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惜,你和泠先生……你們,不是叔佷嗎?」回家的路途中,杜樂成忍不住問神思恍惚的人,「你們……我想我一定是誤會什麼了。」
一腳踢開路邊行人丟棄的空酒罐,泠-不吭聲。她不說話,另一人就只可以勉強地自我安慰。
「一定是我看錯誤會了,怎麼可能嘛?你看我這個腦子,你們是有血緣關系的。」
「沒有血緣關系。」她接口,仰視街燈,「我和昊沒有血緣關系,我父親是泠家領養的孤兒,是沒有泠姓的血統,這個除了當事人之外泠家從沒對外公開過,包括我母親都不知道。」
杜樂成大吃一驚,這樣的重大內幕要讓新聞界知道的話想必會掀起軒然大波,就同泠是有私生女一樣。
「很吃驚吧?我的身世,還有剛才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沒有誤會什麼。昊吻了我,就這麼簡單,可是連我自己都很吃驚。」
「你喜歡他?喜歡你叔叔?」
「是的,從小就喜歡。」她無畏地回視繼兄,頭一次坦白心中最大的隱密。
「那麼他呢?也喜歡你?要不然剛才不會吻你。」在探究什麼,他借著街邊的昏黃燈光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和一皺眉一微笑。
「喜歡我?昊嗎?」泠-的唇抿出一道細微的弧線,「不,他討厭我,甚至可以說是憎恨我。告訴你,我是被他趕出泠家的,而且從小他都以憎惡髒東西的眼光看我。」
「泠先生把你趕出泠家?不可能!當初媽媽到泠家要求和你相認時泠先生不答應,說絕不會把你交給媽媽。後來好像還是哥哥出面威脅,他才答應讓你在滿十九歲後和媽媽相見。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改變注意突然要媽媽在那天晚上過去接你。」知道一半事實的人納悶地將部分實情全盤托出。
怎麼可能?昊拒絕把她交給她的生身母親?他一直隱瞞她母親的事究竟是為了要將她無聲無息地趕出泠家還是因為不想讓她走?而那天他們大吵一番,他又何以立刻送她離開持家?泠-打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傻傻看著杜樂成。
「泠先生一定很喜歡你,因為要求有潔癖的他吻一個不喜歡的人是不可想象的事,對吧?」熱心地為心愛的女子分析情敵的舉動,單純的杜樂成只希望自己第一次喜歡的對象能得到幸福。
是的,他吻了她,為她擋了阿海的一刀,再加上杜樂成的話,使得泠昊對她原本就曖昧的態度變得越加模糊難以揣測。以往的點點滴滴和懷疑臆測擠在此刻一同浮現。混亂的心也就更無主張,分辨不出何者才是自己渴望得到的真實。
「你……你有多喜歡持先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杜樂成垂首,她因別人傷神的模樣他看得有些心酸。
「大概是從知道他和我並沒有血緣關系吧,不可否認昊有著平凡人不具有的魅力與才華,但可能更重要的是小時候我對他的依賴。沒有母親,沒有父親,也沒有朋友,即使他嚴厲又冷淡,每年過生日、演出回家、過節……他都記得給我帶禮物。記得有次我看到路邊有小販賣棉花糖,想吃卻怕他因為嫌髒而不敢開口說,可是他竟然注意到,回家後要老管家帶我出去買……」喉嚨有點哽,她用力吸吸鼻子。十四年,諸如這樣的小事何其之多,一時說不完,然而一件一件積累出的情感足以澎湃似潮。
「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麼呢?去找他把一切說清楚不好嗎?告訴他你喜歡他,告訴他你想和他在一起不就可以了?」
「不……不行的,昊有潔癖,他討厭不潔的東西和人,而我……你也看到了,不懂音樂,總是惹麻煩……」
「你怕被他拒絕?’
