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筱筱甜美的嗓音透過電話擴音器揚起。「苓姊。二線電話。」
她隨即拿起話筒,親切地說道︰「您好,我是楊秋苓。」然而,原本一臉期盼的笑容在听見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後,驀然暗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沮喪。「哦!媽,是你啊!」
站在一旁的褚群毅帶著一抹看好戲的淺笑,等著聆听一段精彩的對話。
「怎麼?這麼不高興听到我的聲音啊?」古慈雲在听見女兒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的聲音時,忍不住佯裝生氣地說。
「不是啦!媽,我只是正在等一個客戶的電話,沒想到是你……」
「你啊!就只知道工作,也不想想你今年幾歲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嫁人哪
「媽!」她用拇指和中指揉著太陽穴,眉頭早已牽動著鼻子和嘴巴,全都皺成一團。「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多少次了,你不是答應要等我公司的業務更穩定一點的時候,再來談嗎?」她耐著性子細細地解釋著。
「但這一等就是一年半哪!秋苓,你今年已經三十歲了。還有多少個一年半可以任你蹉跎呢?」她急轉直下的語氣透露出一個難為的母親,心底的焦急與無奈。
「媽,婚姻這種事是得靠緣份的!而且婚姻又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全部。你知道嗎?根據統計顯示啊,在台灣每四對夫妻就有一對以離婚收場的,難道你希望我草草率率的結婚然後就離婚嗎?」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什麼離婚!你可別胡亂說話。我是個守舊的女人,關于婚姻,我還是認定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你別跟我談那些什麼‘單身貴族’、‘未婚單親媽媽’之類的高調,你一定得給我結婚。我就你一個女兒,哪一天我走了,你可是孤家寡人一個,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又怎麼去見你死去的爸爸?」她說著說著便假哭了起來。
嚶嚶的低位聲听得楊秋苓心都打結了。「媽,你別這樣嘛!」她明明知道這只是母親慣用哀兵政策,但總還是令她不忍。等我回家,我們再好好商量這件事,好不好?」
「那你什麼時候回家?」古慈雲話中仍帶著些許的哽咽。
「等我忙完秋季的服裝展。」
「那還得等多久啊?」她抱怨地揚高了聲音。
「很快啦!不會很久的。」楊秋苓急于掛斷母親的電話,便瞎說一通。天知道!這秋季展至少得讓她再忙上兩、三個月。
「回來時,記得帶群毅一道來,知道嗎?我好久沒看到他了。他——還沒結婚吧?」她懷著略顯猶豫、擔憂的心情。
「媽,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連群毅結不結婚你都要‘參一腳’,你實在太夸張了。」
「你——一」
「媽,我有電話進來,我們回家再說,幫我問候伍伯伯。就這樣了。拜拜!」
古慈雲錯愕地听著听筒傳來哮哮哮的聲音。
楊秋苓掛斷電話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便癱坐在她的大辦公椅里。每次和母親講電話,她都有打仗的感覺,比應付難纏的客戶還要讓她筋疲力竭。
褚群毅見她的模樣,忍不住齜牙咧嘴笑了起來。
「你還笑得出來?」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我都快哭了。你和我媽真是一鼻孔出氣。難怪她老惦著你,要我找你一塊兒回家看她,還擔心你的婚姻大事!你們兩個簡直好得離譜嘛!」她喃喃地抱怨。
「喂!小姐。」他收起笑臉。「我可不是出氣筒哦!我只是個無辜的第三者。你媽逼婚又不是我的錯。」他語帶幽默,然而卻只惹來她深深的嘆氣。「別這樣嘛!你就順你媽媽的意,趕緊找個男朋友,情形就不會那麼糟了!」他專注地看著她,認真地說道。
「你以為找個男朋友那麼容易啊?」她苦笑著反問他。「群毅,我們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了。「談戀愛」這種傷神又傷身的事情,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和體力去浪費,況且年事已高,療傷的能力也差多了。」
