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 第五章 作者 ︰ 語晨

炙陽艷艷,南國正方香。

"非集團」商業大樓,一處景致宜人的空中花園里,造型仿古,以石砌成的泳池中,一尾游龍正潛戲在波光瀲灩之中。

"明天外景拍攝的工作確定可以順利進行嗎?」席非軍探手撥弄著水面,對著池中游龍問。

看到水中人影的嘴巴開開合合,但他到底說了什麼,除非席非軍天賦異稟,否則听得到才有鬼。

府貞在水中比了個「稍待一會」的手勢,快速游到池岸,才破水而出。

柔滑猶如絲綢的紅褐色長發,在掙水時因水的壓力聚攏,出水後則披散于腦後。

府貞立在水中,撥開黏于兩頰上的幾綹發絲,陰柔絕美,如上帝巧奪天工的俊臉大方展現。

"那個攝影師說他明天有一個重要客戶,不克前來。」連個小小皺眉也能與池畔的花卉相得益彰,彷佛雲影天光般,掩映相襯。

"有什麼客戶比我們還大?」席非軍語氣不惱,是純粹好奇而已。

"听說那人出三倍價錢。」

"哦——」尾音拉得老長。「對方籌碼只有這樣?」

"我就搞不懂,為什麼你不直接亮出實力,讓對方知道他所擁有的財勢不過是你的冰山一角,拍攝的工作再這樣一拖再拖,你不怕今年的秋裝展無法籌辦嗎?」府貞甩淨臉上的水,對于非軍這種迂回戰術略感不悅。

"現在掀底牌還太早,只會讓對方愈挫愈勇,萬一他在信心沒被完全擊倒的狀態下,從失敗中學到經驗,那將來,只怕我們要對付的,就不只是『冰山一角』的問題而已。」對于府貞的不悅,席非軍耐心解釋。

他可以體諒府貞的煩躁,這幾天好不容易才和結婚多年卻一直心存芥蒂的妻子盡釋前嫌,偏偏又在公事上踫到絆腳石,他與晁剡不在台灣的期間,「非集團」及「非色」在台的分業統統交由他打理。

對于這個外表俊美無儔,內心又善良純真的好友,他一直視如親兄弟。

"所以,你現在是故意讓對方恃財傲物的?」

畢竟也跟在他和晁剡這兩個投資鬼才身邊多年,雖然論城府,他淺得叫人一眼望到底;論才智,他直接重回母體再投胎一次會比較干脆,但他多多少少可以听出非軍的弦外之音。

"嗯!我損失一點,讓他得以負-頑抗,屆時,等他洋洋自得、沒有防備之際,再給他一次痛擊,他會——永遠都站不起來。」他淡淡陳述,像是這種手段他已經玩到不想再玩,對方卻沒有足夠的挑戰性,讓他只能屈就這樣的應付方式。

驀地,一張以前總在酒瓶堆里醉生夢死,曾經也是一蹶不振的老邁臉龐閃過腦海,他眼神暗淡起來。

知之甚詳的府貞了解還有別的原因,讓席非軍此時的態度,不只是淡漠,甚且有著淡淡的自嘲意味。

"天氣好熱,你不下來游嗎?」穿著泳褲做日光浴?

"我等善語,她在一旁的淋浴間里換泳衣。」知道善解人意的好友在擔心他了,他順著他的話轉。

「好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的眼楮不是不好?」

府貞一向如此,連說話都要小心的避免傷害到人。

被他這麼一提醒,席非軍才發現,十幾分鐘都過了,佳人怎麼還沒出來?

"我進去看看。」他擔憂的進入淋浴間。

"善語?」他對著一扇輕掩著的門扉叫喚,不敢冒然闖進。

里頭並沒有響應他的話,他仔細一听,听見里頭的人輕聲細語卻略微無奈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羅特先生,我們老板真的有交代過……對,千真萬確,絕對不是我故意不讓你和他說話……不……他剛才交代過,假使有你的來電他也沒時間接听……」斷斷續續的,但听得出是在拒絕。