「也不完全是,他……因為一直我都覺得我和他永遠都不可能。’她抬首呼一口氣,「還有,他總說他不需要感情時總說情感是骯髒的東西。」
雙眉緊鎖,杜樂成費勁思索好一會兒,兩人互不言語約四五分鐘左右時,他再度開口。
「如果我有一個辦法試探出他對你的情感,你願意試試嗎?」
咦?泠-不太明白地望向向來看似懦弱無主見的繼兄暗夜中原先總充滿羞怯意味的靦腆微笑竟也被夜之魔法度上一層善意的狡黠。
杜樂成走到無血緣關系妹妹的身旁,俯在她耳邊悄悄話出心里剛剛醞釀出的計劃。
「這樣……要是他不來呢?」心搖擺不停。
「如果他不來。那麼請讓我給你幸福。」不再害羞,他大聲回答,蒼白的膚色浮上一層藏于夜色的羞紅。
了解杜樂成的情感,泠-平靜地回視他。該答應嗎?應該可以,昊若無法給予她幸福,那麼為什麼不能讓樂成試試叫竟她對杜樂成也有相當程度的好感,與其自己一直作繭自縛,不如趁此機會了斷過往籠于灰色陰暗帶的所有苦澀心境。
「好,我答應。」一甩頭,拿出最終決心的她踏出第一步杜樂成追上先起步的人,已下約定的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而未知的將來濃縮于這輕似微風的笑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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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園內的一樹白花已成追憶,滿樹的綠葉反是告別夏季的最後贈禮。無名的樹花謝了,可是庭園主人的心中正悄悄綻放無比艷麗的情感之花。白色繃帶一層又一層纏住被刀割傷的右手,可再也不能像過去戴的白手套一般,封禁住人性不可抹滅的。刀傷未傷及手掌的筋骨,天才鋼琴家的神之手得以幸存。而對當事人來說,更重要的是塵封情感的蘇醒,用自己的鮮血,心上人的眼淚為代價……不僅這些,還幾乎賠掉自己的整個音樂生涯。
差一點這只手就再也不能彈奏世人齊頌的天籟之音,他翻轉裹得臃腫的手掌默默感嘆。若真廢了,何嘗不是件好事?音樂之于他究竟有多重要?他想知道。如果自己的生命沒有音樂,又會怎麼樣?他也想知道。
「除了音樂,你什麼都不關心!」泠-指責他,兄長也說過類似的話。
唇上仍余有那夜她溫軟舌尖的濕意,嘴中也殘留著那夜她淚水的澀咸情味。泠-會怎麼想他做出的沖動舉止呢?排斥?震驚?憎惡?他想無論哪種都無所謂,畢竟他把自己對她的所有不敢訴出口的真情全化成那一個初次的吻。
午後安靜的琴室內空有明朗的陽光,不聞人聲的寂寞。很快電話鈴打破這份沉悶的寂靜,接過老劉遞至的無繩電話,彼端傳來思念的聲音。
「是我,泠。’簡單地表明身份,她便不出聲,似等待這邊有所反應。
‘有什麼事嗎?’心髒加速跳動,他調整呼吸,冷淡的語氣不變。
「我有事要說,能給我點時間嗎?’
‘當然可以?’特意來為昨夜的事道謝?或者詢問他之所以吻她的原因?見不到她說話的神情,他無從猜測她打電話的目的。
「刀傷……嚴重嗎?對不起。」她在電話里道歉,萬分誠懇,「我沒想到會害你受傷,有看過醫生嗎?傷好後會不會影響彈琴?’
「皮肉小傷,決不可能影響我彈琴。’听出她流露的擔憂關心之情,他死寂的心便又要承受痛苦掙扎,「不用為我擔心,你不是說有事要講嗎?」
「是有事,」看不見那邊的拎惜,光听吞吞吐吐的語氣,他察覺她的緊張,「……昨晚,你為什麼要為我擋阿海的一刀?’
意料中的問題,可他並沒想好這個問題的答案,拙于言詞,他不吭聲。他不說話,並不表示另一人會因此放棄。
「不想說嗎?那麼為什麼要吻我?你對我……你不是討厭我嗎?你不是討厭我和我父親,包括我母親嗎?為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呢?昊,可不可以告訴我答案?還有樂成告訴我,你曾經拒絕母親把我領回杜家,許多的事,你都不肯告訴我原因,為什麼?’
