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蒼翠,山徑婉蜒。
一輛華麗碩大的馬車在山路上行進,速度不慢卻非常平穩。
車頂上繪著紅日流火的綺麗圖案,車夫的衣衫是純黑飾以紅色緞帶,明明白白召告路人,這是現今武林第一大派破日教的馬車。
車廂內,離開蒼彥山的殷流汐心情舒暢。畢竟,能夠得回自由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更加重要的是,埋藏多年的仇怨即將得報!
她日日夜夜思念的姐姐呵!終于可以從那冰冷孤寂的萬丈深崖處月兌離,從此後,姐姐的魂魄不會再孤單。因為,她會讓那個姐姐愛過的男人——厲非天,去陪伴著她。另一邊,哥舒離城倚坐在車廂繡塌上手執白玉杯徐徐啜飲。
他的目光自從凌晨進入車廂內坐定後就沒有離開過她。
那純然是男人打量女人的方式,侵略與欣賞並存。
「我們這是在逃命趕路,還是在押解犯人?」再安然的人被看得太久也會不自在,殷流汐選了一個較為安全的話題,打破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
哥舒離城將她帶下蒼彥山後,就直接上了這輛馬車。
其他天道盟的人在哪里、怎麼走,她一點概念也沒有。但是在擒下了天道盟各派掌門後,沒有任何護衛的兩人還敢明目張膽坐著破日教的馬車單獨趕路,分明是對各派門人的極度挑釁。
「押解犯人?不錯的主意!」哥舒離城微笑做出選擇。
「強盜抓官兵嗎?」殷流汐忍不住嘲笑。
「很開心?」被她的情緒感染,哥舒離城唇角輕揚瞧著眼前既是出色的合作伙伴,又將是情人的絕色少女。
「天道盟快倒了,我當然開心!」殷流汐開心回視面前已成為她強大支持的男人。
「嗯?只是快倒了,不是已經倒了?」哥舒離城鳳眼微眯。
「厲非天還沒死,九大門派也還在,怎麼能算倒了?」殷流汐非常有耐心地說明。她再開心,也不會忘記最重要的。
修長的男子忽地從錦墊上坐起,紅唇微啟︰「所以?」
「所以,我還不是你的。」少女淺笑著宣布。
她當然記得當初和他的約定,只不過,對于這個危險的男人,她還存在太多的疑問。沒有確定的事,她絕不能做。
哥舒離城的笑意慢慢斂去,陰柔的面容轉成了陰沉;俯視著安坐的殷流汐輕柔道︰「小丫頭,你在考驗我的耐性嗎?小心啊,那可是非常有限的!
此時的哥舒離城如同來自黃泉幽冥,寒冷得令人窒息。
殷流汐微微揚首,也收起臉上笑意淡淡道︰「我說的是事實。」
兩雙同樣明亮深沉的眼相遇,踫出燦亮火光。令人屏息的沉默在車廂內蔓延開。
忽地,哥舒離城嗓中溢出了輕輕碎碎的笑,臉上的神色漸漸回復。
「倔強的丫頭!不過,我還真喜歡你這樣的性情呢。」這是哥舒離城第一次對殷流沙說出喜歡二字,也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說。通常,他只喜歡奪人性命、喜歡毀滅某些東西而已。
殷流汐眨眨明澈大眼,唇角綻開,「喜歡?那麼,一我也喜歡你吧!」聰明的女子都懂得何時應該適可而止,偶爾的違逆不等于永遠的縱容。
靠近哥舒離城,殷流汐探出縴縴小手接過他掌中玉杯,側首俏皮一笑道︰「為了你將要得到的,干杯!」
嘗試性地小小啜飲一口,馬上便移開玉杯,眉頭微皺道︰「很難喝!」
看著她的可愛表情,哥舒離城忍不住大笑出聲,「有趣的丫頭!」
眼前的小臉柔潤嬌美,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長臂一伸,哥舒離城攬住她縴腰將她扯到身畔,緊擁入懷中。
殷流汐身子微微一掙,低呼一聲。
這不是哥舒離城第一次抱她,但這樣緊密地倚靠在他胸前,卻是她不能適應的。堅實的雙臂扣住她縴細的腰肢,屬于男子溫熱強悍的氣息充盈周身,令她覺得自己更加軟弱無力。而軟弱無力,恰恰是她自十年前起就極端抗拒的感覺。
察覺到懷中少女的小小掙扎,哥舒離城皺眉低頭,「怎麼?」
他一向以為,以她的聰慧與鎮定,絕不會選擇做些白費力氣的事。比如說,抗拒他的踫觸。
竭力穩住微微慌亂的心神,殷流汐勉強綻開一絲笑容道︰「沒有。」
看看縮在他懷中略顯蒼白的小臉,哥舒離城緩緩松開手,他非常不喜歡見到她難受的樣子。
感覺到身旁攝人的溫度稍離,殷流汐反而詫異地看向哥舒離城。這個驕傲又專制的男人,也會注意並接受她的小小抵抗?這是不是說明,他有一些在乎她?
