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園——」
盧大夫診完床榻上邢家二夫人的脈象後,搖著灰白的腦袋站了起來。
「怎麼樣……我們二夫人要不要緊?」耿大娘瞪圓雙眸,滿臉的緊張。
「唉!」盧大夫嘆了一口氣。「她的身體太虛弱,又拖了太久才診治,只怕……只怕活不過明天。」
「你說什麼?」邢汝霖怒吼一聲,粗暴地揪起大夫的領子。「你再說一次!
水蓮兒不能死,他還沒有要夠她。邢汝霖把現在這種激烈的情緒全歸結為自己迷戀她美妙的同體,他不願意再深刻地想下去。
「少爺,你快放了盧大夫。」萬一嚇死年紀一大把的大夫可就不妙了。「二夫人還等著他救命呢!」
老實說,在場的耿大娘與喜鈴都被邢汝霖的激動給嚇到,她們已經好幾年沒看過他那麼強烈的反應了。
邢汝霖惡狠狠地咆哮道︰「沒有把蓮兒醫好,你的老命就沒了。」說完,他才松手放開大夫。
盧大夫異常鎮定地整理衣領,彷佛天天都有人揪著他的脖子威脅他一樣。「你這樣嚇老夫也沒有用,老夫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他行醫數十年,什麼狀況沒踫過,哪里還會怕邢家主子的威脅?
不過,令他老人家感到驚訝的倒是他的情緒反應,跟外頭傳言中的冷繪、冷血一點都不像嘛!
「難道我們二夫人真的沒有救嗎?」喜鈴含著難過的淚水追問。
「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意志?」盧大夫捻一捻下顎的山羊胡。「現在最重要的是給她保暖,最好再讓她出一點汗,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今晚了。」
「嗯!我們會注意的。」耿大娘專心聆听。
「我會開一帖藥方給你們,如果她有醒來,就熬藥給她喝。」盧大夫皺著眉頭想一下,接下去道︰「呃……夫人太久沒有吃東西了,在喝藥前得吃點清淡的食物,否則身體會承受不了藥力。」
「好的。」耿大娘點頭。
盧大夫寫完藥方交給耿大娘,收拾一下東西就站起來。「老夫要告辭了。」
「耿大娘,帶他去帳房拿診金。」邢汝霖將目光調往奄奄一息的水蓮兒,坐在她躺的床榻旁凝視她。
「是!」耿大娘送盧大夫走了出去,喜鈴從櫃子里翻出厚重的冬被,蓋在水蓮兒身上後,也悄悄離開。
她能做的都已經盡力了,其餘的只好听天由命了,或許留給少爺跟夫人最後一段的相處時光也好。
邢汝霖沒有發覺喜鈴的離去,一雙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水蓮兒那蒼白得連嘴唇都不見血色的臉龐。
天!他不在的這段期間,姓喬的那女人到底還給她多少苦頭吃?
她竟然獨自被關在柴房整整七天七夜,若不是耿大娘暗中送飯菜給她吃,恐怕水蓮兒早就香消玉殞了。
該死!他早該想到像水蓮兒這麼柔弱的女子怎麼可能斗得過那女人,喬倩的天性凶殘他不是素有耳聞嗎?他為什麼沒想到將水蓮兒安置好再出遠門?
這全是他的錯!
可惡!他真痛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水蓮兒。
邢汝霖暗暗發誓要那些傷害水蓮兒的人付出代價,絕不留情!
「蓮兒,你不能死。」他修長的指頭劃過她慘白冰冷的臉蛋,然後整個手掌覆上她的臉頰。
咦?水蓮兒蓋了層層的毛毯、冬被,怎麼面頰還是那麼冰冷…體溫甚至比在柴房內還要低!
一股人的悚然感突然咬噬掉他的信心——水蓮兒該不會真的不行了吧?
他一直以為水蓮兒年紀輕輕,一定可以抵抗病魔,誰知……
不行!他不能眼睜睜見水蓮兒死去,他不會放棄的!
