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瀟然在荒郊野嶺中迅速地穿梭著,他手上拎著從不遠鎮上買來的包子饅頭以及一些小菜,還從溪邊汲了些清水回來,便立即趕回水凌所待的地方,擔心他那小妻子會餓昏了頭。
遠遠地,他便瞧見了水凌正帶著一臉笑盈盈,拿著手絹兒優雅地招呼著。見了妻子的面容,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他冷峻的臉孔也因此柔和自然,帶起了一絲笑意。他振奮起精神,腳步更快。
「這麼快!」水凌奔上前來,拿起手絹幫他擦拭額心。「來,都流汗了。」
一種奇異的情緒蒙上了風瀟然的眼,他赫然退開,手上的一包東西落地,他撥開水凌的手,有幾分惱怒。
「你不是水凌,你是水柔!」
雖然她們有一樣的面容,但只有水凌帶給他舒適的溫暖感,眼前的女子雖也是一臉笑容,但卻讓他嗅出幾分危險。
她的手愣在空中半晌,然後從容地收下了手絹,眼神頓時發冷。她凝眼望著他,唇邊帶起一抹淡笑,充滿了殺意。
「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冷面閻王’,觀察力可是一等一呢!」她冷哼。「不過,我想你應該就要去見見真正的閻王了。」
說著,她的手伸進了袖袋中,一出手,一把亮晃晃的飛刀穿透了風,飛快地往風瀟然的腦門上揚去。風瀟然見狀,只是微微一偏頭,飛刀劃斷了他竹笠的繩子,卻未傷及他一絲一毫。
他皺著眉頭,不想動手,只想知道她將水凌藏到何處去了。
水柔驚然,她一向自負自己的飛刀從未失誤,沒想到風瀟然竟然輕而易舉地避過。她又揚起手,準備再來一擊。
「哼!受死吧!」
就在她預備投出飛刀的那一刻,一聲大喝讓她停住了動作。
「住手啊!柔兒。」聲音從草叢邊傳出來,只見水凌邊拍著腦袋,邊從里頭爬出,還一邊叨叨絮絮的。「哇!柔兒,才多久沒見,你怎麼變得這麼野蠻啊?一見面就把我給敲昏,下次要這麼打招呼也先跟我說一聲……」
話才說到一半,她便見到兩個人對峙的場面,她連忙站起身來,擋到兩個人中間。
「嘿!你們搞什麼呀?平白無故地怎麼兩個人要打架啦?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有什麼誤會說清楚不就得了嗎?」
風瀟然看到熟悉的妻子,听了她的聲音,他微微地笑了。而水柔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她不相信地望著姐姐和風瀟然,不解地皺著眉。
「姐姐,你認識他?你還護著他?」
江湖上傳言」冷面閻王」風瀟然近來強擄了一名少女做為人質,她听見過那名女子長相的人們所形容的,都與水凌十分相似,所以她才會來踫踫運氣,想找看看被擄走的女子是否為水凌,就算不是,也能解救其他女子。她追蹤了許久,一直追到鳳吟客棧,她從伙計和掌櫃處得知冷面閻王的離去方向,于是便循線尋找,果真找到了姐姐。就在她打算將冷面閻王殺了泄憤之際,沒想到事實的真相又好像與她所听聞的有所出入。
「我當然護著你們嘍!一個是我的至親妹妹,一個是……」水凌突然嬌羞地垂下頭。「一個是我的相公,我當然不能讓你們打起來咯!」
「相公?」水柔大聲驚呼著。「姐姐,他竟敢逼你成親?」
「逼?不是不是,是我心甘情願跟了他的。」水凌眼波含情地望著風瀟然,不由自主地走向他。「開始也是我纏著他的,後來發生了些事兒,所以咱們就成親了。」她雖說的簡單,卻充滿了甜蜜。
只是她這般甜蜜又被她肚子的叫聲給打斷,風瀟然低低一笑,拾起了地上包好的東西交給水凌,她打開紙包,眼楮一亮。
「哇!終于有東西吃了,我快要餓扁了。」她開心地拿起一個饅頭塞到嘴里去,大口大口地吃將起來。
水柔一頭霧水,但看他們之間流轉的感情又非虛假,她招招手,叫過水凌。
「姐姐,咱們到旁邊聊聊吧!」
「喔!」水凌跟著水柔的腳步走到一旁,嘴里還是一大口的饅頭。
「是你自己主動跟著他走的?不是他強擄你走?」水柔決定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嗯!」她又塞進一口饅頭,點點頭。
「是你自己願意嫁給他的,不是他逼你的?」
「嗯!」
重新獲得了答案,水柔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兩情相悅,只是被江湖誤傳。她望著天真無邪的姐姐吃著東西,又忍不住地看著一旁那黑衣邪氣的風瀟然,怎麼也沒辦法把他們聯想在-起。這樣單純的姐姐,一旦跟風瀟然牽扯不清,不知道會帶給她多少不幸……想到這里,她不自覺地嘆息。