「你在害怕。」用思量的眼光探視她,哥舒離城說出事實。
「是。」殷流汐知道,在他面前否認是沒有用的。
「怕什麼?」
怕得到了又失去,怕又一個孤寂的十年!這是殷流汐心底的答案,可惜,她不會讓他知道。他和她,是因為各有所圖才會走到一起的吧?她不能在賠上了身後,連心也一起交付。
情愛,是最最奢侈的游戲,她玩不起。
「怕被九大派的門人追殺。」這是一個看來不會錯的理由。
「是嗎?」哥舒離城不很相信,但是不再追問。
「為什麼你一點也不擔心?」恢復鎮靜,殷流汐問出心中疑惑。
哥舒離城笑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那些老家伙都在我破日教中做客,有誰敢輕舉妄動?」
「況且,誰若是與我作對,我保證會炸得他粉身碎骨!」咧咧紅唇,哥舒離城又補上一句。
「你真是……瘋狂。」想了很久,殷流沙終于想到兩個適合他的字。有哪個武林高手會動不動用火藥來對付別人?
只有他,哥舒離城。
他一向認為,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達到目的,也就是最好的方法!
連她也無法否認,他的某些辦法確實不錯。已經被拆散的天道盟就是最好的證明。
哥舒離城說得不錯,這一路上安然得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害得殷流汐小小的期待意外落了空。
因為在數天之後,馬車行走的線路越來越偏僻,簡直就是在荒野中穿行,不要說是武林中人,連尋常的山野村夫也沒再得見。
一路上,難以忍受顛簸人睡的殷流汐無聊得只能和哥舒離城斗嘴打發時間。
不過,在終于到達目的地後,她的空虛心靈得到了充分的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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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馬車,揚起頭,殷流汐詫異打量眼前過分雄偉龐大的建築群。
破日教。
以巨石堆疊,以金粉妝飾,離奇地矗立在遠離人煙的荒蕪谷地中。
雄偉華麗的宮殿四周,不是花樹成蔭的庭院,而是綠草如茵的平地。
廣闊而平坦的草地,從殿旁一直延伸到山間,令人驚訝的無邊無際,好像這並不是中原的山脈,而是到了塞外的草原。「
怪不得,那麼多門派花費心力刻意找尋都不能得到破日教的正確所在,誰會想到,威赫天下的破日教竟是坐落在一片窮山惡水之後?更重要的,任何人想要悄悄穿越這片寬闊平坦的草地靠近宮殿,都是不可能的。
或許,曾經有人到達過這里,只不過,再也開不了口而已。
沿著通向大殿的筆直長路,殷流汐跟隨哥舒離城緩緩走入。殿門外,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無數教眾,黑壓壓一片恭迎他們的教主歸來。
「怎麼樣,還滿意嗎?」欣賞殷流汐臉上微微露出的驚訝表情,哥舒離城故意詢問,回報她數天來的懷疑。
殷流汐忍不住輕笑,「滿意不滿意都與我無關,這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她可不會被輕易嚇倒,破日教再豪華人再多,和她又有什麼關系?