邢汝霖站起來月兌光所有累贅的衣物,也剝掉水蓮兒身上那起不了保暖作用的單衣,然後睡在她身旁,緊緊摟著她那失去意識的冰冷嬌軀,用自己暖呼呼的身體為她活絡血脈。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
水蓮兒很輕很輕地蠕動一下嬌軀,在下意識中,她女敕白的玉臂直覺地環住熱源。
「蓮兒?」邢汝霖又驚又喜,他這個方法奏效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他的嘴角慢慢勾記一記淡淡的笑容。
「少爺。」耿大娘站在床邊試探性地低喊一聲。
在那層藍色幔簾的遮掩下,她根本看不清楚幔簾內的人。哎呀!
不知道二夫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邢汝霖被喚醒後,第一個動作就是察看水蓮兒有沒有好一點,見她全身冒著薄汗,雙頰呈現粉紅色的顏彩,才松了口氣。
他怎麼會睡得那麼沉?幸好水蓮兒已經不打緊了。
他匆匆著衣,掀起幔簾下床。
「夫人沒事吧?」耿大娘用手量一下水蓮兒額上的溫度。「咦!夫人的額頭有點發燙,而且也出汗了,太好了。」
「發燙?」邢汝霖擰起眉頭,擔心地說︰「那怎麼行?耿大娘,你再派人去把昨天那個大夫請來。」
「少爺,不用了。」耿大娘瞧見少爺那窮緊張的模樣,抿著雙唇偷笑。「二夫人只是發一點燒而已,她這樣子總比昨天那毫無血色的模樣好多了,我會叫喜鈴用濕布幫二夫人退燒的,燒一退就沒事了,少爺盡管放心。」
「嗯!」他關心地模模水蓮兒的臉蛋,眷戀好一陣子,才啟口道︰「我去處理牧場上的事,蓮兒如果醒來,立刻叫我過來。」
他要去調查清楚他離家這幾天,到底有多少人欺凌了水蓮兒,他要嚴厲地懲罰他們。
「好。」耿大娘頷首,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有點遲疑地問著,「對了!少爺,小姐怎麼沒跟你一道回來?」
昨天她沒見到小姐跟少爺一同回牧場,心里老覺得有一股不祥的預兆,所以今早她不得不問一下少爺。
「跟我一道回來?」邢汝霖半揚起濃眉,沒啥好氣地反問耿大娘。「她為什麼要跟我一道回來?她人不是待在牧場嗎?」
「糟糕!不好了!」耿大娘滿臉的憂心忡忡。「小姐一定是在追少爺的路上遇到麻煩了,這該怎麼辦?」
邢汝霖的語氣毫不在乎。「別理她了。」反正他也沒有把她當作妹妹看待,她的死活與他無關。
「可是小姐是為了二夫人的事去追少爺的。」耿大娘一臉期盼地望著少爺,要找到小姐的下落非得少爺肯派人出去找才可以。「連飛鴿傳書至礦場的事也都是小姐想出來的,那時我全亂了方寸,多虧有小姐幫忙拿主意。」
看來水蓮兒的命有大半是她救的,可是……
耿大娘見少爺還在沉吟猶豫,於是使出撒手鑒。「如果二夫人醒來,知道小姐為了救她而失蹤了,一定會很難過的。」
邢汝霖惡狠狠的瞪她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不情願的話來。「我會派人出去找。」他有種被威脅的感覺。
該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屈服,只因怕水蓮兒會傷心難過。
他一邊低聲詛咒,一邊跨大步離開「晴園」,身後他甚至听到了耿大娘得逞的竊笑聲。該死!
稀疏的夕陽殘暉穿透窗口,躺在床榻上的水蓮兒也被餘暉照醒。
「嗯……」她輕聲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二夫人,你終於醒了!」喜鈴喜出望外地驚喊一聲。「我去通知少爺。」
她嘰哩呱啦說完話,就沖出房間。
好難過哦!水蓮兒的心神恍惚,不記得置身何處,這種感覺糟透了,她想要坐起來,卻身體虛弱得連掀開被子都不可拿矗
剛才在她耳邊又吼又叫的人是誰?好眼熟喔!
