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期待已久的那通電話終于打來了。
那是在兩個星期後。
听到他的聲音,她松了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語調透露太多的興奮。「……明天晚上嗎?不,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坐計程車過去。」
關掉通話鍵,她無意識的瞪著辦公桌上的一迭保單。其實她明天真的挺忙的,計畫排得滿滿的。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要延期,她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雖然她本來是打算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的……
回過神來,她翻出行事歷,開始打電話,把所有的拜訪改期。客戶要跑掉就讓他跑掉好了。反正她這個月的月績還不錯,何必一定要維持在前三名呢?過得去就好……
等等!這好像是任式理論。唉,這人,真害人不淺……
雖然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的不滿,她還是決定送完這些保單之後,要把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去挑選一份特別的禮物,慶祝他的喬遷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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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在一處老舊的社區停下,街道兩旁是整排十五年以上的五層樓舊公寓。她下了車,仔細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就是這里沒錯。屋子雖然舊,看起來還算干淨。她拜訪過的住家不知凡幾,最怕的就是那種沒有雇人定期打掃、住戶又缺乏公德心的舊公寓,還放任自家養的大小狗在樓梯間隨地便溺,甚至攻擊陌生訪客。推銷員和郵差,是狗兒最愛示威的對象。
試探的推了一下公寓大門,果然沒有上鎖。她進了門,順手把它關好。卡的一聲,便獨自待在略顯陰暗的樓梯間。所幸樓梯間也還算干淨,她不大相信,任冠宇挺愛干淨的一個人,會情願搬進一棟整日進進出出都見得到滿眼垃圾的公寓。
他的家在頂樓。她猜想不管他有多會打理,也絕不能和仁愛路的房子相比。仁愛路是新社區,再老的屋子都沒有超過十年屋齡。
慢慢的走上樓梯,到了五樓,她已經氣喘吁吁。太久沒爬這麼多的階梯了。她按了門鈴,可以清楚听見傳來一陣悅耳的鳥鳴聲,有點熟悉,像是藍歌鴝的鳴唱——這也是上次見面時,任冠宇告訴她的。那天他們還看見了愛潛水的河烏和如紅寶石一般美麗的赤翡翠……
輕捷的腳步聲伴隨著鳥鳴聲響起,愈來愈近,她唇角上彎的弧度愈來愈大。任冠宇打開門時,門里門外兩張臉孔都笑得一樣燦爛。
「快進來!」他伸手一把將她拉進門。「要穿拖鞋嗎?」他低著頭問道。他自己很喜歡赤著腳踩在原木地板上的觸感,她一定也會喜歡的。
孟琉璃從陽台向里頭看了一眼,一大片空間,沒有任何隔間,只在角落里見著一個應該是浴室的小房間。地上鋪著暖色系的樺木地板,讓人很想光著腳在上面走。「你在屋里一定都不穿鞋的,對不對?那我也不穿。」她月兌下腳上的涼鞋。為了來他家拜訪,她刻意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著,是她從上中學之後,就不曾再穿出家門的七分褲,上身是一件她原本只在家里當睡衣穿的棉衫。今天兩人的打扮還真是難得的相似。
「好,赤腳天使,請進吧。」他微笑的作了個請的手勢。
屋中的家具很簡單。貼著牆放了基本的爐具,另一面的牆邊迭著幾個整理箱,半透明的材質,看得出放了衣物。此外就只有兩把椅子。很特別的椅子。有著高高的椅背,上面雕著精巧的花紋,從椅腳的弧度來看,應該是搖椅。乍看之下,兩張椅子一模一樣,但再仔細一瞧,椅背的花紋略有不同。
任冠宇發現了她正盯著椅子瞧,有幾分得意的開口說道︰「坐啊,我可是一直等兩把椅子都完工之後,才敢請-來的哦。」
