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曉,遙遠灰蒙且濕暗的天空少了白雲,在在顯示了一件事。
她不信的再眨一次眼,怎麼……下雨了!?
昨晚不是還有星星月亮嗎?她以為那是好兆頭,沒想到竟然是她「誤會」了!只有天知道,今天天氣如何對她有多麼重要,那不單單只是個好的開始而已。
回到桌前,符雨裳看著橫躺在桌面上的初稿,看來,安排好的場景今天是沒辦法拍了,她不是得改劇本就是得延拍。
但延拍恐怕不是這麼容易,那群大脾好不容易才喬出那麼一點時間的……
只是……改劇本……來得及嗎?
她興起了這麼一道念頭,卻在看到牆上的時鐘後,放棄了。
不管怎樣,還是先將稿子送到公司去再說吧!她想。
符雨裳匆匆回到臥室換下休閑服,並飛快的化好妝,再出房門,已是一身俐落的上班族女性打扮。她邊走邊扣住珍珠耳環,大疊的稿子夾在腋下,走到門邊又順道拿起公事包和高跟鞋。
雨綿綿的下著,沒有間歇下來的樣子,她伸手攔了計程車,一上車就對司機說︰「到忠孝東路四段。」
「小姐,抱歉,我載了人。」司機為難的說道。
什麼?符雨裳一愣,往身側看去,這才發現旁邊有個男人,一臉嚴肅的直視前方,他未曾因司機和身旁的人有些許改變,她悄悄的打量一會兒後,側頭向司機抗議。
「你載了人,干嘛還停下?」
她生氣的拉開車門,準備下車,卻沒注意到後方有來車,機車騎士車尾一歪,撞上車門,甫開的車門便朝她打了回來,她一時失去平衡,身子往後一倒,就這麼撞到那個男人的肩,黃色信封及公事包掉了,稿子也散了開來。
「哎呀!」
符雨裳猛地起身,眼里只有她的稿子,那是她熬了一夜弄出來的成果,可不能毀了,她忙著撿起一張張散落的紙。
「真糟糕……」她心急著,頁次亂了不說,能不能收齊都是問題。
「他先走近她,接著,長指勾住她的下巴?」突然,一道男聲念著她熟悉的字句,聲音還充滿困惑。
符雨裳驚覺那是她的台詞,她激動的叫道︰「不要念!」
男人恍若未聞繼續念道︰「她輕輕的抬眸,欲語還休的小嘴兒……什麼叫做欲語還休?你是作家?」他這次的聲音帶著笑意。
他在笑她!
符雨裳當下覺得自己被取笑了,首度嘗試寫稿工作的她,對自己接下這份工作有了猶豫,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輕視她熬了一晚寫出來的底稿。
「還我!」她想要回稿子,但他居然是手一揚,用以諷刺她的動作太慢。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言情小說作家?」
這男人真是固執得可以,她不情願的回道︰「不是。」
「那這麼言情的詞句是誰寫的?」
「是……我……」他的態度像極老師在拷問學生,她不自覺的有問必答,可雙頰卻是不爭氣的泛起紅潮。
將稿子拿來做宣傳劇表演給全國觀眾看是一回事;給一個不相關的人看又是一回事,而他的態度又是那麼的——不屑,對,就是不屑!
「你快把稿子還給我!」她伸手又要搶,但他的手再度一揚,稿子高高的在他手中文風不動。
「這麼老套的詞,不適用于現在的市場。」他搖頭,還是老師的姿態。
「關、關你什麼事啊?」符雨裳的舌頭像是打結了,太吊詭的情勢讓她無所適從。
就算他說得是,那又怎樣?術業有專攻,他怎麼可能對各行各業都了解?
她抬眸瞪著他,卻在細看他之後,呆了——
眼前的男子長得十分英俊,不過因為他板著瞼,眸中閃著威嚴和不馴,看起來難以接近。
她還看了他的衣著一眼,是亞曼尼!?