水柔深思著,突然,她對著水凌道︰「姐姐,離開他吧!」
簡單明了的幾個字,讓水凌一時嚇岔了氣,她一口饅頭還梗在喉嚨里,嗆得她大口地咳嗽起來。風瀟然听了她咳嗽的聲音,急速地沖到她身邊,拿起原先已經預備好的水,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安撫著她的氣息。
水柔把一切看在眼底,她知道這風瀟然對姐姐的情意,但是為了水凌好,為了她的未來、她的幸福,她不應該跟著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江洋大盜。
水凌咳了好一會兒,她拭去眼角咳出的淚,依賴地拉著風瀟然的衣袖。
「你,剛剛說些什麼?我有沒有听錯?」
柔兒居然要她離開風瀟然,她的丈夫、她的依靠?
水柔再一次無情地道︰「離開他,我帶你到江南舅舅家去。前幾天我踫巧與舅舅會合了,他非常想念你,我們一塊回去,過著正常人的日子。」
「不要!」水凌下意識地拒絕,將風瀟然的衣服扯得更緊。「我覺得我現在的日子很好,我不想改變,我不想離開他,更不想去舅舅家過什麼好日子。」
「姐姐!」水柔見水凌的固執,她轉向風瀟然。「風瀟然,我相信你知道你自己朝不保夕,你忍心讓她跟著你過這種日子,每天在刀口上舌忝血?」
風瀟然心中一動,他又何嘗不想讓水凌過得幸福平安,只是身不由己。
「我……」他有幾分遲疑,然後只覺得衣袖被人狠狠拉緊,他看向水凌。
「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放我一個人的。」她低低地說著。
他低頭望著水凌純真但卻堅定的眼神,原本動搖的心因她的凝視而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曾經告訴過自己,再也不放她走了,他不能總是罔顧她的心情,總是自私地以為什麼對她最好,但每一次都是傷害了她而已。
他說︰「我答應過我妻子,無論到哪里,都要帶著她!」
水凌聞言,眼神亮燦燦地,她欣喜地望著他。
「對,我們無論到哪里去,都要在一起,彼此以生命相許。」她靠得他更緊,听著他的心跳聲,是一種安全的依賴。
水柔有些感動與震撼,她不解,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他們這樣付出彼此?她端視著他們許久,自知無力分離他們,只有深深地嘆息。
「姐姐,你還記得嗎?當初趙慶章來下聘時,你曾跟娘說過,寧可嫁給江洋大盜,也不願意嫁給趙慶章。」
水凌回想,不覺一笑。
「是啊!我還信誓旦旦,說得那麼鏗鏘有力的,沒想到,一語成讖呢!」
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句戲言,注定了她的未來。
水凌嗅著風瀟然的氣息,舒適地閉上眼,抱緊了她的未來。
水柔只有喟嘆著,她知道就算帶回了姐姐的身體,也帶不走她的心了。姐姐的一整顆心,全都放在那個冷面閻王的身上,她雖然擔憂,但又如何?畢竟這是姐姐自己選擇的人生。
「姐姐,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水凌睜開眼,炯炯有神地望著水柔,一字一字清晰地道著。
「嫁給他,我永不後悔!」
她曾發誓,一輩子生死與共,無論他如何,都與他共同承擔。
水凌抬頭望著風瀟然,淺笑。
「你呢?後悔嗎?娶了這麼一個責任,帶著這麼一個包袱,添你的麻煩?」
風瀟然抱得水凌更緊。
「沒有責任包袱,你是我的妻子,我誓言用生命保護的人。」要傷害他的妻子,除非踏過他的尸體。
听著他們倆一來一往的情話綿綿,讓水柔動容地點點頭。
「好吧!風瀟然,我把我姐姐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守護著她,不能讓她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知道嗎?否則,我不會饒恕你的!如果你辜負她,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定找你索償!」
她是他以性命相許的妻子呵!他怎會辜負?