「你醒啦!」從書齋趕來的邢汝霖控制不了激昂的情緒,粗糙的大手不斷地撫模她細女敕的臉頰。「現在你感覺怎麼樣?」
這兩日他人雖然待在書齋處理生意上的事,但是他的心無時無刻懸掛在水蓮兒身上。
「你……」這個男人是誰啊?水蓮兒望進他那雙盛滿擔憂的黑眸內,突然認出他來,也憶起被關在柴房的那幾天恐怖生活。
「相公……」驚恐的淚水沖出她的眼眶,她恨不得投入相公寬厚的胸膛,尋求那份熟悉的安全感,偏偏她沒有這個力氣。
「別怕!」邢汝霖笨拙的手指抹掉她的淚水,輕輕扶她坐起來。
「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別哭了!」
水蓮兒鎖不住委屈的眼淚,繼續抽抽噎噎地哭泣,直到她听見耿大娘取笑的聲音——
「二夫人,你再哭下去,少爺可會心疼死了,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少爺不知有多擔心呢?」耿大娘把溫熱的粥品與湯藥放在床側的矮幾上。
「嗄?」水蓮兒那蒼白的俏頰上瞬間嫣紅一片,連眼淚都不好意思流了。
是真的嗎?相公真的為她感到擔心?會不會是相公有一點點喜歡她了?她羞得螓首低垂,不敢直視相公炯亮的黑眸。
「多嘴。」邢汝霖低聲斥責耿大娘。「你們出去吧!我會喂蓮兒吃點東西的。」
「是!」耿大娘與喜鈴相望一笑,帶著曖昧的笑容步出房門。
「來,喝一點粥填肚子。」他端起裝粥的器皿,盛了半湯匙的粥喂她。
水蓮兒大為惶恐地抬起頭顱。「我自己來就好了,相公。」她吃力地伸手要接過他手上的湯匙和碗。
「你現在沒力氣。」看到她雙手打顫的模樣,令他忍不住蹙起眉頭來。「听話,別逞強了。」
她乖順地張嘴咽了幾口粥,但沒幾下就把她原本餓慌的肚皮撐脹了。「我吃不下了。」她搖搖頭,推開相公的手。
邢汝霖知道她餓太多天了,不能勉強她吃得跟平常一樣多,於是他改端藥碗。「該服藥了。」
水蓮兒被那碗黑漆漆的草藥給嚇到。
「我想睡了。」她雙眼一閉,就賴皮地往床上躺下去。拜托!凡是有腦筋的人都知道那碗藥一定很苦。
這時候她的動作倒是快得驚人,邢汝霖好笑地忖道。
「喝完藥再睡。」他單手扶起一臉淒慘的水蓮兒。不過是喝個藥而已,她在怕什麼?
「藥很苦,」她可憐兮兮地想引起他的同情心。
女人家怎麼那麼多毛病?連吃個藥都怕!
「藥不會苦。」邢汝霖道出實情,但語氣中不知不覺帶點安撫的意味。
「相公怎麼知道?」水蓮兒有點不相信他的話,但是她盡量不把心中的懷疑表現出來。
邢汝霖泰然坦蕩地接下去道︰「這兩天都是我用嘴喂你喝藥,當然知道藥不苦。」
水蓮兒听完先是瞠圓翦水般的大眼,接著一片紅霞無可避免地染上她的嬌容——
相公用嘴喂她,那不就是「嘴對嘴」嗎?令她羞怯感動的不是這個舉動,而是相公的這份情——相公的事業繁忙,他原本可以不理會她,把她留給喜鈴照顧,可是相公親自喂她喝藥。她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男人願意為女人做這樣卑微的小事!