「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她干脆蹲在椅子旁邊瞧個夠。「好漂亮啊。」
「椅子光是漂亮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是坐起來要舒服。坐坐看吧。」他自己當然是很滿意的,不過他需要更客觀的評語,尤其是孟琉璃的評語。
她迫不及待的試坐了下,前後搖動著。「坐起來好舒服,讓人一點都不想動了。喂,你真的很厲害耶,還真是多才多藝。」他會素描,各項運動也都一把罩,可惜就是不擅理財。她猜他根本就無財可理。唉,人真沒有十全十美的。
「那-就坐著休息好了,我去準備晚餐。」其實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就等著下鍋。
「不用幫忙嗎?」
「很簡單的菜,幾分鐘就好了。」他開了瓦斯爐,先把炒鍋加熱。孟琉璃舒適的坐在搖椅中,望著他始終帶著微笑的側臉。他作菜時也像他做其它事一樣,從容不迫,瀟灑自在……
晚餐在她看來一點都不簡單。他沒有餐桌,他們坐在地板上吃飯。鋪了一張大桌布,像在公園野餐似的,兩人席地而坐。
「下次來,我保證就有餐桌了。」他本來想等把屋子布置得很完美才請她來的。有桌子有椅子有置物櫃有書櫃,花園里的植物也都長好了,結果,他只等另一張椅子做好,就忍不住打了電話。想到這里,他有點後悔保證得太快了,恐怕她下次來的時候,餐桌的四只腳,還缺了兩只……
「坐在地上也不錯啊。真的很有在外面野餐的情調。」這簡直不像是她會說的話。她向來喜歡規規矩矩的坐在餐桌上吃飯,更別提跑到戶外了,有小蟲子有螞蟻來分享食物,說不定還有蚊子來分享她的鮮血。「從窗子望出去,視野還不錯,看得見藍天白雲。晚上如果看得見月亮星星,就更理想了。」
「-不是說月亮像大餅嗎?那星星就是掉下來的芝麻嘍!」他打趣說道。
孟琉璃立刻否認了,「我哪有可能說這麼沒情調的話?我是女生耶!」
但是情調代替不了安穩富裕的生活,隨便哪個女生都曉得。任冠宇心中想著。「嘗嘗這魚的味道吧,看像不像我們上回吃過的?」
孟琉璃嘗了一口,歪著腦袋回想了一下。「不——完全一樣……」
不確定的語氣讓任冠宇緊張了下,或許她並不習慣自己作的菜的口味
「你煮的味道比較淡,嗯,更好吃。」她眉開眼笑的吃了一大口,微微覺得有些羞愧,她是女生,廚藝和他比起來,可是天差地遠。「有沒有想過改行當廚師?」
任冠宇搖搖頭。「沒考慮過。我喜歡的事太多了,不想整天把自己困在廚房的油煙當中。而且當廚師是要執照的,老實說教科書我看不到五分鐘就會睡著-進去過餐廳的廚房嗎?忙得像打仗似的,大廚二廚小弟一個個不是面目猙獰就是面無表情,好像作菜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把一件喜歡的事變成討厭的事,損失太大了。」
還真是任性哩!她搖搖頭,接著又笑了。可是任性的他還真是可愛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悅耳的門鈴聲又響了。任冠宇忙起身走到陽台去開門。她听見他在和誰交談,似乎是一個有點蒼老的嗓音。她也听見了任冠宇低而清晰的聲音。
「……好,阿伯,你先下樓,我有朋友在屋里,吃完晚飯再下去幫你修理好不好?你把開關關上,先讓它不要漏水……對,用一字形的螺絲起子,順時鐘方向轉緊就行了。」
那位阿伯離開了,任冠宇回到地板上坐好,一邊解釋著,「房東家的馬桶漏水,讓我去幫他修理。不過,這不急,我答應他吃完飯再去。」
「那吃完飯後我來洗碗吧,你就可以早點去幫阿伯修馬桶。怎麼你們的角色好像顛倒了,不是應該房東幫房客修理這個修理那個的嗎?」
听她似乎沒有吃過飯就告辭的意思,任冠宇沒有反對她的提議。「這房子的租金很低廉,房東又是一對老夫妻,所以幫他們修理一些簡單的東西也是合理的。」
「月租多少?」她本來就有點擔心,他一個人租這麼大的房子,負擔會太重。
任冠宇老實說了價錢。
孟琉璃嚇了一跳!房子雖然舊,但是外觀維持得還不錯,而且老社區的生活機能極佳,買什麼都很方便,以它的房價來說,租金實在低得離譜。她可是估價高手,通常去拜訪客戶時,從他們住的房子和環境,差不多就可以看出他們的經濟能力。
「這怎麼可能?!」隨便一間套房,租金都要比它貴上許多。
「因為它空了許久租不出去。」