「真的有那麼累嗎?」他自沙發上站起,走向她的身旁,倚坐在她的辦公桌上。「秋苓,你別忘了,戀愛的甜蜜滋味總能令人容光煥發、活力充沛,永遠有著陽光普照的心情。即使在雙方鬧別扭的時候,也覺得是種甜蜜的負荷。」他深情的雙眸柔柔地盯住她。
而楊秋苓卻陷入沉思當中。
群毅的一席話,讓她想起了陳斌。陳斌是她第一個男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懂她,總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適時地伸出援手。兩人靈犀相通,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知曉對方的心思。那溢滿笑聲的流金歲月,即使在分手多年後的今天,回想起來仍是快樂的。
但是,她承認她是恨過他的!分手的時候,她怎麼也弄不懂兩人那麼深厚的感情怎麼會讓一句「父母之命難違」就徹底瓦解。如今,她懂了,但又如何呢?而他,也早已順了父母的心意娶了青梅竹馬的女友——紀依嵐。
如今的她,對他早已沒有什麼愛恨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再相信愛情。也由于她將全部心力寄托于工作中,所以現在不但是個饒富盛名的服裝設計師,更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工作室。在情感和事業之間,她實在難以計量自己的得與失……
「喂!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褚群毅的聲音打斷了楊秋苓的思緒。
她輕撫著雙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什麼,我們繼續討論秋裝展模特兒的事情吧!」她正準備從椅子上站起來,卻讓褚群毅給制止,他蹲在她身旁握住她的雙手,微笑地看著她。
「秋苓,既然你已經沒有時間和體力去認識男朋友,不如,我幫你介紹一個如何?保證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而且還是位懂得照顧、呵護女人、負責、顧家的好男人。雖然他排不上台灣有錢人的行列,不過房子、轎車倒也一應俱全,更棒的是他和你年紀相當。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啊?」
她被他頑皮的表情、動作,和叫賣式的語氣給逗笑,忍不住也以淘氣的語氣回問︰「你說的這個人,他的名字該不會就正好叫做褚群毅吧?」
「哈!你真聰明。沒錯!正是敝人在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褚群毅是也!」他大言不慚地答道。
她抽回被他緊握的雙手,輕拍他的頭。「同學,別鬧了!」起身走向沙發。「快點!把這次的秋裝展模特兒弄妥,要是搞砸了,我可是得喝西北風了。」真煞風景!褚群毅只得重重嘆一口氣,然後無奈地走向楊秋苓。
打從古慈雲放下電話,臉色就沒好看過,伍風不禁笑道︰「又讓秋苓給掛電話啦?」見她沉默不語,他便接著說︰「你啊!也算是活該,每次就愛催她結婚,換作是我,早就拒接你的電話了。秋苓還算不錯,願意听你嘮叨,你也該滿足了。」說罷,便端起杯子欲喝茶,沒想到,杯口還沒沾到嘴邊卻被古慈雲一把搶了去。
「你干麼?」他嚇了一跳。
她正怒氣沖沖地看著他。「什麼叫做我活該?誰又願意當個嘮叨的媽媽。?你也不想想,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她都已經五歲了,而她呢?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更糟糕的是群毅那孩子已經等了她那麼多年,她卻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唉!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兒孫自有兒孫福,秋苓的緣份未到,你再怎麼急也沒用啊!」伍風搖頭。
「可是,你看看她,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完全沒有任何社交生活,更不願意去認識新的異性朋友,你仔細想想,這些年來,她身旁除了群毅之外還有出現過誰?沒有!偏偏她又對群毅的痴情視而不見,你叫我怎能不擔心呢?緣份可不會自己憑空掉下來的……」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但是你不斷對秋苓施加壓力是沒用的,搞不好只會造成她更加排拒婚姻,就算要幫忙,你也要用點技巧嘛!」
