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真的用不著送我到家門口的,在這里停車就好了……」楊——坐立不安的扯著安全帶,一副想馬上跳車的神情。唐礎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擅自決定要送她進門,要是好死不死讓他和媽媽撞見了,那她不就玩完了?
「沒錯吧?二百八十七巷十二號……到了!」
他快手快腳的在路邊停好車子,松開安全帶,打開車門。
楊——哭喪著臉,賴在座位上不肯下車。
她愈是窘促不安,唐礎愈是開心。「下車了!怎麼啦,忘了自己住哪兒了?」
楊——只好不情不願的下車。「你還是趕快走吧,我媽對于每一個上門的男人都會盤問祖宗十八代的,像是他的銀行存款有多少?有幾棟房子?值多少錢?有沒有貸款?是不是上有高堂祖父母或一大堆的兄弟姊妹?他們都是做什麼的?當中有沒有強盜、殺人犯?有沒有幾卡車的外甥佷兒?會不會天天上門找你要錢……等等等等的,這樣你還敢到我家去?」她流利的胡說了一串,就是想打消他的念頭。
「我以為-的母親大人,就真像-說的,十分幼稚,那她怎麼還問得出這些高深的問題?」
「我哪有說她幼稚?」她立刻把自己的話吞了回去。「她是天底下最精明能干又厲害的女人!」唉,真希望她是……
「-到底有幾個媽?我對這位既幼稚又精明的女士好奇得不得了,總之我今天非見她一面不可。」唐礎堅持的說道,像一只牛頭犬,咬住了目標就不肯松口。其中有一大半的理由呢,就是要欣賞她不自在的樣子;剩下的一小半呢,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還有呢,我家住在十四樓,電梯壞了……」
他立刻打斷她的話,「要我背-上樓嗎?」
楊——真想點頭,好讓他累個半死。算了,她自我安慰道,哪怕明天就讓他炒了魷魚,也沒什麼大壞處吧,反正他是個很難搞的老板,對她的終身大事又一點幫助也沒有。像今晚,他要是體貼點,說不定現在送她回家的就是湯家二少了,唉,真是可惜呀!
電梯轟隆轟隆的從十二樓往下降,沒有意外的停在一樓。
唐礎揶揄的問道︰「電梯壞了?」他早知是借口。
「原來已經修好了,唐大老板請進。」她讓唐礎先進電梯,自己繼續站在門外,心里巴望著電梯干脆掉到地下室墜毀算了……不行,那唐硯非找她算帳不可!
「-打算爬樓梯嗎?」他心情很好的問道。
楊——只好快步走進去,開玩笑,叫她爬十四層樓,那待會兒她哪還有力氣應付大發雷霆的唐礎!
走廊上白慘慘的日光燈照出一大片久未粉刷的灰撲撲牆面,她走到鐵門前,掏出鑰匙慢慢轉動著,心中暗暗禱告媽媽已經睡了,那她可得要小心點,別把她吵醒了……
客廳中陰陰暗暗的,只有從半拉開的窗簾透進些屋外的微光,臥室的門都開著,沒有一間亮著燈,楊——幾乎想抱著他歡呼,她居然逃過一劫了!「我媽不在家!」她興高采烈的說道。媽媽若不是在百貨公司,就是在去百貨公司的路上,那表示又會有一張讓她荷包大失血的可怕帳單,不過,那是下個月,甚至下下個月的問題了。
眼看就要燒到眉毛的火忽然熄了,她大大松了一口氣的歪坐在沙發上,一時沒有力氣去顧及一雙小腿該傾斜幾度才能維持最優美的姿勢,皮包往單人沙發上一扔,只差沒像平常一樣把雙腳也順便縮上去而已。
「怎麼搞的?」唐礎自在的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媽真有這麼可怕,會吃了我?」他好笑的問道。
「當然不是。」她立刻否認,又自言自語的加了一句,「我怕你會吃了她……」
「-家布置得很漂亮。」唐礎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家具看來都不便宜,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楊——微微扯動唇角,露出一個苦笑。當然漂亮啦,媽媽的品味向來不俗,只除了對男人以外。況且這些東西全都買得容易,卡一刷也就是了,只有在幫她付學費時才有困難,因為學校沒有裝刷卡機……
「要喝點什麼嗎?完全不含色素的天然果汁?澳洲進口的礦泉水?」那是媽媽前兩天才搬回來的戰利品,足足有兩箱二十四瓶,換算起來價錢正好和鮮女乃一模一樣,光一瓶的價錢就可以付成噸的自來水費了。
「礦泉水很特別嗎?」唐礎覺得她說那三個字時簡直是咬牙切齒了。