側頭瞥她一眼,哥舒離城揚唇,「你怎知會和你無關?」古怪的語氣,語中的含義更是深沉。
殷流汐心頭微微一跳,決定當作沒听懂。
殿門在即,確實不由得她多想。
殿內,光潔的玉石地面上鋪了灑滿花瓣的紅艷毛毯,兩邊,跪了恭敬垂頭的十數個妖嬈女奴。
殷流汐皺眉,這到底是在迎接一教之主,還是等待君王的歸來?
哥舒離城的手忽然伸了過來,牽起她的手掌帶領她邁上柔軟的紅毯。殷流汐聰明地選擇順從,畢竟,這是在他的地盤上哪!
踩在長長的絨毛中,輕軟得好像是踩在了雲端。
殷流汐分明听到了輕輕細細的抽氣聲。雖然那些殿外的侍衛、殿內的女奴都沒有動彈分毫,可是,被驚詫窺探的感覺強烈得不容人忽視。
是為了,她被他握住的手嗎?
微微垂眼,殷流汐看向兩人交握的雙手,這又代表了什麼呢?
充其量,她也不過是他將要得到的一個獎賞吧。
紅毯盡頭,是華貴舒適的座椅,屬于哥舒離城的寶座。
哥舒離城放開她的手坐下,一瞬間,殷流汐察覺到了他的改變。這個男人眼中原本微存的溫和,全部深藏到了陰柔狂傲之後。他,已成了破日教的首領「離」,而不再是她面前的哥舒離城。
在這大殿中,他確實是可以掌控生殺大權的王者。殷流汐保持沉默,等待他對她的安排。
「赤奴,帶殷小姐下去休息。」果然,坐定的哥舒離城很直接下了命令。
「是,主人。」粉色輕紗的赤奴恭敬從命,低頭帶領殷流汐走出大殿。
殿門在身後輕輕掩起,殷流汐嘆息。
原來離開了蒼彥山,她並沒有得到自由,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居住,換了一批人監視而已。
眼前這個高鼻深目、艷麗得驚人的女奴,就是要來監視她的嗎?那眼光,也太古怪直接了些吧。
此時,赤奴已經抬起了頭,全身上下的恭敬服從半點不在。
打量殷流汐的表情,是嫉妒、猜疑、輕視,甚至是憤恨的。因為除了自小跟隨的族人,哥舒離城從未帶任何女子進入過破日教,也因為,哥舒離城第一次奉起女子的手。
又一個厲雲真?
無奈地笑笑,殷流汐道︰「這位姑娘,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赤奴豐滿艷色的唇抿起,一言不發地轉身向前疾走,好像是已經完成了對她的評價,並且不屑與她對話。
殷流汐努力跟隨,因為赤奴走路實在是很快,不全神貫注的話,她絕對會迷失在這片曲折龐大的宮殿中。
這,就是以後她要居住的牢籠嗎?還……真是夠豪華呢!
走了很久,她們停留在宮殿無數房屋之中的一間內。
赤奴離去,殷流汐贊嘆地打量屋內寬敞而精致的陳設。水晶、象牙、錦緞、絲帛,各種珍貴的飾品無處不在,當中的床榻看起來更是柔軟舒適至極。
對于一只金絲鳥而言,這的確算得上是花費重金打造的籠子了。或許,是那個男人銀子實在太多了?
