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心了。」
在殷殷叮嚀下,華麗的馬車隨即駛動,往杭州的方向駛去。
坐在舒適馬車里的項星怡,在听到車外那一聲聲熱鬧的吆喝叫賣聲後,忍不住好奇地打開了身邊繡工精致的車簾,小腦袋往外頭探去。
「哇!」
這街道景象豈只「熱鬧」兩字可以形容,但見那一群群的人、一攤攤的小販、一間間的商家……每個人口里嘰哩咕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過在看到他們臉上喜怒哀樂的豐富表情後,項星怡內心忍不住一陣悸動。
這樣熱絡的市集正是她夢寐以求,沒想到此刻她居然真的能夠身處其中。
這是真的嗎?怎麼她感覺好像在做夢?
掀開了前端較大的布簾,市街喧騰熱鬧的景象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怎麼?你不舒服嗎?」聶宥淮拉著項星怡坐到身邊,模模她的臉頰關切地問。
「不是,我好想看看這街道。」她用著欣羨的表情看著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一朵漂亮的笑容浮現在她粉頰上,格外動人。
嚇他一跳,他還以為她是坐不慣馬車,頭暈了呢!
「哇,那間屋子好大、好漂亮,里面有好多人喔!」項星怡突然指著一間客棧大叫。
「那間就是長平縣里最大、最著名的喜來客棧。」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你肚子餓了嗎?」
「肚子?」
如果她說餓了,他一定會帶她去那間客棧吃飯的,那……
「餓了餓了,我肚子好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學著壑山寨里一些男人吃飯時的語氣嚷道。
聶宥淮臉色有些難看的趕緊將她的唇捂住,「求求你!小聲點!」
哎喲!坐在這麼華麗的馬車上,而他又是堂堂縣太爺的獨生子,居然讓客人「餓」成這副德行,哎!這真真真是太丟臉了。
路上有人听到項星怡的高喊聲而對他們投來古怪的眼光,聶宥淮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奇怪了,他們干嘛一直盯著我瞧?」項星怡低聲問,她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還不是想看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人長什麼模樣。」聶宥淮沒好氣地回答。
項星怡扁扁嘴,她當然听得出他話中的譏諷,只是奇怪了,這里的人干嘛那麼大驚小怪咧!她只不過是用詞夸張了「一點」而已嘛!這也值得他們一直盯著她瞧嗎?
嘖!真是怪人一堆。
見有人還是一直瞅著她瞧,她開始氣呼呼地用一雙又大又亮的眼楮拚命的瞪回去,似乎想用火眼金楮射穿他們。
「下車吧!你這個餓鬼。」聶宥淮好笑的看著她,莞爾一笑。
听到他的聲音後,項星怡才不怎麼情願的「收兵」——不瞪了。因為她發現馬車不知道何時已經停在那棟高雅、宏偉的客棧門前,店小二正露出阿諛的笑容迎接著他們呢。
「聶少爺,快這邊請。」店小二眼力好,一眼就能認出來者是何方神聖。
聶宥淮小心翼翼地扶著眼楮又不知飄哪兒去的項星怡下了馬車後,立刻拉著她進到客棧二樓的雅座去。
「奇怪了,那個店小二跟你好像很熟,還有那掌櫃的。」項星怡懷疑地問。
「這長平縣是我的地盤,你說他們能跟我不熟嗎?」他似真似假的對她說道。
說得也是,他是這里縣大爺的兒子,一定每天在這里晃呀晃的,就像她熟悉壑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樣,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上菜嘍!」
隨著店小二勤快的來回,一道道精致的招牌菜肴陸陸續續的端上桌,那迷人的香味簡直讓項星怡垂涎欲滴。
「好香喔!」她完全忘了去招呼身旁的人,筷子一拿就立刻朝桌上的佳肴進攻。
聶宥淮看她那副饞相,低聲在她耳邊提醒。
「慢點、小心燙著了,又沒人跟你搶。」
「呵呵……」項星怡卻完全不在意,她爹說過,吃飯要大口吃、喝酒要大口喝,這樣才過癮。「對了,你也吃啊!不用客氣。」她這才發現他連筷子都還沒動,于是反客為主的招呼著。
聶宥淮見提醒無效,也不再為難她了。
看她那狼吞虎咽的表情,好像桌上的東西是玉食珍饈般,他也跟著拿起筷子開始吃。不過說也奇怪,這桌上的東西好像真的變了,比以前他所吃過的任何山珍美味都好吃。
是換廚子了嗎?怎麼沒听說呢?
就在他們吃得正高興的當兒,突然街上傳來陣陣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們所坐的地方正好鄰近一片大窗,好奇的項星怡停下了筷子,轉頭望向街道,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街上的人聚集成群,大伙想必也是想湊個熱鬧。
「星兒,星兒……」連喊了幾聲都不見她有所回應,聶宥淮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去。
沒什麼特別的啊!只是一些江湖術士在打拳頭賣膏藥而已,怎麼她就看得這麼入神,趴在窗台上,連飯也不吃了?