邢汝霖看著她面染嬌羞,不禁心蕩神搖起來,他清了清喉嚨,粗嘎地道︰「來,快把藥喝了。」
唉!水蓮兒對他的吸引力真大,連她躺在病榻上都差點誘得他獸性大發。
若是在以前,他根本不會顧忌那麼多,直接便掠奪他所想要的;但是現在他懂得珍惜了,水蓮兒不僅外貌美,內在更是甜美溫柔,值得他對她好一點。
「嗯。」水蓮兒的臉蛋又紅又熱,低著頭喝完相公手上的藥。
邢汝霖扶她躺好。「你躺著多休息。」
「相公可不可以多陪蓮兒一下子?」她突然厚著臉皮握住邢汝霖的大手。「我怕睡著了會作噩夢。」
可怕的噩夢令她突生勇氣去抓住相公的手,這樣入眠讓她有安全感,不會害怕作夢。
邢汝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好吧!」
這是水蓮兒第一次主動親近他,可見得她被那幾天的囚禁給嚇壞了。
水蓮兒開開心心地閉上疲累的雙眸。
她挺佩服自己有勇氣要求相公留下來陪她。嘻!
休養了兩天,水蓮兒在床上躺得腰酸背痛,她終於趁喜鈴不在的時候,悄悄下床走動。
雖然步履不穩,有一點頭暈目眩,但水蓮兒動得很高興,這些天她都躺在床上,現在當然是能走動就盡量走動。
她相信自己的身體一定會恢復得像以前一樣,她的外貌或許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其實她的身子骨還滿健壯的,從前家里的粗活也全是她在做。
水蓮兒扶著木雕的欄桿,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往她最愛的花園走去——
「夫人,你怎麼可以下床。」
喜鈴被她那搖搖晃晃的步伐給嚇死了,忙不迭扶住她的身軀。
「我想去花園賞花。」水蓮兒藉機停下來喘口氣,沒想到她的體力衰退那麼多,走幾步路就喘成這樣。
喜鈴為難地皺起眉頭。「可是少爺說你一定要躺在床上多休息幾天,千萬不可以太勞累,如果少爺知道你出來吹風……」
「這種小事不用讓相公知道。」水蓮兒是抱著僥幸的心態,等被相公逮到了再說。不過,說也奇怪,喜鈴什麼時候站到相公那一個陣線了?她不是挺怕相公的嗎?
「不行!少爺吩咐我不論大小事都要向他稟告。」喜鈴話一說出口,才發覺自己好像太嚴格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香舌。「其實出來太陽對身體也不錯,我扶夫人過去。」
水蓮兒漾開有趣的笑容,覺得喜鈴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小姑娘,她有著愛憎分明的強烈性格,對於喜歡的人她會保護到底;至於她討厭的人一定會想辦法惡整對方,例如她自己曾經就是個受害者。
水蓮兒被小心翼翼地攙扶到「晴園」右側的小花園,坐在那里的石椅上休息,石椅旁還有一個小圓桌。
「喜鈴,你也坐嘛!」
「等一下,我先去把夫人的怠耳燕窩端過來。」她一下子就跑得不見蹤影。
「別……」水蓮兒見來不及阻止她,一臉的可惜。不會吧?喜鈴沒事跑那麼快干嘛?她話都還沒說完呢!
過了一會兒工夫,喜鈴端來補品,擱置在石桌上。「二夫人,趁熱吃吧!」
「告訴耿大娘別老是準備那麼貴的燕窩給我吃,太浪費怠兩了。」她雖然不排斥燕窩或其他補品的滋味,但總覺得太奢侈了。
喜鈴賊兮兮地笑了。「這是少爺特別吩咐的,說是給二夫人滋補元氣的。現在少爺那麼疼愛二夫人,二夫人總算苦盡甘來了。」
「別取笑我了。」水蓮兒俏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故作鎮定地道︰「對了,你平常不是挺怕相公的,怎麼現在反而少爺長、少爺短的?你不怕啦?」
「怕還是會有一點啦!」喜鈴尷尬地承認了。「不過,每想到少爺夜以繼日,快馬趕回牧場,是為了解救二夫人的命,喜鈴就覺得好感動喔!心里就比較不會畏懼少爺了。」
「相公真的這麼做?」喜鈴那幾句話教水蓮兒好生意外,同時也心花怒放。
她還是第一次听到相公救她的過程呢!