她判定他是個有錢人,而且位居高層,所以給人一種強烈的王者氣勢。
不過——
那不關她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男人忽地一笑,將幾張紙交還給她,和方才的堅持大相逕庭,讓她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我送你去吧!」
「啊!?」她呆住。
「要到忠孝東路四段是吧?司機,開車。」他強悍的掌控一切,完全不問她的意見。
符雨裳回過神,第一件事就是想拒絕他,但眼見自己就要遲到了,也只能順著他了。
順……她真是太溫馴了!竟然隨便順著一個陌生人,而那個人還無禮的念出她的稿子……
「謝謝你。」盡管她滿心滿腦填充著對他的不滿,但話到口邊,卻化為南轅北轍的道謝。
他沒應聲,目光繼續嚴凝著前方。
符雨裳垂頭看著稿子,不意瞄到了他方才念過的句子。
欲語還休……
她想寫的是情侶同游時的甜蜜,強調蜜月團的賣點……可是如今看來,她的劇情刻板、老套。
想來,她真的是外行人,這種撰寫劇情的事不該攬在自己身上。
今天就跟上頭推了這項任務吧!她想。
直到車子在忠孝東路停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他們都以為,彼此沒有再相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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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符雨裳幾個工作伙伴突然自動自發的整理起辦公室,還將桌面亂七八糟的雜志、化妝道具、垃圾全掃進抽屜里,就連結在角落,幾年來相安無事的蛛蜘網也無辜的被掃落。
這等奇事,是符雨裳進公司以來不曾見過的,他們總說,這樣的凌亂才有在做事的感覺。她當然知道這是借口,不過倒也沒想去糾正他們的惡念。
哪知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們竟然收拾起像垃圾堆的辦公室。
「小姐,你還愣著干什麼?幫忙把造型燈拿到倉庫去。」王青-對她說。
「你們到底在干什麼?」她實在很好奇。
「你不知道?今天‘楚風’的副理要來啊!」
「楚風?」符雨裳失笑,「所以你們就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不過是副理而已嘛!」
「不——過——是——副——理!?」王青-重復她說過的話,像是大白天見了鬼一般,「你要知道楚風集團有多龐大,單一個副理就能代表老板出來談判,你說要不要怕?」
「哦……」被人吐槽,符雨裳對這個未曾見過面的副理,當下起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好了,別多話了,快把造型燈抬下去,我得去作最後巡邏。」王青-邊說著,邊走開。
「這造型燈就我一個人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符雨裳咕噥著,困難的抱著燈走入電梯,沒想到短短的一段路里,竟有一群同仁在穿梭、忙碌著,可見得來人不可小覷。
「動作快,只剩十分鐘了,大家快弄好,在電梯前準備歡呼。」
不會吧!還要歡呼?
那要不要套花圈、獻吻,像之前她去泰國玩,剛下飛機時一樣啊?符雨裳翻起白眼,不過她太不慎了,竟讓王青-看到,被瞪了回來。
「他來這里干什麼?」符雨裳小聲的問旁邊的人。
「不就是來听你和莎莎的企畫簡報羅!」
「什麼?來听簡報的!?」符雨裳這下慌了,她的簡報還不算完成,原以為還有幾天的期限……「今天不是三十號嗎?」
明明就是五號才交的呀!
「听說是莎莎要求的,她的企畫完成了便要求楚風派人來看,我說你呀!這麼緊張該不會是還沒有完成吧?」
「呃,這個、那個……」符雨裳干笑,「我當然完成了,只不過要反覆的沙盤推演、模擬……」
「我听說莎莎在上星期已經找模特兒來沙盤推演了喔!」
什麼?
莎莎已經沙盤推演了?
符雨裳簡直不敢相信,莎莎的速度竟然比她快,是不是為了與她爭,所以才這樣有效率?
她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大意失荊州……不,她還沒有輸呢!
俗話說,快,辦不了事,莎莎的企畫一定沒她好……
「沒關系,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故作無所謂的說。
就在這時,「初生廣告公司」的員工,已經從矮到高排成好幾排,等在電梯前,站得挺直,準備電梯門一開,就來個歡呼。
符雨裳雖然受不了,卻也不能免俗,和同事們一起站著,等待貴客。
叮咚!電梯門開了。
「歡迎光臨!」大家異口同聲的說,黑壓壓的人頭紛紛垂下,聲調大約七十分貝、腰彎至九十度,再抬起頭,個個唇角上揚,面上掛著甜笑。
客人沒吭半句,在協理的帶領下直往會議室走。
真是囂張!
