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台北白畫雖不見艷陽高漲,但秋老虎的威力也不是浪得虛名。它悶熱得讓人幾近發狂。
紀嵐漫步到邵立夫的家門口,她有點遲疑、猶豫。腦中不停地轉著昨天晚上邵立夫在餐桌上的一席話——
「紀嵐,我們可以準備拍照了。」
「拍照?」她有點疑惑。
「嗯,我們得拍一些照片寄給各個經紀公司,讓他們知道有你這個人。」
「你認為我這個樣子可以上鏡頭了?」她仍不相信自己可以上場打「仗」了。
「你是懷疑我的專業知識?還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他帶笑地反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不用擔心!」他拍拍她的肩頭。「相信我,明天下午兩點半,你來我家,別遲到。」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紀嵐站在邵立夫家門口,她仍然舉棋不定。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她在心中不斷地勸自己。況且這四個月的努力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怕什麼?怕自己的臉蛋長得不夠好?身材不夠玲瓏有致?還是沒有吹彈欲破的雪脂凝膚?但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邵立夫也覺得你能上鏡頭了,你還在怕什麼?
按鈴吧!于是她抱著「壯烈成仁」的心情伸手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陌生人,紀嵐尾隨他來到攝影棚。當她看見攝影棚時,她大吃一驚。聚光燈、黑色電纜、布幕、照明燈……都和她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但,這群陌生人呢?
空氣中彌漫著煙味、汗是臭味混著橡膠灼熱的氣味。在攝影棚的一邊,造型師正手忙腳亂地替模特兒整飾衣裳和化妝。而攝影機前,有五位紀嵐見過最搶眼、美麗的女人,分立于高低不同,大小各異的圓狀高台上,五人全作凝視狀,專注地看著雜亂無章的攝影棚,仿佛看的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而燈光師也努力地調整照明燈,檢查是否有任何問題。
紀嵐一直以為這次拍照會和上次一樣,只有她和邵立夫二人,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大場面。莫非她待會兒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拍照?她覺得自己的胃部忽然起了一陣痙攣,一滴滴的汗水自額上冒出,沿著面頰滑落。
「紀嵐,你來了?」邵立夫不知何時出現在攝影機前,隔著來回走動的人群對她喊道。「你等一下,我快拍好了。要不要喝杯咖啡?廚房里有,自己弄好嗎?」
他對她倉促地露齒一笑後,又回身指揮燈光師調整反射燈,命令工作人員整理現場。
她真的想一走了之。她沒有勇氣站在眾人面前拍照,更沒辦法如圓形台上的模特兒一般懾人心魂,她不能,她做不到。
但她也不能逃走,邵立夫不會讓她臨陣月兌逃的。他說過,他不想輸,而且「逃」也不是她一貫面對難題的處理方式。
她強迫自己回到攝影棚,手中滾燙的咖啡絲毫溫熱不了她冰冷顫抖的雙手。在覓得一個隱密的角落後,她將自己藏身在黑暗中,觀看攝影棚里來來去去的人群。
她看見圓台上的五名模特兒,個個穿著緊身絲質長裙和同質料的襯衫,有的鏤空,有的在腰前打個結,有的是背後全部透明。而襯衫下——竟空無一物。