「我走了,風……姐夫,姐姐,你們多多保重!」水柔又幽幽地嘆息,深深地望了水凌一眼,不知她的將來是福是禍,然後一提氣,身形快速地往後方掠去。
「後會有期!」
他們望著水柔消失的身影,然後彼此深深地凝視著彼此,一種心照不宣的誓言緩緩在心頭上暖暖地蔓延開來。
一語成讖啊!
他們將以性命相許一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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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別山很快就到了。
他們翻山越嶺,尋遍了整座山頭,終于在山中一處隱密地方,瞧見了鹽水幫這個不小的山寨藏匿處。
一直夢想著當自己可以獨當一面時,就到大別山去鏟奸除惡,將當年殺辱他們風府的人一一送入地府,以慰風宅亡魂們在天之靈。
風瀟然的心里充滿了沸騰的熱血,燃燒著他多年以來的怨恨與憤怒,他的雙眼充滿血絲,布滿殺氣,他的嘴角揚著一抹冷漠的淡笑,仿佛已經見到了當年那些惡徒的求饒與哀號。
鹽水幫大大的旗幟揚著,奇怪的是,了望台上竟然沒有-個人,山寨之中,好像飄逸著一股奇異的氛圍,隱隱約約中帶著一種血腥的氣息。
「這里就是鹽水幫啦?好奇怪,怎麼好像沒有人氣似的!」水凌一直默默地跟隨著風瀟然,直到看到鹽水幫的旗幟,才不解地輕語。
風瀟然皺皺眉頭,他轉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
「你不要進去!」
他此刻進去里頭是尋仇,是殺戮,是發泄,他不想讓水凌見到他這樣瘋狂殘暴的一面,也不希望她因此而受到一丁點傷害,畢竟鹽水幫全都是土匪惡徒,一旦他有任何不測,水凌的未來必會不堪。
水凌嬌嗔地瞪視著他。
「你答應我的,去哪里我都要跟隨著你,何況,我有一些功夫,不會拖累你的。」
風瀟然見她堅持的眼神,只有一嘆。
「跟著我,不許輕舉妄動!」
水凌一笑。
「好的,當然。」
她收斂了戲謔的神情,正正經經地端視著四周,她知道這不是出游玩玩,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很可能是-場浩劫般的大屠殺,她無力阻止,只有默默地祈禱風瀟然不要受傷,或者,與他生死與共。
他們謹慎地緩緩走人山寨之中,突然間,一個人影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水凌還來不及驚呼,風瀟然的長劍已經頂住了來人的胸口,只消輕輕往前一抹,那人就會命喪黃泉了。
水凌看清來者,連忙大呼著。
「不要殺她,她只是個女孩兒。」
風瀟然鎮定地望著那少女,那名少女帶著一張倔強的臉孔,她一身的狼狽,粗布衣裙上頭全是刮痕與血痕,-張秀氣的小臉蛋上瓖著一雙帶著仇恨的眼神,冷冷地端詳著他們。
一把長劍頂在她的胸口上,她竟然一點懼色都沒有。
「你們是誰?又是來做什麼的?」她大大的眼眸中也是冷漠憎惡的,秀發隨意地扎起,有些散落的發絲隨著風飄揚在她的耳際。
水凌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與風瀟然相似的恨意,也是帶著幾分無助和豁出去的憎恨,她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不知道這又是怎麼樣的一場悲劇。
