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H大中文系畢業的?」說話的這人是出版社的主編,一位戴著眼楮,看起來精明利落的女士,正拿著她的簡歷對照著她的人從頭看到尾。
「嗯,沒錯!」她端正地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撫了撫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很有禮地微笑。拜托,這是她第12次的面試,千萬要成功。
「你有工作經驗嗎?」主編又問了。
「呃,應該有吧。」她遲疑了一下,之前在公司都是做文員兼打字的秘書,雖然她這次應聘的是圖書方面的編輯工作……所以叫應該算。
「那你有文字方面的作品帶來嗎?」
「文字?」她抬起頭,滿腦子地搜刮,她進入H大文學社這麼多年,到底有何作品以及成果,答案是︰無。
「沒……有。」她小聲低頭道。
「是嗎?」主編蹙眉了,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要往她的簡歷上打上一個大大的紅字叉,「你平時連一點小說或者是評論都沒有寫過嗎?」
凡曉正在死勁地想,最後就在主編要把她的簡歷放下,準備叫下一個時,她打住了,怯怯地說︰「如果你說是小說,我平時也有寫些,不過不知道那些算不算。」
「呃,我可以看看嗎?」
糟糕,凡曉緊張地一閉眼,她的那些東西都放在了筆記本里了,在遲疑了一下後,她只有遺憾地微笑,「抱歉,我沒有帶過來。」
「林小姐,要不這樣吧。」主編為人很和藹,「我們統一的對所有來招聘人員,有一次面試,專門測試你們的文學水平以及作文能力,如果我給你半個小時時間,你能寫出一些文字來嗎?」
「呃。」她愣了一下,頭一次听說這麼奇怪的面試題,于是只好點頭,「我想可以。」末了,又問︰「那你要求我寫什麼呢?」
「題材不限制,只要抒情恰當,我們看了覺得可以就行。」主編微笑,然後給了她紙筆。
在半個小時內,能有什麼奇跡發生嗎?在拿著紙筆磨蹭了快十分鐘以後,她開始想放棄了,但是又想,假如真的放棄自己的理想的話,她林凡曉又算什麼呢?那樣,又跟在街上行走的凡夫俗子有什麼區別呢?
埋下頭,她不敢多想,只是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寫出什麼東西,那就是我的故事。
關于浪漫
那一天,我又看見了姐姐。
「凡凡,姐姐如果跟一個人走了,你不會怪我吧?」說這話的時候,姐姐專注的眼神憐愛地望著幼小的我,頭發微微地飄動了起來,笑容依舊溫柔婉約。
我和姐姐從小一起玩到大,姐姐常說︰「凡凡,你知道嗎,浪漫是每個女孩身上最美麗的氣質,同時,也是我們最大的弱點。」
「是嗎?」我眨眨眼楮,一臉無辜地問,「什麼才是浪漫呢?」
現在,我25歲,有時候獨自一個人,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群和陌生的城市中,常常會感覺到孤獨和寂寞。
體會過許多,也享受過許多,愛情是一次突如其來的冒險,浪漫更是夜空上最美麗的那一束煙火,它不是戲劇,無法重復,當心動的那一刻來臨,那一定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心與心在千千萬萬人之中,于千千萬萬年之間的一場邂逅。
我站在陽台上,正是大街上車水馬龍的時刻,電話在響,女友的聲音從嘈雜的背景中傳過來,她沖我抱怨︰「凡凡!我被堵死了,人好多噢!」
「干嗎?英雄救美嗎?我可救不了你,快回家吧。」
「不是了,今天我老公在廣場上值勤,下雨了,他穿得太少,我去送衣服給他。不說了,人好多……」線突然斷掉了,我打了幾次也沒有打通,拿著電話,夜風緩緩吹過來,我感到些許的雨絲,涼涼的。想象著,此刻,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的那位為心愛的人送衣服的朋友。
忽然,想起那個大雨夜,那一個平凡的夜晚,我也為著某人而焦急擔憂過,那時,城市中的煙火是如此的璀璨。那段樸實的愛、那真摯的笑容、那個交錯在平凡與浪漫中的人、那身影依稀可見……