可惜,籠子只是籠子而已,永遠不會變成自己的窩。
睡倒在如雲層般輕柔的床榻上,殷流汐不再花費心思去感傷悲哀,目前,補回前幾日馬車上失去的睡眠才是最重要的。以後的事,再做打算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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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在殷流汐感覺中似乎足有一輩子那麼長,她總算醒來。
游目四顧,恍若隔世。
華麗的床榻一角,坐著耐心等候的哥舒離城。
「醒了?」專注地等待一個女子從睡夢中醒來,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似乎還不壞。
眨眨眼楮,殷流汐努力趕跑殘留的睡意,面對這個危險的男人,她可不敢有絲毫松懈。誰也料不到,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接下來要做的又是什麼。
「唔,再睡下去恐怕就醒不來啦,你對天道盟的處置怎樣了?」殷流汐縮在被窩里點點頭。談正事總不會錯吧,方才哥舒離城命令她離開大殿,必然是要處理一些教中事務。
不過,她好像忘了她仍然是躺在床上,所以提問題太過嚴肅的話,反而有點滑稽。而坐著的哥舒離城好像也忘了,一點也沒有回避的意思。
「肯歸于破日教者生,不肯依附的,一律毀去。」輕笑著吐出早已做好的決定。因為平靜,更加殘忍。每一個幫派的形成都經歷了數代乃至數十代人的努力經營,他輕輕一句,便把人家長久累積的心而盡數抹去。
「他們會甘心嗎?」殷流汐懷疑。
「不甘心,就得死!」哥舒離城不以為然。
「那,然後呢?」這是殷流汐存在已久的問題。她與他第一次相約,她要的是報仇,但他要的,她卻不能確定。
看這豪華綺麗的宮殿、這顯然是來自異國的裝飾和擺設,還有絕對服從的教眾。千金難求的大量炸藥,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疑惑,他要的,真的只是武林獨尊嗎?
「真的想了解我的全部?」哥舒離城斂起笑意,俯身探近她,「哪怕知道之後,再也無法月兌身?」淡淡的氣息拂在殷流汐臉上,有些溫熱,有些曖昧。
「我已經不能月兌身了,不是嗎?」殷流沙苦笑。她不以為,在有了最初的約定,在實現了她的復仇心願後,他還會允許她自由離去。畢竟,將自身作為交換,是他提出,也是她同意的。
「那就好。」接收到了她無奈的認命,哥舒離城滿意揚唇。對于他來說,只要得到就可以,至于是用什麼方式得到,又有什麼分別?
「不過你別忘了,你還沒有幫我完成最後的心願。」讓一切結束在出雲谷,是殷流汐最終的堅持。
「可愛的女孩,不用急。答應你的,我一定會辦到。」輕淺沙啞的聲音在殷流汐耳邊摩挲纏綿,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那從睡夢中初醒時的親呢。
只不過,那時的殷流汐還小得不識情滋味。那時的她,也還不屬于他。
幾乎是屏著呼吸承受哥舒離城貼近,微微的心慌涌」起。畢竟,對于情愛糾纏,她陌生得一無所知。
哥舒離城已將手臂支在她身子兩側,把她牢牢鎖在了他的雙臂與床榻之中。
無奈嘆息,殷流汐閉上雙眼,靜待哥舒離城鮮紅的雙唇落下。這是她從他深黯氤氳的眼中讀出來的,侵略與掠奪的光芒。
奇怪地,等了許久,並沒有等到預想中熱切的觸覺,在她頭頂上響起的,反而是哥舒離城一聲輕碎的哧笑。
睜開眼楮,哥舒離城靠近依舊,不過,眼神已恢復到原來的輕嘲與倨傲。
殷流汐不明所以。
「小丫頭,你慷慨就義的樣子,真像是我要殺掉你一樣呢!」哥舒離城玩味地譏笑她的僵硬臉色。
小臉微微一紅,听到他的嘲諷,殷流汐反而松了口氣。這表明,他並不會對她怎樣了,是吧?