紀嵐看著五名模特兒在邵立夫的指揮下,在圓台上移動位置、款擺腰肢。裙擺里縴細、勻稱的玉腿忽隱忽現,白皙的臉蛋和若隱若現的酥胸令人心醉神馳。
只見邵立夫一個手勢,攝影棚一旁的音響里傳出流暢的旋律,模特兒衣裙飄飄,巧兮美目。邵立夫拿起相機,在圓台之間穿梭來去,一聲又一聲捕捉模特兒瞬間的美麗和衣裙翻飛的豐姿。
「好了,」他緩緩開口,放下手中的相機。「今天到此為止。」
忽然間原本只有音樂聲的攝影棚,轉而為嘈雜喧鬧,模特兒尖叫著要喝水、換衣服。造型師、燈光師和一些不知名的人,開始收拾紛亂的現場。
紀嵐把咖啡杯放在膝上,原本懼怕的心如今又多了份頹喪。
這不是她的世界。美麗眩目的流行時裳、明滅閃爍的鎂光燈、搖曳生姿的舞台步、風情萬種的神韻……不,她沒辦法置身其中,她覺得失控、孤單、無助、惶恐……
「紀嵐,怎麼坐在這里?」邵立夫不知在何時走到她身旁。「該你拍照了。」
只見紀嵐雙眼低垂,一語不發,邵立夫覺得有異,遂伸手拉她起身。
「怎麼了?」語中盡是關切和擔憂。
「我做不到,我不能。」她的表情頹喪、聲音無力。
他伸手托住她的下顎,抬起她的頭。「剛剛攝影棚的那一幕嚇壞你了,是不是?」
他看見她眼眶里流轉的淚水,滿心的愛憐。「別擔心,你一定做得到的。別忘記,我們為此努力了四個月,不是嗎?」
他輕撫她的發。「相信我,你做得到的。有我在,不必擔心。」
紀嵐仍是沉默著,邵立夫遂而握住她的雙手,溫柔的眼光直視她的雙眸。
瞬間,她的雙手不再抖顫、混亂的情緒也漸趨平靜。
「好些了嗎?」他輕問。
她深呼吸。「好多了,謝謝。」
「乖女孩。」他放開手,給她一個鼓勵性的笑。伸手指向攝影棚的一邊。「看見那位短發女孩嗎?你去找她,她知道我要你穿什麼衣服,快去!」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點點頭,深呼吸,朝那女孩走去。心里不斷地說著︰「加油!加油……」
紀嵐戰戰兢兢地走向攝影棚,一手拎著高跟鞋,一手拉著罩在衣服外的黑色雪紡紗披肩。那女孩給她的是一件連身的露背裝,仿佛是特別為她量身訂做一般,合身宛如她的第二層肌膚,而且整個背部鏤空一片直達腰際。
她覺得赤果果,不自覺地又拉緊了披肩。
攝影棚變了樣,圓台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椅子,上面披著一條黑紗。原本刺目的燈光轉為柔和,流暢輕快的音樂也換成浪漫的鋼琴演奏曲。
邵立夫倚靠在牆上,濃密的黑發和刷白的牆壁呈現鮮明的對比。他雙眼凝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紀嵐踞著腳,慢慢地向他靠近。
不知何故,邵立夫仿若心有靈犀地轉頭看她,臉上盡是錯愕之情。
她停下腳步,一定很糟,她想。
邵立夫筆直地走向她。
她低垂著頭。「不行的,對不對?」聲音仿若做錯事的小孩。
「白痴!你沒照鏡子嗎?」
她搖搖頭。
「抬起頭。」他溫柔地命令。
她慢慢地抬頭看他。那迷人的笑容再次出現,雙眸也流轉著晶亮的波光。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她的聲音恢復了點自信,但仍抱著質疑。
「傻瓜,你看起來美極了。」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面頰,臉上溢著一片迷醉的神采。
紀嵐一顆心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她曾見過這樣的眼神,在無意之中瞥見。但只是一下子,他便很快地恢復了正常的笑眸。但此時此刻,他曾經逃竄的眼神現在竟牢牢地盯住她,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自處。
她恍惚地想著這四個月來的相處——
