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這女人搞什麼鬼?」
況昭雲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聲的咒罵了,反正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把這該死的女人給扛回床上,到時是死是活都不關他的事了。
「喂!」況昭雲拍拍裴絮妍蒼白失溫的臉頰,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況昭雲無奈地看著縮在他懷里的人兒,即使陷人昏迷中,身子依然抖個不停,況昭雲不自覺愈加攏緊自己的手臂,將人兒牢牢圈在自己的懷里。
正當況昭雲無可奈何之際,在大廳上等況昭雲老半天的裴力行正帶著下人四處搜尋著況昭雲的身影。
裴力行一見到況昭雲與裴絮妍兩人同樣濕淋淋的大為吃驚。「天啊!況大人怎麼回事?是不是絮妍做了什麼蠢事?」
裴力行直覺反應惹麻煩的便是裴絮妍。畢竟從小到大她已經為這個家不知道帶來多少的麻煩了,此刻更是無庸置疑。
「她的房間在哪?」況昭雲直接略過裴力行不重要的質問。
現在該在意的應該不是她做了什麼蠢事,而是她再不處理,可能會生場要命的重病。
「快!你們這群奴婢是怎樣當的?沒听見況大人的話嗎?還不快去準備!」
「是!請況大人隨奴婢前來。」
況昭雲抱著昏迷的裴絮妍跟著下人匆忙離去,而裴力行則是滿臉疑惑地盯著況昭雲離去的方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此刻,裴力行心中驀然有了一個不懷好意的主意。或許,他可以利用利用……
說不定……
裴力行按捺不住滿心的欣喜,連忙跟著趕到裴絮妍的閨房去,好進一步了解狀況看是否如他所料一般。
***
況昭雲一踏進裴絮研的閨房,有些驚訝于眼前簡單樸素的布置。
房內僅有一張小茶幾,一個妝台,一張簡單不過的床,其他的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擺飾,沒有滿櫃滿櫥的華麗衣裳,沒有香氣襲人的紗羅帳,也沒有多到幾張案桌都擱下下的胭脂水粉。
若不是早已知道這是一個姑娘家的房間,他怎麼也不會相信。
丫環們匆忙地將裴絮妍的被褥整理妥當,正當況昭雲要將裴絮妍放下時,才赫然發現她冰涼涼的小手早肆無忌憚地探進他的胸膛。
裴絮妍即使昏了過去,不停發顫的小手仍是牢牢地攀住況昭雲的衣襟不放,縴細的身子仍是輕抖著。
「小姐!小姐……」丫環輕輕拍醒裴絮妍。「快醒醒!快醒醒……」
裴絮妍稍稍回復神智,睜開迷蒙的雙眼,猛然對上況昭雲晶亮有神的黑眸,連忙放開緊握的雙手,讓況昭雲安穩地將她擱在床上。
「我……對……不起……我……」裴絮妍一時想不出自己為何會在況昭雲的懷里。
況昭雲眼看裴絮妍冷的整張臉都慘白一片,兩道濃眉不自覺攏緊了,朝丫環喚道︰「還不快把干的衣衫拿過來!」
況昭雲一個旋身,暫且面壁,好讓丫環幫裴絮妍更衣。
不一會兒,丫環也拿了一套衣衫給況昭雲。「況大人,您衣衫也濕了,快換上吧。」
「嗯!況昭雲回頭瞧了臉色發白的裴絮妍幾眼。「先把衣衫擱在我房里。」況昭雲忽爾轉身坐回裴絮妍床前的椅子上。
換了衣衫後身體依舊冰冷,裴絮妍連忙窩進被子里,試圖驅走滿身的極寒,牙關則是冷得嘎嘎作響。「冷……好冷……冷……」
況昭雲眼看裴絮妍的神志有消散的跡象,似乎又要昏了過去,急忙又招來丫環。「快去端姜湯來,順道打一盆熱水來。」
不到一盞茶時,一碗暖呼呼的姜湯便捧在況昭雲的手上,況昭雲環顧房內,僅剩下他一人,另外兩三個丫環不是去打熱水,不然就是被派去請大夫了。
況昭雲轉回視線,眸光直接落在裴絮研面無血色的嬌顏上。
「該死!」況昭雲低咒幾聲後,只得舀起一匙姜湯,親自吹了幾口後才湊近裴絮妍毫無血色的唇口。
溫熱的姜湯沿著裴絮妍的嘴緩緩流人,裴絮妍也極其配合地咽了下去,連喝了幾口,蒼白的臉頰逐漸染上一層紅霞,漸漸有了些微血色。
況昭雲見著裴絮妍逐漸好轉,身子也不再拼命抖顫,糾結的眉心這才不自覺地松了開來,不過臉上的表情依舊陰沉的嚇人。
他可還沒跟她算賬,在他面前玩投水自盡這等把戲,他倒要看看她要怎麼解釋!