「放心吧,我可沒興趣去啃一顆青澀的果子。」哥舒離城再度惡劣地啟唇。但是,這是他的真心話嗎?恐怕只有天知道。
「不過,在這之前,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先嘗嘗味道吧?」
在殷流汐完全放松毫無準備的時候,哥舒離城俯下了頭,對上了她的雙唇。
不再是蝶戀花般的輕觸,而是徹底的纏綿。
殷流汐的眼來不及閉起,呆愣地看著他霸道靠近,看著他像狂潮一樣席卷而來。
一次唇與唇、心與心的交集。
仿佛過了許久,哥舒離城才抬起頭來,順便撤去了禁錮她的雙手。站起身舌忝舌忝唇,干笑兩聲道︰「果然不出所料,青澀得發麻。」
然後忽地轉身走出屋子,留下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殷流汐。
因為轉身,所以殷流汐並沒有看到哥舒離城臉上忽然涌起的淡淡暈紅。誰說,男人是不能臉紅的?或許是羞澀,或許是因為升騰的。
青澀得發麻?
皺著眉,撫著唇,殷流沙仔細研究這幾個字的含義,是說她太生女敕,沒有風情嗎?那也難怪,他習慣的,應該是那種妖嬈嫵媚的女子吧。
就像……那個艷到極點的赤奴?她並沒察覺,一直奉命站在門口等待她醒來的赤奴,將所有的糾纏都看了去。
所以當赤奴端入梳洗用具時,殷流汐忍不住又紅了紅臉。
「你很想知道主人的事?」靜待殷流汐梳洗完畢,赤奴忽然開口。這是她見到殷流汐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殷流沙思索其中含義,這個明顯流露妒心的女子,是在引誘她嗎?不過,這個陷阱確實很誘人,也的確很吸引她。
「你會告訴我嗎?」如其所願,殷流汐乖乖上鉤。
「跟我來。」赤奴很干脆地指引。
宮殿內空曠寂靜,那麼多的教眾都不知棲身在哪個地方。跟在赤奴身後,殷流汐只覺走了很久,而且越走越遠,越走越深。
她們似乎已經走到了宮殿的盡頭。
因為橫在眼前的,是一扇高大沉重的石門。
其他的門全是側立在走廊兩邊,只有這扇門,是橫著的。
這里邊,究竟有什麼呢?
不用猜測得太久,赤奴很直接地伸手啟動了門上的拉環。
石門移開,殷流汐不由自主地走人。
看清楚了殿內的陳設,她很震驚。
讓她動容的,不是這殿堂的華麗雄偉,也不是風格怪異的裝飾,而是展現于大廳正中的那個玉石平台。
平台上縷畫的圖案,怎會那麼熟悉?那噴涌的紅日、那纏繞的靈蛇、那飛翔的百鳥,一切都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可以確定,很久之前,她肯定曾經看見過。
不是在天道盟,應該是在更久之前。
模糊的印象如同輕紗翻騰在薄霧中,她很用力地想要捉住,卻總是錯開一段距離。
「你可知,這座石台的意義?你可知,這圖騰來自何方嗎?」赤奴並沒有像她一樣走近,只是站在門口遙遙相看。
「這不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嗎?」殷流汐並未轉身,仍竭力思索。
「不錯。這石台代表了練日族的聯姻及傳承,是族中親貴迎娶新娘的聖台,成婚當日,必須站在石台之上接受族人的敬拜。這圖騰,則象征了練日族的神聖與尊貴,是只有族中的權貴才能持有的。」
赤奴幽幽道來,語氣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悲涼,仿佛,是修了千百年卻未能得道的術士,也仿佛,是等了無數個輪回卻等不到雙宿雙飛的孤影。
「這,和我有關系嗎?」殷流汐注視眼前似曾相識的圖案,仍是不明白。
「離大人,是練日族的承繼人之一。練日族自古相傳,代代都會有一個守護人。守護人,必定是出自魅門的女子,而身為承繼人的,必須要娶魅門的女子為妻,才能成為真正的族長。」
「是嗎?」殷流汐有些恍然明了,自己,不就是魅門的傳人嗎?所以,他才會幫助她達成心願,來得到她?
那麼,之前所有的幫助與關心,都是有原因的嗎?