「可是我記得這附近有一所大學,房子應該很搶手才對啊。喂,你有沒有打听過,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該不會是房東看你長得可愛,才租你特別便宜吧?」她開玩笑的說。他長得可愛不假,可房東又不是年輕小妞。「對了,我記得你跟告訴我地址的時候,我老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她沒有來這一帶拜訪過。
「上過電視的,」他只好說個清楚,「去年年初的事情,一對夫妻吵架,丈夫殺死妻子,然後上吊自殺了,就是這里,所以才會租不出去。後來又發生火災,之後就更乏人問津了,連房東自己都不喜歡踏進來一步。」
「可是,它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凶宅……」牆壁是新粉刷過的,漆成淺藍色,前後的窗戶都大開著,沒有裝上窗簾,屋中就算沒開燈也很明亮。
「這是我努力的成果啊。可惜我忘了拍下它變身前的照片,-一定會佩服我的。」
「也沒什麼好怕的嘛。」她前後左右環視了一遍,看不出任何陰森的地方。她本來以為住一間有不凡歷史的房子,就算重新裝潢過,心里一定也會毛毛的,尤其現在正好是農歷七月。她有些客戶就很忌諱這些,連在七月簽要保書都不願意。
「那就好。我本來還擔心待會兒要留-一個人在屋里,-會害怕哩。」他更擔心說了實話的結果,她會嚇得再也不肯到他家來了。不說也不成啊,她早晚也會想到的,況且理賠金還是她的保險公司支付的。
孟琉璃向來自認是那種膽子大的女生,難得有害怕的時候。「你趕快去吧,我來善後。」她手腳俐落的開始收拾碗筷。
「好,我很快就回來了。」听她說得肯定,任冠宇便放心的下樓去了。
孟琉璃作出來的菜的味道雖然不怎麼樣,但洗碗這種純技術性的工作,她可是很擅長的。沒十分鐘便都洗好了。雪白的餐盤一個個整整齊齊的排在滴水籃中晾干。水聲一安靜下來,她忽然覺得屋里安靜得可怕,可見得任冠宇那個人還真的是滿聒噪的……一開始她還有心情拿他開玩笑,然而等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來,從窗口望出去的不再是藍天白雲,而是黑黝黝的夜空……
那個男的……上吊自殺……一回頭,她好像發現窗口有一個影子掠過……女的呢?被殺了十九刀……滿地是血……地板有換過嗎?听說血跡是怎樣都洗不掉的……
他怎麼還不回來?!他去了多久了?看了一眼手表,還不到半個鐘頭……下樓去找他好了,一定會被他笑的……五分鐘,再等五分鐘,如果他還不回來的話,她就下樓去找人……
那五分鐘真是久啊!屋子里雖然沒有裝冷氣,但還是覺得很涼,因為沒有隔間,空氣可以毫無阻礙的對流。從剛剛她看見影子的窗口吹進來一陣陰森森的冷風,掠過她衣著單薄的身軀,夏天的風不應該這麼冷的……她緊抱著雙臂,光著腳奔進陽台,剛拉開里頭的那扇木門,外頭的鐵門也跟著打開了;她一頭撞進他懷中,把頭埋在他胸口,不停的發抖……
任冠宇嚇了一跳,將她半推半抱的帶回屋里。燈光下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怎麼啦?-不舒服?是不是胃痛?」
孟琉璃仍不肯抬頭,在他懷中顫抖的低語︰「窗口……我看到窗口有影子……還有一陣冷風……」
任冠宇有點愧疚的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那兒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只是這個素來自認堅強的現代女子勉強忍住罷了。她的嘴唇仍微微顫抖著。剛剛,為什麼要跟她解釋得那麼清楚呢?「這個季節,一入夜本來就常常刮風的啊,-瞧……」他擁著她走向窗口,「窗外什麼都沒有,-看到的影子,只是我掛在窗台上的吊鐘花被風吹得搖來晃去罷了。我把它拿下來給-看,好不好?花開得好漂亮,它還有一個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芭蕾女孩……」他一手仍把她抱得緊緊的,另一手探出窗外把吊盆拿了下來,然後繼續解釋花名的由來,「-瞧,花瓣是不是像極了雪白的蓬蓬裙?這是英國人……」
孟琉璃終于不好意思的松開環住他腰間的手。花很美,她居然被一盆美麗的花兒嚇到對人家投懷送抱……眼淚真的滾了下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羞愧。她低著頭,連一眼都沒敢看他。「對……對不起,我要回家了……」
