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勛,今年二十二歲,剛出警察大學的小菜鳥一只,正式成為警察六個月後被女教練宋子潔求婚「未果」。
雖然病愈出院,加上美人在側,但是劉勛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不是他不喜歡子潔,而是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根本無法招架。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最後下了這樣的結論。
傷假還有幾天,劉勛跑到蘇文鴻的轄區,死拖活拉地把他給架了出來。
「喂喂喂!現在可是上班時間,硬把我拉出來想害我被記過啊?」硬被拉出來的文鴻在警局門口不滿地問。
「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問誰了。」劉勛煩惱地說。
「那等等吧!我進去換個衣服,順便去吃午飯。我可不想站在警察局大門口和你討論這種事情。」
自助餐廳里,人聲鼎沸,講話甚至得用吼的才听得清楚。這種地方會比警察局門口好嗎?
選好飯菜坐下來,餐廳里的電視機正放著前幾天綁架案的新聞,劉勛的名字一再地從播報員中口中響起,子潔的名字卻沒听見提起。
「為什麼光講我的名字?小潔的名字听都沒听過。」劉勛狐疑地問。
「想也知道是小潔的老爸要上面擋下來!畢竟小潔身份曝光也不是好事,雖然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那次綁架就算你們沒去救她,小潔自己也會想辦法月兌困。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真信任你,誰的電話不打,就只打你手機。你也夠聰明,一听就知道小潔遇到麻煩了,看來小潔的眼光還是不錯嘛。」
「沒有學長說的這麼厲害啦,我只是剛好猜到罷了。」
「怎麼,害羞了?唉,也真難為你了,看你一副保守的樣子,大學時代交的女朋友也是清純的可愛妹妹,遇到小潔這種奇女子,哎呀──」文鴻夸張地搖了搖頭。
「那我該怎麼辦?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而最讓我煩惱的,是我真的很喜歡小潔,但是我卻真的沒有辦法這麼早就提到結婚這件事啊!以前交過的那幾個女朋友也從來沒有一個論及婚嫁過。總而言之,就是我沒有經驗!」一鼓作氣地說完心中的頂惱,劉勛重重嘆了一口氣,整個頭低下來抵在油膩膩的桌子上。
「你該還不會是處男吧?」
「啊?」黏在桌上的頭突然抬了起來。
「要不然干嘛一直強調自己沒經驗?」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學長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好嗎?」劉勛無力地說。
「怎麼,那些個女孩子從來沒有和你論及婚嫁過嗎?」
「……沒有。」
「不是說你有經驗嗎?有過這種‘經驗’,人家還不願意嫁給你?」
「……她們說……即使和你上了床,也不一定就會嫁給你。」
「哇!這麼狠,沒想到現在的女孩子這麼現實啊?」
文鴻可是有點吃驚了。記得以前看過劉勛的女朋友,長得不是頂漂亮,但是看起來清純可愛,沒想到骨子里這麼現實,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沒辦法,誰叫我只是個鄉下來的窮小子,現在又是小菜鳥一個,想要熬出頭,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也難怪她們不願意等我,想找更好的對象。」嘆了一口氣,那顆頭又認命地黏在桌子上。
「啪」的一聲,劉勛後腦勺挨了一記。
「你不但是個書呆子,還是爛好人!我看你這輩子只有被人家吃定的份。」
「學長,我該怎麼辦?真要結婚,我這個窮小子根本沒錢辦婚禮啊。而且、而且我才認識小潔幾個月,講到結婚這實在是……」
蘇文鴻突然捧著肚子笑了起來,笑到別桌的客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往他們這桌瞧。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抹抹眼淚,深呼吸好幾口氣後才稍微平靜了下來。
「笑夠了沒?」劉勛悶悶地問。
「對不起,我失態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HBO的一個美國影集,叫做‘城市’?里頭的女主角凱莉就和你一樣,被男朋友一直逼婚,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和男朋友分手。妙的是,人家是男追女追得人家透不過氣,你卻是被一個小姑娘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世界真是愈來愈有趣!」
「說得輕松,如果今天換作是你,你會怎麼想?」
「很抱歉,就我等小潔等了這麼多年來看,這種機會我永遠都不會遇到。」文鴻臉上有一點點哀戚的笑容,但瞬間即逝。