"善語?」他加大音量。

"對不起,羅特先生,你等等!」邢善語一手遮著行動電話,一手拉開更衣間的門,她已穿好泳衣,只是因為忽然來了通電話,所以還沒出去。

"非軍嗎?」她朝門外的方向詢問,眼楮沒對到人。

席非軍先是踫了踫她的肩膀,讓她知道他的方向。

"誰打來的?」

"是羅特先生,對不起,我處理完就出去。」這通電話是在席非軍的預料之內,他一大早就交代過她,不接听、不接見任何有關他的人事物。

"羅特先生,不好意思。」她回頭繼續將手機貼著耳朵,用流利的法文對付對方難纏的追問。

"不,我們老板已經說過了……不是看您不起,而是……」

電話里頭的聲音,由于遲遲找不到非要找到的人而愈來愈大聲,甚至開始出現不堪入耳的穢語。

"羅特先生,請您不要這樣……」她話未說完,手機已遭奪去。

"羅特嗎?在下『破軍』深感有此榮幸讓您不辭辛勞跨海來電,但恕在下目前不想浪費時間听一個即將宣告破產的失敗企業經營者無謂的哀求或告饒,閣下若嫌時間太多、太無聊,不妨先擬好對策,保住你們在日本的子公司。」

"卡!」電話無情切斷。

看不到……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但邢善語幾乎可以想象,他的嘴角正勾著一抹冷笑。

早就對「非集團」決絕的行事作風有所耳聞,而他,既然是身為「非集團」的主事者,鐵血扼腕更不用懷疑或覺得驚訝,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從沒有將工作時的他,和私底下的他聯想在一塊。

因為,私下的他,對她是那麼溫柔呀……

"善語?」關掉手機電源,他推了推木然的邢善語。

"呃……原來你法文講得好好。」卻推給她當黑臉?

對于自己曾經撒下外文只會講一點點的漫天大謊,席非軍一點都不介意。

"常听-在說,听著听著,就會了。」不用打草稿,完全渾然天成。

听就會?三歲小孩都知道他在說謊。

但,這並不是她最關心的。

"那個……羅特先生曾經有提過,他有一個還在加護病房等著動手術的高齡老父……成功機率一半不到……公司倒了,他沒有錢讓他父親做手術的……」

"善語,-很善良。」卻缺乏追究事實的理智面。

"不,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感覺……」她的口氣略微激動起來。「他很可憐,有父親要救,你……你少並購他一家小公司根本沒影響……為何、為何……」她在干嘛?她怎麼說也只是他請來的一個小助理,怎能這樣不分職屬的越權超界?可是……

"他的公司如果真的很健全,我絕對無法在一個月內就將它並吞掉。」沒漏洞可鑽的房子,怎可能風吹雨倒?

"那……那至少你可以听听他的懇求……」她真想掌自己嘴巴,她居然在告訴老板該怎麼對待他的客戶?這不是她會做的事情,只是,羅特先生真的很可憐……

"我的決定不會因他的三言兩語而改變,我不想浪費時間。」席非軍的語氣冷情絕然。

"你……」你好殘忍。但她說不出口,她記得的是,那個每個早晨,與她共進早餐,細心為她布菜的體貼男人,還有,會陪她一起擠菜市場,還會幫她提菜籃子的席非軍呀!

"羅特先生的父親與我何干?若他真有那份孝心要救危在旦夕的父親,他就應該更加保護好自已公司,而不是讓我有乘虛而入的機會。」對于那種自已不夠嚴謹堅強,在失敗的那一刻再來哭訴討饒的人,他沒有興趣發揮同情心,而且那三個字他向來也不懂如何書寫。

冷硬的語氣像在賣弄自己的勝券在握,也像在嘲笑對方根本連渣渣都不剩,邢善語為此暗暗顫抖著身子,彷佛正在跟她說話的,不是那個向來溫言柔語的席非軍,而是頃刻之間便能無情撂倒一家公司的惡魔。

"那是你不懂何謂『孺慕之情』,所以體會不到別人即將失去親人的痛楚……」

"你們在做什麼,怎麼這麼慢?不是說要一起游嗎?」在門外听了一陣子的府貞適時介入,手腳俐落的邊說話,邊拉著邢善語往外走,並示意因邢善語的話而呆在原地,兩眼怔仲的席非軍跟著出來。

"別太介意,畢竟,她並不知道你的過去。」善感的府貞在席非軍的耳邊輕聲安慰。

"我知道……」她當然不是有意這麼說的,但听過這麼多被他並吞掉企業財產的人說同樣的話,卻只有她,讓他感到……心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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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承諾好,由席非軍來教邢善語游泳的周末午後,卻因為適才在更衣間的對話,而顯得氣氛凝滯。

"非軍人呢?」剛是由府貞將她拉出來的,因為賭氣,她索性就跟在府貞身旁,周遭少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她偷偷問著府貞。

"在另一頭啊!剛剛他有喚-呢!-沒听到嗎?」

邢善語微低著頭,不答話。

府貞知道她是故意不理好友的,見好友神色暗淡的靠在另一邊的池畔,他忍不住要為好友說情。

"-會比較相信一個時刻陪在-身邊的人,還是連面都不曾見過的人?」

"當然是有在相處的人哪!」這還用想嗎?