「別走……」他把她拉了回來,重新帶入懷中。「時間還很早。」現在要放她走,已經太晚了……他慢慢的低下頭,被風吹得冰冷的雙唇覆上她蒼白的唇瓣,在廝磨中,熱度急遽上升。不只是唇,還有四肢百骸,像是要燒起來似的……他的雙臂愈纏愈緊,鐵鏈一般鎖住她縴細的腰身,兩人身上薄薄的衣著像是已被燃成灰燼,幾乎無法構成阻礙……
可是,她需要空氣……她需要的不只是空氣……暫時逃亡的神智奪回主控權。她終于慢慢睜開眼楮,略帶猶豫的把雙手從他頸間收回來,原先蒼白的嘴唇染上一抹嫣紅,已經下再顫抖了。上衣從七分褲中被拉了出來,他的一只大掌仍擱在她陵間,拇指在她光果的肌膚上有節奏的滑動。她抓住他的手,奮力推開他,自以為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而他只是順勢稍稍後退半步。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盯著她不放,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的魅力,讓她好想再貼回他懷中……
不可以!她自動投懷送抱,一次就已經夠了。男人不會拒絕自己送上門的女人,任冠宇為什麼又該例外?想必他已經有許多類似的經驗,想必他以為在這種情境下,他若是不做些什麼,反而是冒犯了她……
「對不起……」她終于囁嚅的開口,「窗外太暗了,現在又是農歷七月,我一時沒想到是盆栽在動。」她繼續說著,「你說這盆花叫什麼名字?吊鐘花是嗎?名字取得真好,好像一個一個彩色的小鈴鐺,好可愛!你在哪里買的?好種嗎?是不是一年四季都開花……」她喋喋不休的問了好幾個問題,一點也不給他回答的機會。
「琉璃……」他一手擺在她肩上,柔聲喊著,「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是我冒犯了-,是我該說對不起,如果……」如果她也是心甘情願的話,道歉便是多余。可是,現在是他乘人之危……
「明明是我……對不起,我們把剛剛的事忘了好嗎?那只不過是一個意外,誰都不要再提,好不好?我們還是朋友?」她強調似的說,她喜歡他這個朋友,可是她不適合有這樣的男朋友。男朋友?人家可也沒一言半語要追求她的意思,她自嘲的想著。
「當然好。剛剛把-嚇壞了,是不是?我下去太久了,本來以為幾分鐘就可以解決的。」
孟琉璃順著他的話問下去︰「不好修理嗎?」這個話題比較安全。
「換個止水皮就好了,我答應房東明天去幫他買一個。房子老了,到處都是一些小問題,我還幫他們檢查老是會漏水的水槽,花了比較久的時間。」
「這個你也會?」她佩服的說。一個又會修馬桶,又會做家具的男人——而且還是藝術品一樣的美麗家具,可比那些只會送花送無用的禮物,卻連換個燈泡都得等技工上門的男人強得多。更別提任冠宇還會種花呢。
「學校的工藝課有教過一些——我鄭重聲明,上工藝課我可是從來沒曠過課的哦!我自己有興趣,學得就起勁。」
「原來你逃學還有選擇性的?你該不會連某些科任老師的長相都記不得吧?」她開玩笑的問。
「那怎麼可能!我不喜歡去上的課,老師的長相尤其要記得清楚,免得在校園——時,一不小心就讓他給逮到。我很聰明吧?」
孟琉璃忍不住大笑出聲。「你啊,把用來想方法逃學的本事,拿來念書不是很好嗎?」
「我媽也老是這麼說。孟小姐,請問今年貴庚?或者我該尊稱一聲孟阿姨?」他假裝客氣的說。
孟琉璃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去你的!敢再叫我孟阿姨,我殺了你!」
任冠宇順勢抓住她的拳頭。「琉璃……阿姨!咳!咳!啊,我受了重傷了!現在跟-投保可以不可以?」
「這個嘛……」她假裝考慮的回答,「任先生,帶病投保是領不到理賠金的。我個人強烈建議,你應該投保高額的凶殺險,很顯然,你對于別人善意的忠告完全不理會,而我,現在就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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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的確是個禍害。
禍害遺千年。他根本不需要買保險……
需要的是她。有沒有一種保險可以讓人在感情上受傷時獲得理賠?