符雨裳擻撇嘴,不過看他的背影,她有股壓迫與熟悉感,可一時間,又說不上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快快快,跟上!」有人說。
一群員工依言跟上前,符雨裳的身高不算高,所以一直沒有機會看到那位副理的真面目,直到高級主管們進入會議室後,她先上台作簡報。
「這是最新一季的……」她掛上一副虛假的笑,讓自己看來笑容可掬一百分,肩上的長發不听話的流泄下來,泄漏她柔美的一面,她以為自己看來完美有禮,哪知,在目光對上客戶的那一瞬間,她像活見鬼般的驚叫出聲,破壞了她苦心經營的美麗形象。
「是你!?」是那個不屑她稿子的男人!
「你什麼你,快作簡報!」林主任在台下俏聲喝道,以為大客戶沒有听見。
「哦喔!」她連忙將投影片由公文袋里拿出,卻被打斷——
「慢著,這份簡報是誰做的?」男人冷冷的問道。
「呃……是我。」符雨裳怯生生的承認,是她和她的小組成員。
「如果是你,那就不必听了。」
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倏地站起,絲毫不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便嚷著換下一位。
不甘心就這樣被否定,符雨裳放膽叫住他,「等等!」
男人回過頭,挑著眉凝睇她,不發一語。
「你還沒听我的簡報,為什麼說不用听?」她鼓起勇氣說。對于一個漠視她努力的人,她根本沒有必要害怕。
他兩手一攤,「我何必听?想必你做的企畫案亦是浪漫到一無是處、風花雪月到令人沉悶。」
什麼!?符雨裳吃驚,他還記得她之前那一份文宣內容?非但如此,還侮辱她,他憑什麼這麼做?
「你這個無禮的人,你自己才硬邦邦的令人想打呵欠!」她忍不住氣憤的說。
「雨裳!」林主任臉色丕變。
「本來就是……」她還沒有說完哩!他以為自己是聖誕老公公啊!高興給誰禮物就給誰禮物!
她不管,有句話不是說,會吵的孩子有糖吃,她就「番」給他看。
余若栩盯著她,嘴角突然泛出笑意,讓符雨裳覺得毛骨悚然,那抹笑充盈著危險。
「對我,你倒是清楚。」他低沉的嗓音傳來,好听之外卻包含著更多的難測。「既然你對自己如此有信心,我怎能不給你一個機會呢?」
「真的?你要听!」她吃驚,還以為他會叫她滾哩!
余若栩點頭,揮了揮手,示意她說下去。
「余副理真是太有氣度了,願意原諒我們雨裳。雨裳,你還不快點!」林主任趕緊打圓場,雖說他的圓場一點用處也沒有。
「是,我們先從這個部分開始——」符雨裳抑下緊張的心情,盡可能表現得可圈可點,不讓人發現,她心里其實是害怕著的,尤其-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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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畫解說在半個小時前結束。
宣傳組的席莎莎也上台報告過了,莎莎是符雨裳的死對頭,從念書到出社會工作,都是如此。
若不是她們的能力差不多,「初生」不會同時錄用兩個助理企畫,而這又讓兩人分外眼紅,活似兩只斗雞,決意要斗到死為止。
這次的企畫案本來就是她負責的,可莎莎不知道是太閑了,還是覺得自己比較行,硬是要爭取這份企畫,讓她除了要寫好這份企畫之外,還多了份一較長短的競爭心態。
她知道自己不能輸,但……她已經輸在起跑點上了,唉!
「莎莎、雨裳,還有兩組的成員進來吧!要公布結果了。」林主任在會議室門口喊著。
「是。」符雨裳連忙站起,和莎莎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發出滋滋的無形相斥電波。
在會議桌前坐定後,符雨裳一直不敢抬頭,因為她注意到他灼灼的目光直往她身上射來,像是要穿透她一般。
她知道他一定還存在著那日對她的印象,如果他是個公私不分的人,那麼這次她輸定了。
輸給莎莎……真是不甘心!她咬著牙,心里已有輸的準備。
「我們請余副理來宣布。」林主任討好的說。
拜托,又不是金鐘獎頒獎典禮,搞得這麼緊張做什麼?符雨裳翻翻白眼。
「我選定的是席莎莎小姐的企畫,現在請席莎莎小姐代表初生簽約。」
聞言,現場一陣嘩然。
符雨裳驚愕的瞪大眼。
真讓莎莎得到了!?