古慈雲一听,倏地眼楮一亮。「你有什麼好點子?快點告訴我!」
「沒有。」他斬釘截鐵答完,立刻低頭繼續喝茶。不料,杯子又被古慈雲搶了去。「你又想干麼,連茶都不讓我喝。你行行好,我都快渴死了。」他抱怨地望向她。
「你啊!只會唱高調。什麼要有技巧啦,說得頭頭是道,其實根本是胡說八道!」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可是至少,我的女兒都嫁掉了啊!」伍風可是振振有詞。
「你……」古慈雲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
伍風見狀,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可別生氣,當心胃又疼了,別氣了好不好?」他擔憂地看著她,她卻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他心中側惻然,只得噤聲坐在沙發上。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出聲︰「茶都涼了,我再去沖一杯給你。」說完,便起身走向廚房。
听見她開口,伍風的心安了下來,馬上識相地跟著她轉入廚房。
「記得我跟你提過病房里那個只有六歲大的小女生嗎?」他試圖轉移話題,打破方才的尷尬。
「記得呀!怎麼了?」她沏著茶,頭也不抬地問道。
「檢查結果出來了,是白血病!」
「白血病?你是說骨癌?」她不置信地望向他。
「沒錯,她才六歲咆!唉!你沒看見她父母哭得肝腸寸斷的畫面,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碎。」
「唉!」她也忍不住地嘆氣。「現在的醫學這麼進步,怎麼還是無法把癌癥治好呢?」她嘆道︰「癌癥——一」
「癌癥」她腦海里突然竄起一個瘋狂的念頭,不禁得意地偷笑起來。
「伍風!」她撒嬌地喊道。
他仍在為那小女生悲慘的命運不住地嘆息,忽聞她輕喊他的名,還膩著嗓子。
不禁心想完蛋了,這會兒她不知又想出什麼歪點子了。這下他可得字字斟酌,小心應對,免得跌入萬紉不復的深淵。
她見他沒反應又喊了一次︰「伍風!」
「干麼!」他睨著她。
「如果我有困難請你幫忙,你是不是一定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她低聲下氣地問道。
「當然呢!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怎麼會不幫你?不過,我可得先聲明,你的要求一定要合乎情理,而且是我能力範圍所及的才行。」
古慈雲立刻開心地答道︰「我保證我的要求絕對合情合理,而且,你絕對可以辦得到。」
「好,那你說,你要我幫什麼忙?」
古慈雲想了一下便瞅著他。「我常鬧胃疼對不對?」
「嗯!」
「你是位醫生對不對?」
「嗯!」
「而且,秋苓最听你的話,對不對?」
「對,你說的都對。但是,慈雲,說重點。」他仍一副如臨大敵的戒備模樣。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她恢復正常的語氣說道︰「伍風,我要你去告訴秋苓,我得了胃癌,而且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但是,因為怕我傷心難過,所以你瞞著我。然後,你再告訴秋苓,我曾經說過只要能在有生之年看見她結婚,而且婚姻生活幸福美滿,那麼我就了無遺憾了。這樣一來,她肯定就會乖乖地準備結婚了,你說對不對?」她得意洋洋地向他邀功,沒想到卻只見他一臉的嚴肅,而且目光冷得令人忍不住起哆嗦。
「怎麼了,這個主意不好嗎?」她十分納悶,她自己倒是覺得完美極了。
忽然,他忿聲吼了起來,額上青筋直冒。「胃癌!胃癌這種事可以隨便亂說的嗎?」
「你干麼這麼激動!」她完全不懂他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只是假裝嘛!又不是真的得了胃癌。」
「假裝!你難道不懂得忌諱嗎?你什麼點子不好用,偏偏要用胃癌來詛咒自己,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懂事。」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發這麼大脾氣。」她也火大了,大著嗓門喊回去。
他沒再說話,只是緩緩靠著沙發坐了下來。雙手掩面,似乎壓抑著無限痛苦。
這下,她才恍然想起,哎呀,自己真是犯了個該死的大錯!