「為了避免你誣賴我逼你自盡,你自殺的理由最好給我說清楚。」
況昭雲湊近裴絮妍的耳旁,大刺刺地將自己的恐嚇一字一句說給她听。
裴絮妍瞠大驚愕的眼眸,眉心則是因不適而壓出幾條摺痕。「我……沒要自殺啊……我咳咳咳……」
話還沒說清楚,一陣急咳咳得裴絮妍臉紅脖子粗,不得不坐起身緩咳。
瞧裴絮妍咳得難受,況昭雲不由自主探出掌心,輕拍裴絮妍的背心,好讓人兒能稍稍舒坦些。
「你沒要自殺?」況昭雲揚起濃眉,眸光滿是懷疑。「那你跳水做啥?別告訴我你在戲水。」
裴絮妍瞬時漲紅了一張俏臉,囁嚅地回答。「我……你胡說!我不過是……我也不會誣賴你什麼……跟你無關……」
裴絮妍說得斷斷續續,毫無章法可言,況昭雲听得一頭霧水。
「是嗎?真無關?」
「無關……」裴絮妍聲如蚊蚋,不敢回望況昭雲迫人的黑眸,粉頰則因隱約感受到況昭雲欺近時所吐出的熱息而泛紅。
裴絮研已經弄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覺得冷還是熱,明明身體四肢很冷,可是臉頰卻又一陣熱燙,而心頭則有某一種躁動急欲掙月兌而出,這可是裴絮妍從來沒感受過的。
兩人短暫的靜默,不經意引出些微曖昧的氣氛,一種莫名的情緒在空氣中流蕩著。
此時匆忙來到裴絮妍房間的裴力行,乍見況昭雲正在照顧裴絮妍,心中一時大悅,便偷偷隔著窗欞窺探著屋內的情形。
事情的發展竟出乎他意料的順利!
而況昭雲則敏感地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了,而來人還是裴力行,裴力行躲在他身後窺探的德性,頓時讓況昭雲備感厭惡,當場臉色大變。
「休息吧!」況昭雲撂下話後,匆匆離去。
裴絮妍讓況昭雲突然的行徑給弄糊涂了,心口還隱約留著況昭雲離去的失落感。「怎麼回事?」
裴絮妍原以為是自己哪兒說錯話了,轉過身一瞧才發現裴力行的身影,立即下意識地將自己埋進被窩里,背對著來人。
裴力行一見到正要離去的況昭雲,趕忙將他給攔下。
「況大人!絮妍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無端掉進了池子里?」
裴力行極力要裝出著急的樣子,可惜眉角堆出的笑意卻表現出裴力行得意的神惰。
況昭雲眯起狹長的黑眸,漠然地看著一臉急躁的裴力行。「我不清楚,我剛要離開芙蓉園,她就掉進了池子。」
「是!是!下官真是老糊涂了,鐵定是絮妍笨手笨腳的,才會一個不小心掉進了池子里,所幸況大人救了小女,下官感激不盡。」
裴力行連忙拿起絹巾擦拭況昭雲身上的水漬,巴結到了極點,不敢稍有怠慢。
「笨手笨腳?」
她像嗎?她分明手腳利落得很,不然怎麼能從他手中搶走那些銅板?