手指在唇上輕撫著。屋里沒有開燈。她應該坐在電腦桌前,手指像以往一樣飛快的在鍵盤上點過,她應該繼續把那本《如何在三十歲前賺到一千萬》的勵志書看完的……她卻什麼也不做,只是半躺半臥的靠著床頭發呆……就算是在十八歲的青春少女年紀,還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時候,她也不曾這麼發過呆……
叩,叩。敲門聲讓她吃了一驚,她茫然的把目光投向門口。進來的人是媽媽,她順手開了燈,孟琉璃眨了眨眼,一時有點無法適應。
「睡啦?我從沒見-這麼早就上床。是不是太累了?」張家儀關心的問,她覺得女兒最近有些反常。有時候白天打電話給她,居然沒有開機,萬一客戶臨時找人該怎麼辦?
「沒有啊,七月嘛,業務量比較少,沒什麼事做,就早點休息啦。媽,有什麼事?」孟琉璃避重就輕的回答。
「就是那件事嘛。我上回跟-說過的啊,相親的事啊。」
「相親的事?-不是說已經回絕人家了嗎?」孟琉璃奇怪的問。
「不是上次那個啦。林媽媽也真是的,又不是什麼稱頭的對象,她怎麼好意思來跟我提。我的女兒這麼沒行情嗎!」張家儀隨口埋怨了幾句,才又回到正題,「是-哥的大學同學啦,在竹科上班,就是人家說的電子新貴啦。還不只是普通工程師,是公司的經理。那家公司的資本額有好幾百億,這是-哥說的,當然不會錯。他們最近聯絡上了,他跟你哥發牢騷,說工作太忙,根本沒有時間交女朋友。去了一次聯誼會,結果天天接到騷擾電話,被嚇得不敢再去。你哥當然是想,肥水不落外人田,就介紹自家妹妹啦!-瞧,我把-哥的大學畢業紀念冊找出來了,」張家儀翻開厚厚的紀念冊,指著上面的一張大頭照,「就是這個人,高文彥,長得還不錯吧?挺斯文的。」
五官看不出明顯的錯處,孟琉璃同意的點點頭。「不太好相處吧?三十出頭就有成功的事業,大概會滿驕傲的。」這個人看起來自視甚高。去參加聯誼會,又嫌女生打電話給他是騷擾?他和哥說這些話的時候,恐怕是很得意的口吻吧?