原來,伍風的妻子在三年前就是因胃癌而去世了。她還記得那段日子,他眼睜睜地看著摯愛的妻子獨自承受著巨大的痛楚,他卻戍手無策。那種無助和倉皇折磨得他心力交瘁,人也在瞬間衰老了許多。
她坐向他的身畔,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沒大腦,說話也不懂得分寸,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分上,你就原諒我好嗎?」
他轉頭看著一臉愧疚的她,知道自己剛剛真的太激動了。他怎麼會料到「胃癌」二字,竟然仍能對他產生這麼大的震撼?想到此,他也不禁沉重地嘆了口氣。
「慈雲,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秋苓一定會懷疑你是騙她的,你的胃疼早就不是新聞了。而且這些年來,在我硬逼你去看醫生、嚴格強迫你改變飲食習慣下,你的胃疼毛病早就好多了,這些秋苓全都知道。你想,如果是你,你會相信有胃癌這種事發生嗎?」
「嗯,我倒是沒想到這點。」她低吟一聲。
「所以,你就別再傷腦筋了。」
「但是……」
「別但是了,你還是听我的話,別瞎攪和。秋苓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他替她下了結論。
然而,她根本不理他苦口婆心的勸說,腦袋里仍在轉著如何使她的胃癌計謀可以臻于完美且令秋苓深信。她轉動烏溜溜的眼珠看著他,嘻!她想出來了。
「伍風,我有辦法了。」
「你又想出什麼歪點子了。」他皺了皺眉頭。
「你是醫生對不對?」
「又來了!」他簡直要昏倒。「說重點!」
「好好好,我說重點。」古慈雲忙說道︰「既然你是醫生,你可以偽造病歷表啊!白紙黑字還怕秋苓不相信嗎?更何況秋苓對你十分敬重,只要你願意,這個方法一定會成功的。」
但是,他卻重重地搖了搖頭。「慈雲,第一,我不是腸胃科醫生,根本沒辦法開立病歷表。第二,就算我是腸胃科醫生,我也不能做偽造文書的事。第三,如果秋苓真的因為你裝病而胡亂挑個人嫁掉,難道你不擔心嗎?她的幸福會有保障嗎?你要好好想想,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是需要深思熟慮的。」
「其實,你說的第三點,我心里早有打算。要秋苓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人結婚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是,她是個孝順的女兒,她一定會幫我達成這最後的心願的,況且,我又不是真的要她馬上結婚,只是希望藉由這件事,讓她把心思轉到婚姻上,別只顧著工作。所以,這件事完全得看秋苓準備怎麼做,我才會知道如何應對,你說是不是?只要你肯幫我,這絕對是個好方法。好啦!你就幫幫我嘛!」
「不行!」他堅定地拒絕。
「為什麼不行?我知道你和腸胃科的醫生很熟,只要你把我為什麼得假裝胃癌的事告訴他,他一定會幫這個忙的。」她還在不斷地撒嬌。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太兒戲了。」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舉手之勞的事,你都不願意幫忙,算什麼朋友嘛!剛剛是誰說什麼‘義不容辭,拔刀相助’的啊?」古慈雲不高興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老話一句,不行,請你讀我的唇,‘不行。’」
她斜睨他。「真的不行?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還懷疑嗎?那我用英文再告訴你一次,‘N。WaY’,明白嗎?」他斬釘截鐵地說著。
古慈雲咬緊牙根,在心中暗自發誓,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乖乖地幫她,一定!
「秋苓,晚上一塊吃飯如何?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拉面店,據說非常道地,一起去吧!」褚群毅愉快的聲音藉著電話線清楚地傳來。
「不行啊,群毅,晚上我得留下來加班。」她邊看著這次秋裝展的程序表、衣服配件表、展示者,及背景音樂等資料,邊和褚群毅講電話。
「那你還是要吃晚飯啊!」他仍不死心。
「我已經叫了便當,在辦公室里吃可以節省來回的交通時間。」她頭也不抬地說道。
「有差這麼一點點時間嗎?」聲音里,有著明顯的失望。
「群毅,你住台北吧?你難道不清楚台北的交通狀況嗎?待我吃完晚飯再回到辦公室都幾點了,還有時間加班嗎?那我還不如回家睡覺。」
「那就吃完拉面回家睡覺啊!」理所當然。
「同學,那我的工作沒做完怎麼辦?」楊秋苓頗感好笑地問道。
「明天再做不就好了,反正你是老板嘛!」
「群毅,你是愈來愈迷糊了,如果可以明天做的話,那我還留下來加班做什麼」
听她這麼一說,他只有無奈地答道︰「那好吧!我就自己去吃飯了。不過,你別加班加得太晚,早點回家休息,知道嗎?」
「是的,遵命,‘爸爸’。拜拜!」她淘氣地掛上了電話。
他在她掛斷電話之後,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來。每次只要他開始叮嚀她「別開快車啊!」、「記得天冷多加件衣服啊!」、「注意營養啊!」這類關心的話時,她就會戲謔地喊他「爸爸」。這個小女人,他到底還得等她多久,她才願意敞開心房,接受他的感情呢?