「喝了延年益壽、百病不侵。」她面無表情的回答。
「真有這種好東西?代理權是哪家公司的?有沒有上市?我要趕快去買它的股票!」
「奸商!」她邊走進開放式的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
「老板不奸詐,員工哪來的分紅?」
「說得也是,有錢就有道理。」她拿出兩只雕花的水晶玻璃杯,倒了滿滿兩杯,看起來比較符合礦泉水的身價。
唐礎接過高腳杯,幾乎有點受寵若驚,「很有品味。」他舉起杯子,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
「老板,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也是呀!」
「所以你是不是該回家了?早睡早起身體好。」
「我已經喝了-的礦泉水,不用早睡早起身體也很好了。」
「唐硯會奇怪你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他會擔心……」
「唐硯又不是我的保母,不會擔心我晚歸的;而且他和朋友出國去玩了。對了,-媽媽常常晚上不在,放-一個人看家嗎?」
楊——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話,便慌張的起身,一把抓起包包。「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一把洗手間的門關得牢罕的後,她立刻拿出手機按了幾個鍵。「媽,-現在在哪里?」
「呃,我在百貨公司,現在馬上就要回家了。」
楊——看了一眼手表,人家快要打烊了,她當然要回家了。「不可以!-不可以現在就回家!」
楊韻如愣了一下,才急急的說道︰「——,我今天真的買得很少,就一條絲巾和一雙鞋,-不許我回家,可是百貨公司就要關門了,-要我在街上過夜嗎?我真的沒花多少錢啦,-別生氣……」
「媽,我現在在家,還有我的老板,所以-千萬不要現在回來!」她腦子迅速的轉著,想找出一個又安全又不能刷卡的所在。「-先待在巷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看看雜志好了,等我打電話給——再回來。」
「-的老板怎麼會在我們家?喔,我知道了,他在追-對不對?那太好了,干脆我把房子留給你們好了,我自己去找家飯店過一夜……」
「媽!」楊——急忙打斷她的話,媽媽絕對不會去住平價旅館的,她一定會找一間五星級的飯店,然後還是有附帶按摩浴缸的房間。「-乖乖的在便利商店待著就好,什麼地方也別去,知道了嗎?」
「好嘛!」楊韻如失望的嘆了口氣。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所有作媽的人都會想到的事。「——,家里沒有,-知道的吧?-男朋友有沒有準備?還是我先去便利商店幫你買一打,偷偷送回去,就擺在門口,一定不打擾你們……」
「媽!」楊——忍不住抬高聲音,「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老板,他叫作唐礎,唐硯的哥哥,-記起來了嗎?」
「唐硯的哥哥喜歡-,那很好啊!」
「他不喜歡我,而且他更不喜歡-!」
楊——終于失去耐心,啪的一聲終止通話,開門回到客廳。
「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唐礎見她臉色又紅又白、神情不悅,不由得擔心的問道。
哼,她當然不好,從頭發到腳底沒一-是好的!放著眼前這樣一條肥美的大魚不能勾引,她怎麼好得了?「我累了,想休息。」她沒好氣的說道。如果眼前這個男人是個可能看上她,有可能會娶她的對象,那她一定會想辦法讓他舒舒服服,對他千般溫柔、萬般體貼;但現在這些伎倆全都派不上用場,她不想徒勞無功,把心力浪費在一個不可能的男人身上,就算是她老板也一樣,而且現在是下班時間。
「-到底怎麼了?吃壞肚子了?」他繼續追問道。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累的樣子,倒像是在生氣,剛剛她在浴室里和誰通電話?男朋友?就是那個傅哲安?他到日本去了,她打電話到到旅館的房間找他,發現他床上有一個日本妞?