她的情況讓聶宥淮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曾說過的話。
「我從來沒去過杭州,而且連市集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像只井底之蛙吧?」
「星兒,你想去瞧瞧嗎?」他忽然伸手擋住了她的視線問。
「想啊!我們現在就下樓去。」項星怡想到自己可以更接近那些人群,興奮得什麼事都不顧了,丟下仍握在手中的筷子,一溜煙的往樓下跑。
「等等……星兒。」聶宥淮無奈的放下銀兩後,也趕緊跟在她背後追去。
「好好玩喔!所有事情都好有趣喔!」玩了一整天,項星怡總算既滿足又疲累的趴在客房的桌上對聶宥淮道。
「是嗎?」對聶宥淮來說這卻是個苦差事,一整天下來跟著她東晃西竄的,再加上她根本一點都不听話,哪兒人多就往哪兒鑽,簡直是累死人了。
「是啊?難道你不覺得嗎?所有的事情都好有趣,每個人也都好好玩喔!」項星怡雙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興奮的道︰「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好好的再去玩個過癮。」
「明天?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
「我們要趕路。」他提醒著。
今天一整天他們幾乎沒走幾里路,而且這里還算是長平縣城耶!若明天再去逛市集的話,那他們要何年何月才能到達杭州?
「有什麼關系,又不差那一兩天。」她別過臉去喊道︰「反正我不管,我明天一定還要去逛市集,不然你自己先到杭州去啊!」
「你……」她就真的那麼想氣死他?「好吧,就再給你一天的時間玩,下不為例。」聶宥淮沒好氣的道。
他還真是恨自己干嘛這麼心軟,遲早會讓她爬上他頭頂。
「好好好,下不為例……」
「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晚上有事喊我。」聶宥淮交代著。
「知道了。」項星怡對著走向門外的他擺擺手道︰「晚安。」語畢,她毫無遮掩地打了個呵欠,頭往下低。
「星兒。」
「干嘛?」走就走嘛!吵什麼呀!項星怡頭也不抬的應聲。
「你……你趴在桌上做什麼?要睡覺到床上去啊。」他還以為他走後她會回床上去睡的,怎知她竟然還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哎喲!你干嘛管我回不回床上睡?我睡這里不也一樣。」真是-嗦的要命,連這也要管。
「你睡這里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不會啦!又不是第一次趴在桌上睡。」她不悅地咕噥道︰「我快累死了,你走啦!」
「真的很累?」
項星怡抬起惺忪睡眼瞪了他一眼,「你很煩耶。」
「我是關心你,我的娘子。」聶宥淮給她一個邪氣的笑容,「既然你這麼累,那我就吃點虧,抱你到床上去睡吧!」
他吃點虧?赫!什麼跟什麼嘛。
「啊!不用不用……」她慌忙的立刻彈跳起來沖到床上去,整個人縮進被子里。
聶宥淮就知道,如果不整治她一下,她鐵定又要賴皮,看她棉被蓋得那麼緊,這下他用不著煩惱她晚上會亂踢被子著涼了。
聶宥淮臉色鐵青的跟在那仍不知死活正快樂地悠游于各大小攤位邊的小女子身後,冷著聲音問︰「你說,那馬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項星怡似乎沒听見他的問話,繼續拿著攤位上她所想要的每件東西。
「哇!這只茶壺挺不錯的,我想爹一定會喜歡。」她開心地模著一只小巧精致的茶壺道。
「是啊!姑娘好眼色,這茶壺是上等貨呢!若用它來泡茶喝,保證茶香味美,贊不絕口。」賣茶壺的老板一面介紹,一面擦拭著額上的冷汗,他瞄了眼臉色難看的聶宥淮又趕緊將視線收回,還真怕買賣不成被砸了攤子呢!
「真的?那太好了,就買下吧!」項星怡高興的拿著那只茶壺讓老板包裝,見聶宥淮仍未有行動,不禁奇怪的問︰「給錢啊!你愣在那兒做什麼?」
聶宥淮強壓著自己緊握的拳頭,才不致讓那拳頭飛上她那張俏臉。
真可惡,曾幾何時,他堂堂大少爺竟淪落成她專用的付錢小廝?看來若不好好教訓她一頓是絕對不行了。
聶宥淮做出了自離開長平府尹來未曾做過的事——掉頭就走。放任她獨自十人呆愣地站在攤位旁。
「呃!姑娘,你……」那老板話未說完,面前的小姑娘已跟著前面的男子氣憤地走人了。
看著手上的那只茶壺,他不覺得少做個生意可惜了,反而慶幸自己的攤子沒被砸,誰要那姑娘身邊看來貴氣的公子滿臉怒容呢!