正當楊秋苓在為一件衣服的配件絞盡腦汁時,褚群毅突然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抵住桌沿,一臉生氣貌。「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她聞言愣了一下。「群毅,是你啊!嚇了我一跳,你來干麼!」
「我來干麼?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他指著牆上的時鐘,雙眸仍燃著熊熊怒火。
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哇!已經十點了,怎麼這麼快。糟糕!我這件衣服的配件還沒想出來搭配什麼才好,怎麼辦呢?」她愁煩地看向他。「你幫我看一下這件衣服究竟該搭些什麼才能襯托出它的特色,我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沒有結果啊!」說著,便把資料遞給他。
他接過資料卻看也沒看地就將它放人口袋中。
她雙眉緊蹙,十分不解。「你干麼?」
「回家了!」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她。
「你把資料還給我!」她板起了面孔。
「你回家,我就把資料還給你。」
「群毅,別鬧了,讓我把工作做完。」她把手伸向他。
「你有沒有吃晚飯?」他看著她疲憊的面容,厲聲問道。「不許騙我,說實話!」
「我又不餓,把資料還給我吧!」她答非所問,一心仍在她的工作上。
他不理會她,轉身拿起她的提袋,拉著她就往外走。
她奮力掙扎。「群毅,你放手!」
「我放手,你會乖乖的跟我走嗎?」他挑高了雙眉回頭看著她。
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有任由他拉著走。其實,她是真的累了,為了秋裝展的事情她已忙了好一陣子。
在車上,她舒適地躺坐在他身畔。
「你知道你的臉上寫了些什麼?」他既心疼又溫柔地出聲。
「美麗!嬌艷!動人!」她輕揚無力的聲音和著疲憊的笑臉。
「那是在你吃飽、睡足的時候,現在的你呀,是一朵即將凋零的玫瑰。」
「那也不錯,還可以稱得上是玫瑰嘛!」她仍嘻皮笑臉。
該死!他在心里咒罵。她看起來是那麼的蒼白脆弱,他真想將她狠狠摟在懷里給她安全和溫暖,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真該死!
「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他壓抑滿腔的沖動,溫柔地問著。
「不,我真的不餓,你送我回家吧!」
他正想長篇大論地譴責她時,卻發現她巳雙眸輕掩地準備沉入夢的國度,他只有搖搖頭,關低了收音機的音量,專心平穩地開車。
入夜之後的台北市區,交通不若白日那般繁忙,不到半個鐘點,他的車已經停駐在她位于中山北路的公寓門前。
他輕拍她的肩頭輕喚她。「秋苓、秋苓,醒醒!到家了。」
「嗯。」她動了動蜷縮在椅中的嬌軀,整個人似乎仍在神游太虛。
「乖‘女兒’,到家了,起床了。」他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伸展四肢。「嗯,好舒服!」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歉然地望著他。「不好意思,竟然睡著了,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拜拜!小心開車哦!」正準備跨出車門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又轉身問他︰「對了!我的資料可以還我了吧?」
「當然可以,不過,等我準備回家的時候再給你。」他壞壞地一笑。
「你還不回家嗎?」她狐疑地瞪大了眼楮。
「我要去你家。」他熄了火,拔下車鑰匙。
「你去我家干麼!已經這麼晚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她仍然十分不解。
「現在你知道‘很晚’了,剛剛在公司怎麼都看不出來你覺得很晚了呢?」他故意嘲諷她。
她知道自己理虧,只得淡淡地回答︰「你愛來就來吧!只要你記得把資料還給我。」說罷,便下了車朝屋子走去。