我跟他的分手並不是有誰刻意制造的沖突或者誤會,從頭到尾,我們兩人由相聚到離別的過程是如此的自然,甚至沒有任何的沖突或者矛盾。我們的愛,聚的時候濃烈自然、散的時候干脆無痕。
剛離開他的那一陣子,因為習慣了他的懷抱,習慣了他的氣息,更習慣了他的呵護,所以只有忍住自己不停的思念,回味他曾經帶給我那一點一滴的溫暖,縱使普通和平凡,但是也足夠讓人思念一生。
我也常常責怪自己,一年有365天,在這三年一千多個日子里,零落而瑣碎,現在我所期盼的和能達到的均已無憾,可是他還好嗎?我心里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呢?但是這一切沒有答案,因為那是我心底里永遠的死結。
我從小到大都是那麼的順利,順利地出生,順利地成長,順利地在姐姐和父親的陪伴下成長,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早逝,我想我的人生的確應該稱得上完美。讀最好的小學,念最佳的高中,再輕而易舉地考上了無數人夢想也考不進的H大。
我的父親是市內若干家連鎖超級市場的負責人,生活在平常人中算是上乘,他掌管著城市龐大的物資流動,所以我想要的衣服從來不會缺,想吃的東西從來不會吃不到。在學習上也是一樣,如果我想要拿第一名,就肯定不會有得第二名的可能。
我從小就好強而驕傲。
小學時,有個長我兩個年級的學姐因為嫉妒而常常用尖刻的話在同學面前諷刺我,可我卻從來沒有叫一聲委屈,只是默默冷笑,然後走過。現在想起來,大概在那時,我古怪性格的形成就有了些端倪。
等我到了十四歲,因為姐姐的去世而顯出了更多的世故和早熟。有人說,當一個人太聰明,那就往往會顯出一些遲鈍的表象。我從此不太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多話,即使是非常熟悉的人,在面對我偶爾的出格行為時也會產生一些迷惑和遲疑。
我那時很苦悶,為找不到知己,為不能被人了解而苦悶。相交的朋友,只是了解了一個表面優秀,做事待人滴水不漏的我。而他們卻極少發現,崇尚完美主義讓我常常對身邊的事物逐漸變得有些不能容忍。
曾經有朋友在我詩性盎然的時候,突然問起我家的水電費是多少,第二天,我便不再與她來往,因為我不能接受這樣完美的文學氣氛,被世俗如此的破壞。
所以我從小對外界要求的苛刻,影響了我的擇友觀,從此我逐漸孤單、逐漸寡言,在朋友圈里,漸漸成了出名的冰美人。等成長到了高中的時候,我終于開始拷問起自己的內心,像我這樣的要求,究竟要的是什麼?是一段浪漫的事物假象,還是一些不完美的零碎生活?
于是,我開始嘗試打破這樣的生活,漸漸地學會把現實和夢想分裂開來。一方面是生活,那是現實的,沒有能力改變的現狀;一方面是虛幻的,是存在于人內心的夢想之國。
等上了大學後,我終于遇到了我平生的兩個摯友,只有跟她們在一起時,我才能顯露出我的本來面目,一個有些變態,又有些暴力和極端的我。
後來,我又做錯過很多事。直到遇上了他,他依賴我,忍受了我的一切缺點,愛我、疼我,會因為我難過,因為我著急,但我卻又離開了他。
我希望,終究有一天,他會因為我的存在而驕傲,我也會為他的成就而自豪,這就是我想到的浪漫,一個人,一生的追求。
我憧憬過,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里,我偶爾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會突然有個人給拍拍我的肩膀,陽光地對我說聲︰「嗨,你還記得我嗎?」
假如我回頭,我可以看見他依舊燦爛的微笑,額前的劉海細碎地搭在額前,遮住了眼眉,身上依然散發著淡淡的充滿嬰孩味道的燻衣草香。
然後我會跟他結婚。當我們走在大街上時,遇到熟悉的朋友,他們會驚嘆︰「哇,他就是你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嗎?」
我會笑著然後驕傲地回答︰「是啊!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