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們再把案子重新檢視一遍。」卓翊道︰「那天,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你們走了之後,我越想越不安,總覺得我可以做些什麼。于是,我換了夜行衣,跟了出去。
「本來我不知道錢煥他家在哪兒,可是我看到一個黑影,我立刻跟上,我想這人很可能就是師姐。黑影帶我到了那兒。
「天色太暗,黑影突然沒了蹤跡,我忽然覺得左臂一麻,好像中了針。我起身想找師姐,就中掌了。」
「錢煥前一晚被殺,再依你所說的來看,黑衣人像是事先就知道我們的部署,故意引你去那兒,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卓翊道。
「可是,黑衣人如何能知道我們的計劃?」
兩人心中都想到了這個問題,可是卻沉默了下來。這種感覺很不好,因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了內奸。
長久以來,一幫兄弟跟自己出生入死,是過命的交情,卓翊絕不願懷疑他們;就是姚清繡,跟眾捕快雖然只有一個多月的相處,也相信他們是鐵錚錚的漢子,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可是若不是他們,這件事又是如何泄漏出去的?
這條線到這里,算是已經到了盡頭。卓翊將注意力轉向凶手,「假定凶手就是你師姐範紫繡,我記得你說過,你師父沒有教你師姐任何武功?」
「師父一開始不會教我們武功的,女弟子都是由玉女神功練起。可是師姐不知為何,玉女神功始終練不起來,有幾次甚至走火入魔。」
「或許她領悟力不夠,也可能功夫本身不好練?」
姚清繡搖頭,「玉女神功不過是一種導氣的法門,像我這樣對習武沒什麼天分的人,也是一接觸就能學會,只要按部就班練習,假以時日,每個人應該都能有所成。」
「可是你師姐使的確實是武功,而且照你所說,她從你們師門帶走的,也是玉女神功。」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那晚看她和你過招,使的身法確實像是從玉女神功中變化出來的,可是玉女神功是修養心性的,不能傷人;師姐卻能以它來傷人,實在令人想不透。」
卓翊也注意到,範紫繡和姚清繡的輕功身法有相似之處,可是姚清繡使來飄飄若仙,範紫繡卻讓他聯想到鬼魅。
一門內功,如何能正反互易?卓翊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你想到什麼了嗎?」
「我有一個想法,可是還不具體。」卓翊苦思。
「清繡,你還能不能想到什麼?任何有關你師姐的小事都可以。」
確實還有一個秘密,可是師父交代,千萬不能說;可是,看卓翊苦苦思索的樣子,姚清繡想了想,決定把它說出來——
「有一個關于師姐的秘密,師父要我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可是,這件事或許會有關系……」
「什麼事?」卓翊直覺,這可能會是關鍵。
「好,我告訴你,但你千萬不可以跟別人說。」
卓翊鄭重點頭。
「師父說,師姐已非處子之身。」
卓翊腦中轟的一聲,許多片斷霎時連接起來。這可能性他不是沒想過,可是範嫣在命案發生時才十二歲,進入神針門時才十四歲,如果事實真如清繡所說,那真是慘絕人寰之事!
可是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範嫣得以存活的理由。嚴長發可能已經垂涎範嫣一段時日,在範府命案發生之後,他帶著範嫣躲到了鄉下,他當然不會拿她當大小姐伺候,範嫣的遭遇,一定悲慘至極!
但是她終于逃了出來,遇到了清繡的師父,入了神針門。可是,如此的血海深仇,又怎能說忘就忘?