她一進家門,對著身後的褚群毅喊了聲「自便」之後就逕自走向臥室。
他望著她縴細的娉婷背影,不禁搖頭苦笑,然後緩步向廚房走去。
楊秋苓坐在梳妝抬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妝掉得七零八落,黑眼圈也顯得怵目驚心。「凋零的玫瑰!」她搖了搖頭,著手卸妝。
褚群毅在廚房忙碌了好一會兒,終于弄出一碗湯和一份三明治,他端著它們,愉快地去敲楊秋苓的房門。「秋苓!秋苓!」
無人回應。
他又再敲了敲門。「秋苓!秋苓!」然而,屋內仍是一片寂靜。他不禁動手開門而入,只見屋內無人,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微笑地坐了下來,靜靜聆听嘩啦啦聲中的細細歌聲。
「你坐在這里干麼?」楊秋苓自浴室出來後,看見褚群毅坐在梳妝抬前,不禁大吃一驚。
「嗯!好多了,現在是朵含苞的玫瑰了。」他打量著她沐浴後泛著紅光的雙頰,贊賞地說著。
「不是盛開的玫瑰?」她往床沿一坐,輕輕擦拭剛洗淨的發絲,寬大的睡袍將她性感的嬌軀都包了起來。
「那得在你吃完這些東西之後。」他指著托盤里的食物。
她這才發現梳妝抬上的湯和三明治,然而,顯然它們對她沒有多大吸引力。「你吃吧!我不餓,」說著,她忽然停住手中的動作。「對了,我的設計圖該還給我了吧?我還得把那配件想出來呢!」提到工作,她的精神就來了。
「你吃完東西,我就還你。」沒辦法,不出此下策,他就無法要她進食。
「我真的不餓,快點把設計圖給我吧!我明天就要給人家了。」她央求著。
但是,他卻堅定地搖著頭。「除非你把東西吃完。」然而,她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好一會兒,他只得無奈地讓步了。「至少喝點湯吧!我可是花了番心思才煮出來的,你不喝它,湯可是會傷心的!」
她噗味一聲笑了出來,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啊?但湯的香味慢慢自鼻端滲了進來,她突然覺得餓了,便起身走向梳妝抬,端起湯碗喝了起來。
看她有了反應,他馬上再補一句︰「三明治也是有感情的!你只喝湯而不吃它,它一定會痛哭流涕的。」
正喝湯的她聞言竟大笑得嗆住了,他嚇得急忙拍了拍她的背,卻又忍不住跟她一起笑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終于乖乖地吃完了所有東西,指著空空的碗盤,她鼓著腮幫子說道︰「好了,我都吃完了。爸爸,您滿意了嗎?設計圖可以還給我了吧?」
「嗯,很滿意,不過——」褚群毅又使壞地一笑。「時間已經很晚了,睡覺吧!這配件我幫你想。」
「不用了,我現在吃飽睡足,精神很好,我可以自己想,你趕快回家……」
「我就是擔心這點。」他打斷了她的話。「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嚴重嗎?別再熬夜了,我保證我會把配件想出來的!」
「可是——」
「別再猶豫了,除非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他又用激將法了。
「不是,我只是……」
「那就听我的話睡覺吧!」他不給她說話的余地,把她推倒在床,並且蓋上被了。
本欲拒絕的楊秋苓在感受到床和被子的柔軟之後,便改變了心意。「群毅,那就麻煩你了,回家時,記得小心開車哦!」說著便閉上了眼楮。
他端詳她的面容,臉上交織著柔情和憐惜。「秋苓啊!秋苓!何時你才願意正視我的感情,讓我可以好好照顧你一輩子呢?」他拿起床頭的鬧鐘定時,留了盞燈,低頭輕吻了她細女敕的額頭,便輕手輕腳地掩上門走向客廳,然後對著她的設計圖傷神動腦筋起來。
美麗的星期天,陽光普照。
自從伍風拒絕古慈雲的要求後,她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他知道她正在氣頭上,也明白過兩天她氣消就會沒事,于是他很識趣地盡量不與她踫面,免得慘遭她的白眼和奚落。沒想到,他正想一個人清靜清靜,好好地看本書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只好放下書本起身接電話。
「喂!哪位啊!」「——」
「喂!哪位啊!」他納悶地又喊了一次。「——」
「喂!說話啊!再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他不耐地發起火來。