劉勛沒有漏看那抹黯然,即使只出現一下子。
「學長,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反正都已經這麼久了,我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該死心了,只是人有時候就是放不下。我想,非要等我哪天見到小潔真做了別人的新娘,我才會模模鼻子,死心去找別的女孩吧。」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喜歡人家,把你的煩惱和擔憂老實告訴她吧,免得對方誤解,又惹得人家傷心。」
「爸,我要結婚了。」
此言一出,偌大餐桌上的所有人全部停下咀嚼的動作,眼光全部一起望向發話者。
「我說,我、要、結、婚、了,」子潔特地發音清楚地再說了一遍。
「哦?」大哥放下筷子,眼里閃出好奇的光芒。
「是嗎?」二哥也跟著放下筷子,和老哥兩人一起盯著小妹不放。
「哪天把他帶回家來看看吧。」最鎮定的老媽沒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湯。
這時候全家人又把視線移到一家之主身上,只見宋家老爸手里的筷子拿到半空中,動也不動。
「爸?」「老公?」餐桌上的四個人一起出聲喚。
被喚的人還是一動也沒動。
「算了,先不管他。小潔,對方是什麼人?我們認識嗎?」對這種情況彷佛早已司空見慣的媽媽問著寶貝女兒。
「就是那個把我從綁匪手上救出來,又替我挨了一槍的警察劉勛啊。」她一面說,一面甜甜地笑著,待嫁女兒心的羞怯一不小心就露了出來。
「也是個警察?」大哥問。
「那個劉勛,不是才剛從警大畢業沒多久?而且還比你小一屆啊,小妹。」二哥說。
「年紀比我們家小潔小的窮警察?」一直被忽略的一家之主突然說出這句話,不過沒有人理他。
「你們不是才認識沒多久?這麼快就論及婚嫁了?」媽媽帶著有些好奇的表情問著。
「可我就是想嫁給他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對他有好感,後來發現他是個好人,雖然有時候害羞了點、遲鈍了點,不過在重要的時刻還是會變得很勇敢的,不然怎麼會願意替我挨下那一槍呢?」
「那是因為他太不小心吧?哪有制伏敵人後就這麼粗心大意的?」大哥搖搖頭,不太贊同小妹的說法。
「那種時刻不勇敢點,不只是你,我看連他小命也不保了吧?」二哥分析了一下,也接著說。
「也別這麼說。每個人都會有缺點,重點是,小潔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對方?」媽媽開口了。
子潔點頭如搗蒜。
就在其他三個人心里各有打算的時候,當當兩聲,一家之主手上的筷子掉到桌上,隨即傳來一聲幾乎把每個人耳膜震破的雷吼──
「我絕對不準你去嫁給一個年紀比你小的窮酸小警察!」
原本就沒有正式結束的父女對峙從那天晚上起又開始變本加厲。
「喝!」一聲嬌叱,一個大漢隨即被狠狠摔倒在地,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一張臉痛得慘白。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的女教練脾氣似乎特別暴躁,見人就摔,而且摔得特別重,一點也不留情。
在一旁看著的劉勛背脊直冒冷汗,心想待會兒子潔會不會也給他來幾下過肩摔?
練習結束,劉勛忐忑不安地在體育館門口等著子潔出來。
初春的夜晚仍舊有些寒冷,一陣風吹過,剛運動完的劉勛忍不住打一個冷顫,然後打了一個好大聲的噴嚏。
正伸手抹抹鼻子,突然覺得脖子一暖,一條圍巾圍住了他怕冷的脖子。
「拿去,別著涼了。」小潔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不自覺地模了模頸子上的圍巾,好暖和!
「這是我托朋友從蘇格蘭帶回來的純羊毛圍巾,暖得很喔!」子潔一面說,一面自動地牽起劉勛的手,拉著他橫過大操場,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小潔……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什麼事情?」
「就是,關于結婚的事情……」劉勛的聲音愈來愈小聲。
「怎麼了?」子潔停下腳步,兩個人就站在大操場的中間,大眼瞪小眼。
「我……還沒有準備好,當然,我不是討厭你,真的!我甚至很喜歡你,只是我覺得,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這樣草率決定,好嗎?」
「你說我作的決定草率?」明亮的眼楮如貓眼般眯了起來,露出危險的訊息。
「不,不是!我……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適應一下情況。」劉勛雙手合十向子潔求著情。「而且,我只是個窮小子,銀行里沒什麼存款,現在根本不敢妄想結婚這種事,所以──」
「劉勛,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子潔突然揮手打斷他的話。
「?」認真地看著子潔,心想她不會是要問自己銀行里的存款到底有多少吧?