初學游泳時,她不慎滄水,他擔憂的語氣。
趁他外出時,她偷吃蛋糕,他尖銳的數落。
在健身房里,她倦極而怒,他哄她的溫柔。
還有在美容院里,兩人嘻鬧地背記化妝、保養的程序和步驟。
……
……
他像個朋友般待她,包容她的任性、責備她的懵懂、教導她的無知……讓她覺得舒適和愉快。
「來!」
他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他抓著她的胳臂,帶她到聚光燈下。
「坐下來,身子斜向鏡頭七十五度角。」他命令道。
隨即走向攝影機的位置,動手調整它的角度。
「紀嵐,閉上眼楮,注意听音樂。你听到什麼?月光、海風、沙灘、星星,你看見了嗎?」
邵立夫的聲音溫柔低沉,仿佛有催眠的作用。她順著他的話,朦朧中,腦海里,他語中的景象竟清晰地呈現。
「你感覺到風的吹動嗎?好,慢慢地把臉轉過來,慢慢地睜開眼楮。」他在瞬間飛快地按下快門,一連數張。
「紀嵐,笑一個,慢慢地把披肩拿掉。」他邊說邊拍。「很好,趴下來,手支著下顎。」他拿起架上的相機,走向她。
他繞著她打轉,不停地哄她,快速地按快門。紀嵐像被施了魔咒般,在他溫柔的沙啞聲中,怡然地擺著各種從未擺過的姿勢。
在一連串的長鏡頭中,他不斷地捕捉她背部的曲線。特寫鏡頭中,他讓薄紗輕拂她的面頰,再沿著頸項、胸前的圓弧曲線、縴腰……一路而下,直到腳踝。
他一邊喃喃贊美她,一邊不停地按著快門,像個貪得無厭、欲罷不能的孩子。
而她在他一連串的夸許和贊嘆聲中,更加賣力地展現各種千嬌百媚的風情,仿佛她是舞台上最美、最耀眼的星星。
驀然,四周一片沉寂,時間仿若靜止了。紀嵐詫異地回過神來。卻見邵立夫倚著柱子,迷蒙的目光緊盯著她的雙眸。
「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嗎?」她納悶地走近他。
他伸手撫模她柔軟烏黑的秀發,喃喃說道︰「沒有,你沒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的動作、眼神和說話的語氣,令她渾身顫抖。她感覺到他的手自發梢移開,緩緩滑過她的眉、她的眼。
他嗄啞著聲音。「你知道嗎?你美得讓人心悸。」他繼續溫柔地撫觸——面頰、鼻梁到她的朱唇。
而她無助地,只能睜著迷惘的雙眼,感受他手指傳來的電流。
他的手指沿著她的唇形慢慢畫過,一次又一次。她只覺得暈眩、手足癱軟、不能動彈。
他伸手將她摟近,俯身低頭將唇湊近她的。他的嘴在她嫣紅的唇瓣上不住地來回梭巡,仿佛蜂蝶吸吮甜蜜的花汁一般。
「立夫,」清脆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地揚起。「立夫,你在哪里?」
邵立夫隱約地听見叫喊聲,他知道是該放開紀嵐的時候了,但他實在不願松手,懷里的她是這麼的甜蜜、芳香、溫暖,可是……百般不舍地,他將唇自紀嵐身上移開,加強了手臂的力量,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紀崗仍沉醉于適才的激情狂熱中,恍恍惚惚的。
他在她耳畔輕語。「紀嵐,有人來了,去換回衣服。」
他輕輕推開她,只見她雙眼迷蒙,雙頰緋紅,他微微一笑。「快去!」
紀嵐茫然地走向更衣室。
「原來你在這兒。」陸曼君的身影在攝影棚的通道入口出現。「喊你怎麼不出聲?」她走近正在收拾攝影器材的邵立夫。
「對不起,我沒听見。」他說得毫不心虛,臉上還有淡淡的歉意。「你來看琉璃裳的拍照嗎?我們已經拍好,他們也都回去了。」
她幫他卷起散置在地上的電纜線。「不是,我是來拿前天拍的‘花姿時裳’的照片,弄好了嗎?」她將捆好的黑色纜線遞給他。
他接過纜線。「謝謝,照片我弄好了,晾在暗房里,你先到客廳坐一下,我去拿給你。」他轉身走入暗房,陸曼君則走向客廳。
更衣室里的紀嵐,渾噩地月兌上的露背裝,她剛剛做了什麼?和邵立夫接吻,而且還吻得那麼炙熱。天吶!怎麼會這樣!她手腳不穩地穿回自己的衣裳,腦海里縈繞的全是那纏綿悱惻的熱吻。