「你真的不幫我?」終于,電話那端響起古慈雲軟軟的聲音。
「是你啊!慈雲!干麼弄得神秘兮兮的。」他好氣又好笑。
「你到底幫不幫我嘛?」她不理會他的問話,仍然不死心地問著他。
「慈雲,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這不是幫不幫你的問題,這主意根本是行不通的,你還不了解嗎?」
「是,我是不了解,我只知道我的計謀是萬事具備,獨欠東風。」
「慈雲,忘記這件事好不好?秋苓自有打算,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他苦口婆心地勸著。
「你不幫我以後就別想吃我的拿手好菜!」她決定使出撒手 ,以美食要脅他。「想想那‘佛跳牆’和‘紅燒牛肉’的滋味,只要你答應幫我,我保證,只要你想吃,就會出現在你餐桌上,你覺得怎麼樣啊?」她哄著他。
他想起上次吃那兩道菜口齒留香的甜美滋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但他仍毅然果決地抗拒。「不行!」
好,我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人,你竟然還這麼狠心的拒絕我。我告訴你,你不會驕傲太久的,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對我必恭必敬,你等著瞧好了。」說著,便「砰」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她這種態度也叫低聲下氣嗎?
他不禁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伍風一下班回家,在門外就听見屋內的喧嘩聲,他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屋子,甚至還刻意走回頭看看門牌號碼。可是,沒錯啊,是自己的家啊!但是怎麼會有這麼吵的聲音呢?鼓起勇氣推門一看,天吶!一票小小孩正在他的客廳里嬉戲。
「啊!你被我刺死了,趕快倒下!」一個帶著霸氣的童音大聲地喊。
「我跳得比你高!」小女生喘著氣說。
「我跳得比較高!」另一位也不甘示弱。
「是我高啦!」
「是我高!」兩個小女孩在沙發上高聲爭辯,僵持不下地上下跳動,沙發發出淒慘的聲音。
「哇!你看,這魚好好玩哦!」一位小朋友伸長手在魚缸里來回抓魚,還濺了一地的水。
伍風只覺他可愛的家已慘遭毒手,正想出聲制止時,被在玩追逐游戲的一個小孩撞個正著。他扶起跌倒的小孩,之後,立刻大聲喊道︰「小朋友,你們可以稍微安靜一下嗎?」但是,沒人理他。他忍氣又喊了一次,只是情形仍然不變。他正懊惱時,忽聞古慈雲的聲音自身後揚起。
「你回來了,可以準備吃飯了!」
他看著她詭譎的笑臉,雙手端菜自廚房走出,立即迎面奔向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指了指客廳。
「啊!小心。」她將菜放好,把手往身上圍裙一抹,假意地笑道︰「沒什麼!」只是我班上的小朋友啊!」
「你把他們帶來家里干麼!你看客廳已經面目全非了,快點叫他們回家吧!」
「可以啊!只要你答應幫我的忙。」
「什麼忙啊?」
「就是秋苓的事啊!」
伍風恍然大悟。「不行,你怎麼還不死心呢?」
「真的不行?」她期盼地問著,只見他仍是搖頭。于是她語氣一轉。「好,那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今後你每天都會有一群可愛的小朋友來陪你共度下班時光。」
說畢便轉身進廚房。他愣了一下飛也似的跟在她身後。
「慈雲,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
「我那有怎樣,我是怕你下班後太無聊,我可是為你好啊!」
「你就饒了我吧!我這把年紀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那你就答應幫我的忙啊!」
他知道她這次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看她喜孜孜的得意模樣,他不禁自問︰「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