「你愛不愛我?」
劉勛深呼吸一口,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旦說錯了,自己絕對逃不過那一記過肩摔!
「愛。」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這個答案有八成屬實,應該也不為過吧?
子潔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往他懷里撲了過去。
「沒關系,我可以等,只要你說你愛我,我就會一直等下去。」
劉勛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愛憐地撫模子潔剛洗完、仍舊濕漉漉的頭發……因為想要早點見到他,所以才連頭發都來不及吹乾吧?
「頭發怎麼沒吹乾?這樣容易著涼的。」
「因為我想早點見到你啊。」子潔的頭在他懷里像只小貓一樣抹來抹去。
劉勛淺淺地笑了。
「我不準!我絕對不準!」某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和非常熟悉的句子再次充斥在飯廳里,只見女主人和兩個兒子早已見怪不怪,繼續吃飯夾菜,而唯一的小女兒則是放下碗筷,一雙眼眯了起來,瞄向第N次對著自己噴口水的老爸。
「老爸!你說夠了沒?早飯說,午飯說,晚飯也說!等等吃消夜的時候又要來一遍,為什麼不省點力氣多疼疼媽媽?老是一天到晚對我吼,要把我再吼到離家出走你才甘心是嗎?」
女主人輕輕咳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然後又繼續低頭吃飯。
「你──你這個不肖女!居然敢這樣和你老爸說話?!你離家出走也就算了,跑去考什麼警察大學也就算了,畢業後硬要當警察我也依了你,但你現在講的可是結婚!結婚啊!婚姻大事啊!那種三餐不繼的窮警察怎麼配得上我們東雅集團的千金小姐?!你是不是警察當久了腦袋有問題啊?」
「爸爸!你不要太過分!劉勛哪里不好?除了窮一點、笨一點之外,他對我很好啊!而且我也喜歡他,為什麼我不能嫁給他?」
「我就是不準!」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嫌人家配不上自己的女兒,還是因為之前費盡心思找的相親對象全被女兒否決,結果現在人家看上一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警察,所以才惱羞成怒拚命喊不準?
「你真是愈老愈糊涂!」子潔氣到極點,開始口不擇言。
「小潔,不準這樣說爸爸。」女主人這時終于開口了。
正當某人得意之際,女主人又說了︰「要說這句話也只有我能說,作兒女的怎麼可以這樣和長輩說話?小潔,不管再怎麼有理,長幼有序這個道理還是要遵守,知道嗎?」
某人的臉色稍微變了一下,正想開口繼續說,卻被女主人一瞄,又乖乖把氣往肚里吞。
「小潔,再怎麼說,你和劉勛認識也不過幾個月,論及婚嫁會不會太快了點?」
「媽,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我這輩子就喜歡他了。」
「你是不是和他上過床了?」二哥突然問。
「二哥!」
「子維!」
「你這死小子問這什麼話!」三個人同時對著他發出怒吼,只有女主人依舊氣定神閑地喝著湯。
「反正我就是不準,你也別再問為什麼!」
「爸爸!」
「怎麼樣?難不成你想再鬧一次離家出走?你敢出大門一步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大哥和二哥互相對看了一眼──他們家小妹可是根本不把老爸的威脅看在眼里,怎麼這麼多年了,老爸還是沒學聰明,一天到晚只會在小潔面前亂放話?