所有的問題都有一個共同的答案,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很難說出口。他想說,想說他愛她,想說他喜歡她,然那天在便利店看到的情景逼得他繼續保持無情的緘默。
話筒里傳出泠-的苦笑聲,為自己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完全能想象她足可撕裂他心的倔強神態。
「其實我要說的事不是剛才那些。」緊張去盡的冷靜,「過兩天是我滿十九歲的生日,媽媽和杜伯父打算把我介紹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另外在生日會上還會宣布另一件事一我和樂成會訂婚。」
「訂婚?’掌心無故灼痛起來,他麻木地問。
「是的,兩天後中午十二點的宴會,在杜家,希望你能出席。再討厭我,至少你也養育我十四年。」
「我不想去。’听上去絕對冷酷的推拒。
電話兩頭都沉默,「滴喀’、「滴喀」、「滴喀」……時鐘上秒針一格格地移動,就在泠昊無望地把話筒拿高耳邊時,另一端的泠-突然再度開口。
「吳,我希望你來,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從我知道你不是我親叔叔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你,四年前陳管家去逝時他就把你同我父親不是親兄弟的事告訴了我。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這件事情,因為我擔心一旦捅破這層紙,就會讓你有借口把我趕離身邊。昨晚你吻我,我很高興,從小到大我都認為你到常憎惡我……」
好像越說越偏,說話者也注意到此點,不顧自己的表白帶給另一人的沖擊便急著掛斷電話,「……算了,說這些都沒用。我只想說,如果你不是真的討厭我,如果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請一定要來杜家。」
她說什麼?她說了什麼?泠昊茫然地掛上斷線的電話,發出無可抑止的干涸笑聲。
訂婚?和杜樂成訂婚?然後……然後她說她喜歡他,一直都是,從十四歲起就喜歡他!原來他們一樣愚蠢,原來在他因害怕失去她而竭力隱瞞的同時她也一樣。不懂坦白的煎熬,浪費了彼此的四年甚至差點還要兩人付出一生的時間,全因他對感情的無措、缺乏勇氣和彼此的不夠坦白。
「都到這番地步了,泠昊,你難道還需因可笑的畏懼而裝作漠然嗎?’他單手按琴鍵,閉眼流淚。
斷了又斷的琴曲,他怕自己會是闖進泠-美好空間的怪物,誠如當年打亂自己精神世界的兄長。墮落也好,荒唐也好,悲傷也好,絕望也好,孤寂也好,冷漠也好,事到如今,也許他能做的只有最後一件事……
「如果你不是真的討厭我,如果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請一定要來杜家。」
至少他還有機會告訴她,告訴她︰他並不憎惡她,一直以來他憎惡的只是月兌不開情絲困擾的自己。他喜歡她,比普通人所謂的愛情更深人心扉的情感,可以說是由整個地獄之火燃起的灼痛情感,不得超渡地懲罰,因他不曾一次地鄙視抗拒人性的真情。
風吹進窗戶,掀起散在鋼琴上的曲譜——《夏日的午後》抗拒、放棄、懦弱、禁忌、悔恨、……在兄長最後的音樂中升化成滿溢愛情的幸福。音樂和人類的情感,藝術同人類,不言而喻的必然哪,可惜泠昊現在才清楚自己的音樂一直以來都未曾擺月兌情感的束縛,一直都不聖潔也不冷漠。
再厭惡的不潔,可心底終究藏有兒時被兄長呵護的幸福;再努力否認自己對泠-的情感,可不曾有一刻忘懷她是屬于自己的自私幸福。不願讓她離開自己的束縛,憎恨她的不羈……所有的冷酷言語和舉止都為保留住十四年來掩飾心珍藏的幸福。
幼兒園時學唱的每首歌,她都會每夜唱給他听一遍;小學時美工課做的每份小制作,她都工整地寫上「送給昊」三個字後放進他的書桌抽屜;不想他離開她到華都,她曾把他跑車的四個輪胎-一用刀割破;總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觀察他的喜惡,好讓自己不會被他討厭……從最初的天真脆弱到成長過程中積累的倔傲,再到青春期的激烈叛逆以及現在的憂郁冷然,全部是她的情感反射,而兀自欺騙自己的他渾然不覺。
《夏日的午後》——是遺贈的道別曲,或許也將是他與泠-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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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你待會和律成、樂成一起來酒店,千萬別遲到了,今天是把你正式介紹給杜家的親戚朋友,不能失了我們的禮數。’杜慧瓊千叮嚀萬囑咐。