項星怡這會兒才真的是滿臉怒容呢!她追著聶宥淮而去,當街就這樣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
「你是什麼意思?存心讓我難堪嗎?」項星怡靈黠的眼眸里寫著質疑。
聶宥淮一個側身,輕易的擺月兌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當街不許拉拉扯扯,有事回客棧再說吧!」
「我才不回去,我就是要你現在說個明白。」她堅持道。
聶宥淮無奈地拉著她退到一旁的小巷道去,他可不想讓自己變笑話給眾人看。
「你真是任性的無可救藥,但你別忘了,我可不是你的小廝或僕役,更不是你那可以讓你予取予求的爹,你最好能認清這點。」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何時任性了?」她可不承認這點。
「不承認?」聶宥淮氣憤地問︰「那我問你,你為何完全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私自叫駕馬車的王大叔回長平去?」
「我覺得他每天跟著我們東奔西跑的太可憐了,何況他年紀又大了,我這是做好事耶!」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說得好像你多有愛心似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是誰害他得每天東奔西跑的?」聶宥淮凌厲的眸子直逼視她問。
離開長平縣尹已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了,而他們卻遲遲未到杭州城一甚至還離有百里之遙,這全都得怪這好玩的小妮子。每當他們到一個城鎮,她非得留下來玩個一兩日不可,還東奔西跑的沒一刻安靜,害得他們自長平府中帶來的馬車夫王大叔也累慘了,現在她竟然還有臉這麼說?
「我就是不想害他才會要他先回去的嘛!反正我們一面玩一面走,走累了可以再雇別的馬車,很方便啊!」這是她的理由。
其實她會每經過一個城鎮就逗留個幾日,一方面是因為好玩和好奇;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打探她師兄卓定敖的下落,她可沒忘要救她爹和壑山寨的事。
「你說得還真好听,若真照你的方式去做,那我們要何時才能到杭州去?」聶宥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問︰「難道你一點都不急嗎?」
「急什麼?」
「急著見你爹娘啊!」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有什麼好著急的?反正總會見著的嘛!」
說到這個,她心里還有點怪怪的,畢竟活了十八個年頭,平白冒出一對親身爹娘,這感覺還真是奇怪呢!
「你……想不到你如此無情,真不愧是賊王的女兒。」聶宥淮被她那滿不在乎的模樣氣得口不擇言。
他心里則為那對因女兒不見而傷心著急的古氏夫婦抱不平,若他們得知自己望眼欲穿所盼到的女兒竟是這副德行,不知心中會如何的難受。
「賊王?你……你干嘛批評我爹?」雖然那是事實,但有人在自己面前這麼說她爹,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雙手環胸問︰「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忘記你那小賊女的身份。」
若她成天在古氏夫婦面前說著想念項釗,要教他們情何以堪?他開始懷疑送她回古家應不應該。
「你……」項星怡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這批評她的男人,一口氣直咽不下,「好,我就讓你嘗嘗被叫賊的滋味。」
她憤而轉身離去。
「星……」面對她狂忿的表情,聶宥淮開始檢討自己的話是否說得太過嚴苛了。但他繼而又想,是該有人好好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他並不後悔教訓她,只是他的話似乎重了點。
在冥想之余,倏然對街發出一陣鬧哄哄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這才意識到項星怡不知走多遠了,緊張地往前追。
幸好在追了幾步後,她又乖乖的朝他走來,他這才放下心。
「你去哪里了?亂跑很容易走失你知不知……」不自覺地教訓的話又月兌口而出,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項星怡拿包東西往他身上扔,他下意識順手接過了那只沉甸甸的錦囊。
「抓賊啊!這個男人是賊啊——」項星怡忽然扯開喉嚨大聲叫喊,對街原本鬧哄哄的人群頃刻間迅速的移往這里,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
她為什麼這麼說?還有這群涌向他的人……聶宥淮一時間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她在玩什麼把戲。
「就是他,他偷了錢,嗟!你們瞧,這賊竟然還這麼囂張的將贓物拿在手上呢!」項星怡繼續加油添醋的道。
剛剛她故意看準了一個打扮貴氣的婦人下手,偷了她的錢囊再故意大喊抓賊,而後跑向聶宥淮栽贓給他。
至于她的偷技可不是「家世淵博」,而是她在往杭州的一路上學來的。
其實在這半月余時間,好奇的她一路上看盡了以前所沒見過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人,當然也看到不少偷兒下手,那些動作她很快學起,沒想到這回竟能派上用場,給聶宥淮好看。
呵呵!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得罪她。
「賊子?」看她一臉得意相,這下聶宥淮全明白了,原來這小妮子說要他嘗嘗被叫賊的滋味是這麼回事。
「可惡,看你打扮得人模人樣,竟然是個賊。」
「是啊!而且當賊當得這麼囂張,還把東西拿在手上,我這還是頭一回瞧見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圍著聶宥淮叫罵,眼中充滿鄙視和不恥。
「你們誤會了,這是個誤會。」聶宥淮怒氣騰騰的殺人眼光直射向罪魁禍首,項星怡邊和眾人解釋著。
「什麼誤會?都人贓俱獲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那被偷東西的貴婦人怒聲指著他的鼻子。
「我……」壞就壞在他不能也不想指著那罪魁禍首要她認罪,這下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項星怡在人群中朝那百口莫辯的聶宥淮扮了個鬼臉,轉頭就走。
「等等,星兒,別走,你別走……」
聶宥淮正想追去時,旁邊一群人將他團團圍在其中。
「有什麼話等進官府再說。」
這下聶宥淮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更氣人的是,他竟然在臨被拉到官府時還在擔心她的安危。
哎!真是上輩子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