陸曼君在客廳揚聲高喊︰「效果如何?」
邵立夫扯著喉嚨答道︰「蠻好的,劉綺相當不錯。」
「哦,怎麼個好法呢?」她啜了口剛自冰箱取出的礦泉水。
他拿著一疊照片自暗房中走出。「她是個聰明又漂亮的女孩,知道怎麼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他將照片遞給她。
她一張張地翻閱。「嗯,的確很棒。」語中盡是贊嘆。「看來‘花姿時裳’今年的廣告訂單應該跑不掉了。謝啦!」
「謝謝劉綺吧!‘花姿時裳’看上的可是她娉婷的身段和迷人的笑靨。」
「你呢?對劉綺有什麼感覺?」她試探的語氣。
「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會問我這個問題,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和模特兒有任何牽扯,這是我的工作原則。
「受人之托。」陸曼君無奈地聳聳肩。「劉綺整天纏著我問你的事。」
他搖頭苦笑。「你沒把我的原則告訴她嗎?」
她挑了挑眉。「可能嗎?我一開始就已明白告訴她,可是她固執地不肯相信,非要我來問你。」她無奈地看著他的眼楮。「給她一個答案吧!別讓我難做人,否則她小姐脾氣一發,來個拒拍,‘花姿時裳’的廣告訂單可就飛掉了。」
邵立夫無可奈何地在心中想道,他還得繼續應付多少個像劉綺這般對自己心儀的女子。
「好吧!你叫她明天打個電話給我,我親口告訴她,我的‘原則’。」他特別在話的末端加重了語氣。
瞧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她忍不住開口勸道︰「或許你讓自己‘名草有主’,這樣就可避免這些‘桃色’困擾。」
「是嗎?」他可是一點也不苟同她的話。
「說真的,立夫。難道你沒有成家的念頭嗎?」她乘機提出深藏心中許久的疑問。
「你呢?想做一輩子的女強人嗎?女人的青春可是有限的,你該多花點心思在自己身上,別淨顧著工作。」
他竟然反守為攻,問起她的婚姻大事,陸曼君在心中想道。
「我倒覺得‘美時軒’化妝品的陳副總是個不錯的人。」他別有深意地繼續說道。
這倒是真的,陳副總的確是個不錯的人。不僅學識佳、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在商場打滾多年仍無絲毫銅臭味,或許是因為文學院背景出身,全身上下書卷味十足。
他待她更是極盡溫柔、呵護和關懷備至。但她就是沒辦法接受他的深情,一如邵立夫對她。陸曼君惆悵地想著。
邵立夫見她半天不答話,只得沉默。兩人相識許久,一直是無所不談的知心朋友,只除了彼此的感情生活,偶爾不經心提到,也都默契十足地淡淡帶過,就像現在這般。
「對了,那個女孩你培訓的怎麼樣了?」陸曼君決定換個話題。「打賭的期限不是快到了嗎?」
經她這麼一提,邵立夫憶起自己適才在攝影棚和紀嵐纏綿的一吻,他記得她光滑的肌膚在他的撫觸之下泛紅,嬌艷欲滴的紅唇因他的吸吮而略顯腫脹。她滾燙的身軀、甜蜜的氣息和激情的申吟,讓他幾乎把持不住,情不自禁地想要得更多更多……
陸曼君納悶地看著陷入沉思的邵立夫。他在想什麼?那溫柔的眼神、微揚的嘴角,莫非……她的心一驚。那女孩,他愛上了那個參與賭局的女孩。
邵立夫強迫自己回神。「嗯,培訓的結果很好。我想帶她參加天堂鳥五周年的慶祝酒會,把她介紹給大家,你覺得如何?如果可以,屆時再請你幫忙引見。」
「這不成問題,只要她的條件夠好。」她壓抑心中的驚駭,以專業口吻說道。
他再度揚起迷人的笑臉,信心十足地開口︰「保證會讓大家驚艷、呼聲四起。」他腦海里又想起攝影棚里,紀嵐在他鏡前時而嬌憨時而嫵媚的種種風情。
他真的墜入情網了,真的,她痛徹心扉地想。否則他的目光不會如此痴迷,嘴角不會帶笑。那女孩,她好奇那女孩魅力何在?