「是呀!小女如有冒犯況大人的地方,請況大人海涵,下官會好好管教小女,絕對不會再冒犯大人。」裴力行依舊陪著笑臉,轉頭對著丫環一喝︰「你們還不快幫況大人準備準備淨身的熱水!怠慢了況大人,有你們好受的。」
況昭雲瞟了屋內蒙頭大睡的人兒,嘴角悄悄揚起一個弧度,不等裴力行究竟說完了沒,便徑自離去。
裴力行待況昭雲離去後,屏退所有的下人,獨自來到裴絮妍的床側,親手端著她尚未喝完的姜湯。
「乖女兒,你怎麼不留神點?要不是有況大人救你一命,你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快把這姜湯給喝了暖和暖和身子。」
裴力行溫和的語調,讓縮在被窩里的裴絮妍大感吃驚。在她的印象中,爹從不曾這麼柔和跟她說過話,尤其在娘因她而死之後,裴力行更沒給她好臉色看。
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升到裴絮妍的心頭,裴絮妍戰戰兢兢接過裴力行手上的湯碗。「爹!女兒自己來就好了,女兒沒什麼事了,請爹去休息吧。」
「這怎麼行?爹讓小竹去請大夫了,待會兒讓大夫看過再說,可千萬不能受涼了。」裴力行熱絡地拉高裴絮妍身上的被褥,呵護不已。
裴絮妍明顯地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鼓起勇氣問出個所以然來。
「爹!你想要女兒做什麼就說吧!」裴絮妍斂下眼睫,落寞的眸光沒有受到呵護的歡愉。
裴力行忽爾握住裴絮妍削瘦的肩頭,語帶懇切。
「女兒!阿爹就你這麼一個孩子,現在也只有你能幫阿爹的忙,阿爹只希望你能留住況昭雲的心,讓他別太為難爹,就這點小忙而已,你應該做得到吧?當然還是希望他能為爹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好讓爹能回到京城,女兒,爹現在真的只能靠你了。」
裴力行傾其全力打算將所有的賭注都押在裴絮妍的身上,一旦成功,他將成了況昭雲現成的岳父,如果失敗了,他即有可能會有數不盡的麻煩,因此這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這……」裴絮妍大為震驚,澄澈的眸光盡是不可置信。怎麼也想不到爹竟會對她提出這種要求。
裴力行眼見裴絮妍露出猶豫的表情,連忙說服她。「女兒啊!現在也只有你能幫爹了,你想想我們離開京城十多年了,難道你不想回京城嗎?現在爹真的只能靠你了!」
「爹……」裴絮妍無奈地看著裴力行熱絡地拉著自己的手。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爹不曾在她的床前同她說話,而如今現在又緊緊握著她的手,原因不是她是他的女兒,而是他有求于她啊!