"可是-剛剛卻信了羅特先生的話。」

"你、你都听到了?」她想起剛才的激動,有點不好意思。

"嗯。」他沒否認,好友的心情比較重要,她尷不尷尬他早就管不著了。

"可……可當我那麼說時,非軍只是說,那不干他的事,那不就表示羅特先生父親的事是真的嗎?!」

"非軍只是留給-一個判斷的空間,事實上,羅特的父親到底怎樣了,確實不干他的事啊!」

"那……那……」邢善語頭垂得更低了。經府貞這樣一分析,她才想到,她的確太先入為主了。

"-知道嗎?當非軍決定要收購羅特的公司時,晁剡只花了十分鐘就結束這件case了。」

十分鐘?

向來都知道「非集團」的行事作風,但不知道原來他們的效率這麼高。

"我明白……非軍對事業真的很有一套。」而她剛剛居然在教訓他該怎麼做比較對,真是不自量力。

"-以為要收購一個企業很簡單嗎?如果不是那個企業的負責人所作所為引起底下做事的人公憤,破軍哪可能乘隙而入?」他慢慢地點出重點。

邢善語愣了一下,隨即了悟。

"你的意思是……」剛才在更衣間里,非軍曾暗示過她,但她卻因為太過情緒化而沒有好好地听進耳里。

"羅特是拉斯維加斯各大賭場里有名的常客,晁剡去談判的那天,將所搜集到羅特巧立各項名目,暗渡陳倉的將企業公款挪為私用,好拿去大賭特賭的證據攤在桌面上,一一說服在場的高層干部和股東,並承諾他們將有更好的工作環境,-說,羅特還不當場被踢下台嗎?」

那「十分鐘」的說服,是因為之前的準備工作做得無懈可擊,否則,在商場上會有哪一場仗是容易打的?

這麼說來,真的是她錯怪非軍-?

邢善語垂首不語,心中一陣愧疚。

府貞卻在此時悶笑出聲,「頭再低點,就浸到水里了。」

"我……我剛不是有意那麼說他的……」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沒細想而已。

"不用太在意,以前還沒跟破軍很熟時,我也時常誤解他,以為他這個人冷血又沒感情,但相處久了,自會明白-雖然沒我跟他認識的久,但應該懂得的不是嗎?」他自己有一個深深愛著的人,所以知道非軍對她的感情。

邢善語點點頭。做錯事沒什麼了不起,認錯就好了嘛!

"我……我要去跟他道歉……我要怎麼走到他那邊去?」

府貞將她身體轉了個方向,「往這方向走,大約二十步,走到了,-喊他的名字就好。」拍拍她的肩,給了她一些鼓勵。

她向府貞道了謝,一個人默數著步數往前走。

一、二、三……十、十一……十五、十六……

二十步了。

「非……」

一只大掌將她拉了過去。

"口渴嗎?-在水里泡那麼久,要不要果汁?我去拿。」席非軍的語氣平常,起身就要去拿飲料。

感覺到他有所動作,邢善語伸手在水里揮著,想拉住他的手,卻好象環到他的腰。

指尖像被電了一下,她臉兒通紅的放開手。

"我……我不渴,我……我是要來跟你說對不起的。」

席非軍斂著眉並沒有答話。

"我知道我那時說話重了點……很傷人……你……你在生氣嗎?」沒听見他的答話,她心里不安。

"我沒有,我是怕-生氣。」輕嘆了口氣,他將她更拉往自己身邊。

"我那時是真的有生氣,但我誤會了你,府貞剛告訴我,羅特先生並不是因為他爸爸……」

"善語上他切斷她未完的話。「羅特這件事不算的話,我創立『非集團』到現在,也確實做過-覺得太不近人情的那些事,不只是-,很多人都曾經說過我冷血、沒有同情心,所以-並沒說錯。」但別人怎麼說他都能當耳邊風,唯獨她的話,會讓他在意。