她忍不住開口︰「哦,我倒想先睹為快。你有她的照片嗎?」仍是一貫職業化的口吻和語氣,並毫沒有泄漏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他搖搖頭,略帶歉意的表情。
「看來,我只好耐著性子等一等。」語畢,她拿起桌上的照片,站起身。「那麼我先回去了。琉璃裳的照片我再請人來拿,我們酒會上見。」
「好。」他送她到門口。
「對了,」她停住腳步回頭說道。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紀嵐,紀念日的紀,山風嵐。」
「紀嵐。」她復誦一次。「我會記住的。別送了,拜拜!」她邁著沉穩的步子離去。邵立夫關上那扇綠白條紋的大門,轉身走向屋中。他想起更衣室里的紀嵐,她已進去好一會兒,早該換好衣服,為什麼不見她的身影?他急忙快步越過前庭,邁入屋中朝更衣室急奔。
只見更衣室房門微敞,他輕輕推開一看,里面空無一人,只有那件露背裝寂寞地披掛在衣架上,他心中無比惆悵。
紀嵐換好衣服後,呆坐在更衣室。她仍不能相信自己竟和邵立夫吻得那般狂熱和激烈,那人真的是她嗎?但她的確記得自己在他的撫觸下燃燒的身軀,也記得他火熱的舌和溫潤的唇帶給她的暈眩,還有……申吟,她燥熱難抑地呼喊。
她驚得月兌口而出。「天吶!這竟是真的。不行,我得趕快離開這里。」她喃喃自語,抖顫地站起身。她不能再看見邵立夫,她害怕,怕面對自己真實的情緒。
她步履蹣跚地跨出更衣室,走出攝影棚的甬道,卻听見客廳傳來細碎的交談聲。她想起邵立夫在她耳畔的低語,他說有人來了。那麼他們在客廳呢!糟糕,她怎麼出去呢?于是她轉身走回攝影棚四處搜尋,終于發現後門,她伸手旋轉門把,大步跨出。
陸曼君緩步走至車旁,開門入座,她無力地趴在駕駛盤上。他愛上別人了,他愛上別人了,她在心中不停地道,淚水終于不能抑止地滴落在她雪白的裙上。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奢求什麼?早就明白和邵立夫不會有任何結果,但總覺得在兩人都是孤家寡人的情況下,也許會有奇跡出現,但他墜入愛河了,愛上了那個叫紀嵐的女孩……呵!
她苦笑。其實是她作繭自縛,她和邵立夫根本就只是知心好友,是她自己痴心妄想;是她不能自己地傾慕愛戀他;是她,她在心中嘶吼,從頭至尾都是她,自編自導自演這場愛情悲劇,但是——
「為什麼?為什麼?」她終于大喊出聲,潸潸的淚水暈成一朵透明花朵開在雪白的裙上。
許久許久,她終于平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著後視鏡中淚痕斑斑的自己。釋然吧!早該放棄自己可笑的奢念,就讓時間沖淡這一切吧!她揚起一抹苦笑,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是她必須試著去做。于是,她拿出化妝包,整飾自己憔悴的容顏,但,心呢?可以修飾嗎?