「阿爹!可是女兒不確定況大人會听我的,何況他對我的印象並不好。」
裴絮妍露出苦笑,想起她跟況昭雲第一次見面尷尬的情形,即使他後來見著了她,仍然不忘暗暗諷刺她,這叫她如何有能力去留住況昭雲的心?他討厭她都來不及了。
「哈哈!孩子啊!不要擔心,爹也會幫你的,爹只希望你能多花一點時間在況大人身上,讓他注意到你就好了。」
裴絮妍確信她沒有拒絕的機會了,索性咬牙認了。「女兒知道了,女兒會盡力做到爹的要求。」
裴絮妍垂下 首,收回被裴力行緊握的掌心,裴絮妍嘴角滑出無奈的苦笑,眼眶則是泛起一層薄霧。
她真的好可悲,可悲到現在她才第一次感覺到她是裴力行女兒的身份。
裴力行滿意地開懷大笑。「太好了,等會兒大夫看過之後,你就好好休息,養足體力才行,爹往後可要靠你。」
「女兒明白了。」裴絮妍兩眼無神地望著裴力行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被出賣的難堪。
她現在真恨自己是裴家的女兒,而不是一個普通不過的老百姓。
眼淚早已悄悄滑落裴絮妍細致的臉龐……
***
一早,況昭雲正在看著裴力行送來的資料,有關于江寧城以往的賦稅狀況、衙門訴訟、農作物收獲情形……等,不過最讓況昭雲急于得知的,則是能否從這些資料中,瞧出有關于三個月前吞糧案的端倪。
正當況昭雲百思不得其解時,卻響起一連串的敲門聲。
「進來!」況昭雲仰起頭看著來人,意外地瞥見裴絮妍。
只見裴絮妍身著一件較為華麗的湖綠色衣裳,臉上也妝點上較為明顯的胭脂水粉,氣色相對于昨日則是好多了,而手上則捧著一杯香茗。
裴絮妍極力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扯出笑意。「況大人!這杯提神茶是爹的意思,爹希望況大人不要操勞過度了。」
裴絮妍不流暢地背出前一晚擬好的台詞,戰戰兢兢地將香茗擱在況昭雲面前。
裴絮妍根本不懂得逢迎奉承,更別說要她說那些文謅謅的客套話,不過如今她不說也不行了。
況昭雲眼神一刻也沒移開地看著眼前那雙不停發顫的雙手,猛然一把抓住那雙發抖的小手,況昭雲這才感覺到裴絮妍的手竟是冷得嚇人。
「拿茶給我喝,為啥抖個不停?里頭有摻毒藥?」
況昭雲半開玩笑的語氣,卻當場嚇壞了裴絮妍。
「沒……沒的事,我會抖只是我有一點害怕……我……」
裴絮妍慌張失措地抽回讓況昭雲握得死緊的掌心,幾度欲奪門而逃。她現在根本是被逼著見他,她壓根兒不想再看到況昭雲。
因為在他面前,裴絮妍就會覺得自己相當悲哀,尤其在她想到她必須巴結他。裴絮妍就更加不敢面對況昭雲。
況昭雲的眸光始終停在裴絮妍不甚自然的表情上。他確實感覺到眼前的人兒雖是同一人,可是性情卻又完全不同,那個避他惟恐不及的裴絮妍消失了,只剩下眼眸充滿恐懼的她。
況昭雲著實想了解究竟在他離開後,裴絮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然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況大人,茶快涼了,快請喝喝看合不合胃口。」
裴絮妍恭敬地立在況昭雲的身側,不再像第一次兩人相見那般針鋒相對,此刻的裴絮研顯得相當懂得人情世故,客套的模樣卻讓況昭雲頻頻皺眉。
況昭雲沒有任何猶豫,一口喝干杯中的香茗。「這樣你可以交差了吧?」
況昭雪一派瀟灑地將杯底朝外,顯示他很給面子地將茶喝盡。
「交差?」裴絮妍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而那眼眸中一閃而逝的惶恐悉數落人況昭雲的眼中。
「況大人誤會了,這杯茶沒什麼意思,爹說如果況大人想到城內走走,或許我可以幫上忙,城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應該可以幫上況大人的忙。」
裴絮妍壓低了 首,不敢看向況昭雲的方向。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裴絮研瞧了況昭雲幾眼,明顯從況昭雲眼中看出輕蔑的笑意,裴絮妍心口頓時一陣涼颼,裴絮妍不敢多看,隨即怯生生地離開。
他是不是瞧出什麼了?不然為何會對她露出這樣的笑容?好似她心中藏的秘密都讓他給瞧盡了。
裴絮妍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太過緊張,以至于況昭雲瞧出了破綻,反正她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討好他了,不管結果如何,她早已不在乎。
況昭雲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痕,並不急于攻破裴絮妍的偽裝,他還要看看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主子,這裴姑娘看起來好像怪怪的。」躲在一旁沒出聲的霍奇這才現了身。
況昭雲沉吟了半晌。「從今開始盯著她。」
由今天情況看來,裴絮妍確實有些不尋常。況昭雲當下猜出裴絮妍這番作為絕非出于主動。而她為何要這麼做,這就值得細細思量了。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鐵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