看看正午耀眼的太陽,泠-心不在焉地應聲「知道」,而一旁的杜樂成則從一清早起來就顯得心神恍惚,比平日更安靜。
「樂成,你身體不舒服嗎?’擔心自幼體弱多病的繼子,女主人就是不能安心離開。
「沒什麼,媽媽,我只是擔心……呃……是緊張,因為待會的宴會要見許多人。’
「傻孩子,都是熟人,不用緊張。’注意到時間緊迫不容再擔擱,杜慧瓊分別吻吻兩個孩子的額頭,坐進汽車。
「已經十一點四十五分了。’見母親的小房車駛出園子,杜樂成輕聲說。
「宴會開始是十二點半。’泠-不敢看與自己有過約定的人,徑自強調時間的充分性。
「但你和泠先生約在十二點,不是嗎?’杜樂成無法避免地焦躁,為內心祈禱那萬分之一希望。
迅速回望一眼提醒自己有可能會失敗的人,她不說話,穿過園子走向大門。杜樂成沒追出去,站在原地和在門口等待的身影保持一定距離。
午時的街道靜謐得很,可仍有少數人經過。隔壁住家的女佣出來溜狗,嘴里罵罵咧咧,發現大門口的泠-便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哪幾家的小孩,不怕秋初的灼分快樂地在車輛不多的道上來回追逐……
看不清百米以外的反光街道,只隱約听見似汽車的引擎聲,泠-跨出一步,扶牆的手指因期待的興奮幾乎抽筋。
來了!白光反射中模糊的車影……紅色的……出租車……
不是泠昊!期待落空,她退回園內。剎車聲、引擎熄火聲車門關閉聲、腳步聲,她深深吸一口氣,布滿冷汗的手握成拳。
「樂成,小-,你們準備好了嗎?時間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
傳來杜律成的催促聲,泠-回首正想回答,卻看到身後兩人各自的古怪表情。
「不是說有宴會嗎?人呢?’令人在炎熱正午聯想到涼夜的嗓音。
「昊!」她驚呼轉身,他真的就在她眼前,真的來了。
她又驚又喜的局促模樣引得他不由放柔臉部歷來習慣的冷硬線條,完好無損的左手輕拍一下她被陽光曬紅的臉。有手傷無法親自駕車,因此他只能叫出租車趕來。
「要我說恭喜嗎?’他第一次向她展露真正意義的微笑,卻充滿即將失去的悲傷。
「你……」她握住他的手,無法不激動,「不是說不想來的嗎?」
「是的,但我想我應該要向你證明一點。’泠昊並沒有因與她的肌膚相觸感到不快,他的全部心神皆用于觀察她所表現出的表情神態。
「我想證明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不但沒有討厭過你,而且還非常喜歡你,以至于對你隱瞞了許多事情。我和你父親的事,你母親的事,我之所以隱瞞你全是因為不想你離開我,因此事實上我要比我們倆想象中的更喜歡你。’
「我,不明白……」搖首,她想相信又怕自己會錯意。
‘你應該明白的,我之所以吻你,為你擋下阿海的一刀,因為我喜歡你。不願看你受傷,也渴望觸踫你,就這麼簡單。’要自己正視這份情感,他淡然的口氣是表露心跡的果斷。
「可是為什麼你一直不說呢?還有那天趕我走的晚上,你說你養大我僅僅因為我父親和我姓泠,如果喜歡我的話又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想起最後一次兩人決裂般的爭吵,他不好意思地別過頭以逃過她迫人的眼眸。
「因為害怕你知道真相後會離開我,所以當時我的心比較亂,再說我本來就不太會說話,所以……其實那也是實話,我答應你父親把你接回泠家僅是出于你們姓泠的考慮,可是後來不知不覺中產生感情。而且那天我原本想把所有的事說個明白,但才說一半你就打斷我,說不稀罕姓泠,听你這麼說,本想以監護人名義把你鎖在身邊的我除了讓你和親生母親相認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張口結舌,泠-微啟的唇無話可說,屬于兩人之間的灰暗隱密終于全部明朗。
各自的倔強與孤傲,各自對情感的無從把握,各自因傷害而害怕傷害的怯懦,各自的「瞞」,可是在經歷了共同生活的第十四個炎夏後,他們最終渡過漫無邊際的情海。
「昊……」她喜悅得想掉淚,「可以再滿足我一個要求嗎?」
「什麼要求?’他答應,從此以後她的任何一個要求,他都會滿足她,盡一切努力。
「把我帶回泠家,不因為我姓泠,也不因為我父親姓泠,更不因為我們之間不存在的血緣親情。僅僅由于你喜歡我,還有……我不想離開你。」
他一愣,看一眼一直在屋門前注意這邊情形的杜家兄弟。
「你和杜樂成的事又怎麼辦?’