卓翊忽然明白,範嫣練不成玉女神功,不只是因為復仇心切,也因為她的體質已經改變。
玉女神功不能傷人,可是如果在修習的過程中,顛倒陰陽進退,它也有可能成為傷人的魔功。
玉女神功是清心寡欲的內功,是以需要處子之身來修練;顛倒了之後的玉女神功,加上範嫣悲慘的遭遇,它可能會助長人的欲/望。
範嫣可能在走火入魔之後,發現了可以逆練玉女神功的秘密;而日漸高漲的欲/望,使她無法再留在一向祟尚清心寡欲的師門。
在強調女子貞節的時代,似範嫣這樣的情況,唯一能夠棲身的地方,只剩青樓。
徹查江南郡所有青樓,極有可能得知範嫣的下落。
看著卓翊的眉頭由糾結到舒展,一直保持安靜的姚清繡,這才問道︰「你已經想到什麼了,是嗎?」
卓翊點頭,「我已經想到了新的調查方向。」
「真的?怎麼想到的?」
「關鍵都在你說的那句話,使我想到範嫣可能逆行經脈,倒練玉女神功,因此習得了一身與玉女神功恰好相反的內功。」
「逆行經脈?那不是很危險?」
「是,但危險也不是完全無法避免。前段時間我每夜逆行經脈,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重行修練,還是能夠恢復。」
「你為什麼要逆行經脈?」忽然想到自己的傷勢好得特別快,「你是為了助我療傷,對不對?」
「都過去了。」卓翊一笑。
「難怪那段時間,你氣色很不好;到雪山腳下後,你每夜打坐練功,原來你為我傷了自己。」心里又感動又難受。
「好在我的努力也有了回報,」卓翊一笑,「我們終于走過來了,不是嗎?」
姚清繡抱住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為我傷害自己。」
卓翊喜出望外,「你這樣會害我不專心喔!」抓住她手不讓她走。
「而且,你親了我一下,我沒親你,這不公平。」
「好吧!也讓你親一下。」姚清繡紅了臉。
卓翊卻親了兩下。
「你賴皮,多親一下。」
「好,好,還你一下……」
兩個人進行著這種幼童程度的對話半天,才言歸正傳。
「就算師姐是以逆行經脈的方法練了玉女神功,可是我也曾經不小心讓內息走岔過,卻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功效啊?是我特別笨嗎?」
「因為你們體質不同,你不是說,你師姐已非處子之身了嗎?」
「是啊!」姚清繡說。「可是那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卓翊有些吃驚。
「不懂。」姚清繡搖頭。
「你不是跟我說,修習玉女神功的人,成親後就會散掉一身功力?你師姐就是那個情況。」
「可是師姐沒有成親啊!」
「不是指成親這件事,是指成親後做的那件事。」卓翊有點頭痛。
「是哪件事?」
「就是和男人……很親密很親密的事。」卓翊試著解釋,舌頭卻像打了結一樣。
「多親密?」姚清繡紅了臉︰「像我們這樣嗎?」
「是……比我們最親密時,還更親密!」解釋這些真是難為卓翊了。
「什麼意思啊?」姚清繡一頭霧水。
這樣迂回的解釋要解釋到什麼時候啊?卓翊一咬牙,下了決心——
「簡單地說,就是陰陽。」說出這四個字,讓他幾乎咬到舌頭,他一直覺得在姑娘面前說出這四個字是非常失禮的事。
「哦!陰陽,早說嘛!不過就是陰陽。」姚清繡笑得很得意,顯然已經懂了。
卓翊的眼珠差點掉出來。「你你你……你听說過?」她竟然能說得這麼溜。
「‘兩氣相感,陰陽’,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嘛!」
「那你懂得那是什麼意思?」
「不懂。」望著卓翊,「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是你問我的。卓翊一咬牙,把她撲倒在床上。
「我現在示範給你看。」
卓翊眼中忽發異光,姚清繡慌了,一把把他推開,「不要。」展開輕功滑了出去。
「下次再問就這麼處理。」卓翊終于松了一口氣。
姚清繡驚魂未定,這才發現卓翊也有很可怕的一面。忽然想到,自己也有跟他很親密很親密的時候——
「卓大哥,我們曾經……那樣……那樣,我的功力,會不會已經一點一點散掉了?」
「大小姐,」卓翊無奈,「你剛剛不是才施展過輕功嗎?」
也對!姚清繡笑了。
看她笑了,卓翊反而心里不是滋味起來。
「你舍不得你的玉女神功啊?」他遲早會讓她散功的。
「沒稟明師父之前,當然不行。師父希望我繼承衣缽哩!我總要讓師父有個心理準備,培養好新的繼承人。」
「啊!那得多久?如果你師父不答應,我們就永遠不成親啦?」
姚清繡出現煩惱的表情,卓翊急了——
「難道你不想跟我成親嗎?」
「哪有這樣問人家的……」要她給個明確答案時,她反而害羞了。
卓翊急道︰「你答應過我讓我照顧你的,說話不可以不算話。」
「可是,我不知道照顧還有……還有別的……」她剛剛真的被嚇到了。
「我會很溫柔的。」講出這句話,卓翊已經滿臉通紅了,努力趕跑腦中的遐思。
「你一直都很溫柔,對我很好。可是,我還是會怕……」她覺得她需要重新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