明白了真相,一剎那,殷流汐竟有些微的心酸。原本以為,他要她,只是因為她是她而已……
酸澀的感覺正在悄悄彌漫中,她忽然想起了,是在哪里看到過同樣的圖騰。
是在出雲谷,姐姐的書房中!那是印刻在姐姐深藏的一把匕首上,記得當時貪玩的她將匕首偷偷取出時,還被難得嚴厲的姐姐罵了幾句。
那匕首,是代表了魅門與練日族關系的嗎?
為了什麼,姐姐會藏起匕首,攜她深居在出雲谷中?
此刻,她總算對姐姐的避世有了隱約的理解。姐姐,是在躲避什麼人嗎?或者,是在逃開這被注定的宿命?
赤奴飄忽的聲音繼續響起在耳邊︰「練日族的男子天生就是不懂珍惜的,所以,如果你不是魅門的女子,那就早些想法子離開他吧,免得像我一樣……丟了心。」
殷流汐忽地有些同情起身後的赤奴。
她只是一個絕望到心灰意冷的傷心女子而已,縱然對哥舒離城身邊的其他女子有天生的反感,但是,她卻並不希望別人同她一樣沉淪苦海。
殷流汐只有苦笑。
該怎麼說,她就是那個被注定了的魅門傳人?而且,她真的並不希望這重身份?
作為被命定了的依附者,她只覺得無力而失望。
到這一刻,她總算明了自己對哥舒離城的情感,已經牽系了太久太久。或許,是起自五年前的初相遇?
真可笑呵!她還是不夠聰明,在交付了自由之後,連心也快保不住,現在醒悟,還來得及嗎?
輕輕嘆息一聲,殷流汐轉身看向赤奴。
可是,她看到站在石門邊的已不光是赤奴,無聲無息中,哥舒離城不知何時來到。
他的臉色並不陰沉,眼光也並不凶惡,但赤奴已經臉色蒼白俯跪在地上,一副等待處置的絕望模樣。
這本就是破日教的禁地、練日族的神殿。除了哥舒離城,不允許有任何人進人窺探,她不顧禁令帶殷流汐進入觀看,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不要怪她,是我要她帶我來看的。」殷流汐開口。
「不用害怕,我沒有責怪誰。」哥舒離城一如平常哧笑道,「你們以為,真的能瞞著我進入這里嗎?你能夠看到听到,只是因為我允許而已。」
「這,就是你帶我來破日教的原因?」殷流汐低垂下雙眼,輕聲詢問。
「原因?你到底在想什麼?看不看到這石台,對我、對你,會有什麼差別嗎?」哥舒離城眯起眼,不甚高興地看到她渾身隱射出抗拒。
「是,確實沒有差別。」殷流汐溫順地說。
慢慢皺起雙眉,哥舒離城開始有些不解。
既然他和她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相守,那還有什麼問題值得不開心?
他非常確定,太過溫順對于殷流汐是反常的、不合情理的。
走到殷流汐面前,哥舒離城抬起她的下巴,仔細觀察她的臉色。
「笑。」他直接命令。
輕咬下唇,殷流汐靜靜搖頭。這一刻,她真的笑不出來。
「你不是很听話嗎?」不知為何,看到她平靜無表情的小臉,哥舒離城心中起了微微的慍怒。
頭也不回,哥舒離城揚眉喝道︰「你先下去!」他命令的是赤奴。
赤奴立刻迅速退離……
「告訴我,你在生什麼氣?或者,怎樣才能讓你開心?」煩躁涌上,哥舒離城很少關心別人的心情,所以語氣並不柔和。
他這是在關心她嗎?殷流汐已不敢再相信。
「我想……早些到出雲谷去。」這確實是她的希望,他是現在惟一可以逃避的理由。她已經快理不清自己的思緒,有生以來從未經歷過的慌亂令她茫然無措。
「好,我答應你!」深深盯視著她,哥舒離城再次滿足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