「傅哲安看起來就是個公子,」他神情愉悅的說道。「-不會不知道吧?」
楊——皺著眉瞪他,就算是她發燒了,也絕不會是為了傅哲安,更別提是吃壞肚子了。況且剛剛請她吃宵夜的,是他唐大公子不是嗎?
「你干嘛提傅哲安?」
「好好,我們別再提他了。」他安撫的說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在唱情歌似的。
「你……今天很奇怪……」她生平第一次有成了獵物的危險意識,她該不該到門口去看看媽媽是不是真的幫她留下了?
都是媽媽的錯啦,才會害她有這種想想入非非的念頭!她干嘛提什麼不三不四的?還說要買一打,不是三也不是四,剛好是三與四相乘,嗯,她的神智還算正常,背得出九九乘法……
一打,要幾個夜晚才用得完?她突然很有興趣知道。
「我哪里奇怪了?」仍舊是醇厚勾人的低音,雖然不是什麼甜言蜜語。
「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她喃喃說道。明明一樣是不怎麼可親的濃眉、太過剛直的鼻梁,可是他的兩片嘴唇看起來潤澤又柔軟,讓人好想咬上一口--媽媽買的礦泉水還真是貴得有理。
「-在想什麼?」他的低語像是每一個字都是卷著舌頭才出口的,呢呢噥噥。
「一打可以用多久……」話一出口,她馬上脹紅了臉,恨不得蹲到沙發底下去躲著。
「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們可以試一試。」
試什麼?莫非他的皮夾里真放了準備隨時上陣?她心中不由得一陣不快,臉上的紅彩退回原來的白晰。咦,他剛不是一直都坐在對面的嗎?什麼時候已經欺近她身邊,一只手還攀上了她的頸間……
「你想做什麼?」她微弱的低語著。
「想做-也正在想的事……」
唐礎沒有費事去等她的否認,輕易的拉下她洋裝的肩帶,露出大半雪白的臂膀,另一邊也岌岌可危……
「這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這是我的工作範圍……」
陽光放肆的從半掩的窗簾中侵入,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家具……她的腰間陌生的擱著一只男人的手臂,地上凌亂的散置著各式衣物,他的西裝、領帶、她的洋裝等等,就是沒見到用過的,他的皮夾里沒有,她也沒空到門口去找。她不太有把握的扳著指頭數數日期,應該,不會有意外的驚喜吧?
女追男,隔層紗,果然說得沒錯,男人是很容易上手的,只有在提到責任的時候,這層紗才會變成扎人的鐵絲網。
依稀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牽著她的手,找上爸爸的家門,懇求他認領女兒,他卻像一個機器人似的,只會搖頭,媽媽只好又牽著她的手回家,一路只是掉淚……
算了,做了就做了,後悔也沒有用。她坐起身子,胸口仍擁著薄被,連帶的把原本遮著唐礎下半身的部分也拉了過來。他仍側著身子沉睡,古銅色的肌膚在日光中閃閃發亮,黑發凌亂的覆著他的額,伸向她的手無意識的動了動,似乎在搜尋什麼。
她現在知道了,一打真的用不了多久的,他說得一點也沒錯;而且,她十分樂意當個共犯……
仔細想想,這件事對她有利有弊,至少她總算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麼,不用怕被嘲笑不解風情了。當然,和唐礎一起過夜,對她的身價免不了有些影響;不過,就算是現代沙豬,也不太可能指望伴侶純潔得像一張白紙……
唉呀,天都大亮了,媽媽是不是回來了?顧不得穿好衣服,她狼狽的披著薄被,光著腳走出房間。主臥室的房門大開,里頭靜悄悄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氣,媽媽此刻必然是在哪家高級飯店里享用她的自助式早餐,她只需要擔心自己的荷包就夠了。
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才六點半,還可以再睡一個鐘頭再起床上班。她打了個呵欠,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路收拾著散放在地上的衣物,