「二夫人,不只如此呢!」喜鈴繼續饒舌下去。「少爺一回到牧場,立刻處罰大夫人,把她關進柴房內,要她嘗嘗你所受到的痛苦,好過癮喔!連那個看守你的梁大胖也被少爺逐出關外,今生今世沒有人敢再用他了。」
剩下來的血腥手段,喜鈴就把它們省下來不說了,省得嚇到二夫人。
「大姐被相公關進柴房?」水蓮兒驚訝得瞪大圓眸,一張小小的櫻唇差點忘了合攏。「那怎麼可以?大姊是千金之軀,怎麼受得了暗無天日的柴房?我去請求相公放大姊出來。」
看,二夫人就是那麼善良,難怪那女人會一直得寸進尺地欺負她。
以前言語上的侮辱謾罵,二夫人忍過去,不準她去通知少爺也就算了,現在那女人已經存心要害死她了,二夫人竟然還要替她求情。
喜鈴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將二夫人按坐下來,不情願地撇撇嘴,道︰「二夫人不用擔心,少爺才不像那女——呃,大夫人那麼殘忍,你醒來的那一個晚上,少爺就派人拿東西給她吃了。」換句話說,如果二夫人沒有醒過來,喬倩那女人肯定吃不到東西。
「可是——」水蓮兒話才開頭,就被喜鈴打斷了。
「別可是了,大夫人在柴房內精神可好了,今早我經過時,還听到她在『大呼小叫』呢!」不過就是虛弱的呼救聲而已。
總之,她會盡量說服二夫人不要替那女人求情,那狠毒的女人是罪有應得。活該!
水蓮兒不安地嘆口氣。「唉!大姊以後一定更加討厭我。」
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姊以後會采取什麼手段來報復她?水蓮兒打個寒顫,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反正她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二夫人,二夫人何必在意她的感拭矗」喜鈴說得還真是坦白。「只要少爺喜歡二夫人你就好了,別想那麼多了。」
「嗯。」水蓮兒那澄亮的雙眸覆上一層濃濃的幽郁,靜靜地食用怠耳燕窩。
喜鈴不會懂她在擔憂什麼的,不過有一個人可能會明白,水蓮兒突然想到一直跟她保持淡淡友誼的邢汝雪。
「汝雪呢?好久沒看到她了。」
喜鈴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出一身冷汗。「呃……我不知道……」
糟糕!為了怕二夫人病情惡化,耿大娘禁止所有人在二夫人面前提起小姐的名字,如果是二夫人主動問起該怎麼辦?應該是能瞞就盡量瞞吧!
「你怎麼結結巴巴的?」她很少看到口齒伶俐的喜鈴那麼慌張。
「是不是汝雪出事了?」
水蓮兒一見喜鈴的臉色大變,一波寒意遂從背脊直沖她的腦門。
「她出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二夫人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扶你進房休思。」喜鈴極力扯開話題。
天!求你隨便派個人來分散二夫人的注意力吧!她實在不敢講,但又快要撐不住了。
水蓮兒一把抓住喜鈴的手,心慌意亂地逼問她︰「喜鈴,你快說。」她心里一急,口氣不自覺地強硬起來。
喜鈴不忍心看二夫人那麼著急,打算豁出去告訴她實情。「二夫人,我說了你可不要太激動,對身體不好。」
「好。」水蓮兒現在什麼都答應她了。
「那天小姐一听說你被關進柴房,主動提議要去把少爺追回來,可惜她一出門就失蹤了,連少爺都說沒遇到過她,不過,少爺已經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二夫人不要大擔心。」
喜鈴一鼓作氣全講了出來,其中沒有半點隱瞞,因為這件大事遲早會傳進二夫人的耳中,與其讓二夫人受到刺激,不如由她委婉地告訴二夫人,減低二夫人所受到的打擊。
青天霹靂恍如擊中水蓮兒的身軀!