「不會啦,你哥說他個性滿隨和的。這樣吧,找一天我們請他到家里吃頓飯,好不好?就這個禮拜六晚上。對了,-下午去哪兒啦?手機又沒有開。怕-晚上回來得晚,沒時間跟-說,我本來白天就要問-的。」
孟琉璃本來打算回絕的,因母親提到下午的事,才讓她改變主意。一個普通朋友,不應該比工作重要,不應該比她的終身大事重要。「剛好遇上一個朋友,忘了開機了。」她含糊的回答,「好,就這個禮拜六,我會把時間空出來。」那個姓高的,條件的確很好。可是絕不要指望他會修馬桶,他懂的一定都是一些高深的學問,也就是任冠宇會想盡辦法逃掉的那種無聊的課……想象他像只潑猴似的攀上牆頭,老師氣急敗壞的跟在後面追,她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起來-好像對高文彥的印象很不錯,瞧-,笑得這麼開心。禮拜六那天,-可要矜持點,別讓人家以為-是一心一意要嫁給他。」
「印象不錯……」孟琉璃回過神來。「什麼?誰是高文彥?喔,高文彥,說不定他也會修馬桶……」她有些語無倫次,「唉呀,媽,只不過是一起吃一頓飯而已。」
「說不定他就是-要一起吃飯一輩子的男人。唉,-要是能找到個理想的對象,我就再也用不著替-操心了。」
孟琉璃再看了一眼那張呆板的大頭照。和他一起吃飯好像不怎麼有趣,一定不像跟任冠宇一起吃飯那麼有趣……真是!她在想什麼!任冠宇也只是會修馬桶而已……
他也很會接吻……
對于他高興做的事,他總是做得很好。想必之前他有許多練習的機會……
是不是他對每一個主動奔進他懷抱的女人,他都會……
瞪了一眼紀念冊上的照片,她看見的是一張對每個女人微笑的臉。
可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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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期六,獵物沒有空。
張家儀失望又生氣,立刻跟在美國的兒子聯絡,越過整個太平洋大大抱怨了一番。結果那只可憐的小羊,在下一個星期乖乖準時上孟家來報到,滿頭大汗的捧著瓶洋酒,手上還提了一盒進口高級水果。老同學已經把罪名安到他頭上了,叫做不知好歹。高文彥站在精巧的大門外,心中頗覺得冤枉,上個禮拜他真的是公務纏身,走不開啊。
放下提著的禮盒,他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從停在大馬路旁的車子下來,穿過社區大門,一路走過中庭花園,還得爬上好幾級階梯,這可是一大段路啊。酒是沉沉的一瓶,再加上水果的多層包裝,還真是重得很。
以上種種,難得周末在家的孟琉璃全然不知。張家儀不願因為男方找借口婉拒孟家的邀約,造成女兒心有芥蒂,只說那天是她自己有事,所以延期了。門鈴響起來時,孟琉璃有點不耐煩的把資料存檔,關掉電腦,匆匆奔下樓梯。本來她是要進廚房去幫忙的,才剛到廚房門口,就被趕了出來。
「去去去!去做-自己的事,或是去看電視也好,別到廚房里來,弄得都是油煙味,這里有-爸幫我就好了。耳朵靈光點,听到門鈴聲就趕緊去開門。那位高先生只說差不多四五點之間會到,他要是來得早了,-就陪他在客廳聊聊天,就當是和-客戶聊天好了,不會別扭吧?反正只是先認識一下而已。」
所以啦,她只好留在自己的臥室里待命,尊母命穿上她最淑女、也最少穿的一件洋裝,心里是有點別扭的,倒不是為了要見那個高文彥,而是因為她難得穿上這麼女人味的衣服,覺得十分累贅且不方便。
杵在大門口的那個男人,和照片上滿像的。頭發梳得整齊而服貼,看起來連十級強風都奈何不了它。沒在他臉上見到照片中的眼鏡,因而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眼楮生得不壞,不大不小,聰明外露,念書時肯定是年年獲選參加奧林匹克大賽的那種學生。身上那套純手工義大利西裝,應該值不少錢。總之,這個人只差沒在胸口別著「上等獵物」四個字而已。如果這是她正要努力說服他投保的準保戶,她一定會喜歡他的。他負擔得起超高額的保費。
「高先生嗎?請進。」
孟琉璃沒有相親的經驗,但有很多和陌生人交談的經驗。高文彥也十分健談,他尤其喜歡談自己的工作,然後一再解釋,上個星期之所以不能前來,確實是有推不開的公事。客戶大老遠從芬蘭過來,他不能缺席等等等等。
到了進餐廳之前,孟琉璃相信,如果她失業,一定夠格去天威科技應征公關部經理了,她可以回答得出任何小股東或是財經版記者詢問的任何問題。
既然她不可能向他拉保險,那不如去買他公司幾張股票好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內線交易?