什麼會吵的孩子有糖吃?騙人!
什麼他有氣度!?騙人!
騙人、騙人,騙人!
符雨裳悄悄的握緊拳頭,莎莎在經過她身旁時,還刻意投出一個勝利的眼神,之間「波濤洶涌」的暗潮只有她們兩人知道。
可惡!沒眼光、沒水準、沒品味……符雨裳在心里暗罵。
「符小姐,你有意見嗎?」余若栩在台上點名,他似乎明白她的不服氣。
她當然不服氣,雖說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但听聞這個結果,難免有一絲失意。
「沒、沒有,余副理真是好眼光,好、好呀!」符雨裳只差沒站起來拍手了,他選擇了莎莎,還要她笑著說好棒,他可真是佔盡了所有便宜。
誰都听得出來,符雨裳的聲音帶著隱藏咬牙切齒而發出的抖音。
一肚子的火氣沖到明亮的眸子里,讓她的瞳眸看起來不可思議的粲亮,她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神采令人無法忽視。
這個臭家伙明明就對她有偏見嘛!
之前那份文宣是設計給要結婚的人用的,當然甜甜蜜蜜啊!他怎麼可以用相同的眼光看待這份企畫呢?符雨裳忿忿的想著。
但她的企畫案沒完成,會輸給莎莎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扯到宿敵莎莎,她就是很難公私分明。
「沒有就好,這份企畫我們老板十分看重,希望你們能好好努力,若是配合的不錯,楚風下半年的廣告也會交給你們。」下了結論之後,余若栩又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離去。
符雨裳只能朝著他的背影暗暗生氣。
「哈哈……沒想到你的才華沒有人欣賞。」莎莎贏了,自然免不了要來冷嘲熱諷一番。
「那可不一定,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符雨裳不甘示弱的應道。
莎莎有了楚風這個大案子要忙,接下來的TV廣告新人秀,就看她的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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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得意沒有失意久」,符雨裳總算知道了。
正當莎莎得意自己榮獲楚風那個臭副理的青睞,準備大展雌威之際,竟然出車禍了!非但腳骨折,手也有挫傷,醫生說她得在床上躺三個月,還得花時間做復健,再回公司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在集體去醫院探望莎莎之後,上頭決定把莎莎的工作交派給她。
好、很好,她成了最佳備眙!
這種有缺才想到她的遞補滋味一點也不甜美。
「你跟莎莎的感情不錯,相信交給你做,莎莎會放心的。」總經理鄭禹恩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的道。
他又知道她跟莎莎的感情不錯羅!
符雨裳咕噥了聲,才勉強平淡的說︰「我會努力的。」
她只能這麼說了,不然呢?
「嗯!我會跟你加薪的。」
「謝謝總經理。」
好吧!看在錢的份上,她就勉強為之。
送走總經理之後,她苦命的哀叫連連。
「你別哀了,這是我去莎莎那里搬過來的企畫書,快研究吧!」符雨裳的同事兼好友李育菁說道。
「謝謝喔!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麼楣?你說等莎莎回來之後,會不會又搶我的工作啊?」大家都知道這本來就是莎莎負責的。
如果配合的人不是那個臭男人的話,她會比較快樂,本來她還在慶幸日後不必和他接觸,哪里知道,冤家路窄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還有,她的能力在他眼里,似乎只有綠豆這麼小一點,他一定不會看重她的……
唉!想這麼多干什麼呢?
不看重就不看重羅!符雨裳搖頭晃去自卑的想法,反正他與她無關,在公事上就勉強應付他吧!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莎莎愛跟你搶,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兩個女人的戰爭,李育菁是知道的。
「我是很習慣啊!只是……唉!不說了,我要看案子了。」
這種異于往常的感覺,教她很難說出口,明明習慣莎莎與她的爭斗,但當她在那男人的「主觀」看法下落選,以及現在成了備胎,那感受真不好……
他明明不要她,她卻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不是叫做倒貼呢?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但她又無力回天。
他的想法、他的感受,她竟一點一滴的加在自己的感覺里。
天哪!她是不是中毒啦?還是吃到一種叫「余若栩」的符水?
符雨裳環抱自己的頭,真想將他在腦海中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