在她的巧手下,一張容光煥發的臉已看不出適才的哀淒,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強展笑顏,而後,轉動鑰匙,踩下油門,揚長離去。
陸曼君駕著她鮮紅色的跑車,流暢地在路上奔馳,心中惆悵也在音樂網悠揚的樂曲下平靜溫柔起來。忽然,在街頭轉角處,竄出一個嬌弱的身影。
她一驚,忙緊急煞車,嘎吱的響聲震耳欲聾,僅有分毫的差距就撞上那嬌弱的身影,那是個女孩——睜大的雙眼、蒼白的面孔。陸曼君連忙下車,在車後此起彼落的喇叭聲中,拉她上車,快速將車駛向路旁停下。
她看著仍兀自低頭發愣的女孩,關心詢問︰「你還好吧?」
女孩茫然地抬頭,聲音有點顫抖。「對不起!」
陸曼君听到這樣的回答倒是挺訝異。這年頭肯在交通事故中承認自己錯誤的人,實在少之又少,不禁多看了女孩一眼。
眉清目秀,嬌麗而不俗艷。只消看她一眼,便忍不住想再看一次,將她看得更清楚些,結果愈看愈耐人尋味。陸曼君靈光一閃,看來天堂鳥又多了位好伙伴。
女孩見車主不發一言地直盯著她瞧,原本紊亂的心在這沉默的空檔也已漸趨平息。都怪自己魂不守舍,剛剛若真的被車撞死也是自找的。
她深呼吸後,開口道︰「對不起,我太粗心大意,走路不看兩邊來車,對不起。」聲音中充滿歉意。
陸曼君一展笑顏。「下次小心點,否則真的會丟了性命。」
「謝謝你,那我先走了。」女孩瑟縮地笑下一下,準備開門離去。
陸曼君急忙出聲。「等等!」她伸手攔住女孩的肩頭。「你上哪兒去?或許我可以送你一程。」
女孩用納悶的眼神看著她,她只得伸手掏出名片,遞給女孩。
她輕聲開口自我介紹︰「我是天堂鳥經紀公司的負責人,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模特兒。」
「你是陸曼君!」女孩杏眼圓睜,語中盡是驚訝之情。
「你認得我嗎?」
「沒……有,不……是。」女孩支支吾吾的。
陸曼君見她慌亂模樣,心想該是對剛才的事故仍有余悸,遂親切哄道︰「別怕,已經沒事了。」她拍拍女孩的肩膀。「你還在念書嗎?」
女孩搖搖頭。「沒有。」
「剛畢業?」
女孩點點頭。
「十八歲?」陸曼君揣測地問道。
「二十一歲。」
看來這女孩惜話如金,而且回答時,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這可是成為一名優秀模特兒必備的條件之一。陸曼君在心中盤算著。看來,得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與她談談,只要她願意,她在模特兒界的成就指日可待。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好嗎?」陸曼君誠摯地邀請。
「對不起,」女孩微微點頭,歉然地說著。「我趕著去別的地方。」
「那麼我送你。」陸曼君仍不肯放棄。
「不用了,我可以搭車,很方便的。」女孩也固執地堅持己見。
「別這麼客氣。今天我們能踫見也是有緣,反正我也沒事,就讓我送你一程。除非……你不信任我?」
「不,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女孩急急地辯解。
「那麼,就讓我送你吧!」陸曼君終于游說起效,心中有絲絲喜悅。
女孩推拒不成只得答允。「那就麻煩你了。」臉上的笑容看來有點僵硬。
「別這麼客氣,上哪兒去呢?」陸曼君啟動車子,溫柔問道。
于是在女孩沿途明確的指引下,陸曼君將車安全開抵目的地。說真的,若沒有女孩在旁指出正確的路徑,她真的會迷失在這迷宮似的巷弄之間。
「謝謝你。」女孩在車停時,微笑致謝。
「來見男朋友?」陸曼君仍試圖留住女孩,不甘心讓她就此離去。
剛剛在來時的路上,女孩除了告訴她如何穿越巷弄之外,沒有多說半句話。
「不是,我在這兒打工。」女孩的笑容仍然持續不褪。
「那好,請我喝杯茶,算是答謝我的救命之恩。」陸曼君眉開眼笑地看著她。
女孩想,從沒見過這麼堅持的人,難怪能把天堂鳥經紀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她燦爛一笑。「走吧!」
兩人先後下車,陸曼君心喜地跟在女孩身後。
女孩推門而入即高喊︰「我回來了!」
忽然有個身影自吧台竄出,那平頭男子揚聲高喊道︰「紀嵐,快來幫忙!」
陸曼君一時傻了眼,那男子喊女孩什麼?
紀嵐?
女孩叫紀嵐?
邵立夫愛上的女孩?
是同一個人嗎?
真的是她?
一時之間,陸曼君覺得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