「你們到底是誰?又是來剿匪?還是來幸災樂禍?」少女勾勒起一抹深沉的冷笑,眼中帶著鄙夷和諷刺。「只可惜,現在這里已經沒有你們所謂的土匪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你們不用再發揮那什麼虛假的正義了!」
「我來尋仇!」風瀟然從她的話語中大略得知鹽水幫的景況,他只是淡淡地輕語,簡簡單單地說著。
他毫無隱瞞的話讓少女一聲冷哼,她讓開路,大大方方地揚手迎他們進入。
「尋仇嗎?請進,里頭誰跟你有仇就尋他去,只要別傷及無辜就行了。」她面無表情地走開去,走進一旁的屋子之中,不再搭理他們了。
水凌望著她的背影,然後一眼望進山寨之中,駭然。
她看到了滿地的尸首,血跡斑斑。每具尸首都帶著一雙無力的眼仰望天空,是一種無言的控訴,腥紅色的污血在地上形成一攤攤的黏稠,帶著惡心的氣息,隨著冷風吹人了他們的鼻間。
里頭有土匪的尸首,官兵的尸首,還有一些婦女小孩的尸首,水凌凝望著,一直到一陣強烈的北風刮疼了她的面頰,她才回神。
「怎麼回事?死傷這麼慘重?」水凌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著,她看著一旁有個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孩子,也是躺在血泊之中。
山寨之中屋舍儼然,像是一個小型的村落一樣,但是此時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枉死城,只听到了蕭瑟的風聲以及一些嗚嗚的哀淒哭泣。
他們看到有些婦人拖著孩子正在尸首堆中找尋自己熟悉的臉,還有蹲在路邊就大聲痛哭的,另外有些屋宅外頭已經掛上了白布條,迎著風高高地揚起,飄出一股生離死別的痛楚哀傷。
難怪那名少女這樣大方歡迎他來尋仇,原來該死不該死的,全都一命嗚呼了。
「爹,爹,你醒醒啦!爹,你說要帶我到山下去玩的,醒醒,爹!你不要留下小元一個人嘛!」一個小男孩趴在一名莽漢的尸首上大聲哭嚷著,殷殷的叫喚令人聞之鼻酸。
水凌帶著憐惜地上前去,蹲子,輕輕地拍著那小男孩的頭,小男孩轉過頭來,看到是陌生人,一雙淚眼馬上帶著警戒與憤怒,他站起來推開了水凌。
「你們是壞人,你們都殺光這里的人,你們可惡,根本都是可惡的官兵嘛!壞人,走開,壞人!」他掄起了小拳頭,一下一下地捶著水凌,口中不可遏止地嚷嚷著。「你們是臭東西,壞東西,可惡的官兵,王八,我小元今天要跟你們拼命,可惡!可惡!」
風瀟然下意識地將水凌拉到自己身後,輕輕地瞪了小元一眼,小元立刻恐懼地往後退,但眼中那股恨意卻未曾消失過,他忿忿地瞪著他們。
「官兵剿匪?」水凌搖搖頭,有幾分惱怒地望著四周。「怎麼會呢?一般不都只是勸降,怎麼會死傷這麼嚴重?而且不應該傷害眷屬的啊!好像是特意要趕盡殺絕似的,誰都不放過。」
風瀟然望了四周,唇角牽動。
「為了滅口!」
恐怕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人害怕鹽水幫將他給掀出台面,所以才會先下手為強。
風瀟然低頭看著小元,好像看見了好久好久以前的自己。當年的他,也是這般充滿了無助與怨憤、恨不得趕緊長大,將毀了他家園的人也一一毀了。
他蹲下來,與小元同高,小元警戒的眼神有幾分深沉,一點都不像是同齡的孩子。他又倒退幾步,保持與風瀟然的距離。
「你,叫做小元?」他低低的聲音威嚴地響著。
「是的,我叫做小元。你要殺我嗎?」小男孩昂著小臉,挺著胸膛,一派正氣凜然的模樣。「如果你要殺我就快殺吧!不然等我以後長大了,我一定會將殺我爹娘的人一一殺掉,為他們報仇!」
听這童稚的聲音說出這樣深沉的話語,風瀟然的眉頭鎖得更深。
又是另一個自己?