子潔用力一拍桌子喊道︰「走就走!既然不讓我嫁給劉勛,我就去和他同居,到時候生一堆孩子回來叫你老爺爺!」
一向鎮定的女主人突然噴了一口湯出來,桌上其他三個男人則是瞪大了眼楮。
半夜兩點多,劉勛家的電鈴突然大聲響了起來,把好夢正酣的主人從床上給驚到地上──心急的劉勛忘了自己睡姿不好,一個轉身正想起來,卻沒想到自己已經滾到床邊緣,一翻身便整個人重重落地,一點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一面咬牙切齒地馬上跳起來,心想還真多虧了子潔平常的訓練,一面急匆匆地撈起一件長褲穿上,跑去開門。
「小潔?」門一開,最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門口。「你怎麼這個時候來找我?後面這幾箱行李是怎麼回事?」
「讓開!」還在氣頭上的子潔用力推開劉勛,然後把自己的行李全搬了進來。
「我簡直要被那個頑固的老頭子給氣瘋了!一天到晚要我去和那些丑八怪相親也就算了,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對象,他又開始拚命反對,說什麼你只是個窮酸的小警察,根本配不上我們家!」
窮酸的小警察……說得到挺傳神的,劉勛心里這樣想著。
「我不管了!這次我真的生氣了,那死老頭還威脅我,說要是我踏出家門一步,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哼!我不但偏要踏出家門,還要離家出走,然後生一堆孩子回去在他面前爺爺長爺爺短地叫得他心煩!」
好不容易一口氣把話都說完,子潔這才有空打量一下劉勛的小公寓。
終于消化完子潔剛剛那番話的劉勛突然臉紅了起來。
生一堆孩子?和誰生?四下望望,除了他以外還有誰?
不會吧?被女人求婚已經夠前衛了,現在還被迫同居,然後當個未婚爸爸?!
「小潔,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你房間在哪里?」
劉勛猛地倒吸一口氣──不會吧?馬上就要「行動」?
見他不答話,子潔自己亂晃找到了他的房間,然後便走了進去,再也沒有出來過。
愣了老半天的劉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隨著睡意一陣陣襲來,猛打呵欠之下,也只有硬著頭皮走進自己的房間。
本來以為會有什麼香艷鏡頭,一顆心還噗通噗通地跳個下停,怎知一踏進房門,就看見某人身上連睡衣都換好了,正呈大字形地睡在自己的小床上。
原本緊張不已的心情松懈下來,但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小小失望感。
搖搖頭,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被子潔一腳踹在地上的被子,一面替她蓋上,一面感嘆哪有女孩子家睡相這麼差的?
從衣櫃里又翻出一條被子,劉勛在客廳的沙發上度過了難忘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某種奇怪的食物味道給喚醒的。
忍住反胃的感覺,他勉強睜開眼,卻吃驚地發現自己家里著火了,不然為什麼到處都是濃煙?還有奇怪的燒焦味道?!
「失火了!」他猛地跳起來想要打一一九,但隨即被一個女聲出聲阻止。
「什麼失火了?是我剛剛煎蛋不小心火開太大了。」小潔勉強維持鎮定的聲音從廚房的方向傳過來。
「咳咳!煎、煎蛋?煎個蛋怎麼會變成這樣?」
吃力地揮開一陣陣黑煙,走到廚房的劉勛當場倒抽一口氣──
他從老家辛苦背來的大炒菜鍋全毀了!鍋底黏著一堆說不出名字的焦黑物體不說,一根鍋鏟就這麼直挺挺地插在炒菜鍋中央,像根可憐的旗桿一樣,只差上面沒豎個半旗哀悼炒菜鍋壯烈成仁。
趕忙打開抽油煙機,再打開廚房的抽風機,過了好一會兒,滿屋的黑煙才漸漸散去。
「小潔,」劉勛臉色嚴肅地把子潔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請你以後千萬、千萬不要再靠近廚房,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不是你可以隨便進來的。」
「我只是想做早餐給你吃嘛。」子潔微微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樣子。
「謝謝,你有這份心意我就很滿足了,真的。」
「那……好吧,我肚子餓了,你作飯給我吃?」
劉勛看了一眼滿目瘡痍的廚房,心里嘆了一口氣,然後拉起子潔的手。
「我們去巷口早餐店吧。」
一向就不怎麼安寧的宋宅,今天早上更是人人喊危,某位男主人一早起來見到女兒的留言後,氣急敗壞地在家里吼罵著︰「這死小孩!真的跑去和那個小警察私奔了?!氣死我了──」
兩位少爺偷偷模模地從後門開車去上班,末了還特別叮囑張媽,這幾天家里最好只做些清粥小菜,別做些容易上火的食物,以免火上加油。
隱隱約約,可以听見某人的聲音在屋里回蕩著︰「想和他結婚?沒那麼容易!不要太小看你老爸!看我不想盡辦法把那窮小子送到窮鄉僻壤去種田──」
正在早餐店吃著蛋餅的劉勛突然全身一陣冷顫。
「怎麼了?」子潔一面喝著豆漿一面問。
「沒、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