
紀書看著她的背影,給她一句承諾。「你等我,我會給你答案的。」
這一句話,代表許許多多。
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資格對田表白,畢竟他們之間還有蘇盈盈的存在,他必須先解決掉這件事情,才能夠真正地對田表示心意。
田轉頭看著他的眼,撫著還炙熱腫脹的唇,她不敢多問,怕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夢境而已,再問,就碎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其實紀書的行動就代表一切,方才那纏綿的長吻仿佛就是訴說著他的心意一樣。既然他說要等待,她就等吧!
她相信他會給她一個最好的回答。
「我走了,再見!」田下了車,走回道館里去。
「再見!」紀書也下車,他看著田離開自己的視線,心里盡是濃濃不舍。
情人都是這樣的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紀書一笑,現在的自己,好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一樣,居然還有這樣浪漫不已的想法,很可笑,卻又有點甜蜜。
口袋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紀書的思緒,他按下通話鍵,電話那一頭傳來了一個嬌女敕的聲音。
「喂!書嗎?」是蘇盈盈的聲音,她正在香港。
「盈盈?」紀書听到她的聲音,立刻想到要與她攤牌的事情。
既然他都已經清楚自己的心意,就不應該繼續與蘇盈盈這樣交往下去了,否則對他們都是一種傷害。
他必須跟蘇盈盈說清楚才可以。
「我現在還在香港,後天才會回去。」蘇盈盈交代著自己的行蹤。
「我知道你在香港。」紀書點頭,聲音公式化。「去準備結婚的事情吧!」蘇盈盈去處理她頂頭上司的婚禮事宜,听說是忙得昏天暗地的。
「是啊!很多事。」蘇盈盈淺淺一笑,笑聲也是充滿氣質的。
與田的笑聲不同。不過,他還是喜歡像田那樣開朗活潑的大笑,很爽快、很豪邁、很自然。
「嗯!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等你回來我們再溝通一下。」他頓了下,畢竟是重要的事,當面談會比較有誠意。
「什麼事呢?」
「等你回來再說,好嗎?」蘇盈盈後天就會從香港回到台灣,到時候他就可以跟她說清楚了。
「是嗎?」她沉吟了下,輕道。「那好,我先去忙了,拜拜!」「拜拜!」掛掉了電話,紀書開始盤算著應該要怎麼跟蘇盈盈說會比較不傷她的心。
畢竟當初是自己沒有認清楚心意,耽誤了蘇盈盈,難免有幾分愧疚。
他陷入思考的模樣,落入了道館門口田的眼里。
田悄悄地板上了道館的門,臉上已是涕淚縱橫了,手中的飲料掉在地上,落在榻榻米上,沒有聲響,就像她的愛情一樣,也落在地上了。
因為沒有听到車子開走的聲音,她本來想拿罐飲料給紀書的,誰知道一出門就听到他正在說電話,與蘇盈盈討論結婚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他要給她的答案嗎?
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剛剛的吻,真的是夢嗎?
「哇!」
田放聲大哭,讓所有人忍不住地將目光都集中在她們這一桌上。
「抱歉喔!吵到各位了。」連亞璃對其他人微笑地道了聲歉,細膩的聲音幾乎讓人酥了骨頭,然後又把頭給轉回來,對田撇撇嘴。
「行了吧!有必要哭成這樣嗎?不過就一個男人嘛!」
想她連亞璃,只有拋棄男人的分,哪有男人敢拋棄她啊?她根本就不了解田的痛苦。
阮又清也拍拍田的背,每次都被她凶巴巴的對待,突然看到田這副模樣,也讓她覺得好心疼喔!
看著田不斷地掉眼淚,連她自己也想跟著哭了。嗚嗚……
「算了啦!田。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呢?既然紀書沒有眼光選擇別人,你就不應該繼續傷心難過了嘛!」
「是啊!你這樣子我真不習慣,連跟你斗嘴也提不起勁了。」連亞璃搖搖頭。「還有,你掉眼淚的樣子,真的很丑。」
她受不了地別過臉去,叫她去看田那「毫不做作」又「大方」的哭泣模樣,真是傷害眼楮。
「別落井下石。」白泠還是簡短的幾個字,她遞來一包面紙,交給田。「拿去吧!」
過去的田已經憋太久了,老覺得自己是神力女超人,一切的事情都可以一肩扛起,但是偶爾也會有脆弱的時候,這是人之常情。
「喝口向日葵茶吧!哭太久,會月兌水的。」俞巧巧將一壺黃澄澄的花茶放在她面前,溫柔地說。
田拿著面紙,端著杯子,一面喝茶一面拭淚。
「為什麼會這樣嘛?」她哽咽地道︰「為什麼?」
為什麼紀書要給她希望,又給她絕望呢?
她真的不懂,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和蘇盈盈結婚了,為什麼還要招惹她?帶她到那個世外桃源去,還要帶走她的心、她的吻?
現在的自己,真的好不堪。紀書的身邊已經有人了,她實在不想當那個介入的角色。
「真沒想到,那個紀書居然會吻你?」連亞璃覺得好懷疑。「我覺得他可能是同性戀喔!」
「你的嘴可以再毒一點。」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是是是,我知道我現在應該要安慰你才對。」現在田是失戀的人,失戀的人最大,她還是少說兩句話好了。
「你閉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白泠狠狠地丟下一句話,切中要害。
「好了啦!田,你也哭好久了,眼楮會哭腫的喔!」聲音細女敕的阮又清軟言相勸著,這種滋味她最清楚了。
「我也不想哭,可是……」可是想到紀書,就還是忍不住掉眼淚啊!
她總算可以了解到為什麼阮又清會動不動就掉眼淚?
哭也是一種發泄的管道。
「要哭就哭,發泄一下,也好。」白冷又冷冷地道,她的表情雖然也是硬邦邦的,但是眼神卻透露著關心之情。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愛情,該有多好?」田啜飲著向日葵花茶,深深地嘆氣。
有了愛情,就多了無限的煩惱與痛苦,煩啊!
「這就是愛情的奧妙啊!」俞巧巧露出了頗富深意的微笑,笑容之中隱約帶著幾分苦澀。「兩情相悅的時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若只是一廂情願,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了。但是偏偏,感情又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是啊!如果可以控制的話,就世界太平!」發出感嘆的是連亞璃,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有你的話,世界很難太平。」白泠直接潑她冷水。
這是實話,連亞璃的外在條件讓她在男人堆里相當吃香,常常引來一些無端的麻煩與是非。
「呵!說的也是。」連亞璃直接將白泠的話當成恭維,她嫵媚地笑了下,將話題轉回田。「別說我了,安慰田吧!」她可沒忘記今天的目的。
「算了算了,別再提我的事情了。」田深吸口氣,努力地擦干臉上的淚痕,發泄過後,心情果然真的會比較好。「對了,我今天來,是還要跟你們說件事。」
這件事是老爸告訴她的,經過了紀書的事件後,讓她更快就下了決定。
暫時離開傷心地,其實也好。
「什麼事?」幾個女孩異口同聲。
「我已經決定了。」田抿抿嘴,說出了決定。「我決定後天要出國。」
這可是滿大的決定呢!
畢竟她們清楚田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台灣半步,如今,要出國了,對她可是有非常重大的影響。
「什麼?出國?」阮又清與白泠瞪大眼楮,這個從來沒有出國的土包子田,要出國去了?
「你要去哪里?」連亞璃好奇的是這個,她想知道土包子田會去哪里?
田看著大家的反應,緩緩說出了答案。
「我要去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