「如果你再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告訴你。」嘴角漾開燦若朝霞的明媚笑容。
自己好像已經沒有後退或者說不的權利,他認命地反握緊泠-滑膩的手。
「說吧,是什麼要求?」
「抱我,自我長大後你就沒有抱我了?’很任性的要求,可也是她盼望許久的溫暖懷抱。握緊她的手用勁一帶,便順利將她擁滿懷,受傷的右手則環上她的腰。緊緊擁住彼此,他的臉貼著她的發絲。
「沒有訂婚,是樂成和我臨時的一個約定,不過現在已經無效了,因為你來了。’
能猜到一些真相,泠昊揉揉懷中人的頭發,淡淡道︰「走吧,回家了。」
他們要回家了!她點點頭,轉身朝杜樂成比個勝利的手勢,再向杜律成揮揮手,連行李都未拿就與泠昊相攜離開。而後者則是以點下頭作為對杜家兄弟的招呼,並無多大改變的孤傲漠然。
「這怎麼回事?他們……」杜律成在驚詫過後就急得想追,被其弟弟拉住。
「不要追了,哥哥,讓阿-回到泠先生那邊,他們是相愛的。」
「相愛?你瘋了,這種話也能說!他們是叔佷啊,的,他們……」
「哥哥,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困為阿-的父親是治家領養的孤兒,這是泠家的秘密,和阿惜是私生女一樣,都不能被新聞媒體知道。’替頗受打擊的兄長解釋事實,杜樂成以微笑顯示自己的堅強。
「可是你不是也喜歡小-嗎?昨天還說過有可能在今天的生日宴會上宣布你們訂婚的消息,幸好沒把你們的事告訴爸媽。」杜律成為心愛的弟弟鳴不平。
「我喜歡小-和小-同泠先生相愛沒有關系,至于宣布我們訂婚的消息我說過只是有可能而已。你有听過一個故事嗎?古時一皇帝帶兵打仗,一日到大海邊。皇帝見眼前白浪排空,海茫無窮,即向眾大臣尋求過海之計,卻無人能獻計。忽傳一個近居海上的豪民請求見皇帝,說其備有過海軍糧古帝十分高興,便率百官隨這豪民來至其海邊的居處做客。只見所有的房屋都用彩幕遮圍,十分嚴密。正當皇帝與百官飲酒歡宴時卻听得風聲四起,波響如雷,杯盞傾側,人身搖動良久不止。皇帝大驚,命近臣揭開彩幕察看,結果發現自己上所有大臣士兵竟然已航行在大海之上了!而豪民則是自己的大將所扮。」
「這個故事是‘瞞天過海’吧?這同你還有小-、泠先生有什麼關系?’
「哥哥不明白嗎?阿-是那個怕海的皇帝,因為不知道泠先生對她的感情而遲遲不敢渡過情海,所以我就想了這條計策,要她騙持先生說我們會在今天訂婚,試探泠先生究竟喜不喜歡她。稍稍不同的是,我們還作了一個約定,要是泠先生不來的話,她和我會真的訂婚,由我給她她想要的幸福。’
「樂成你……」驚訝之下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但隨即杜律成怪叫起來,「啊,糟了,小-和拎先生回去了,那生日宴會怎麼辦?她可是主角。」
「那就得靠哥哥同爸爸媽媽解釋,你是大律師不是嗎?」杜樂成狡猾地對兄長微笑。
眨眨眼,確定自己面前的少年是親生的弟弟,但感覺上似乎已不是昔日需要人保護的弱少年,杜律成半喜半憂。
「你甘心嗎?」
「沒什麼不甘心的,只要阿-覺得幸福。總有一天我也會有屬于我的幸福,哥哥也是。’美少年的羞怯籠于午後的光影,另一種對未來充滿信心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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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夏日的午後,
閑散的心清,
淡金陽光的大槐樹下,
彈著鋼琴的美少年……
送給我最愛的人!」
以此為封面的題記,以藍絲絨的色彩為底,散出淡淡金光的白色大鋼琴旁,《夏日的午後》專輯的四名演奏者齊聚一起。被喻為「鋼琴聖者」、「音樂貴公子」的泠昊坐在琴凳的正中央,右腿優雅地擱在左腿上,握著一副白手套的雙手自然地交叉抱膝,上身挺得筆直,秀麗的五官維持永遠的冷淡和高貴,十四歲成名時的他是的的確確的美少年。