邢善語听著他的話,雖然他音調平平,就像在分析事理一樣不帶任何情緒,但不知怎麼的,她听他這麼說自已時,心里會難過。

"我……」她頓了頓。「我對商場上的事並不很懂,所以難免情緒化,但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光看一面,不管我剛才是不是誤會你,你對我的好卻是千真萬確的……」她的臉頰飄上紅雲,摻著一些些告白的心情,她輕聲說︰「我相信,你絕對是個溫柔善良的人。」至少對她就是。

席非軍眼里閃過一抹激動,感覺遠方好友府貞投射來的目光,他感激的回望他。

夠了,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他的好友和她認同他,他已經覺得很足夠了。

"要……」發覺到自己的音調激動得走了樣,他趕緊把持住。「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果汁好不好?」聲音是穩住了,心情卻還澎湃著。

"干嘛啊?嫌我太-唆喔?」邢善語開玩笑的說。

「不是、我不是……」

"呵,逗你的啦!等下要教我游泳喔!我還不會閉氣呢!」她發現,這男人在處理公事上雖然理智到近乎沒人性,但好象遇到她的事就變鈍了。

啊!原來她也有本事搞到人家窮緊張喔?

啊!不知道這樣的功力她若繼續保持下去,可不可能逼得他有天說出他也喜歡她的話呢?

啊啊啊!原來……她對他已經是「那種」感覺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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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嗎?我放手了喔!!」席非軍是放了手,但只是往下挪了幾寸,以防她在水里翻覆能實時接住她。

什麼?她還沒準備好哇!

邢善語在心里頭喊,但是沒辦法開口,因為人在水里。

腰上的大掌隨著他的話離開她的月復部,她一個緊張,隨即成落水狗的姿勢往水的深處下沉。

四肢不雅的揮動,能帶給她安心的大手馬上將她撈起,撈進一個寬厚的胸懷中。

"咳、咳咳咳……」她一緊張就忘了要閉住氣,結果喝了好幾口水。

"對不起,我以為-準備好了……」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幫她順氣,一只手順便幫她撥去黏在臉上的發絲,抹去臉上的水。

"咳!沒關系,你再拖著我試幾次,我想是我太緊張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學,不然,她很羨慕能在水里悠游自在的人呢!

"還要試嗎?-已經喝了好幾次水了,這里有游泳圈啊!-用那個游就好了嘛!」實在舍不得她一直吃水溺水的,看得他好心慌。

"我都幾歲的人了,不會游泳已經很悲哀了,還要我戴那種小孩子在戴的東西游?很丟臉耶!」她死都不放棄。他可是個免費的游泳教練耶!

席非軍失笑。差點忘了她骨子里可是個堅強獨立的英雌呢!

"是是,那我們再試幾次,累了要說喔!」

「嗯。」

邢善語再次將雙手放入他的大掌中,深吸一口氣,沉進水里,先讓身子在水里微微浮起,接著席非軍先放開一只手到她的月復部,拖住她的身體,然後再放開另一只手。

軟軟的觸感每每讓席非軍心蕩神馳,卻不敢-矩,她的姿勢僵硬不夠自然,卻撩撥得他亂了一池心湖。

可以了。她在水里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席非軍慢慢將手挪開,小心護著她往前游。

"成功-!記得氣快沒了就要起來。」席非軍在水面上為她加油打氣。

水里的邢善語努力的按照席非軍所教的往前游動,雙腳努力在水面拍打著,只是……

憋不住了!

嗯……他說氣快沒了就要起來……

遭糕!他沒教她要怎麼在水里讓身體從「橫的」變成「直的」啊!

邢善語心急的空出一只手想要比手勢給他看,告訴他,「快扶我起來」,但一個失衡,她又往水里栽了下去。

"咕嚕咕嚕……」

"善語!,」席非軍看著她忽然往下沉,動作敏捷、飛快的兩手伸進水里將她再一次撈起來。

還好從剛才到現在,他已訓練有素,讓她吃的水一次比一次少……

奇怪,沒有咳嗽聲?他動作有快到讓她半口水都沒吃到嗎?

席非軍懷疑的低下頭看自己懷中正抱著的佳人,卻發現……

啊!他的手居然……居然放在她的……那兩團柔軟之上!

天!他應該及時抽開手的,但當他有意識時,卻發現自己非但沒把手抽開,連嘴也湊上了!

"啊……」邢善語來不及叫出聲,只能化為輕呼,小口被一張溫暖的唇所吞噬。

他他他……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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