邢汝雪竟然為她而失去蹤跡,想到她的有情有義,不禁教水蓮兒悲從中來。
兩行明淨的清淚嘩啦啦地流下她的粉頰。「汝雪……都是我害了你……」
「二夫人,我知道你很難過,但千萬不要哭太久。」喜鈴感動得雙眼紅了起來,哽咽一聲,也跟著猛掉眼淚。「哇……害人家也想哭……」
這就是耶汝霖來到「晴園」所見到的畫面——兩名主僕哭成一團,只差沒夸張得抱在一起痛哭。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他倒豎著濃眉,口氣隱隱透出不悅。
「蓮兒,我不記得有答應你可以下床。」
他的怒氣夾雜了許多原因,第一個是水蓮兒身體還沒好,就背著他偷偷下床,另一個原因是她的流淚,使他的心全擰疼了起來,這種莫名的情感讓他生水蓮兒的氣。
她沒事那麼愛哭干嘛?他抱怨地咕噥一聲,走近水蓮兒。
喜鈴倉促地抹乾淚痕。「呃……少爺,我去廚房看二夫人的藥熬好了沒。」
她見苗頭不對,趕緊找個藉口退下去。如果少爺知道是她間接害二夫人哭的,臉肯定比現在還臭。
「去吧!」邢汝霖瞪她一眼。
等到喜鈴離開花園,他才坐在水蓮兒身旁的石椅上,等待她的解釋。
水蓮兒曉得相公已坐在她身邊,也明白相公不喜歡她哭,可是悲傷的眼淚硬是不听使喚,一直滑下臉頰。
不會吧?蓮兒是不是哭傻了?她好像忘了他這個相公就在她身旁。
一直受到她無微不至服侍的邢汝霖,此時的怠忽使他的男性自尊微微受損。
他臉臭臭地嘆口氣,將她瘦了一圈的嬌軀抱在腿上。「說吧!」
不積極一點催促她,她不知道要哭到什麼時候。
「說……什麼?」水蓮兒含著粉淚問他,楚楚動人的臉蛋兒已經哭得一塌糊涂了。
敢情她壓根兒沒有听進他的問話,邢汝霖的心里頓時感到非常、非常的不舒服,發現自己被水蓮兒以前那細心照料給寵壞了。
「我在問你為什麼又哭了。」他不自覺地加重「又」字的語氣。
「汝雪……失蹤了,嗚……」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這有什麼好哭的?」不過就是一個不重要的人失蹤而已,哪值得她哭得要死要活的?
水蓮兒的瞳仁射出希望的光芒來,她快速地擦去頰上的淚水。
「听相公的語氣,似乎已經找到汝雪了。她要不要緊?」
「還沒找到她。」邢汝霖根本不想給她無謂的希望,但是看到水蓮兒那希翼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他又有點不忍心。「我派了很多人沿路去找她。」
「喔!」水蓮兒垂頭喪氣地輕嚷一聲,不哭但也不說話了。
「其實……」他萬般艱難地啟齒安慰她。「她不見得會有生命危險。」
水蓮兒的精神被振奮起來了。「相公怎麼知道?」
好神喔!她崇拜的眼珠子直盯著相公瞧。
「汝雪的姿色不差,又騎著昂貴的名駒,一般的男人遇到她,大概舍不得下手殺她吧!」依照男人的本性,他是這樣推算的。
邢汝雪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終究是一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在關外稱得上是個罕見的極品,任何血性男子看見她應該會下不了毒手才對!
這有什麼關聯啊?水蓮兒困惑地眨一眨眼楮。「汝雪如果沒有喪命,那她為什麼還沒回牧場呢?」她不太懂耶!
「因為——」邢汝霖想想決定不要告訴她太多,免得蓮兒的淚水又控制不住了。「她八成是被那些游牧民族擄走,我改天會請朋友到各族去找找看,你不要太擔心。」
為了使蓮兒安心養好身子,他不得不這麼做,即使是違反他的本意——他本來是計畫做做樣子而已,沒有打算叫人去各族尋找汝雪。
「嗯。」水蓮兒覺得心中的內疚與自責減輕了一點。「希望能快點找回汝雪。」
邢汝霖看到她文雅地打個呵欠,知道她累了,於是抱著她走回房內。「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下床亂琶矗」
水蓮兒困倦地答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