「過來……」原先熟睡的男人已經清醒,一手支著頭仍側躺在床上,毫不扭捏的果著光溜溜的身子。
顯然,他已經睡飽了,又有力氣了……
可是,她好像還有一點累……有力的臂膀重新回到她的腰間,嗯,她好像也沒那麼累……
「這不是去公司的路?」她坐在前座,迷惑的問道。
「-要我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去上班,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剛從-的床上起來嗎?」
「你應該先送我去公司的……」她不滿的咕噥著,兩個人一塊兒遲到,別人就猜不出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以為-還很累。」
「還不都怪你!」
「當然都是我的錯。」他得意的笑著說道。
「那就該有點良心,放我在家休息一天,而且不扣我薪水。」
「嘻,我喜歡讓-更累。」他不懷好意的說著,將右手放在她腿上輕撫著。
「專心開車!」她推開他的手。「這是山路,你不要命了嗎?」
唐礎收回注意力,雙手穩穩的握著方向盤,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的熱愛生命過。
他當然不會把一場男歡女愛看得太嚴重,楊——比他更不會,但不知怎的,這個念頭讓他皺起了濃眉。哼,他們只是在床上很合得來,如此而已。
光是這個而已,足夠阻止她繼續招蜂引蝶嗎?
「喂,-曉得吧?-現在是我的女人了,絕對不許再對其他的男人拋媚眼,知道嗎?尤其是那個傅哲安!」
楊——抗議了,「怎麼只許你放火,不準我點燈?我又沒要你跟柯-姍解除婚約!」
「柯-姍……」他喉頭一窒,似乎這時才想到他還有一個未婚妻。柯-姍是一個完美的結婚對象,美麗又有教養,可是他一點也沒想過要和她有任何超過接吻以外的親密行為。那她呢?法國男人出了名的浪漫多情,她是不是也出軌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發現自己並不太在乎,結婚前玩玩,誰也沒權利,大涉。
「-該不會以為我會為了-就拋棄柯-姍吧?」
楊——不能說沒有一點受傷的感覺。「不用,不用,你我只適合當地下情人,誰也別妨礙到對方,就這麼說定。」
哪有說定?唐礎暗忖道,她可別指望他會放任她去勾引別的男人,但這話他不好說出口,怕會有大男人的嫌疑。不過對她,他是不講什麼公平原則的。
唐礎不反對她的結論,她理當該開心的,可是她發現自己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成了隱士,不再出席任何宴會,連帶的,楊——也沒辦法再跟著他四處獵物了。不過她悶不吭聲的沒有抱怨讓他有點訝異,或許這和他送她禮物大有關系吧。
他們幽會總是在旅館的房間,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成了飯店的常客。
第一次一起在那張豪華大床上醒來時,靠近她那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信封。
唐礎示意她打開。
里頭居然是一張巨額的支票,唐礎真是一個慷慨的情人。
「謝謝……」她含含糊糊的丟下一句,然後奔進浴室去梳洗。
瓖著金邊的明鏡,照出一張慘白的容顏,她撐在洗手台上的雙手劇烈顫抖著。
他居然送她支票?!毫不掩飾地把她當成……
她指望什麼?現金不是最好的禮物嗎?比什麼都實用得多,犯不著再擔心變賣時要被七折八扣……
她洗了把臉,又對著鏡子上了腮紅,讓臉色恢復些許紅潤。回到臥室,她把支票仔仔細細的收進皮包。
「下次用匯款會比較方便,我把銀行帳號告訴你。」
唐礎對她的冷靜十分生氣,她怎麼可以不跳起來,把支票撕得粉碎,然後往他臉上扔?
「我知道了。數目-還滿意吧?」他也跟著下床著衣,一邊淡淡的問道。
楊——點點頭,「讓你破費了。」
唐礎正拉上長褲拉煉的手頓了一頓,懷疑她是不是要再加上一句,歡迎再度光臨……
「嗯,上班快遲到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