微側身坐在地板上的杜樂成將右手肘彎曲地放在泠昊左邊空余的琴凳上,左手輕握右手,以下巴枕住右手臂的慵懶姿勢露出單純的微笑,作為四國音樂鋼琴大賽最年輕優勝者,很多人都說他是柔和版的泠昊。
唐逸側靠在鋼琴的左邊,見不到全部容貌的側臉更加突現其如雕塑出來的俊朗五官,沒有扣緊的領節散開,露出青年人的不羈,如模特的高大的身材在四人中極為顯眼。鋼琴的另一邊,斯文氣質一覽無遺的廖文洛以一種同年齡人不具有的安謐神情微笑地正視前方,眉清目秀的他展露出的是一種知性的清麗。
音樂商店玻璃張貼的海報,碟架上同名音樂專輯的封面,各大報紙頭條的配圖……清一色,幾乎一律都采用了這張經過電腦特效處理過的照片。轟動,聖音樂制作公司制作的這張鋼琴大碟造成了古典音樂界近幾年來少有的大轟動。
原因之一︰唐逸、廖文洛前一張以時消失的音樂會時》為題的鋼琴大碟廣授好評,作為古典音樂界新挖掘出的新星,此次有他們參與的新大碟自然吸引听眾,尤其泠昊曾在公眾面前對這兩人的琴技表示贊賞。
原因之二︰除去十四歲時就因年齡不符而被取消優勝資格的泠昊,十八歲的杜樂成可以說是四國鋼琴賽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者。沒有機會確認他精湛琴藝的古典音樂迷此次正好能夠得以一聞這被譽為繼傳泠昊之後又一鋼琴大才的琴音。
原因之三︰這張轉輯從頭至尾只有一首曲子,《夏日的午後》已故著名指揮家、作曲家的泠留下的遺作。以年僅三十四歲逝世的音樂大師的身份,僅憑泠兩個字,人們就相信這必定又是一部經典的音樂作品。
而最轟動的原因則在于此張專輯是泠昊出的最後一張大碟,一是作為提攜新人的友誼作、二是作為紀念故逝兄長的親情作、三則是作為自己告別鋼琴家生涯的最後作品,他宣布自己將不再開獨奏音樂會,也不再出專輯,半隱退地暫時放棄屬于其的音樂世界。
「為什麼不再出大碟,不再開獨奏音樂呢?可惜了。’泠-問正在研究武俠小說的世人所稱贊的「鋼琴聖者」。
從男主角掉落懸崖的驚險中回過神,泠昊接過對方手中的茶,呷一口。
「我想有更多時間了解音樂之外的世界。’
音樂並不是人生的全部,情感能和音樂相融,唐逸與廖文洛向他證明了這一點。而且他們的出現還告訴他泠愛上同性的他,並不是情感的污穢,相反,恰是愛情不可測的另一種魅力。
「那麼了解多少了呢?’她打趣他。
「至少了解我們使用的‘瞞計’沒有杜樂成的厲害。’意有所指地回以一句幽默,他的冷淡正逐漸化為從容。
「你瞞了我十四,我瞞你四年,但最後使我們有勇氣渡過情海的是樂成出的那條小計策。’她自背後環住他的脖頸,吻吻他柔軟的發絲,「昊,為什麼你會愛上我呢?我可以說是你撫養長大的失敗品,不懂音樂,而且還總是惹禍上身。’
「為什麼?’他似重復又似自問,抬首,以認真的表情同俯首的人對視,「怎麼說呢?應該說正因為你是我撫養大的,我才會愛上你。如果沒有長達十四年以上的共同生活為基礎,以我的個性是不可能愛一個人的。’
「就這樣?沒別的?’十分不浪漫的回答,她不滿。
「有,但我現在還不能說。」他賣個關子,注意到是正午兩點的時間就合上書拉著泠-走進書房旁邊的琴房。
「為什麼?」
「因為這次我想瞞得更久些,一直瞞到你我離開人世的盡天。
推開琴室的門,一屋秋日金光,他一把將她抱上鋼琴。
「為什麼?’還是不太能跟上他的思考模式,她仍覺得他是個謎。
「因為想知道這個答案的你會一輩子不離開我,追問我。」調整坐姿,打開琴蓋,他笑笑,笑臉隱在光亮中。
琴音流瀉,陽光乘微風的翅膀拂遍屋內每個角落,隱約飄進的還有花香。她滿足地凝望在光線內化成淡影的彈奏者,那散發出無窮魅力的執著神情是她愛上他的最初迷惘閉眼用心感受由他彈奏、將她圍攏的音符……
不是冷漠的聖潔,而是純粹的幸福!
他的音樂,她的情感,他們的共同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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