水凌溫暖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霎時一股甜蜜的力量壓在他的心口上,風瀟然一笑,從懷中抽出了幾張銀票,沉沉地對小元道︰
「我不是官兵,更不會殺你,這幾張銀票,你好生收著。」他將銀票塞進了小元的手中,徑自往下說著。「要替父母報仇,是天經地義,很好。不過要以正當的手段,不要像我一樣,淪落為天下的罪人,使祖宗蒙羞,讓妻子卷進不必要的是非當中。你若是男人,就想些光明正大的法子為你爹娘報仇吧!這些銀票你好好收著,自求多福吧!」
小元手上握著這幾張銀票,似懂非懂,傻愣愣的。
水凌在一旁感動得一塌糊涂,她看著風瀟然,這是他除了自己以外,第一次關心叮嚀他人。這是否代表著他正逐漸從他內心冰封的傷痛中走出來,不再將其他人排拒在外。
水凌含淚帶著微笑,她輕柔地對著小元道︰
「你以後要好好做人喔!做一個像叔叔一樣的大好人喔!」
即使他殺人如麻,即使他是冷面閻王,她仍然相信他不是真正的壞人,她永遠都記得在老夫婦門口時他的體貼與善良。
只是時勢所逼,他不得不如此,才能維持他活下去的動力。
風瀟然瞥了妻子一眼,在彼此的眼波之中,交換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小元,你們大當家住哪間房?」風瀟然隱去了笑容,問著。
「大當家?就是那間了。」小元指著他們身後的一間房,輕輕地道著。他已經對眼前這一對大哥哥大姐姐消去了敵意。「你們要找大當家的啊!他好像也被那些壞人殺死了,壞人好壞,如果我們沒有逃走,我們也會被殺死的,他們還殺了我爹我娘,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知道,我會替你報仇的。」如果派出剿匪的人是當初滅門血案的主使人,他也必定會去尋出那主使人的底細。
風瀟然直直地走進了大當家的屋子之中,水凌緊跟在後。
真不愧是大當家的,屋子看起來比其他人還要氣派奢華,只是里頭的東西都遭人大肆破壞過了,一眼望去,廳堂中是一堆破壞的家具,堂中間躺著一具尸體,而尸體旁跪坐了兩名女子,一名婦人與一名少女,那少女就是方才在門口時所遇上的年輕女孩。
風瀟然毫不避諱地踏過門檻,不理會兩名女子的驚愕目光,直接望向地上的尸首,那張熟悉的臉孔令他的眼迅速蒙上血紅。
就是這張臉,這張大胡子,當天的帶頭人。
這個人羞辱了他的母親,殺害了他的父親,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痕,毀去了他原來的幸福家庭,添了風家許多無主孤魂。
他因為這股恨意支持著他活了這些年,每天總是提醒著自己,他必須成長,必須報仇。好不容易終于他的復仇可以實現了,這個無恥之徒居然早他先一步死了。他永遠忘不了這張臉上曾經呈現出的冷血與婬穢,他一股滿腔的憤恨無法舒解,只有握緊自己的長劍,一直到指甲深陷血肉。
原來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立即起身,護住了另一名婦人,牢牢地盯著他,她臉上是一道冷然的笑容。
「原來你要尋仇的對象就是他啊!」
風瀟然的眼迅速地掃過她的面容,發現她的濃眉大眼與這大當家竟有些相似,他緊蹙起眉。
少女冷笑。「只可惜他先一步死了,如果你覺得憤恨難平的話,歡迎鞭尸或是大卸他八塊都行,要不然,我是他的女兒,我身上流了他的血液,殺了我也行,就是不許傷害我的母親!」
她的母親輕輕喚著。「孩子,你說什麼傻話……」
風瀟然望著她的臉,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望著她,那大胡子的臉似乎與她重疊了,他看到大胡子在笑,一張污穢的笑臉呈現在他面前,風瀟然心中狂跳異動,他恨不得一刀劈開那張折磨了他一生的臉孔……
然後,他听到了水凌的聲音。
「姑娘,你們放心吧!我相公他是個是非分明的好人,他不會濫殺無辜的。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仇人都已經死了,他不會傷害家眷的,我相公可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好人呢!」
水凌真誠信任的聲音打動了風瀟然的心,他一愣,回過神來,正巧瞧見了妻子轉過頭來的淺笑。他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願意自己沖動行事,讓自己與水凌都蒙上不堪的血污。
他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是誰派兵的?」
少女對水凌真摯的眼神有些好感,她老實地回答。
「听說是丞相向兵部調軍來剿匪,他透露出我們山寨地點,我們一接到風聲,就扶老攜幼逃到山里頭,留下一些壯丁護家以及不相信謠言的人。誰料到大軍不斷,血洗山寨一天一夜,什麼活口都沒有留下。」
「什麼官府嘛!一點人性都沒有,連老弱婦孺都一並殺光了,簡直是一群強盜。」水凌聞言,氣憤難平。
少女望著地上的尸首,幽幽地輕語。
「反正他們也是死有余辜,什麼奸婬擄掠的勾當沒有做過,可憐的只是一些孤兒寡婦的。」
她的一句嘆息敲疼了風瀟然的心,他無聲無息地踏出屋子,水凌匆匆地對著少女告辭,跟上他的腳步,兩人快速地離開了鹽水幫這枉死城。
風瀟然的腳步極快,他徑自走在前頭,而水凌則是急急忙忙地跟著他的步伐,追得氣喘吁吁的,她連忙呼喊前頭的丈夫。
「瀟然,你能不能慢點兒?我追不上你了!」
听聞她的喘息,風瀟然突然轉頭,一把將水凌深深地擁人懷中,汲取她身上的幽香氣息,將頭埋人她的發絲當中。
「凌兒,如果我死了,你就找個好人家跟了吧!我死不足惜,但就是放不下你,像我們這種人,早該讓人家千刀萬剮了。」
他突然好恨老天,為什麼賜給他這樣的命運,他沒有與正常孩子一樣的童年,他必須咬牙活著,必須背負著這樣深沉的仇恨,原來以為世界欠他的,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殺人,理所當然地收錢當殺手。但是,他驀地察覺到,每一條人命中,都有無辜的受害人,他們的親人、孩子,是否也會像他一樣,步人了相同的命運,開始了孤寂冷漠的日子。
水凌反抱住他,她能夠了解他心里的掙扎,她只是淺笑。
「我已經是風夫人了,你再怎麼趕我,都沒有用的,我會死皮賴臉地賴著你的。」
風瀟然抬起頭,深吸一口氣。
「好,咱們現在去找丞相吧!」
趕緊把這一切的過往仇恨一並解決,他們才能開始不一樣的生活。他可以帶著水凌到關外去,過著最平凡的日子。
水凌點點頭。
「天涯海角,我跟定你了。」
風瀟然微微一笑,然後忽然正了神色。
「有人?
鷹眼掃射而過,他看到一個衣衫襤摟、老態龍鐘的老翁顫抖地一步步往山上走,接著那老人似乎體力不支而倒地。
水凌忍不住地上前去,想探探老人是否有何不適。
一種奇怪的不安在風瀟然心底升起,他低嘆口氣,也跟上了水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